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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默默相许 暗暗告别(五)

作品名称:坎坷的历程      作者:武陵樵夫      发布时间:2017-05-07 16:57:52      字数:8268

  柳母年纪较大,是老花眼,看不清楚纸上写的是些什么,就急忙找来了老花镜。戴上眼镜后大致地看了一下,一见这信是写给就业人员郝治平的,异常震惊,心里一下子变得冰凉,就再也没有心思看了。她立即把信折好,放进自己的衣袋里,准备女儿回来后找她好好地“算账”。
  柳母看了女儿在信中写的那些话,她又震惊又气愤,因为患有高血压病,气得连呼吸都感到比较困难,天旋地转,几乎晕倒。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来循规蹈矩、乖巧听话的女儿,却背着她做出这种敌我不分、伤风败俗、见不得人的丑事,居然和一个以前劳改过,现在又还就业的小木匠谈情说爱。柳母嘴唇颤抖着,两腮抽搐着,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自言自语地说:
  “丢死人,气死人,这个该死的妹子,头脑怎么这么简单,竟然做出这样丢人的事啊!不知我前辈子作了什么孽,今世竟遭这样的报应啊!”于是便掩上门,俯卧在女儿的床上,用手蒙着脸呜呜地抽泣起来。
  正在这时,喝得醉醺醺的丈夫柳永忠偏偏倒倒地回到家里了。他听到女儿卧室里有低沉的哭泣声,便走了过去。推门一看是妻子,就问:“什么事哭得这么伤心?如果有什么病痛,就别在这儿哭,快去医院看看,让我休息一下!唉,真是见鬼!我一连几天几夜都没有休息了,一回到家里就碰到了这倒霉事!”说着再也没有理会妻子,便去客厅一头倒在沙发上睡了。刚一倒下,便响起了又重又长的鼾声,呼呼地出着大气。浓烈的酒味,充满了整个客厅。
  柳永忠是梅江茶场的干部,“文化大革命”时是造反组织“湘江风雷”梅林地区的头目。“文革”刚一开始,他就积极活动,网罗一些人率先“造反”,上蹿下跳,四出奔走,时时往返返于省里和市里,与自己情投意合的造反组织的头目频繁往来。在省城活动时,碰上当时省里一位名声煊赫、叱咤风云的造反派大头目正在招集有各地造反派头目参加的大会。柳永忠想方设法,通过多种渠道和曲曲折折的关系,有幸面见了这位“大人物”,并被获邀参加大会,他以得到如此殊荣感到特别骄傲。这位头目在会上唾沫横飞地大吹大擂说:“在北京,我听了首长《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问题》的讲话,深深受到鼓舞,浑身都充满力气,决不辜负领导的希望,决定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这次到北京,我把头上的角都磨尖了,而且还淬了火,回到湖南要摆它几下。”参加会议的柳永忠,对这位能见到中央“首长”的大头目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抢着在会上发言,对他大肆吹捧拍马,阿谀奉承之词,溢于言表,而且还拍着胸膛慷慨激昂的表态,一定要在这位大头目的领导下,开创梅林地区“文化大革命”的新局面,搞得风风火火,天翻地覆。由于献媚和恭维,柳永忠便得到了这位大头目的赏识,回去后不久便成为“湘江风雷”梅林分部的头目。有了这位当时在省里红得发紫的大头目作靠山,再加上这位大头目的频频授意和指点,柳永忠更加得意忘形,底气十足,不可一世。为了壮大自已造反组织的力量和声势,他积极上蹿下跳,到处招兵买马,网罗士卒,积极地为以后从“走资派”手中夺权做准备。居心叵测的柳永忠,认为实现自己愿望的机会来了,不分日日夜夜,一直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吃午饭时,柳月圆提着捡拾的一大捆木柴回到了家里。一进门,感觉到情况与平常有些异样,客厅的餐桌上没有摆放热气腾腾的饭菜,只见父亲敞开胸膛躺在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她提着木柴走进厨房,一看厨房的锅灶也是冷冰冰的。柳月圆就回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想把早上换下的衣服拿来清洗。她把门一推开,就看见母亲呆呆地坐在她卧室的床边上,默默地低着头,脸色阴沉,好像是病了。
  “妈,你病了?”柳月圆走近轻轻地问了一声。
  母亲没有做声,只是扭过身子把背对着女儿。女儿也转过身,面对母亲轻声问道:“妈——你到底怎么啦?你说呀。”女儿一边问,一边给母亲轻轻地捶着背说,“是不是又跟爸吵架了?”
