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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洞庭狂澜>第九章 孔彦舟走州越府 钟老爷杀僧灭道

第九章 孔彦舟走州越府 钟老爷杀僧灭道

作品名称:洞庭狂澜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05-23 09:22:19      字数:10138

  就在这乱世中,出了一个传奇人物,他的名字叫孔彦舟。
  话说这孔彦舟原本是大宋人,祖籍相州。年少时就是一个无赖,懒惰,不愿意从事生产,在老家犯了事,就逃到了汴京,混进了宋军。在军中又犯事,还得罪了官长,被囚于狱中。他说通看守帮他逃出监狱,不久,又在外杀人,亡命天涯,沦为盗匪。靖康元年应募从军,官至京东西路兵马钤辖,派驻山东。
  这时候,金兵统帅完颜宗弼挥师南下,孔彦舟吓得屁滚尿流,率部逃跑,一边逃跑,一边劫杀民众,烧毁民舍,劫掠财物,然后渡河南去。
  宋军中有这样的混球,它如何抵挡女真人的铁骑。
  大宋皇朝就像没看见这个恶霸的所作所为一样,等到孔彦舟逃到了黄河之南,又招募了他,给他一顶官帽,叫做沿河捉杀使。
  身为捉杀使的孔彦舟不去捉杀金兵,他所统帅的兵反而成了溃兵,数万的溃兵在河南遭遇了抗金名将岳飞的八百将士,被岳飞部一阵冲杀,岳飞左挟弓,右运矛,横冲其阵,贼乱,大败之。
  钟相在天子岗召开议事会的时候,孔彦舟的溃兵就渡过了长江,他带着十万之众,经随州、郢州浩浩汤汤闯进了荆湖北路。
  鼎州、澧州一时哗然,官府民间束手无策。
  鼎州知州邢大卿吓得两腿战栗,浑身筛糠,上下牙齿不停地叩打着,知州夫人就说:“大人,何事把你吓成这样?”
  “夫人有所不知,贼兵已经压境了,长剑就高悬我头之上了。”
  “贼兵,哪个贼兵啊?”
  “就是那千刀万剐的孔彦舟哇,这个人可是个地痞无赖,从小就犯浑,他在家的时候,和人说话,一句话不斗坨,就可以操刀杀人的。后来在我大宋兵营当差也是这个德行,莫说是兵士,就是官长,他只要看不顺眼的,只要有与他合不来的,他就操刀杀人。屡次犯罪,他都逃脱了,这次金兵南下,将他从山东一路赶下来,他带着十万之众也不去和金兵作战,却只知道一路抢劫烧杀,一路逃命。”
  “这么说,他的兵就是宋兵了,怎么是贼兵呢,我们何必怕他?”
  “夫人有所不知,表面上看是如此,他的兵是宋兵。但是,他的兵又是贼兵,因为他的兵全是溃兵。凡是溃兵,都一个德行,没有纪律,没有约束,只知道劫掠,一眨眼就变成贼兵了。”
  “他们应该是有纪律有约束的呀,他从哪里来的,又哪来的这么多人?他原来是不是个大将军啊?”
  “他的兵营原来驻在山东,金人南下,他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跳过黄河就逃命。不光他这样,还有很多的宋军都这样,这样的兵营自然就形成溃军了,他一路上搜罗溃兵,这兵营就开始膨胀了,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大,等到他到了我们荆湖北路,那就是十万之众了。”
  佣人这时候端过来两碗莲子羹,热气飘荡在碗上方,香气洋溢在房子里,夫人试了试,温度正好,就说:“官人,莫要操这空头心,该吃还得吃,不然,遇到了贼兵,还做个饿死鬼不成。”
  “我这吃得下吗,心里烦躁死了,这个天杀的孔彦舟又不发瘟去死,老天要是收了他去,我就不焦心了!”
  “官人,给他孔彦舟一个头衔,让他来保境安民如何?”
