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宗定海逃难去　钟相法术惑民来

　　审视南宋第一个皇帝宋高宗赵构，确实有点意思，后人说他是个吃馅饼皇帝，还说他是个逃跑皇帝。
　　说他是个吃馅饼的皇帝，是说他这个皇位就是捡来的，既不是打天下挣来的，也不是做太子按照程式继承来的。他是宋徽宗的第九子，再怎么轮也轮不上他做皇帝，而且，他自小也没这个奢望，除非他前面八个哥哥都死绝了，才有可能轮到他。他的生母是韦贤妃，母子二人从来就不遭人待见，也不为宋徽宗所喜爱。
　　偏偏是造化弄人，金人第一次举国南下，打到了临安，金兵主帅金兀术完颜宗弼看到了柳永题写的《望海潮》，词曰：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瓛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完颜宗弼听完“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后，便艳羡钱塘的富丽繁华，吞并大宋的雄心顿起，他们贪得无厌，找到宋室皇朝又要银子又要女人，还要一个皇子去他们蛮荒之地做人质。宋高宗那时候叫康王，他就做人质去了。到了金营，康王赵构不卑不亢，有一次跟着金兵元帅完颜宗弼出猎，完颜宗弼有点藐视这个纨绔子弟，康王就拉弓搭箭，一箭射中了一只正在高空中飞翔的雄鹰。他的一鸣惊人举动震惊了完颜宗弼，完颜宗弼就想，我们女真人也少有这等射手啊，这是皇子吗？这应该就是个武将的后人吧，宋朝这是在蒙我吧！于是，完颜宗弼就要宋朝换人质，康王于是就回到了旧邦，另一个皇子赵枢做人质去了。
　　金人第二次南侵时，掳走了徽宗、钦宗二帝，还掳走了北宋其他的重臣，包括皇室成员，北宋一下子无皇帝了。康王这时候正被派往金营商讨割让三镇事宜，听到金人攻破汴京，掳走二帝消息后，他就转道磁州，在这里遇到老将军宗泽，宗泽劝他不要北去了，这就为大宋保留了一宗血脉。
　　金人掳走徽宗、钦宗后，就扶植张邦昌做了个傀儡皇帝，建国号‘楚’，统治黄河以南地区。张邦昌姓张，大宋皇帝姓赵，张邦昌自然知道他做皇帝不能服众，于是，先在道观里找到曾经的哲宗皇后来垂帘听政，再在哲宗皇后的策划下，找到天下兵马大元帅康王，叫他来继承皇位，做南宋的开国皇帝，他就是宋高宗赵构。
　　馅饼就这样砸中了宋高宗，他张开口嘴巴就接到了。
　　宋高宗一边吃馅饼，一边处死了张邦昌，他这是向天下宣示：我和这个汉奸不共戴天！
　　回想往事，宋高宗真是胆战心惊，别的不说，单说“泥马渡康王”那件事吧！康王即位前，在金兵追击下不断南逃，有一次，他在黄河北岸被金兵追逼，只剩下了他单身匹马，后有忠臣之子李马舍生忘死地背着他逃至河边，又驾船过河，才幸免于难。事后，康王为了标榜自己是真命天子，有天神相助，就捏造出“泥马渡康王”的故事。他担心李马会揭穿真相，便将李马药哑，不久，又杀死了李马。
　　情势造就了宋高宗的皇位，还造就了他必然是个逃跑皇帝。
　　靖康之耻是大宋皇朝的奇耻大辱啊，宋高宗当然是也恨透了金人金兵，但是，当时的情势决定了他不能坚决抗击金兵，也决定他必然是个投降派，是个逃跑皇帝。
　　这一切就因为他做了皇帝，顾忌太多了！太多了！！
　　杀了张邦昌以后，宋高宗就决意走避江南，之所以有这个决定，就源于他矛盾的心情。
　　倘若是抗金阻住了金兵的南进，倘若是抗金取得了胜利，被金人掳走的徽钦二帝怎么办？是迎来还是继续留置在金人营帐？如果是迎来他们，将来谁做皇帝？如果是继续留置金营，那还叫抗金胜利吗？思来想去，这个金抗是要抗，但是要有个度，这个度即是就地划界，你不再犯我，我也不犯你，相安无事，我做我的大宋皇帝，你要留我老爷老兄，你就留吧。
　　这样的想法只能在宋高宗的肚子里，他不能朝外说，表面上看还要做出积极抗金的样子，他把主战派人物李纲请出来，摆在朝廷的显赫位置上，虽说只摆了两三个月，毕竟是在朝野激荡了一阵子。
　　在提李纲为右相时，宋高宗还提拔黄潜善为中书舍人，汪伯彦为枢密院事，李纲闻听此事，上书宋高宗，要他驱逐此二人，右丞吕好问知道后，急忙拦住了李纲。