  母亲本想狠狠对女儿发顿火,大骂她一场,但是柳永忠在家,她没有轻举妄动,生怕一旦把女儿的事情捅穿,粗暴任性的柳永忠什么事都会做得出的,他一定会要大吵大闹,闹得天翻地覆,甚至还会动脚动手,就会把事情闹出去。这样做既撕破了“里子”,也撕破了“面子”,担心女儿以后无脸见人,事情就更难收场。如果女儿赌气或者想不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悔就迟了。于是她只好压着一肚子的火,轻声细语地说:“圆妹子,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把妈气死了啊。”她在女儿头上轻轻地拍了几下说,“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啊!”
  “妈,到底是什么事情嘛,你说出来,我哪些事做错了,我一定改正。”女儿双手轻轻地摇着母亲的双肩说,“妈,你说,我听你的话。”
  这时,母亲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狠狠往地上一丢说:“你做的好事,你看看你写的些什么东西,丢尽人,气死人,今后妈还有什么脸见人啊,你这个该死的妹子!”
  柳月圆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做的事已败露了,急忙转身回头要拾起自己写的那封信。说时迟,那时快,柳永忠一大步从门外跨了进来,一只大脚踏在信纸上,几乎把那张纸遮盖完了。他立即弯腰把它拾起来,看着纸上面所写的内容,越看越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头发都竖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冒得胀鼓鼓的,嘴唇颤抖着,两腮抽搐着,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都这么大的女孩子了,还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真不知羞耻!”一边骂,一边把信纸撕得粉碎,狠狠地撒向妻子,“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报应!报应啊!”接着柳永忠两大步走近面对墙角木然站立的女儿,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光。柳月圆没有哭,用双手捂着被打得火辣发痛的脸。父亲还不停地破口大骂,气势汹汹,舞挥着宽大的手掌,时时做出要打人的样子。由于过分激怒,柳永忠弯着腰又喘又咳,喝酒时吃的东西都呕吐了出来,自己衣服上沾着许多污秽的东西,房间里也臭气熏天。趁父亲自顾不暇时,柳月圆转身便向门外飞也似地跑出去,想跑到女知青宿舍里藏起来,指望得到她们的庇护,以免去难以承受的皮肉之苦。看到女儿如此倔犟任性,柳永忠更气得七窍生烟,立即追赶,要把女儿抓回来,然后再狠狠地惩罚一顿。柳月圆知道,若一旦被父亲抓回,一定凶多吉少,就拼死命地奔跑。由于穿着塑料拖鞋,跑得不快,眼看父亲渐渐追赶上来了。为了逃脱即将到来的严厉惩罚,她索性脱掉了拖鞋,打着赤脚在刚修成的砂石路面上,吃力地奔跑着。有棱有角的砂石,把她细嫩的脚板,扎得钻心般地疼痛,她仍紧紧咬着牙关坚持着,但速度越来越慢了。半醒半醉的父亲喘着粗气,偏偏倒倒地跑着,紧追不舍,离女儿越来越近。
  “圆姐加油!圆姐快跑!快去女知青宿舍,里面有人休息!”这时,观看这场“百米冲刺”的人中,有人在为柳月圆鼓劲,小声地喊着,并为她指点迷津,
  柳月圆听得很清楚,这是平日一起玩得很好的几个女知青同伴的声音,潘晓玲的喊声最清晰。她的父亲似乎听到了这些呼喊声,更加气愤,对那几个喊“加油”的女知青狠很地瞟了一眼后,仍拼命地追赶女儿。柳月圆赤脚在新铺好的砂石路面上奔跑,脚板被扎得疼痛不堪,越来越难以忍受,跑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被父亲抓住了。父亲用粗壮有力的手抓着她,像提着一只小兔子一样,生拉硬拽地带回到家里,直向她的卧室走去。父亲一脚把卧室门踢开,把她往卧室里狠狠一丢,然后再迅速地关上客厅门,厉声厉色地训斥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不晓得好歹的东西!”接着便伸出宽大的巴掌,在女儿左右上“啪”“啪”连扇了两下,喘着粗气说,“我看你今后怎么见人!”