  “我就是一个知州啊,尚且来这里才几天,地理不熟,人情不熟,官场一抹黑。一个小小的知州如何罩得住孔彦舟这匹野马。”
  知州夫人把最后一滴莲子羹喝进了肚子,嘴巴砸吧着说:“好喝,好喝,这洞庭湖还真是个好地方,么东西都有,还这么好吃,早来了就好了。”
  邢大卿是个怕老婆的人,他不满意老婆这时候的态度,却又不敢熊她,只说:“再好吃也不是时候啊。”
  夫人说:“我不这样想,他孔彦舟不就是相州人氏吗,他还能卖了祖宗不成,还能认贼作父不成,还能帮着金人祸害自己人不成?”
  “夫人你所想的全是空想,没有他孔彦舟不敢做的事,他就是天马行空,行事风格匪夷所思。”
  “你有嘛证据,说来听听。”
  “我就说一件小事吧,孔彦舟有一个妾,这妾为他生了个女儿,这女儿长大了,姿色十分了得,孔彦舟就想据为己有。一个父亲想要霸占自己的女儿,还必须是名正言顺,这就需要想出办法,于是,他就天天苦逼着那个妾,说这个女儿不是他孔彦舟的亲生女儿,是这个妾在外面怀着来的,这样他就有了机会。”
  “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样,他就成功了嘛,自己的女儿又成为他小妾了,人们背地里就叫这个孔彦舟为禽兽。”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还真是匪夷所思。照你这么说,这个孔彦舟要来祸害我们鼎州是无疑的咯,我们如何办呀?”
  “还能如何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怕的他就是,躲他还不成吗,离开这官衙,离开这鼎州城,躲到山里去。”
  “这一城的老百姓如何办?”
  “还能如何,随他们呀,他们也不知道么子孔彦舟,更不知道这孔彦舟就要来祸害他们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们呀?”
  “我要是告诉了他们,那我们鼎州不就天下大乱了吗,大家纷纷外逃,朝廷怪罪下来,我还不就成了罪头子。”
  “狗官,狗官,我看你就是个狗官。”
  “狗官也好,猪倌也罢,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何况是朝官与百姓。”
  邢大卿就带着家眷和十几个衙役悄悄地溜走了,他们走桃源县,然后转道去安化。邢大卿的算盘是,越往西边越安全,离孔彦舟也越远,只是山路弯弯,一路辛苦是显而易见的。
  荆湖北路的兵马都钤辖唐悫这时候住在江陵,他手下的府兵清一色的鼎州兵,这些鼎州兵看到孔彦舟来势汹汹,也看到了孔彦舟必犯鼎州,就一天到晚吵着闹着要回到鼎州去。
  一天,一个叫李赐的营长来到钤辖府向唐悫递交文书,他说:“启禀兵马都钤辖,我的兵全要求您带着他们回到鼎州去。”
  唐龙图唐悫说:“为么子要回去啊,这里不也好嘛,山是山,水是水,人是人,饭也吃得饱,饷也有得领,还想要星星呀?”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啊!他们却说,山再好,也不是我们鼎州的山;水再好,也不是我们鼎州的水;人再好,也全是外乡人。”
  “这是你的兵说的,还是你说的?”
  “是我的兵说的,这就是他们的原话。”
  “大胆奴才,你还能瞒得了我,这就是你的原话,就是你在鼓动他们,在唆使他们,就是你要回鼎州!”
  “大人冤枉我了,这确实是我的兵说的,他们还说,压根就吃不饱饭,到了老家,还可以到地里搞把菜吃。”
  “好吧,我知道了,你回兵营去吧。”
  “我回去如何向他们说?”
  “你就说我唐龙图正在考虑这件事情,还不知道要蒙呀?”