　　不久，宋高宗罢了李纲的相，许多人想不明白。
　　也是，这件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李纲一上朝就递了一个折子，然后跪在地上说：“启禀皇上，吾当组织兵力，恢复昔日我大宋疆土。大宋疆土，浩浩皇皇，燕云在北，南粤在海。无复疆土，我心忧惶。”
　　宋高宗打着阿欠，表示听到了，又表示没听到心里去。
　　李纲再次上朝，又递过去一个折子，然后跪在地上说：“启禀皇上，吾定当与大宋各路兵马戮力同心，迎回二圣，上报祖宗之懿德，下安黎庶之忧心。二圣在北，赤面赧颜；二圣南归，天下归心。”
　　宋高宗不经意，李纲就一个劲递折子，他还是跪在地上说：“启禀皇上，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都人望车驾，犹如大旱之望云霓。”
　　宋高宗不理睬，李纲就一个劲递折子，他跪在地上说：“启禀皇上，以天下形势而观，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我们把都城迁到长安去如何？”
　　这样的宰相留着何用啊，宋高宗想了想，就让他歇菜去了。
　　其实，吵着要北伐的不止李纲一人，宗泽也算一个，他就极力主张宋高宗回到东京主事。
　　罢免了李纲，宋高宗随后就重用了黄潜善、汪伯彦两个投降派奸臣。将黄潜善升为右相，这二人一上任，就极力怂恿宋高宗将朝廷对金的防线南移，从黄河一线南移到淮、汉、长江一线，抗金形势由此逆转。
　　御史张所看不过去，就给皇帝参上一本，他说：“启禀皇上，黄潜善极为奸邪，用他做右相，有害新政。”
　　宋高宗看了张所一眼，嘛话也不说，就把他降为尚书郎，贬到江州去了。他用这个措施告诉天下，不要反对我用的人，否则遭削。
　　天下偏偏有不怕死的人，太学生陈东继续给皇帝上书，他说：“李纲不可罢去，黄潜善、汪伯彦不可任用。”
　　正此时，欧阳澈上书皇帝，诋毁时政，语侵后宫，宋高宗看后，觉得不符合事实，恼怒异常。
　　黄潜善上朝的时候就递折子说：“启禀皇上，陈东和欧阳澈居心叵测，恣意妄言，擅议朝政，诋毁时政，语侵后宫，理应杀此二人。”
　　宋高宗朱笔一挥，朝廷就杀了陈东和欧阳澈。
　　宋高宗杀了陈东和欧阳澈，朝野闻听大恸，凡认识和不认识此二人者，无不失声痛哭，这是折我擎天柱啊！
　　天下汹汹，老百姓总是盼着过太平日子，俗话说，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宋高宗虽说也失悔斩了陈东和欧阳澈，他还是趁机就将汪伯彦和黄潜善这两个主和派提到了舞台前面，他要重用汪伯彦和黄潜善，由他们去主和。
　　汪伯彦和黄潜善一走到台前，就明确地反对抗金，主张求和。
　　宋高宗一上朝，就看见汪伯彦跪在地上说：“启禀皇上，老臣斗胆请求皇上移驾扬州，不能再待在应天府了，金兵时刻会侵凌此地，扬州好啊，扬州出美女，扬州出美食，看着舒心，吃着滋润。”
　　南宋的旗帜在应天府一露面，金人就气坏了，他们一气自己有眼无珠，那个做人质的家伙原来真还是皇子，自己放跑了他，让他救了大宋一把。二气那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张邦昌，叫你做皇帝你偏不做，要让给么子康王做宋高宗。
　　气坏了的金人于是点起三军，朝南边一脚踢了过来。
　　建炎三年正月末，金兵由徐、泗二州奔袭扬州。
　　郓、濮二州相继陷没，宿、泗二州屡来警报，右丞许景衡认为宋高宗的扈卫单弱，请宋高宗躲避敌人，黄潜善认为不值得忧虑，率领同僚听僧人克勤说法。不久泗州奏报金人将到，宋高宗大惊，决定南下。宋高宗的御舟已备好，黄潜善、汪伯彦正在一起吃饭，堂吏大声喊：“皇上出发了。”他俩互相看着仓皇策马南奔。京城人争着出城门，死者相连，没有不怨愤的。正好司农卿黄锷来到江上，军士听说姓黄就以为是黄潜善，争相列举他的罪状，挥刀向前，黄锷正在申辩，但已人头落地。
　　一路旌旗蔽日，一路车驾滚滚。宋高宗由此开启了他长达十余年的南逃之路，并由此荣膺“逃跑皇帝”之冠。
