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寂寥似

　　薄衣初视，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天空湛蓝，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程易由于受伤便停止了在亦安的工作，温晏怕她因为顾衡浅的言语胡思乱想，便要在酒店里陪着她。
　　程易笑着看着温晏，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阿晏哥，谢谢你，这么多年要不是身边有你，或许我真的走不出来。可是阿晏哥，我都已经勇敢地去寻回自己的幸福，所以阿晏哥也要努力寻找自己的幸福了。我真的没事，趁着这几天休息，我要好好地想清楚。阿晏哥，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事。”
　　看着眼见眉眼弯弯的女子，温晏也曾怀疑过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八年来身边这个总是淡淡笑着，好似随遇而安的女子，还是爱上了身边女人故事里那个肆意率真真真切切快乐着的女孩呢？
　　或许时至今日，他已经明白，他爱上的只是顾衡浅身旁的那个明艳动人纯真随性的女孩，他爱上的是那个隔着厚厚时光里的翩跹起舞的女孩。而他最终，还是错过了。
　　紧紧地抱着她，即使不舍依旧在心中默默地说着，“小易，再见。”
　　再见，执念了八年的爱恋。
　　看着离开的温晏，程易在门口呆呆地站了好久，看着空空寂静的走廊，轻轻呢喃，“阿晏哥，一定要幸福。”这一生，她终是负了那么多爱着她的人。转过身，关上门走进了房里。
　　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层层耸立的高楼，八年不见，N市早已不是离开时的模样，虽骨子里依旧蕴涵着千年古都的韵味，但依旧难掩日益蒸腾的现代气息。
　　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楼下匆匆的人来人往。想起年少时乘着公交漫游古道小街的他们，拍下每个瞬间，带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远走他乡寻找心中的一丝宁静。
　　青春时，他们都有一个美丽的梦，陪着他或她走过漫长的岁月。然而，梦想总会带着他们走向不同的地方，分道扬镳，归期不定。
　　年少的爱恋总是青涩的，他们不知道下一个路口，谁将转角，谁将前行。在友谊的薄雾中，在时间的长河里，有些情愫慢慢浮现，爱而不得，痛而无声。
　　他依然是她最真挚的朋友，她依然是他最纯粹的爱恋，隔着时空与人海，各自安好。而这各自安好的瞬间，她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握紧手中的相册，相片里的笑脸似乎一直停留在那片年少的天空下，如海市蜃楼般，不敢触碰。长大的疼痛里，害怕回忆，不敢回想，总怕不再单纯的心思玷污了那片记忆里的净土。
　　恣意妄为的他们在岁月的洗礼里，忘记了什么，又记得些什么。一句喜欢你终究是埋藏在心底，无力话起。
　　走过远方的一个又一个的街角，想念遥远的那个国度里此生的挚爱。然而渐行渐远的背影，也许是此生最近的距离。
　　在一个个没有他的转角，在一个个漆黑寂静的夜晚，依然安然无恙的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情丝沉寂，身影忙碌，依然在过往的疼痛与未来的迷茫中挣扎着，却不忍忘却那个转身离去的落寞身影。
　　在一个又一个人潮汹涌的街角，慢慢地学会了微笑着面对一个又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淡然无畏，却依旧害怕冰冷的屏幕上那双冷酷的眼睛看向自己时的冷意，却不舍忘记他嘴角的每一丝上扬。
　　难道这么多年，真的只能道一声珍重了吗？又想起樱花飘落的那年，是不是所有美好在那时已挥洒殆尽，一丝一毫都不再存在？
　　想回去，是最真诚的梦想，却又是最不敢做的梦。那年的泪与笑交织在一起，却是那么的快乐幸福。
　　荏苒时光中，他们到底丢失了什么？如果只是一只子规鸟，是否可以就此归去？秒速五厘米，是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所有美好定格的时间，或许一切早已定格于那时。
　　程易头抵着玻璃，看着慢慢降临的夜幕，喃喃地细语，“我只是万千世界里，小小的小小的一个，唯一想守护的是心灵深处的人，只愿岁月安好。只是想追忆曾经的俊美男孩，相视一笑，牵着左手的右手，慢慢走向回家的路。想听听花开的声音，想看看笑容熠熠的少年。白发苍苍的暮年，相互搀扶着，听风看雨，细数流年。”