  当柳永忠伸出手要再打女儿时,被母亲死死地拦住了,还以身子拼命地护着女儿。一个要打,一个护着,两人都围着女儿团团转动,推推搡搡,接着两人便争吵起来。父亲力大,一把抓住女儿,把他往墙角狠狠一推说:
  “从今天开始,你必须给我规规矩矩地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若去了我就打断你的腿!”接着又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妻子说,“听着,从今以后,严严地管好你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再出了事,我找你!”
  “柳部长!柳部长在家吗?”正当柳永忠粗声大气地训斥女儿时,外面传来有来人敲门叫喊的声音。听到声音后,柳永忠急忙走了出来,并用力地把女儿卧室门“砰”的一声拉上,急急忙忙去给来人开门。
  “柳部长,我们到你家里来吃晚饭,你看,酒和菜我们都带来了。”柳永忠把门一打开,两个身强力壮、穿着绿色军装的大汉就进了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一个提着两瓶“德山大曲”,一个提着一包卤猪耳朵和一包油炸花生米。两个人在柳永忠面前都点头哈腰地说,“部长,我们今晚痛痛快快地喝几杯,明天好精神饱满地召开批斗会!”柳永忠阴沉着脸,没有多说话,仅以手示意他们坐下,说:
  “真不凑巧,她母女俩不在家,到圆妹子的姨妈家去了,没人下厨房。”
  “也好,那我们就去‘好又来’吧,这家馆子很不错,我们吃过多次。”
  “那就顺便吧!”柳永忠唯恐来人在家里停留太久,担心“家丑”曝露出来,就急忙站起来说,“好,走!”
  “部长,你衣服……”来的人发现柳永忠衣服上沾有许多呕吐物便说,“你是不是换件衣服……。”
  酒后还处在糊糊涂涂中的柳永忠,这时才发现自己呕吐时把衣服弄得很脏,感到很难堪,便走走卧室换了一套绿军装,出来后就径直向门外走去。两个来人就提着东西跟在柳永忠后面,走向梅江大桥头的“好又来”餐馆。
  这天,母亲和柳月圆的心情都非常不好,没有心思吃晚饭,都呆呆地坐在床上,天一黑,各自早早地睡了。母女二人的心情都非常不好,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酷暑三伏天,室内空气热烘烘的,几乎使人窒息。室外树枝上的蝉儿,“吱——吱——”地鸣叫着,声音拖得长长的,此起彼伏,叫个不停。这叫声格外聒噪刺耳,使人更加烦躁。躺在床上的柳月圆思绪万千,如同翻江倒海,无法平静。夜已深了,但是闷热仍然没有消退。被父亲扇了耳光的两腮,这时也更加感觉到火辣辣的,焦灼疼痛。躺在床上有如在热锅上煎熬一般,实在难受。她无法入睡,就索性爬起来,在床上坐着。卧室内闷热不堪,为了透透气,她悄悄地把卧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这时候,她听到客厅里有几个人在说话,声音隐隐约约地从门缝传了进来:
  “……依我看,应该把郝治平抓起来,先来个禁闭反省!一个就业人员,二十一种人,竟敢和干部的女儿谈情说爱,简直是无法无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看禁闭反省后还要游街示众,警告一下其他就业人员,然后再给予适当处分!”
