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裸婚时代

　　时间的脚步滑到了二零零三年的二月。
　　今天，今天是秋萍嫁人的日子。
　　秋萍两手托腮独坐窗前。
　　淅淅沥沥的春雨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绵绵密密的雨丝斜斜地飘着。望着如薄烟笼罩着的一片水雾，秋萍没来由的在心头涌出了一抹淡淡的清愁，前人的一阕词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莲闲挂小银钩。”
　　秋萍，秋萍，不正是秋天飘零的一叶无根浮萍吗？秋萍自嘲地莞尔一笑，想起了这样几句歌词：
　　“这样飘荡多少天
　　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
　　到现在我才发觉
　　哦.....
　　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今天，独自飘零的秋萍将不再孤独，将投入一隅安宁的归宿，是吗？
　　今天，飘荡在人生旅途中的孤舟将不再迷失航行的方向，疲惫的小船将会停泊在避风的港湾，是吗？
　　那么，往日的所有，往日的种种必须沉淀,是吗？是的！秋萍把钟思成、舒名扬、吴洪统统扔进记忆的口袋，封存着，深埋着。只不过，所不同的是，她细心地把装有钟思成的那个口袋安放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并且，抽出一根生命的丝线在袋口绑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作为那段故事的印记，因为，她担心埋葬的时日太久，她会找不到记忆的出口；因为，在她内心那个独我无尘的世界，她会偶尔翻出记忆的片段默默地温习，让那段逝去的青葱岁月鲜美如昨；也或许因为，秋萍已经预见到自己将要进入的这段婚姻不会尽如人意，那么，以后，这应该就是慰籍心灵的一剂良药。
　　今天，秋萍将挥手告别昨天。
　　往事如烟，随风飘散，需如徐志摩那般洒脱：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今天，秋萍将成为冯蛭的妻子，冯蛭的老婆。
　　记得上个礼拜六，李岚还专门为这事把秋萍约了出去。
　　在一家环境清幽的茶房雅间中，秋萍和李岚并排坐在一张小沙发上。
　　李岚对秋萍最终的选择除了摇头叹息还是摇头叹息，她用吸管吸一口玻璃杯里的柠檬水，瞪圆的一双眼睛看着秋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摸样，
　　“秋萍，你放弃吴洪我都不说你什么了，毕竟你顾及世俗的眼光，我理解。”
　　秋萍向李岚投去会心地一笑，好朋友就是好朋友，终归还是明白自己的。
　　秋萍和李岚两人之间友谊的建立则是缘份的使然。
　　有一次，李岚到秋萍上班的美容院去做美容，本是秋萍接待的一位顾客。说来也奇怪，一来二往地接触了那么几回，两位性格迥异的女孩竟成为了莫逆之交，闺中密友。
　　李岚的性格外向奔放，心直口快，随时保持一副热心肠，颇有梁山好汉的侠义之风。而秋萍较为内敛含蓄，温婉娴静，眉宇间总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可是秋萍，你看你找的这个冯蛭是什么样的人啊，外在条件我们先不论。单就他本人来说吧，我看那冯蛭就是一个行为怪异、思想扭曲、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家伙。”
　　秋萍手捧一杯绿茶，几片尖形的绿绿的叶片轻柔地漂浮于水面，煞是温润通透，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醉神迷。她喜欢饮绿茶，是因为觉得清清淡淡的绿茶颇像温和静柔，轻灵婉约的江南女子。
　　秋萍啜饮一口浅浅绿绿缀着香气的茶水，抬头迎向李岚有些痛惜的目光，
　　“李岚，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不是吗？未来的生活是幸还是不幸，以后的路是平坦还是坎坷，我只能认命，就是火坑我也往里跳了。”
　　李岚对秋萍一意孤行的坚持，莫名其妙的固执真是无可奈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用吸管搅动杯里浮着的那块圆圆的柠檬片，沉思良久才又对秋萍语重心长地说道：
　　“秋萍，你既已选择这桩婚姻，就该轻装上阵的向前走，别再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自我折磨了。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什么‘一女不事二夫’的，收起你那一套封建残余思想吧，当今这个社会，婚前跟个男人发生一段感情，有过性行为那都不算什么的了。”
　　李岚旧事重提，秋萍紧蹙了一下眉头，用牙齿轻咬住下唇，籍此掩饰内心深处袭来的一抹痛楚，慌忙灌进一口茶水，却因太猛太急呛咳得溢出了眼泪。
　　善解人意的李岚递给她几张纸巾，
　　“秋萍，我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什么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得不行，可是你呀太善良，又单纯幼稚得可笑，我又不得不说你两句。”
　　秋萍很快调整了情绪感激地望着李岚。
　　李岚大口吸了两口酸酸的柠檬汁水，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舒名杨那件事上头，无限惋惜地说：
　　“你呀！就是你的一根筋，认死扣，把那么优秀的舒名扬都给放走了。人家舒名扬都不介意什么，对你那么好，你偏说自己已非完璧，配不上人家，你这个榆木脑袋里装的什么迂腐思想哟，唉!”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秋萍感叹!
