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次登门

　　转眼就到了年关。
　　秋萍和冯蛭坐在车里靠后的双排座位上。
　　很快，陆陆续续上来的几拨人把车上的空位差不多都填满了。秋萍注意到在一堆乘客中有一对恋人特别醒目，不由得朝他们多看了几眼。很巧，那个小伙子牵着姑娘的手坐在了和秋萍并排的两个位置上，中间隔着一个过道。
　　售票员打好单，驾驶员摁了下关闭车门的按钮，便发动了汽车。
　　虽然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平坦的水泥路面上，可车身的轻微摇晃还是让秋萍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不知冯蛭出于粗心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并没把靠车窗的位置留给秋萍，而是自顾自理所当然地占用着。
　　秋萍扭头看向刚刚坐在过道一边座位上的那对情侣，女孩一脸幸福地紧紧依偎在男友的怀里，男孩揽住女孩的肩无限柔情地凝视着女孩，专注地颔首和女孩喁喁细语着。
　　秋萍收回视线侧脸看向冯蛭，此时的冯蛭正双手环抱在胸前，整个身子和头仰靠在座椅背上，双眼紧闭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秋萍放弃了想靠在冯蛭肩头假寐一会儿的想法。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把车窗玻璃稍微推开了一些。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农历月份--腊月，一股冷风吹来，秋萍打了个寒颤。
　　放眼窗外，秋萍恰好望见一户人家墙角怒放的红梅，不由想起了陆游的一阕咏梅词：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是啊，和钟思成的那段感情已成过往，可血淋淋的伤口时常牵扯着秋萍的心，生生地疼！不管世人如何评说,如何看待，秋萍自认为感情无对错，可是，内心的纯粹和洁净也难敌社会道德标准的裁定，最终也只是孤芳自赏的顾影自怜和唏嘘感慨罢了。
　　奈何造物弄人，谁让自己在对的时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不能爱的男人呢！那么就只能该放手时且放手，只能相忘于江湖。
　　不是吗？路边树木的枝干已经光秃一片了，只待来年再添新绿，树叶的飘落不是因大树的冷漠不挽留；也不怪狂风的肆掠摧残；更无关乎大地深情的渴望，而是各自都有各自的宿命。
　　恰在此时，车内音箱里正飘出了这样的一首歌：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
　　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
　　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
　　往者已矣，来者可追。秋萍这样想着。
　　一个多小时后，秋萍和冯蛭就快到秋萍他们家了。
　　下了车，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当时秋萍家还在离小镇不远的乡下。
　　快到家门口时，秋萍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虽然事先在电话中跟父母备过案，可妈妈听说冯蛭的情况时明显不大乐意。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爱她疼她的好男人，并且能过上舒心的好日子呢。
　　妈妈终没能拗过女儿的坚持，答应让秋萍带回来见见面。
　　秋萍像往常回家时一样，人未到首先就在家门外亲切地呼唤着“阿黄......阿黄......”
　　阿黄竖着耳朵不知从哪个角落寻着秋萍的声音屁颠屁颠地奔跑而来，阿黄没想到在秋萍的身后还跟着一位不速之客，马上放弃了想在小主人面前撒娇讨欢的举动，把目标换成了秋萍背后的冯蛭，嘴里不断地发出攻击性的叫声：
　　“嗷嗷......呜呜......嗷嗷......”一个劲地直向冯蛭扑去......
　　秋萍快速地反应过来，马上隔在冯蛭和阿黄的中间，嘴里也不停地向阿黄轻斥道：
　　“阿黄，别闹，这是咱们自己人。”
　　可阿黄对小主人的好言相劝，横加阻拦置若罔闻，一副非常看不惯冯蛭样子似的，仿佛不把冯蛭撂倒誓不罢休一样，不住地蹦跳着朝冯蛭攻击而去。
　　冯蛭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很是意外，面对阿黄来势汹汹地攻击，全无招架之功和还手之力，只得扯住秋萍的后背衣服，在她后面狼狈不堪地左右躲闪着......
　　这边人狗大战正纠缠得难分难舍，那边秋萍的爸妈、哥哥已被这大黄狗少有的，不同寻常的阵势惊动了。他们一边在心里纳闷：这阿黄是怎么啦？平时的阿黄可不像今天这般发狂的，一边也加入到秋萍的阵营，高声喝斥着阿黄。
　　可这阿黄也奇了怪了，发飙似的偏偏对着冯蛭不依不饶。连跟它最亲近的秋萍对它发出的怒吼也不当回事了。
　　“呜呜呜呜......嗷嗷嗷嗷........”