  “不行,不行,这样做不妥,一旦把这件事情闹出去,对郝治平倒无所谓,他除了就业还是就业,但是对年轻的圆妹子名声的影响就大了,弄巧成拙,反而不好。况且,郝治平对那些些捡柴的家属或子女,行为很检点,从来不主动找和他们说长道短,总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他们车间的人都知道。”
  “那就让圆妹子在家里呆一段时间,不出门。时间一久,大家对这件事就渐渐淡忘了,最后烟消云散,风平浪静,万事大吉。”
  “那怎么行呢?又不是三岁小孩,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不能把她成天锁在家里呀。”
  “我看,只要让郝治平离开茶场,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俗话说‘砍了树枝免得乌鸦叫’。”
  “嗯,这倒是一着好棋,好棋!但是送到哪里去好呢?”
  “岳阳滨湖农场。我有个曾经和我一起在城陵矶园艺场工作过的同事在那里,我们交情很深,我深信他定能帮忙!”
  “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一定要把这件事圆满完成。”
  “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重托,坚决把这件事情办好,请领导放心,我明天就动身去滨湖农场联系,一定没问题!”
  “一定要把事情办妥,我不会让你白跑路的!”
  “这事必须从速办理,越快快好!”
  “一定,一定,请领导一万个放心!”
  “……”
  “走,去‘好又来’吃夜宵!”事情商量妥当后,柳永忠说。
  这时已夜阑人静,万籁无声了。
  听了这些话,柳月圆既痛苦又庆幸。她与郝治平默默相处了一段较长的时间,两人虽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没有情切切意绵绵的书信往来,但是郝治平在她心中的印象却总是挥之不去。现在即将分别,实在难分难舍,因而感到痛苦;暗恋着郝治平这件事虽然败露,但是毕竟没有给他造成别的严重后果,只是将他调到另一个地方,因而她十分庆幸,反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在写给郝治平的信被父亲刚发现之时,她预料他们两人的结局定凶多吉少。为此,柳月圆也曾作过最坏的设想,假若郝治平因她而引发的这场风波遭到什么不测的话,一定会在她心里留下永远不能治愈的创伤,最终她也因为这一顽疾无法治愈而死去。现在见到事情的结果还不算太坏,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郝治平的平安无虞而感到欣慰。尽管如此,她仍忧心忡忡,忐忑不安,还在为郝治平今后的境遇考虑,因为她觉得现在许多事情总是变化多端,反复无常,此一时,彼一时,昨是而今非,不可预料。于是她走下床,关好门,轻脚轻手地从屉子里取出信纸,关了灯,用被子蒙着手电筒的光,在被子里给郝治平写了一封信,将要调他去滨湖农场的事和今后应小心注意的事告诉给他,使他早有心理准备,防患于未然。同时还在这封告别信中,向他表明自己的山盟海誓。
  治平:
  昨夜得知,因我的事牵连了你,他们要把你送到岳阳滨湖农场去,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逆来顺受,忍耐克制,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你被调走,这是我给你惹来的麻烦,请谅解。现给你相片一张,好好保存,她不会使你孤独和寂寞,犹如我在你身边一样。但到万不得已时,也可毁掉,切勿落入他人之手。上次你吃喜酒时所穿的那件“的确良”衬衣,是我用积攒的零用钱买的布料,估量着你的身材给你缝制的。由于不宜当面交给你,只好托付潘晓玲找个合适的方法和理由,要张宏吉代为转交给你。你可在必要时穿,好好保存。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不管你在何处,我都一定等着你,“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望遵纪守法,安分守己,踏实工作,服从安排。四时变化,注意冷暖,要保重身体。“君当作磐石”,我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搁笔时就以这句话向你告别吧。治平,再见!