  李赐就回兵营去了。
  唐龙图将钤干范世雄找来商量这事,范世雄说:“这件事很难啊,事情明摆在那里,孔彦舟犯鼎、澧那是迟早的事情,他有十万之众,我们就区区几百人,如何与他抗衡?你要是不去鼎、澧,这李赐的兵营清一色鼎、澧兵,他们会欠起家里,你不让他们回去,他们就会偷偷溜号,到时候,您老人家手里也就无一兵卒可用了。”
  唐龙图说:“是啊,我这就叫做进退两难啊!”
  范世雄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依我看,还是要带着他们回到鼎、澧去,我们将来尽量避开孔彦舟,这样总会保存一些兵员的。”
  “是不是明日里就动身呢?”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迫,吊一吊胃口,看看那些兵的决心,要是能拖过去就拖过去,万一拖不过去,那就走吧!”
  过了两天,李赐带了十几个队长小队长之类的下级官,来到钤辖府,进门就说:“唐帅,您老人家想好吗?”
  “大胆奴才,不经人允许就带人进门,来了也不下跪!”
  李赐只得把人带了出去,重新来过。他在门外喊了一声“唐帅,我们有事找您老人家。”
  “哦,”唐帅乜斜着眼,“都谁啊,这么热闹?”
  “他们是队长、小队长,当有要事面呈。”
  “那就进来吧,跪下!”
  “唐帅,我们都是官佐,身在兵营,不兴跪的。”
  “那好,那就不跪吧!嘛事?有事说事!”
  李赐说:“还是那件事,兵营的人要求回到老家鼎州去。”
  “还是你鼓捣的吧,你的唆使很成功啊!”
  “唐帅明鉴,不是我鼓捣的,是他们找我的。”
  唐悫就指着李赐身后的人说:“那好,你们就派个代表说说,为嘛要回到鼎州去?”
  那些个队长就推推搡搡,把一个叫小石的队长推了出来,小石说:“启禀唐帅,孔彦舟已经溃逃到了荆襄大地,他们越过了随州、郢州,直犯荆南,指日即下洞庭,祸害鼎、澧那是迟早的事情。我们是鼎、澧人,理应回到鼎、澧去。”
  “哦,这样啊,我问问你,你们回去做么子,是和孔彦舟抗衡吗,是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启禀唐帅,我们知道没本钱抗衡孔彦舟,打不了他我咬他一口也是好的,再不济,我们也可以帮着鼎、澧人逃难呀。”
  “哦呵呵,你还有颗兼济天下苍生之心呐,看不出啊!”
  “启禀唐帅,我说错了,应该说可以帮着家人逃难。”
  “那还差不多,你这个理由很充足啊,那咬孔彦舟还咬不咬呢?”
  “不咬了,不咬了,那也是句气话,我怎么咬得着!”
  唐帅说:“看你说话还实在,那就准奏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鼎州,李赐你今天就做准备,船只、兵器、粮草全带齐。”
  李赐一行人走了,唐帅叫范世雄带人去安排钤辖府的迁徙,其实,也不是搬家,他们还是要回来的,只带一些换洗衣物和一些钱币。
  唐帅一行人在公安上船,顺流而下,走藕池河进入洞庭湖,然后来到了鼎州城下。
  这时候的鼎州乱糟糟的,许多人知道知州邢大卿逃走了,也知道孔彦舟就要来了,至于孔彦舟会带来么子后果,谁也不会料到。
  孔彦舟是谁啊,我们见过吗?他是不是头上长了两只角,他是不是个红毛野人,他的牙齿是不是有五寸长?
  孔彦舟是不是穿着一身铁甲衣裳,他的五爪是不是就像铁爪一样,他的肌肉鼓起来是不是有七寸高,他的眼睛是不是绿的?
  所有这些问题都是鼎州人口头上的猜测和疑问,谁也回答不了,还没一个鼎州人见过这位魔怪。
  唐帅进入鼎州城了,他只要遇见鼎州人就说:“你知道吗,孔彦舟有很多很多贼兵,放在目平湖,可以填满一湖,放在沅江,可以塞满一江,他们都是红毛野人,只晓得杀戮,他们一定会来鼎州城的,你们快快走吧,快走吧!”