　　汪伯彦把持朝政，又提不出任何施政纲领，上至御史、谏官，下至百姓、内侍，纷纷弹劾他，参他的本。宋高宗无法，只得罢了这亲信肱股。
　　二月初，金兵临近扬州之际，宋高宗仓皇渡江逃到镇江，喘息未定，又逃往杭州。金兵小部队虽到达扬州，但主力仍在徐州，加上渡江有困难，金兵随即焚扬州北返。
　　二月中旬，高宗逃到杭州，最要命的就是他在逃亡的路上，把祖宗的牌位都弄丢了，这不是把祖宗丢了吗？
　　三月初，将领苗傅、刘正彦利用军士对朝廷的不满，杀了宋高宗信任的同佥枢密院事王渊和一批宦官，即发动兵变，迫使高宗让位给三岁的儿子赵旉，孟太后垂帘听政。
　　四月初，文臣吕颐浩、张浚和武将韩世忠、刘光世、张俊起兵勤王，高宗复位，苗傅、刘正彦先后被处死。
　　宋高宗复辟后，不思抗金，而是继续派使臣向金乞降，哀诉自已逃到南方后，“所行益穷，所投日狭”，“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他还说，“愿去番号，用（金）正朔，比如藩臣”。他要求金统治者“见哀而赦己”，不要再向南进军。
　　金人会听他的哀乞吗？
　　金兵扬起马鞭，大起燕、云、河朔兵，分三路渡过黄河，在不到三个月内占领了西自秦州，东至青州一线广大地区。消息传到南方，大宋朝廷惊恐万状。
　　高宗决定向金称臣求和，先后派出的两批求和使臣。还在途中，金兵第二次大规模南侵已经开始。金兵仍分东西两路，西路再攻陕以入蜀，东路准备南越长江追击高宗。宋高宗此时正在建康，于是在同年八月间先让孟太后及六宫往洪州避难，自己接着于九月间又急忙从建康逃向杭州，将杭州升为临安府。这时，金兵宗弼部已从京东南下渡淮，分两路南侵，一路从滁、和二州渡江攻江东，另一路从蕲、黄二州渡江攻江西。
　　十月上旬，高宗不等金兵来到，随即在风声鹤唳中从临安渡过浙江，南逃到越州。当金兵宗弼部于十一月中旬末渡江进攻建康的消息传来，高宗又于十二月初逃到明州。并决定下海，以逃避金军追击。金兵宗弼部随后即由广德军越过天目山占领临安。高宗则从明州乘船逃到定海，随即入海到昌国，金将阿里也渡浙江追击，取越州。
　　也就是在这一年，杨幺的忠义民兵荡析了益阳和湘阴二县，杀了许多人，烧了许多房，抢了许多东西。
　　建炎四年正月，金兵攻占明州，高宗自昌国南逃台州海边，金兵阿里入海，攻占昌国，并乘海船追击，被宋提领海舟张公裕引大舶击退，高宗又乘船逃往温州。二月初，金兵退回临安，宗弼听说宋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将从江阴截击其后路。于是在二月中旬纵火烧临安城后北返入平江府。三月，高宗离开温州由余姚回到越州。宗弼也北返抵镇江，韩世忠以舟师扼江口，金兵渡江不成，沿长江西上黄天荡，东北之战，金军大败。建康战役中，宗弼部又被宋通泰镇抚使岳飞打败。五月中旬初，金兵宗弼部自建康渡江北返。
　　话说钟相自从天子岗议事会后，眼看着众爱徒星散开来，回的回龙阳，回的回慈利，回的回湘阴，自己身边的主要助手也就只剩下王善、王宗石、胡源和家人了，他便决定加快悟教传播，只留了王善一人在身边，其余人都派出了，派往澧州、峡州地区传教，叫那里的教众赶往天子岗来入法拜爷。
　　一天，天子岗来了一位澧州客，找到了钟相老爷求他一事。
　　钟相看着眼前这位个子不太高，满脸黧黑的汉子说：“所来何人，何方人士，所求何事？”
　　澧州客人说：“我叫李无心，是澧州人，早就闻听钟老爷法术无边，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晓，无所不能。小民早就想来结拜老爷，无奈家贫事多，难得抽身。今有小子黑豪患一怪病，每到半下午就眼目无神，气血不通畅，艰于呼吸，浑身乏力，请过许多郎中看过，都说他丧魂失魄，需要招魂。无奈我们那地方穷乡僻壤，只有山鬼，而无天使。小民于是就想到了钟老爷，还要劳烦钟老爷去小民家里一趟，为我儿招魂。”
　　“他喜欢吃饭吗？”
　　“早餐和中餐还算正常，晚餐就不行了，吃得极少，有时甚至不吃。我们家穷，也没得好吃的，时蔬为主。”
　　“我们悟教反对杀生，反对吃飞禽走兽，时蔬最好，元结有诗云‘筑塘列圃畦，引流灌时蔬。’，天地有精气，结合为时蔬，它是最好的食材。”