　　“秋萍，我知道你心思细腻，感情丰富，可是，太感性的话会在人生道路上吃很多苦头的！一方面，你觉得自己配不上舒名杨；另一方面吧，又担忧如果走到一起的话，他会介怀此事而对你不好。可是，你看你现在挑的这个冯蛭，什么人呀，你纯粹为了结婚而结婚嘛。”
　　秋萍苦涩一笑，打趣李岚说：
　　“知我者，李岚也。说真的李岚，就只有你懂我明白我，你要是个男的，我保准就嫁给你，嘻嘻！”
　　“好啊，你敢嫁，我就敢娶。”
　　“哎呀呀，不敢！不敢！你老公不把我大卸八块才怪呢，小女子我还要留着我这二两命呐，哈哈.....”
　　“那我就把杨光伟给休了。”李岚朝秋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幽默爽朗地大笑着。
　　“咦咦咦......！你舍得啊？你不哭死才怪呢！呵呵.....！”秋萍很难得表现出这么童真调侃的一面。
　　说到李岚的老公杨光伟，李岚的脸上盛满了幸福甜蜜的笑容。
　　李岚和杨光伟可谓是青梅竹马，从小学到高中两人一直同级同班。大学时，杨光伟读的是医学专业，李岚进了护士专科。毕业后，杨光伟在C市人民医院做了一名内科大夫，而李岚也就职于杨光伟同一家医院，做了一位白衣天使。
　　二零零二年的春天，李岚和杨光伟的爱情修成正果，两人水到渠成如约牵手，步入红毯。
　　已为人妇的李岚至今都还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与喜悦中，看着好友获得了一段如此美满幸福的姻缘，秋萍由衷地为李岚祝福。
　　那么自己的婚姻呢？秋萍茫然自问。
　　哪个女孩子不曾怀揣着一个粉红色的玫瑰梦呢？幻想着穿戴起美丽的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热热闹闹地出嫁；向往着“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那样喜庆，富足，高贵的婚礼场面；希冀着“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那般吉祥美好的婚姻。
　　可，秋萍的婚礼什么都没有。
　　套用一句时下流行语“裸婚”用在秋萍身上再恰当不过。
　　秋萍没有拍婚纱照、没有结婚戒指、没有金银首饰、没有新嫁衣、没有婚礼进行曲、没有结婚喜宴、也没有男女两家基本的礼仪仪式，有的只是领取了结婚证，只是简单地摆了两桌酒而已。
　　据冯蛭说他开出租车挣来的钱除了一部分按月上缴给他的母亲外，剩下的就平时三朋四友胡吃海喝地花掉了，所以口袋空空的冯蛭无能为力。秋萍也是囊中羞涩，用仅有的一点积攒，为秋萍和冯蛭的婚后生活租下了一个窝，以及添置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秋萍就这样做了新嫁娘。
　　平时大大咧咧的李岚眼里蓄满了泪花，不满地嘟嚷着：
　　“我看天下没有比你更寒酸的新娘了，连件新衣服都没买。”
　　秋萍凄然一笑。
　　秋萍的爸妈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凄凄惨惨，悲悲戚戚地嫁了人，只得躲到一边不停地抹眼泪。
　　秋萍一边强颜欢笑，一边安慰父母，
　　“放心吧，爸爸妈妈，我会好好地过下去的，我们都还年轻，我们自己努力去挣。”
　　妈妈拭去脸上奔涌而出的泪水，紧紧握住秋萍的手，
　　“秋萍，这个冯蛭可是你自己挑的人，你不听我们的劝阻，非要跟他结婚，一切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唉！”
　　是啊，秋萍仰头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密密麻麻的雨丝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清清薄薄的水雾沾在皮肤上有一种凉凉的触感。
　　无可预知的未来让秋萍迷茫了，命运会有怎样的安排呢？这场婚姻会带给秋萍什么样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