　　人狗之战正酣，斗得难分难解之际，秋萍看见父母家人出来便向他们打了声招呼。说时迟，那时快，就是这略一分神的功夫，机灵的阿黄马上抓住这个空档向冯蛭偷袭而去，飞快地在冯蛭右脚踝狠狠地啃了一口。终于得手的阿黄不再恋战，可能是害怕主人秋后算账或者别的什么，一溜烟的，闪电般地跑得不见了踪影。
　　还没踏进家门的冯蛭首先就收到了这么一份“别致的见面礼”心里很是不爽，闷闷地低着头不出声，脚踝的刺痛让他皱起了眉头。
　　秋萍扶着一瘸一拐的冯蛭进了屋，用棉花蘸着一点白酒在冯蛭的伤口上擦拭消毒，丝丝腥红的液体从深深的齿痕中不断渗出，冯蛭痛得呲牙咧嘴的。看来这阿黄下口够重的啊，秋萍暗自嘀咕。
　　处理完冯蛭的伤口，哥哥进厨房准备晚饭了，爸爸则留在外面和冯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妈妈把秋萍叫去了里屋。
　　妈妈的神情有些黯然：
　　“秋萍，我们都不逼你了，年龄大点也没关系，可以慢慢找嘛。以你的样貌和人品来说完全可以找个条件好一点的，我和你爸爸你哥哥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可你看他人也一般，要啥没啥，你到底图他什么？”
　　“妈，我也确实老大不小了，我想安定下来，我想结婚了。”
　　“秋萍，你是不是......是不是......”妈妈盯着秋萍的肚子欲言又止。
　　秋萍不解，并没领会到妈妈难以说出口的话意。
　　沉默了一会儿，妈妈迎着秋萍茫然的目光，再度担忧地询问：
　　“秋萍，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出来，妈妈帮你想办法，你可不能犯糊涂，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呀！"
　　秋萍恍然大悟：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还没住在一起呢。”
　　妈妈长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秋萍，你和冯蛭也才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你对他的性格，他的家庭了解吗？”
　　“人性，人心何其复杂，哪能那么容易了解知晓呢？”
　　“唉！反正我们是不大赞成这门婚事的，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妈，女人的婚姻就像一场赌博一样，究竟是输是赢难以预料，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妈妈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噢，是啊!人生像棋局，婚姻像赌博。谁也不知道秋萍走的这步棋是对是错，下的这场赌注是输是赢。
　　饭桌上的气氛经过阿黄的一搅局显得有些紧张和尴尬，而罪魁祸首大黄狗不知是因为不愿看到冯蛭这个人还是怕挨主人的批斗，反正应该跑哪儿藏起来了吧，始终也不肯露面。
　　冯蛭感觉到秋萍妈妈和哥哥态度上的冷漠，拧着眉头的他默不作声，再加上伤口的疼痛也让冯蛭憋着一口怨气。
　　秋萍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不知道该怎样在中间调停。
　　爸爸冷眼旁观一切，怕冯蛭太下不来台，便举杯邀请着和冯蛭共饮。到底都是喜好喝酒之人，也似乎能找到共同语言。气氛一经秋萍爸爸的调动，一来二去三杯两盏下了肚，很快，冯蛭和爸爸非常热络地酒兴渐浓推杯换盏起来......
　　在秋萍家呆了一个晚上，冯蛭执意要回。秋萍也因为要赶着上班，所以便和冯蛭一同返回C城。
　　一路上，冯蛭始终保持着沉默，没和秋萍说一句话。
　　秋萍知道，妈妈和哥哥对冯蛭的不待见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
　　
　　秋萍不曾想到，正是这初次地登门拜访又为秋萍日后的婚姻埋下了一颗地雷。
　　在之后漫长的婚姻生活里，在秋萍和冯蛭的每次战争中，妈妈和哥哥被冯蛭无数无数次搬上冯蛭凌辱谩骂秋萍的舞台，而连已经作古的阿黄都会成为冯蛭辱骂的主角。唯一幸免不被当成炮灰的是秋萍的爸爸，只因爸爸当时充当了冯蛭酒友的角色。
　　人，有时候真的就躲不开宿命的安排。命运之神那双无形的手就能奇妙地把素昧平生，毫不相爱的两个人硬给凑一块儿，从而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
　　佛说：“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成为夫妻的两个人不知要用几世的缘才能修得。
　　缘？！
　　只是不知，秋萍和冯蛭的夫妻缘是情缘还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