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浴火重生（6）

　　（1）
　　天苍苍，野茫茫，红二方面军总部随后走过草地纵深，来到了噶曲河边。环视周围，眺望远处虚幻的地平线，一种世间的悲壮感袭上心头，似对人生有所领悟。参谋处长郭鹏说：“贺老总，我去沿河察看地形，寻找个宿营地。”不是被动，而是主动，红军将士就是这样的情操，视公事为己事。贺龙说：“要得，注意安全！”
　　郭鹏纵马沿河边而行，约一刻钟，遇敌小股骑兵。红军总部听到稀疏枪声，立即派一个排前去救援。老远见郭鹏的战马在河边嘶鸣，却不见人影。“参谋处长！”大家呼唤着，沿河寻找。
　　原来，郭鹏中弹昏迷。当他从血泊中苏醒过来，心想，我得赶快走，躲过敌人的追击。刚异常艰难地走几步，转念又一想，敌人就在附近，要是跟着脚印追来，暴露了总部怎么得了？他首先把自己的脚印弄乱，再挪动滚下河去，打算牺牲自己也不能让敌人抓住。河水湍急，一下子把他冲下二三十米远，
　　“在河里岸边，快！”昏迷不醒的郭鹏被从水中抢救上来了。
　　郭鹏被送回红五师，已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昏迷不醒。身上有几处弹孔，一颗子弹留在了髋关节处。军医说：“河水浸泡，伤口已在感染，如不及时抢救，将有生命危险。”政委谭震林见郭鹏伤势严重，赶紧叫医生给他上药，随即派人将他送往总部医院所在地。
　　总部医院所在地无非搭了个草棚。贺龙、萧克、关向应来看望了。见郭鹏全身被打了大小7个窟窿，最大的一个又恰在小肚子的左后侧，贺龙安慰说：“郭鹏，你再坚持一下，一会你到贺彪那里去，跟他一起行军好一些。跟他一起走，边行军边治疗自然好得多。”
　　贺彪，四师卫生部部长。
　　四师卫生部，也只临时搭有一较大的草棚。好在天晴，不担心漏雨。郭鹏下午到,贺彪与潘秉山医生检查郭鹏伤口。发现子弹穿过了郭鹏的胯骨，距腹部很近，所幸腹部未被洞穿，淤血才没有注入腹内，保住了性命。但郭鹏体内的子弹正在不断氧化，毒害着周围的血肉，再过几天腹壁就会发炎、腐烂，而一旦烂穿腹壁，就会危及生命。
　　三无。无手术台、无麻药、无手术刀，郭鹏身体又特别虚弱，怎么办？
　　红军干过多少违背常理的事？奇迹由他造，英雄由他当。
　　没有手术刀和剪子，就用刺刀，一把剪刀！这是要杀人的架式。
　　“你看这……”贺彪苦笑一下，摊摊手，“很困难，怕吗，参谋长？”郭鹏坚毅地声调：“怕什么，我又不是头一次开刀!”
　　贺彪找一块较干燥平坦地点，将一块布铺到地上，让郭鹏躺在上边，跪在地上做手术，潘秉山配合。
　　手术刀换刺刀、手术台换地面，站姿换跪姿，克服常规习惯，无异于边干边适应。何等勇敢，何等沉着，何等精神啊，可爱的红军，伟大的红军！
　　经过2个多小时，子弹头取出，手术成功了。
　　郭鹏被子弹打碎的骨头，留下锯齿形的接口，还得用锉将骨头锉平，再用刺刀刮干净，否则还会发炎、化脓。
　　刮骨开始了，骨头咯吱咯吱响，郭鹏汗如雨下。但他咬紧牙关，拼命忍受，手术最终得以顺利完成。、
　　贺龙赶来，一手握着潘医生，一手握着郭鹏说：“神医，神医!硬汉，硬汉！看来三国的关公刮骨疗毒，在当今红军面前也不算啥子事了嘛，我们红军里，关公何其多！”
　　是的，红军里，关公何其多！
　　（2）
　　
　　长途转战。
　　红五师担任先头部队，红十五团打头阵。
　　部队沿雪峰山山脚直奔云南瓦屋塘，再从瓦屋塘翻越雪峰山进贵州。
　　红十五团进入瓦屋塘东山时，遇到敌人阻击。为了尽快消灭敌人，保障红军主力通过，贺炳炎师长命令十五团团长速向贺龙报告，提枪高喊：“同志们，跟我来!”