  也有胆大的,就问唐帅:“好多贼兵是好多啊,总有个数吧?”
  唐帅说:“那就是五六万,那就是七八万,那就是上十万,数不过来啊,你数一年都数不了啊!”
  “他们真的是红毛野人吗?”
  “不一定是,可是我告诉你们,他们是北方人,北方人是吃石头长大的,心肠硬得很,杀起人来不带眨眼的。”
  “那是可怕啊,那曷得了?”
  “我就是来告诉你们的,逃啊,跑啊!逃得越远越好。你只要不让孔彦舟那贼看见了就好,他就把你无可奈何!我千里迢迢从江陵跑来鼎州,还不就为了叫你们逃走,你们要是不听话,那就会遭殃的。”
  “您是唐帅啊,您不是有兵吗,您把他阻在城外就是了!”
  “我说给你听了,孔彦舟是十万之众啊,是虎狼之兵啊!他们会吃人,吃了人还不吐骨头的,我去阻止他,还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唐帅就这样,在鼎州城走一路说一路。他也不敢住在城中,只到原来的钤辖府望了一眼,就带着家眷随从跑了,他和邢知州不是走的同一条路,他走的是辰州。
  李赐带来的兵营一进入鼎州城就溃散了,哪里还有兵营,他们都跑回家去了,走的时候,有的人还是向李赐告假,说是好久没回家了,要去家里看看,叫家人躲避躲避。有的人嘛话也不说,拖了兵器就走,谁也不认识谁了,只一天的工夫,李赐就成了一光杆头领。
  李赐心里想,就你们有家呀,我没家呀,他一咬牙也就回家了。一个兵营营长回家,李家感到很荣耀,家人把笑意写在脸上,连连恭维着这个当了统领的李赐,李赐就哭丧着脸说:“你们别恭维我了,我不再是么子营长了,和你们一样,也是普通人了。”
  “你是不是有么子过错,被朝廷削职了?”他的父亲这样问他。
  “我有么子过错呢,我一天到晚战战兢兢做事,能有么子过错?”
  “那就是你被小人算计了,朝廷误会你了?”他老娘这样估堆。
  “也不是的!你们别猜了,孔彦舟就要来了,我的兵就是回家去带着他们家人跑了,我也是回来叫你们走的。”
  “这孔彦舟是谁啊,还把你一个营长这么大的官吓尿裤了,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是不是比洞庭龙王还要厉害,手里有乾坤圈吗?”李父没见过孔彦舟,自然又是一堆疑问。
  “我和你们还说不清楚,总之是快走快逃,你要是走慢了,就会被那贼兵剁去脚后跟的。”
  李赐一边说一边催促家人赶快收拾,同他一起上路。一路上,他其实还是遇见了好几个原来的部下,那些部下就夹杂在逃难的人堆里,他们装作不认识李赐,生怕李赐又将他们抓去。李赐心想,关我屁事啊,我们都是逃难人,一起吃了几年皇粮,还装作不认识。
  一路人奔辰州而去!
  这时候的鼎州,混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出逃也是需要能力的,它需要一家人强健的脚力,百里路是走,千里路也是走;崎岖山路是走,平川大道也是走;挑着担子是走,空着手也是走。总之一句话,不管是走多远走多久,你必须用一双脚板丈量这大地。一家人如果有了几个需要抱着的孩子,或者有一两个生了病的老人,你还走得了吗?出逃还需要这个家庭有雄厚的财力,到了外面,房子不是你的,土地不是你的,你没地方住,你没食物吃,要住要吃,就要拿钱买。倘若是你无钱又要外逃,那就只能靠乞讨过活了。
  说鼎州混乱,还因为这个城市已经失去了心脏,朝廷命官都逃走了,知州逃走了,钤辖逃走了,没谁为这个城市做主了,剩下的就是草民,他们如同蝼蚁之辈,密密麻麻趴在地上觅食前行。
  更重要的就是恐惧弥漫在鼎州城的上空,人们谈孔色变,只要一说到孔彦舟,就两腿战栗,哆哆嗦嗦。人们又无法不说到孔彦舟,早上起来说孔彦舟,晚上睡前还是说孔彦舟,就是在梦里,还是孔彦舟的影子。
  “孔彦舟到了那里,过藕池河了吗?”
