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云雾遮

　　雨迹云踪，匆匆而过，光阴轻弃，八年飘然而过。
　　晚景萧疏，雨收云断，浅斟低唱，伊人浅笑安好。
　　八年岁月的洗礼，年少的男孩早已长成成熟男人的姿态，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记忆中的熟悉感，却更多弥漫的是浓浓的陌生，经心而过的冷冽，“我是应该称呼你，尹医生，还是大哥呢？”
　　儿时眼中对自己满满钦佩之意的男孩，都已长成这般风姿卓越的成功模样，看着到处是关于这张熟悉的脸庞的报道，每每他都有一种恍惚，原来曾经的自己长成这样一副相似的模样。
　　同时看着不似儿时温雅谦和的温润面孔，一副冷漠清俊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他的心中亦是疼痛难捱，挂着笑意开口，“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衡浅。”
　　纵使已经在成人世界中穿梭了那么久，早已学会喜怒掩于心中，但不难察觉，当听到这句话时，顾衡浅那一瞬间的僵硬，暗雅的声音带着丝丝疼痛，“大哥，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尹辰坐在沙发上，夕阳渐下，好像陷入了回忆中，“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我并没有离开。只是当时已奄奄一息，面目全毁，双腿粉碎，加上当时幕后主谋还没有抓住，那样的我已经回不去部队了，亦是十分危险。”
　　或许是早已忘却了那场涅槃的疼痛，如今云淡风轻地叙述着，好似在说着他人的故事，低沉的声音坦然飘出，“妈妈哀求着爸爸，向外声称我已离开。或许以一种新的身份才能更好地活下去，所以重度昏迷的我便被送到了瑞士。我也是到瑞士后的第二年醒来的，那时我也在慢慢的恢复中。无意中知道小易到了Y国，所以便求爸爸把我转到了这里。后来的事情你应该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两年后我站了起来，进了剑桥修心理学，由于军校时学习过，所以两年后毕业开了这家心理诊所。”
　　走在历史浓厚的校园，看着光彩洋溢的少年，似乎只听到冷风中枯树摇曳的低语，心中遗留浓浓的苦闷，无从话起。
　　以尹辰的身份，来到剑桥的顾衡轩，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程易，看着实验室里白发丛生的程远，他总是难掩心中的自责。
　　是不是长大的路上，只能远望手指间斑驳的光影，难以温暖颠簸流离的心。是不是冷风肆虐的季节里，手掌总会平添一丝丝的裂痕，点点痛意渐渐深入心扉。
　　似乎这是一个多情的冬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牵动尘封已久的情丝，红了眼睛，红了鼻头。
　　一厘忧伤，一寸欢喜，终抵不过一丈红尘的风沙。
　　顾衡浅淡淡开口，“爷爷和大伯果真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大哥，你知道自从六年前你在康复中心和小易相识后，我便开始调查你，可是一无所获，我只能暗中留意着你。直到四年前，你买下了现在这里的房子，由于是在程家的附近，所以我就特别留意了一下，看到合同上的签名。相似的笔迹让我心生疑虑，所以就让阿琛开始调查。四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你还在。”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口气中带着浓浓的质问，“可是，大哥，你在小易身边那么久又是她的心理医生，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的魔症，为何不向她说明这一切。”
　　尹辰看着质问的顾衡浅，笑着，“你也知道，在顾家从来不允许有逃兵，当初爷爷本就不同意我爸妈的做法，要不是爸爸的先斩后奏，爷爷被迫才同意这么做。即使八年前你已经把那个组织一网打尽，我也不可能以顾家人的身份存在了，更不能让国内人知道我还活着，不然顾家势必为蒙羞。爷爷如此注重顾家门楣，怎可能会同意我公开身份。我利用两年的时间慢慢地改变以往的言行举止，并答应爷爷不向任何人说起我的真实身份才来到了Y国。”
　　顾衡浅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大哥，在小易身边的这六年，其实你也因此庆幸过，抛去往日的身份，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陪她走过生命中最黑暗的几年，也有着那么一丝的侥幸，是否可以就此住进她的心中。”
　　尹辰无奈地笑了笑，瞬间倾心，刹那心伤，或许始终逃不过时时无意丝丝欢心，“对，我曾如此自私地想着，以一种新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身边，命运会不会偏向我这边。”
　　他笑着苦涩中夹杂着丝丝的坦荡，“可是衡浅，在爱情面前谁又不是自私的呢？你一定没有告诉小易，我还活着吧。因为十年前，那场车祸已经成了我们心口上共同的伤，那么多年自责内疚的她，你也会犹豫，她会不会因为当初我的舍命相救而陪在我的身边。”