　　“钟老爷，您老人家救救我的儿子吧，我一家单传五代了，到我一代，又是生了四个女儿，只此一个儿子，他还只有四岁，要是救他不活，我们就绝户了，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救人是自然，我们悟教就是救人苦难的，只是我救了你儿子，你们一家子就得信奉我教了，就得入法拜爷，不然就难保会复发。”
　　“那是当然，我们全家定当入法拜爷，信奉您的悟教。”
　　钟相说：“那好，我其实也不需要去你家里，我只在这天子岗实施法术即可。好吧，你沐浴更衣吧，跪倒在坛前吧！”
　　李无心沐浴更衣后就跪在神坛前。
　　钟相叫人在天子岗坪中央搭一个高台，也就是三张八仙桌叠了两层，下面两张，上面一张，地上和桌子上各有一凳，钟相从凳上登上了顶上面的那张桌子。
　　只见他身穿白袍，头系红丝带，手里拿着一支幡，幡上写着‘招魂’二字，对着澧州的方向，口里念念有词：
　　黑豪归来，山有荆棘，荆棘刮衣，衣不蔽体；
　　黑豪归来，川有水怪，水怪攫人，人将不醒；
　　黑豪归来，地有枣李，枣李滋肺，肺将清洁；
　　黑豪归来，圃有时蔬，时蔬收魂，魂归你体！
　　“归来吧，我的黑豪！归来吧，我的黑豪！”
　　钟相念完符咒就走下了高台，然后对着澧州的方向鞠了一躬，看着李无心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带着你的家人来入法吧。”
　　“这就好了？”李无心疑惑地看着钟相老爷这么问了一句。
　　“好了，你就放心落意吧，等你走到家里，你家儿郎就会蹦蹦跳跳满地跑了。”
　　李无心就回家去了，紧走慢走，两天工夫，终于走到了家里，正是傍晚时分，他一眼就看见了儿子黑豪蹦蹦跳跳在地坪里玩耍，跑过去抱着儿子就打转转。
　　“你好了，不再恍惚了，你的魂收回来了？”李无心发出一连串的问话，他老婆听见了就出来说：“黑豪昨天就好了，应该是我在水缸边置了一柱香的缘故。”
　　“你讲鬼话哟，是我去求了钟老爷，他在天子岗做了法事，帮我儿收了魂，我儿才好起来的。”
　　黑豪说：“老爷，么子是魂啊？”
　　“魂就是你的精气神，它在你的眼睛里，在你的鼻孔里，在你的耳朵里，在你的头发里，它无处不在。”
　　“不懂，不懂，我不懂！”
　　“你是不是好了啊，现在有劲啦！”
　　黑豪捏着他老爷的鼻子说：“昨晚上我吃了两碗茴饭，还吃了一碗莴笋叶子，肚子胀鼓鼓的。”
　　第二天，李无心留下老婆在家看着儿子，自己就带了四个女儿前往钟老爷的天子岗去入法拜爷。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感谢钟老爷，家里没银子，就捉了四只黑鸡婆，背了一袋子稻米。
　　钟相看见李无心这么快就来了，便说：“好了吧！”
　　“好了，好了，托老爷的福！我们这几爷崽一是来感谢老爷，二是来入法拜爷，还望老爷收纳。”
　　王善将李无心一干人领入悟法堂，叫他们跪在地上。
　　钟相坐在摩尼菩萨前的那把太师椅上，口里念道：“吾有神灵，神灵附体，吾与天通，与天神通，与日神通，与月神通。日神即吾神，月神即吾神。日即吾，吾即日；月即吾，吾即月。信我者，即信日月，即信天神。天行无常，意志为先，尧存桀亡。”
　　“若信我教，若受其法，则必由田蚕兴旺，生理丰富，应有病患，不药自安。听我教义，咀我英华，念我咒语，大病化小，小病化了，全家老少，无病无灾。”
　　李无心回去了，他们家的例子影响了澧州、峡州百姓，人们成群结队涌向天子岗，前来拜法拜爷，悟法堂前跪拜的人，一跪就是一地，钟相的话几乎没大的变化，他向不同的人众反复说同一话题：“孩儿们，若信我教，若受其法，则必由田蚕兴旺，生理丰富，应有病患，不药自安。听我教义，咀我英华，念我咒语，大病化小，小病化了，全家老少，无病无灾。”
　　教众们壅塞了道路，他们担着猪肉大米，带着搜索枯肠得来的金银细软，虔诚地前来钟老爷天子岗拜法拜爷，贡献财物。
　　钟老爷看着一堂堂跪在地上的教众，就感叹地说：“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孩儿们，你们看我大宋法律，那是善法吗，对官家是一套，对贱民是另一套；对富人是一套，对穷人是另一套。”