  “他们是从虎池河来,还是从松滋河来?”
  “孔彦舟是三只眼睛吗,他的后脑勺是不是也长一只眼睛?”
  “有人说孔彦舟长了四十八颗牙齿,上嘴唇长了两排牙,有一排牙齿就是专门用来咬人的。”
  “听说孔彦舟专门吃小孩子的心肺,一天吃一个小孩,而且是八岁的男童,不知真假如何?”
  这些有屁股没屁洞的话一天到晚就在鼎州人口里转,你传给我,我传给他,传一次就走样一次,孔彦舟要不成为恶魔也是件难事。
  不打算出逃的鼎州人是大多数,他们或者是脚力不健,或者是家资家财俱无,或者压根儿就不相信有孔彦舟这回事。还有人就是一副侥幸心理:我不沾他,他还杀了我不成?
  惶惑的鼎州人也在寻找救星,慢慢地明朗了,他们把眼光投向了天子岗的钟相老爷,一百个人是这样,一千人也是这样,一万人还是这样,几乎所有没外逃的鼎州人都把眼光投向了钟老爷。
  “走啊,投钟老爷去啊,他不是和天神相通吗?”
  “走啊,投钟老爷去啊,他就是天神下凡来保护我鼎州人的!”
  “走啊,投钟老爷去啊,孔彦舟要是敢来鼎州作乱,钟老爷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的!”
  这时候鼎州人眼里,钟老爷就是神仙,就是无所不能的天神。鼎州人把钟老爷看做救星,看做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们相信,只要跟了钟老爷,就会避免一切灾祸,莫说是孔彦舟,就是铜彦舟也是不能把鼎州人如何的。
  来天子岗入法的人越来越多,道路填委,日夜不绝。钟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屁股都坐麻了,也无法满足需要入法拜爷的人。他只好另设一法,将自己几个儿子以及王善、王宗石、胡源他们都派出去,分到鼎州澧州各地去代他接受各地民众的入法拜爷。
  不光是鼎、澧路的老百姓蜂拥入法,就是中原地区逃过来的士大夫,也是一个个家族都跑来入法拜爷。他们的眼里也是充满了恐惧,不知道这灾难何时才有个头,住在中原地区,金兵追杀他们,现在逃到了鼎、澧路,还是被孔彦舟追杀,没完没了啊,没完没了啊!
  这当儿,金兵渡过长江,横扫两浙之后,由江西入湖南,沿途大肆杀掳,许多重镇被抢劫一空。
  宋高宗只顾着自己逃命,如何管得了天下苍生,无论是江西还是湖南,只能任凭金兵蹂躏。
  宰相张浚这时罢了潭州知州辛炳,起复直龙图阁向子諲知潭州。向子諲刚到位,就有潭州禁卒作乱,向子諲一边平叛,一边招抚。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鼎州,鼎州军民也是为之一振,潭州就是邻邦啊!
  口里喊着狼来了,狼来了,孔彦舟这只狼外婆真的来了,他带着十万之众已经进入了澧州,来到了鼎州人的身边。
  这消息就像飓风一样刮遍了鼎州,在人们的舌头上扫荡了一遍,又在人们的耳朵里扫荡了一遍。
  鼎州人眼睁睁看着邢知州逃走了,又看见唐帅逃走了,整个鼎州官府还剩一个武臣提刑单世卿,大家便把希望寄托在单提刑身上。
  一天上午,杜昉早早地带了一群人来到单府,要求单提刑担负起保卫鼎州城安全责任。
  杜昉说:“单提刑,你是朝廷命官,现在的鼎州,就数你官最大,你应该义不容辞担责,保我鼎州无事,保我鼎州人安全。”
  单提刑说:“杜老爷你是找错人了吧,我算么子啊,我算哪根葱啊,你叫我带几个人在城内走一圈,巡视一下,这还可以,你叫我担责,我没这大的力,担不起啊!”