　　顾衡浅看着尹辰，这个经过生死洗礼的男人，那眼中深深的落寞，暗雅开口，“大哥，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女孩，我不忍亦是舍不得她有着一丝一毫的委屈。年少时候的那场灾难，带走了她所有的快乐。”
　　看着窗外即将到来的夜幕，“当初之所以放手让她离开，只因她无法走过心中的那道坎，却又不忍我有一点一滴的不幸福。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溢满的泪水与谴责，我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陪着她。大哥说的对，我也是自私的，你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她，因为回国后，我在她的眼中依旧看到一丝的摇摆。十年了，是是非非早已是前尘往事，我只想把最后的幸福完完整整地给她。”
　　十年，同与异各自演绎着彼此的精彩，他与她邂逅着不同的街角。沙漏中烙下最鲜明岁月的痕迹，让玻璃另一端的世界日益纷呈。而他要的，只是他的女孩从心底笑起来。
　　长大的路上，他，她，他，慢慢地知晓这一路的风风雨雨，慢慢地通达这一生的枝枝蔓蔓，一个人，一碗面，一把摇椅，一抹微笑，原来是成长最好的礼物。
　　长大的童话里，好似只有一个又一个走过的路口。好像看见了未来的一个又一个的日子里，柴米油盐，他的左手握着她的右手，满目温暖。
　　他说，我只想让命运的天平稍微倾斜一些，让原本的幸福还给他的女孩。
　　尹辰笑得云淡风轻，凡尘往事真的像是上一世的滴滴点点，只是溺于其中，苦了自己，伤了别人。
　　那场前世的风雨早该画上句号，牵扯其中的他们早该潇洒过往，“衡浅，其实两年前，小易就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
　　看着愕然的顾衡浅，尹辰缓缓地继续述说，眼中溢满宠溺，“那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只不过是被自责与愧疚迷了心性，不然何必要等到四年后才知晓我的身份。朝夕相处的四年，她早已慢慢地怀疑我的身份了，只是恐惧于残酷的现实，不敢相认。两年前，你的消息遍布世界，小易慢慢地知晓你的现状，最终你还是放弃了理想，她到底还是怨恨着自己。正这时，沈老病重，她答应满足外公的愿望，决定和温晏订婚。”
　　程易这几年在程远和尹辰的鼓励和帮助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在陌生的国度里，虽偶尔会想起国内的事情，但心里的障碍也在渐渐地减缓。
　　然而沈老的病重，看着外公不放心的眼神，程易发现，这些年来，一心沉溺在痛苦中的她，让身边的人都跟着不幸与担忧。
　　她哭着拉着沈老的手，“外公，您放心，我会幸福的。您不是想让我和阿晏哥在一起吗？我们会尽快订婚，外公您送我走过那长长的订婚大道，可好。”
　　沈老康复的那段时间，程易好似真的彻底打开了心扉，不再独自一人在街角看着远方泪流满面，不会再看着街角屏幕上俊朗帅气的男人发呆。
　　她每天陪着程远准备订婚的每一件事情，和外公商量婚礼的每一个小细节，和温晏真的像相爱多年的恋人。似乎一切真的就这样，幸福平静的地走远了。
　　他看见程易脸上流露出少时初见的纯真笑容，他想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离开与昨日种种有关的一切，拥有属于她的幸福。
　　可当他看见订婚典礼前，握紧手中相片发呆的她，他才发现这六年的陪伴，他真的一丝一毫都未走进她的心里。
　　渴望走进她心里的他，眼睛蒙上了层层的纱，竟没有了前世顾衡轩对她的丝丝纯粹，看不清她的快乐与伤悲。
　　他走到她的身边，程易又换上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他挡着她的眼睛，“何时在我的面前，你也要穿上这厚厚的外衣了呢？小易，你早已意识到我的真实身份了，不是吗？难道时光真的摧毁了所有的一切吗？衡轩哥真的不能像哥哥一样在你身边守护着吗？”
　　程易突然紧紧地抱着他，哭着说，“你一直都是哥哥，只要你还在，只要你好好的，就好。衡轩哥和阿浅一样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人，应该得到最好的幸福。”
　　尹辰拍着她的后背，“那小易呢？小易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幸福，你真的爱着温晏吗？你这样与他订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吗？”
　　“衡轩哥，你看，我也是自私的，我不忍打扰你与阿浅的幸福，却贪恋着阿晏哥给的温暖。最终，还是连累了他。”程易低头看着手中的相片，那个少年一直在梦中。
　　尹辰看着她的眼睛，“小易，现在一切还来的及，阿浅依旧等着你。”
　　程易抹掉脸上的泪水，“衡轩哥，阿浅现在很好，我不应再连累他了。阿晏哥也不应为了我放弃幸福的权利。”
　　穿过风雨而来的翩翩少年，走过木棉花开的纯真岁月，好似呢喃浅唱的风铃，一下一下地敲进她的心扉。
　　采撷过往的雨露，温润如今的人生，惟愿岁月安好，她的少年在另一片天空下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