　　“皇族，官僚，僧尼、道士，这些人就是我们大宋的贵人，他们就可以免役，所有的徭役全是我们贱民的份。我们大宋的律令不平等啊，《元丰律令》就有一条规定，田主殴佃客致死及其同居被殴致死者，减一等。这样的律令还叫律令吗，它就是邪法，不合天意。”
　　“如果是由我来颁布律令，如果是由我来执行律令，我就会平等对待贵贱，均衡分配财产。齐景公问晏子，‘古之盛君’的行为准则是怎样的，晏子回答他说，‘其取财也,权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论语》记载，孔子主张‘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我们大宋的前驱王小波就说过，‘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辈均之’。大家看看，这等贵贱，均贫富并不是我发明的，它来自我们的祖先，这些先祖们有见识，是为我们贫苦人说话的，你们还等么子啊！”
　　“孩儿们，你们今天拜法了，拜爷了，你们就是法内的兄弟了，你们见了我，就得叫老爷，或者是叫老父，或者叫天大圣也成。我呢，看见了你们，我就叫你们孩儿们，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们就是一家人，大家要互帮互助，有难共当。我们创办了乡社，你们每个小家，只要存入一点点钱，就可以获得绝大的好处，谁家有难了，就可以向乡社支借；你们谁要是出不起这笔钱，就向我说，我来帮你们出。”
　　钟相使出浑身解数，何况过去二十年，他已经把基础打得很牢了，现在只要一吹风一鼓动，鼎、澧二州的贫民百姓就闻风而动，不光是贫民百姓来拜法拜爷了，就连富户和中原地区逃难的官僚士大夫，也有不少的人前来拜法拜爷。
　　杜惟馨也来拜法了，回去就和杜昉说感受。
　　杜惟馨说：“杜昉大哥，你去钟老爷那儿拜法了吗？”
　　杜昉说：“我没有去，我为么子要去呢？他那就是左道，妖言惑众，唯恐天下不乱，只想从乱中渔利，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大哥你这是言过其实吧，你说他是旁门左道，妖言惑众，信任他的人数以万计，难道信他的人都是瞎子，都是愚民，我观察了一番，里面有很多的士大夫，他们可是硕儒啊。他说的等贵贱均贫富也不错啊，很多人就拥护他啊！”
　　“老弟呀，我看你这是中邪了，钟相不是么子天大圣，他就是一个妖巫，一个邪鬼，他那些信徒，包括你，都是妖众、妖徒、妖贼、妖党、妖徒、妖盗、妖寇，全都是中邪了！”
　　“老哥呀，你到外面可不能这么说啊，你要是不听就会遭削的，那些教众会打得你趴在地上动不得。”
　　“老弟啊，你搞错了吧，我们是皇亲国戚，应该为皇上操心的。钟相拿《元丰律令》说事，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由此宣说大宋律令是邪法，要造它的反，要砸烂它。他要干嘛，不就是明明白白说要造反吗？法是么子，法是朝廷的绳墨，是朝廷的基石，他要毁掉我们这个朝廷，就先拿这个基石开刀，好狼毒啊！”
　　杜惟馨说：“老哥，你说得严重了，钟老爷顶多就是评论一下，你总不能不要人家说嘛，总不能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嘛。何况我们大宋的律令是有漏洞，是有值得人非议的地方，能怪他吗？”
　　“他的出发点可不是查漏补缺这么简单，我刚才说了他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拿《元丰律令》一事就妄断大宋律令是邪法，是何居心，这是狼子野心，这样的人就该杀他的头。何况他这个人并不只是说说这么简单，他在组兵，在锻造兵器，在训练民兵，在蠢蠢欲动，他就是一只蛰伏于地的一只飞蠓，说不定哪天气候对路，他就振翅高飞了。”
　　正此时，杨幺在龙阳的举动惊动了朝野。