  “你是朝廷命官,为么子不能担责?”
  “杜老爷呀,么样子责就么样子人担,权责要适应,我就是一个提刑,一个武臣,这保护鼎州的责任哪是我担得了的?你看,邢知州理应担责的,唐帅理应担责的,他们不担责,一个个像泥鳅一样溜走了,您老人家当时为么子不留住他们啊?”
  “他们像贼一样偷着走的,我如何留得了他们?”
  “杜老爷所言不符合事实,据我所知,唐帅就是光明正大逃走的,他走的时候,满城晓谕,劝大家都逃走。您老人家就应该听他的,带着您的家人,带着您的家产家资快快地逃。”
  “我是大宋的臣民,鼎州就是大宋的皇土,我为么子要逃?”
  “哎呀,我的杜老爷呀,您是不是个老古董啊,皇上都在四散逃命,您总不会比皇上本事还要大吧,您总不会比皇上还要对皇土有感情吧,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您就快逃吧!”
  “我是不逃的,纵使鼎州城的人跑尽了,我一家人也是要留下的,我要让你们这些朝廷命官脸上蒙羞,我要让你这个单提刑心里尴尬。”
  跟着杜昉来的人中有一个叫刘贵卿的进士,他是个退了休的朝官,这时候也说:“单提刑啊,你若是担起了这责任,我们这些人就帮着你组兵,帮着你巡城。你要人,我们就荐人给你;你要粮食,我们就出粮食给你。总之,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忙,我们在家里睡大觉。”
  “刘进士呀,您也是当过朝官的,我担不了这个责任,一不是知州,二不是钤辖。您老知道吗,孔彦舟可是十万之众啊,虎狼之师啊,莫说是我,就是岳飞来,他也会狠狠咬岳飞一口的。”
  “可我听说岳飞只领八百人就打败了这个孔彦舟。”
  “那可是道听途说,或者就是岳飞自己在吹牛,他那么敖,怎么就不灭了这孔彦舟,还要留着他祸害百姓。”
  杜昉说:“既然这样,朝廷为何不收了这孔彦舟,你招抚了他,他就不祸害地方了。”
  “杜老爷这倒是一好计策,可也不是我责任啊,我就不是一棵葱,杜老爷您老是大宋皇朝的开国皇亲,您老奏一本,保管有用。”
  无论杜昉他们如何发招,这个单提刑就是不接招,他把一个个皮球踢开,免得惹火烧身。
  杜昉他们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单府,眼下再也无计可施了,他们不愿意逃走,也不打算去找钟老爷入法拜爷,他看得明白极了,那个钟老爷就是一个祸根,他将要造成的祸隙甚至还大于孔彦舟。他只能听天由命了,就待在鼎州城吧,看老天到底要把我如何?
  看着杜昉一行人离开了单府,单提刑就开始安排一家人撤离,他早就预备了一只大船,将家人家产装到了船上,随行人还有几个小吏。他自己带了几个人留了几匹白马,准备陆行。无论水路还是陆路,目的地只一个,就是东洞庭湖岸边的岳州。
  船开走了,从沅江驶进了目平湖。单提刑看着一家老小安全地离开了鼎州,心里别提多轻松。
  话说钟子昂看到了当下大势,心里别提多么高兴了,朝廷的大不幸就是天子岗的大幸。外寇侵凌,盗兵蜂起,朝廷命官争相逃命,这就给他们天子岗创造了绝妙的举事机会。
  还有谁去注意天子岗呢,还有谁去注意钟家父子呢!