　　程易突然抬起头，眼中流光溢彩般熠熠生辉，笑着望着远方的星星，或许，有朝一日，一袭红衣，一抹温柔，一匹白马，一世良人，水北山南听风看雨，海角天涯漫步饮酒。
　　十多载的飘荡，但愿抓住一点点的安宁，不想带回一毫他乡的尘土，干干净净地离开，清清白白地归来。只想守着一角的天和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轻轻的风，淡淡的日子。
　　在岁月的回眸中，或许看到的是年轻恣意的模样，跳跃的马尾，风驰的单车，历经光阴辗转，如今成熟美好的模样，飞舞的发丝，飘扬的白裙，慢慢重合，绘出一副娇俏可人的时光美图。也许年华正好，或许时光刚好，而他们恰是好好的，好好的。
　　到Y国的那天，一样的深秋，天空却总是低低的沉沉的，总感觉有股湿冷在体内作怪。顾衡浅看着隐隐约约的阳光，看着八年来走过无数次的熟悉街道，终于不用小心翼翼地害怕前面女孩的突然回头或是察觉。
　　陪她走过的岁月，是他青春里刮过的最肆意的风，是年少时淋过的最酣畅的雨，是风雨异国想念的最倾心的恋。
　　即使当初她逃离般决绝地从他身边离去，他依旧想着，穿过几万英里的云层，她在的地方，会有怎样的风景，会有怎样的琐事，会扬起怎样的尘土。
　　好像瞬间知晓了他离开的那些年，她总是心心念念地想去他所在的国度里看一看。
　　走过开了几季的凤凰木下，他想，像她一样仰起头，听一听花落的声音，是不是有心动的音波。
　　他始终记得她仰着头看着高高的凤凰木的姿态，他好像走过去，“易易，家乡的梧桐也已这样繁盛了。”
　　可是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开，女孩便亦朝着对面走来的男生挥手微笑，言笑晏晏的，“阿晏哥。”
　　看着车窗上闪过的依旧挺立的凤凰木，下一次他要与她并肩走过这里的每一条街道，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前面的她艰难地蹲下，揉着疼痛的腿，继续笑着往前方走去。
　　他多想他们只是最陌生的陌生人，走上前去，轻轻寒暄，请问需要帮忙吗？明艳动人的女孩，浅笑着仰起头来，微红的脸笑意盈盈地点着头。
　　而不是当她抬起头时，那精致的脸上皱起深深的眉头，眼中涌出浓浓的恐惧与躲避，仓皇而逃，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
　　只能看着她一个人忍受着疼痛，一步一步好似踩在他的心坎上，心血漫流。女孩慢慢地向家中走去，微笑着拥抱前来开门的慈祥老人。
　　“顾总，地方到了。”前面的司机恭敬地开着车门说道。
　　顾衡浅下了车，看见门旁竖着的牌子以及眼前温文尔雅男人的照片。若不是熟悉到骨子中的人，很难觉察到男人眼中那抹与生俱来的冷清与蹀傲。而他，却忽视了这么多年。
　　顾衡浅迈步走向前台，“请问，尹辰医生在吗？”
　　前台的女孩看着俊雅帅气的顾衡浅，“哇，这个中国男人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好看，比他们家尹医生还要……”毕竟是长期在帅哥医生身边工作，对帅哥已有了那么一丝的抵御能力，“哦哦，尹医生在，不过他正在和病人聊天呢。要不您在休息室等一会。”
　　顾衡浅刚要开口，便看见那抹俊逸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不用客气，您啊，回去好好休息，多做运动，出去走走，别整体呆在家里。好好，您慢走，不客气。”
　　女孩走到尹辰身边，“尹医生，这位先生找您。”
　　尹辰看着站在远处的顾衡浅，“哦。”他想过，程易回国后，不久也许便可以看到昔日熟悉的人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对这身边的女孩说，好，你送吴夫人出去。
　　走到顾衡浅身边，“顾先生，您好！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看着前面走路依旧有着些许瑕疵的尹辰，但那熟悉的背影还是让往事在他心中百转千回地翻滚着。不在是熟悉中冷峻坚毅的脸庞，也不在是记忆中坚挺刚硬的身影，眼前这个早已面目全新的，温雅谦和的尹辰真的难以与记忆中的大哥重合。
　　看着若有所思的顾衡浅，尹辰指着办公室里会客厅的沙发，“先坐下吧，我想你应该有许多要问我。”
　　当一切涌现在心口时，顾衡浅突然难以开口，好似所有的质问，在看到他安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都已不重要了。
　　当往事成风，昔日人与事重现眼前时，看着窗纱透过的稀薄阳光，八年来的冷意在慢慢减少，心底的那份暖意缓缓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