　　杨幺的人在龙阳县四处选择据点建寨，组兵练兵，向富人勒索船只粮草，龙阳县的知县吓得屁滚尿流，带了家眷就往鼎州城里跑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等么子啊，还赖在龙阳县不走，就会脑壳搬家，就会家破人亡。
　　杨幺他们乘风破浪，一百七十几只帆船载着八千多名忠义民兵前往益阳、湘阴，荡析了这两个邻县，杀官烧屋，抢劫民财，大宋皇朝朝野上下惊愕得张开了大嘴巴。
　　朝廷对于杨幺的举动只能装聋作哑，宋高宗正在逃亡路上踉踉跄跄奔突着，朝廷大军摆在江河之间对抗着金兵，潭州也拿不出几个兵来剿灭杨幺，鼎州、澧州更是鞭长莫及。
　　更要命的就是鼎、澧官场基本瘫痪了，九月间知鼎州邢倞罢官。不久，宋高宗命范致虚知鼎州，范致虚啰里啰嗦挨到年底去上任，还在上任途中就死在了岳州，鼎州守臣就空缺在那里。
　　杨幺他们荡析益阳、湘阴的举动，也让钟相惊愕不已。
　　杀官府的人，烧官府的屋，这点他没异议，他要举事，自然就会和官府作对。他感到惊异的就是对民财和民命的态度，杨幺兵无论在益阳还是在湘阴，对于民财和民命，都是抢劫和杀伐，他估计这个行为会给他的举大事带来可怕的阻力，这与土匪有么子区别啊，老百姓还会跟着他么？
　　钟相又觉得无法非议杨幺的行为，举凡大事，总有瑕疵，举大事就不必计较小节。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兵营啊，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许多人甚至就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当了忠义民兵，你要是限制了他们，你要是把律令搞得严格一些，这些人就会脱离而去。这些人是几成？是一半，还是一少半，或者是一多半，没人说得清楚。
　　钟相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读书，他读了很多书，尤喜读历史书，读司马公的《史记》，他就被里面的游侠深深地吸引了。
　　战国时代的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四大贵族公子，他们仗义疏财，具有豪侠之风。其手下都有很多门徒食客，其中就不乏侠士。
　　孟尝君的食客中有个叫冯驩的，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孟尝君给冯驩换好了一点待遇，有了鱼吃。后来冯驩又要车，要家。孟尝君养了这么一个人。然而，后来孟尝君遇困被废，却多亏冯驩帮孟尝君解困复位。
　　毛遂自荐就出自平原君，秦围赵都邯郸，赵王叫平原君去楚国求救。平原君打算从食客中选出文武具备者二十人同行。结果，选出了十九人，差一人。这时门下有一个叫毛遂的，出来表示愿意随行。平原君问：“先生胜门下几年了？”毛遂回答：“三年了。”平原君说：“贤人处世，像锥子在囊中，锥子头立即就从囊中露出来。你在我这三年了，没听说过你，一定没什么本事，你还是留下。”毛遂说：“我今天就请你把我放进囊中，使我早点脱颖而出。”平原君就同意毛遂随行。毛遂到了楚国。平原君与楚王谈合纵，言其利害，日出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对毛遂说，你上。毛遂按剑历阶而上，对平原君说：“合纵的事，几句话就能决定，谈到中午，还决定不了，怎么回事？”楚王问平原君这是何人？平原君说：“是我的从人。”楚王叱曰：“下去！我和你主人谈，你算什么人！”毛遂按剑而前说：“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以内，王不得不恃楚国之众也，王命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和也？”毛遂讲了合纵对楚有利的道理，楚王决定与赵联合抗秦，当场歃血为盟。