  钟家父子反其道而行之,他们时刻关注着时局变化。高宗在狼奔豕突,他们知道;孔彦舟在乱窜乱杀,他们知道;朝廷命官在争相逃命,他们也知道!
  钟子昂把那三百个忠义民兵牢牢抓在手里,他将这三百民兵化整为零,每人去训练一百个教徒,这样的训练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话说鼎州文殊寺,住着一位住持心道禅师。这心道禅师也是一位临济宗高僧,俗姓徐,眉州丹桂人。他精通偈颂,深受僧侣爱戴。孔彦舟窜入荆湖北路,钟相父子在天子岗蓄意谋反大宋时,众僧侣请求心道禅师南归避祸。心道禅师想,礼佛就是为了超越生死,我为何要避祸呢?有了这样的心事,不管谁来劝他,都不起作用。
  众僧侣想,也是啊,我们本来就远离尘世,孔彦舟也好,钟相也罢,我们都不曾得罪,他们未必就加祸于我们?
  僧侣们一想到心道禅师过去的一些事,就觉得有些意思。
  宣和元年,徽宗皇帝听信道士林灵素排佛之建议,下诏改僧号为德士,并令僧尼一律加戴冠巾。面对这一变故,心道禅师抱着随缘应化的乐观态度。曾上堂示众云:“祖意西来事,今朝特地新。昔为比丘相,今作老君形。鹤氅披银褐,头包蕉叶巾。林泉无事客,两度受君恩。所以道,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且道即今是甚么时节?毗卢遮那,顶戴宝冠,为显真中有俗。文殊老叟,身披鹤氅,且要俯顺时宜。一人既尔,众人亦然。大家成立丛林,喜得群仙聚会。共酌迷仙酎,同唱步虚词。或看灵宝度人经,或说长生不死药。琴弹月下,指端发太古之音。棋布轩前,妙著出神机之外。进一步便到大罗天上,退一步却入九幽城中。只如不进不退一句,又作么生道?直饶羽化三清路。终是轮回一幻身。”
  宣和二年九月,徽宗皇帝又下诏恢复僧制。心道禅师又上堂云:“不挂田衣著羽衣,老君形相颇相宜。一年半内闲思想,大底兴衰各有时。我佛如来预谶法之有难,教中明载,无不委知。较量年代,正在于兹。魔得其便,惑乱正宗。僧改俗形,佛更名字。妄生邪解,删削经文。饶钹停音,钵盂添足。多般矫诈,欺罔圣君。赖我皇帝陛下,圣德圣明,不忘付嘱,不废其教,特赐宸章,颁行天下。仍许僧尼,重新披削。实谓寒灰再焰,枯木重荣。不离俗形而作僧形,不出魔界而入佛界。重鸣法鼓,再整颓纲。迷仙酎变为甘露琼浆,步虚词翻作还乡曲子。放下银木简,拈起尼师坛。昨朝稽首擎拳,今日和南不审。只改旧时相,不改旧时人。敢问大众,旧时人是一个,是两个?”过了一会儿他自回答说:“秋风也解嫌狼藉,吹尽当年道教灰。”
  宋高宗建炎三年春,心道禅师眼看孔彦舟窜入荆湖北路祸乱鼎澧,又见钟相父子左道惑众,蓄意谋反,便预知命终,遂升座辞众,举临济入灭嘱三圣之因缘。
  钟相在天子岗积极准备叛乱,他的教众到处烧杀掠抢。在钟相脑子里,他已经确定了五种人必杀,官吏、儒生、僧侣、巫医、卜祝仇人。心道禅师的弟子都知道钟相很不喜欢他们,不是他们得罪了钟相,而是钟相传播的悟教和他们的佛道有冲突,而钟相的教徒可不是良善的教徒,他们龇牙咧嘴,差不多就是匪徒,基于这种认识,僧侣们还是规劝禅师说:“禅师,您老人家还是躲一躲吧,世道浑浊,求神拜佛的人有,毁神灭佛的人也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心道禅师坚定地说:“学道所以了生死,何避之有!我是不走的,你们就避一避吧,道要传,香火要续,有我一人了生死就够了。走吧,走吧,快快走吧!”