　　激烈战斗中，贺炳炎的右臂被击中，失血过多，当即昏死。
　　红十五团一鼓作气拿下东山，贺炳炎被抬到卫生部，他的右臂被炸成肉泥状，这是颗不寻常的枪弹，骨头全碎，剩下一点皮还连着肩膀，流血不止。贺龙听说贺炳炎身负重伤，不省人事，便飞马赶到东山。
　　急救棚里，抢救贺炳炎的贺彪向贺龙报告，贺炳炎的右臂保不住了，必须齐根锯掉。贺龙急了，问贺彪：“他的右臂怎么能锯掉呢？你知不知道他这只右臂抵得上我的一支部队？”
　　贺彪说：“我知道贺师长的右臂有多么重要，可伤到这种程度，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如果不赶紧截肢，他上半身的肌肉将迅速坏死，到时连命都保不住。”贺龙最后只能尊重贺彪的意见。
　　可医疗器械已驮运转移了，一时无法取回。救人要紧，医生就从老乡那里找来一把锯木头的锯子代替手术锯。
　　就要动手锯臂了，医务人员将药箱翻了遍，却找不到麻醉药。怎么办？
　　有人提出用吗啡，说多吃一些吗啡可以起麻醉作用。
　　贺龙来到贺炳炎床前，轻声说：“炳炎，你的右胳膊要锯掉，可是没有麻药，本想打些麻药后再做，可伤势等不了哇!”
　　贺炳炎一笑：“你放心，那吗啡我是绝不吃的。关云长还不是共产党员，就能刮骨疗毒，何况我是共产党员。”
　　医生找来4个力大的战士，要他们按住贺炳炎。贺炳炎说：“不用他们，我挺得住。”说着，便把一条毛巾塞到嘴里。
　　医生开始用木锯锯他的胳膊，人们明显看到医生的手在轻轻发抖。贺炳炎连忙鼓励说：“我自己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来吧!”
　　贺炳炎忍住剧痛，紧紧咬着嘴里的毛巾，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死命抠着床边，熬过那艰难的时刻，如受地狱般刑法……
　　手术用了两小时16分，贺炳炎把嘴里的毛巾都咬烂了。
　　做完手术，贺炳炎见到贺龙，含泪问道：“总指挥，我以后还能打仗吗?”
　　贺龙紧紧握住贺炳炎的左手，说：“怎么不能打仗？你还有一只手嘛，照样可以骑马，可以打枪，可以打仗嘛！”
　　贺龙说：“医生，把两块锯下的碎骨，用红绸包好，给我。”对贺炳炎说：“我要把它们留起来，远征还刚刚开始，以后会遇到更大的困难，到时我要拿出来对大家说，这是贺炳炎的骨头，共产党人的骨头，你们看有多硬!”
　　后来，贺龙曾多次打开这个红绸包告诉人们：“这就是贺炳炎的骨头啊!”
　　
　　（3）
　　
　　1934年8月。
　　红六军团从湘赣敌包围中，先遣突围而出，挺进湘西，到达贵州东部，与贺龙的红二军团会师。颜文斌为红六军团十七师五十一团一营二连一排长。军团长萧克，政委王震。
　　翌年春夏之交，忠堡地区，红二、六军团包围了敌湘军张振汉司令部。敌人拼死顽抗，红军多次冲锋冲不上去。这时，营长贺庆吉急眼了，大喝一声：“共产党员集合!”
　　25名党员干部组成了一个突击排，营长第一个点名：“颜文斌！”“到！”
　　“命令你担任突击排尖刀班班长！”
　　“是！”
　　简短动员后，突击排就进入了突击阵地。贺庆吉营长一声呐喊：“冲锋！”
　　42名干部猛虎下山，并机智闪避飞来的弹雨，扑向敌阵。
　　颜文斌边冲边甩出3颗手榴弹，纵身跃过战壕，冲进敌群。突然，一颗手榴弹飞来，在颜文斌身边爆炸，他失去了知觉。
　　他不知战情如何，我42名干部伤亡有多大，他也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红军打扫战场，掩埋战友尸体。颜文斌朦朦胧胧听见有人说话：“挖好坑了，埋吧!”接着，他便觉得被拖到了一个坑里，一锹一锹的土盖在他身上。这时，颜文斌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我不能被活埋了呀!”他猛地睁开眼睛，腾地坐起身来，大喊一声：“不要埋我!”
　　周围人被吓的这一跳不轻：“老天爷啊，你还活着呀!”
　　就这样，颜文斌死里逃生。
　　11月，为摆脱国民党130个团的大围剿，红二、六军团撤出湘鄂川黔根据地，继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长征后，开始长征。
　　龙家寨红军临时医院随军行进。颜文斌正在养伤，他的右大腿伤口仍在溃烂，却死也要跟随大部队，他一步一步艰难向前挪行，踏上长征路。
　　一个月后的一天，颜文斌觉得伤腿痛痒难忍，走到一条小河边，想洗洗伤口。他打开绷带，敌人吓不着他，这下却吓得毛骨悚然，“妈也！”只见一片白花花的东西盖住了腐烂的伤口，蛆虫乱窜！
　　这是何等毅力在坚持！这大面积溃烂恶化的伤口即使动手术也无回天之术，何况在毫无医疗条件可言的恶劣环境中，颜文斌是必死无疑了。
　　凭着坚强意志和不屈精神，颜文斌没有向死亡低头，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能挪动一步，就坚决向前走!
　　他向沿途部队要来一些盐巴和纱布，每天用一只铁茶缸煮开盐水，用纱布蘸着盐水洗伤口。
　　说来也奇怪，溃烂的伤口竟然奇迹般地一天天好起来。
　　长征走到四川，颜文斌出人意料地甩掉了拐杖。大家感叹：“你的命可真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