　　钟相最喜欢《史记》里的郭解，郭解是汉朝最著名的游侠，长得短小精悍，不爱喝酒。年轻时候干尽坏事，只要谁惹着他，就暴起杀人。至于大规模的械斗、造假币、盗墓，更是家常便饭。他运气一直不错，被官府缉拿的时候，往往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逃脱。
　　年长之后，郭解突然变成一个富有正义感的游侠。然后就有一系列的故事给人以警醒，特别是他外甥被杀那件事情。
　　再把杨幺他们联系起来一想，钟相就释怀了，他认为杨幺他们也是在做游侠的事情，这不是一个游侠，这是一群游侠。
　　钟相有了这样的自我安慰，就想着要培养一批善于预思的人，将来举大事，就把这些人分派下去，他们上观天文，下知地理，将会大有裨益的。
　　培养善于预思的人，就需要懂点文墨、长得英俊高大的人。王善做这件事去了，他在周围五十里地中找到了二十个符合标准的人，带到了天子岗。
　　钟相看着这些人，得意极了，他们长得高高大大，周周正正，个个天庭饱满，地郭方圆。
　　钟相对他们说：“孩儿们，我就想栽培你们一下，你们要善于预思，具有很强的预感能力，易观天象、善治地利、更熟人和。”
　　“你们要善知月球的盈亏、太阳的出没、行星的冲合、流星的闪逝、彗星的隐现、新星的爆发、日月的交食。”
　　“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必为志而论天象也，但载其时彗孛氛祲，薄食晦明，裨灶、梓慎之所占，京房、李郃之所候。”
　　“这些古语都说明观天象之重要，老子也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这个天象就在地之上，在人之上。”
　　“你们还要善治地利，土地生产出来的财富，作战时的有利地势，它们都叫地利。对于地利，我们不是观察，而是要做到善治，要把人的能力加进去。”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管子曰，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库不盈。《史记•楚世家》曰：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鼓翅，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
　　“天象、地利、人和这三者，比较起来，人和更重要，孟子就是这样认识的，我们悟教也是这样认识的。”
　　“人事和协，民心和乐，这就是人和。”
　　“岑参《尹相公京兆府中棠树降甘露》诗云：王泽布人和，精心动灵祇，君臣日同德，祯瑞方潜施。范仲淹《岳阳楼记》载：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
　　“孩儿们，你们如果做到了善于观测天象，善于治理地利，善于利用人和，那你们就快要通神了，就是我教的精华，你们不再是一般的教众了，你们成了老爷的心腹。老爷通天神，你们就是半神仙了。”
　　钟相第一堂课就说了这么多，全说的预思的重要性。
　　弟子里一个叫叶华的后生子说：“老爷，这天象是不是和‘易’有点关系呀？”
　　钟相说：“孩子，天象就是天象，有没有‘易’，它都存在着。‘易’就不同了，它是我们人对天象的看法，是来解释天象的。它们当然是有关系的，有了天象，就有了解释它的‘易’。”
　　“孩儿们，你们都知道这个‘易’字吧，它上面就是一个‘日’，它下面就是一个‘月’，日月相推，这就是‘易’的核心本体。”
　　“八卦太极图是易经的重要内容，伏羲画八卦图的时代隔我们现在已经有六千年了，那时候，还无文字，伏羲就用八卦图来解释天象。在混沌的天象里，存在着阴阳两极，伏羲画出一长横就代表了‘阳’，画出两短横就代表了‘阴’。这两短横实际上就是那一长横断开的，它们的长度和那一长横的长度是一样的，这一阴一阳就是一个世界了。”
　　“好吧，孩儿们，我们慢慢来吧！”
　　钟相终于结束了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