  有一天,钟相亲自带了一队民兵冲进寺院。
  心道禅师端坐于寺院前坪石凳上,毫无惧色地对这些气势汹汹的民兵说:“来啦,我等了好些时日了。”
  钟相惊讶了,他说:“你这个歪嘴老和尚,知道我要杀你,竟然还在等着?”
  “吾若不等,汝必迁怒于寺院,必迁怒于僧众,汝心里有一股无名孽火,若不发泄,汝必暴死。”
  “大胆秃驴,还不快死。”
  心道禅师说:“常言道,自古艰难唯一死,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速见杀,以快汝心!汝自以为聪明盖世,实在是一愚痴无名鼠辈,穴藏二十年,竟胆敢颠覆大宋江山,愚妄透顶!”
  一群忠义民兵于是举长矛击杀心道禅师,只见血流于地,眨眼间皆变成白乳。钟相和他的忠义民兵一见此状,顿生大恐怖,于是拿来席子将心道禅师尸体盖上,逃出了寺院。
  一代宗师就这样香消玉殒!
  这时候,孔彦舟兵已经完全进入了澧州地界,他们祸害澧州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鼎州民众的耳朵里。
  鼎州民众处在惶惑之中,有的人开始逃亡了。
  杨幺开了一个议事会,他在议事会上作出决定,拦截出逃人员时,必须要没收他们乘坐的船只,这样有几个好处,一是防止他们再偷渡,二是可以充实自己的力量。
  鼎州人深深感到自己是毫无出路了,即使要逃离鼎州也没机会了,他们从水边、从山道上被撵了回来,回到了那个即将身披灾难的鼎州城,他们感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鼎州人打开眼睛一想,全城的人就数杜昉那个皇亲国戚最有威望了,何不找他出出主意?于是,那些富户,那些硕儒,那些士大夫就纷纷来到了杜府,商议着如何度过这难关。
  还是那个刘进士先开头,他说:“我有一个主意,说出来大家议一下。想要抵抗孔彦舟,我们又没力量;想要逃离鼎州城,钟老爷那里又不准许。我们是不是倒着想一想,就把孔彦舟的兵当做亲人对待,把他们迎进城来如何?”
  刘进士这么一说,赞同的人就纷纷鼓掌。
  范老爷说:“好主意,好主意,这样就等于搧了知州一耳光,也搧了唐帅一耳光,反正是他们不要我们了。”
  孔老爷说:“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孔彦舟毕竟姓孔,我们的祖宗孔丘老先生一向是讲仁义的,这个孔彦舟未必就不是孔丘先生之后呀,未必就是一个暴徒呀?”
  盘老爷说:“好,我就赞成去迎接孔彦舟的兵,朝官都开溜了,我们成了无娘的孩子,自己救自己总该不是错吧!”
  不和谐的音符总还是有的,陈老爷就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就是开门揖盗呀?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改变孔彦舟兵的强盗本质?”
  范老爷说:“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就在于我们迎不迎,孔彦舟兵都会闯进鼎州城。他如果要烧杀抢掠,无论是哪种方式进城,都不能够避免,我想,还是采取迎他进城的方法会有利一些。”
  大家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迎接孔彦舟兵进城的意见占了上风,杜昉就作了总结,他说:“好吧,我们就死马权当做活马医吧,有言道,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们就去迎他进城吧!”
  这样一议论,大家就选出来了代表,决定第二日去澧州迎来孔彦舟兵。杜昉就是这众多代表之一,而且是首席代表,这天晚上,他无论如何也睡不好,总是在梦里遭到孔彦舟兵的追击,一会儿将他追到德山的庙里,一会儿将他追到目平湖的孤岛上,一会儿又梦见孔彦舟兵刮掉他的裤子,让他羞在光天化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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