  圆即日
  写完信之后,柳月圆就从抽屉里拿出相册,挑选了一张自认为拍得最满意的半身彩色照片,用信纸把相片包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面,准备趁夜深人静的时候送出去。这一晚,柳月圆没有丝毫睡意。凌晨3点,她悄悄地起了床,把包有相片的信纸放在衣袋里,踮着脚轻轻地走到厨房后门边。站了好一会,才轻轻地打开门,站在门口向周围看了又看,觉得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提心吊胆地向木工车间走去。她家隔木工车间不远,终于在惶恐中走到了。木工车间虽然有门,只是虚掩着而已,没上锁。柳月圆站在门前,向四周仔细地观察了一会,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动静,然后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毕竟是做“偷偷摸摸”的事,她的心“怦怦”直跳,生怕被人发现,事情一旦败露就更不好收场。她把包着相片的信纸,轻轻地放进郝治平的工具箱里,用《青春之歌》把信遮好,再把郝治平的工作手套放在书上,然后立即走出车间,拉上门,从原路回到家里。到了家里后,她绷得紧紧的心,这时才松弛下来,就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从出门到返回,虽然只数百步之遥,但处处担惊受怕,犹如闯龙潭虎穴一样。
  郝治平早晨上班时,照例先打开工具箱盖子,拿出所要使用的工具。当他拿开《青春之歌》时,发现了一个折成长方形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柳月圆的相片,纸上写了几句话。他心里震了一下,立即平静下来,把相片放进衣袋,迅速地浏览了一下纸上写的内容,然后用打火机把信烧了,这时他很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仍像平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柳月圆虽然在信中信誓旦旦地向郝治平表白了爱情,但是郝治平仍然不敢抱有任何非分之想,认为两人所在的营地毕竟不同,很难走到一起成为“同志”,只求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摆脱是非的纠缠,图个平安自在。这时,郝治平就巴望去滨湖农场这一天早日到来,尽快离开这多事之地,摆脱这些根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是是非非带来的烦恼和担忧。从此,柳月圆再也没来车间捡拾木柴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天早晨,郝治平刚上班,一位管理干部和一位从未见过的人走到郝治平工作的地方,管理干部说:“郝冶平,因为工作的需要,现在决定把你调到滨湖农场去,你马上准备一下,这位就是送你去滨湖农场的干部,车子就停在车间门口。”
  听了这话后,郝治平显得很平静,不感到事情发生得突然,他已从柳月圆的信中得知会有这种结局。郝治平觉得离开这里是天大的好事,为得到一种彻底解脱而高兴。他从容地回到就业人员集体宿舍,清理了一下衣服和被子,打包捆好。然后向一些送行的同伴挥手告别,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向停在木工车间门前的敞篷货车。他先把行李丢上车,然后爬上去,就坐在自己的行李包上。刚刚坐下,看见另一个人也提着行李,低着头,匆匆忙忙地朝货车走来。走近了一看,是机电车间的就业人员张宏吉。
  张宏吉27岁,永州道县寿雁人,魁梧高大,健壮结实。喜欢打篮球,是就业队“车间联”(木工、机电、车工、钳工等车间的联合)的中锋。机电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机械厂工作。有次厂里开大会,领导安排他写标语。在写标语时为了图快,字也就写得比较潦草,把“万岁”的“万”字,写得与阿拉伯数字的“3”有点相似。标语在大街上贴出后,引起轩然大波,闹得满城风雨。有些人说长道短,牵强附会,认为是“反动标语”,诬蔑“三面红旗”,受到了领导的严厉批评。从此,本单位的人对他另眼相看。无独有偶,有次在厂里员工政治学习会上,讨论《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国家吗?》这篇评论时,刚刚从学校踏上社会的张宏吉,年轻,头脑单纯,不谙世故,缺乏政治经验,在讨论发言时,竟毫无顾忌地讲起了南斯拉夫总统铁托是如何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原则,独立自主地处理本国的内外事务,抵制苏联的干涉和控制,坚持民族与国家的独立,拒绝苏联的发号司令,形成具有南斯拉夫特色的社会主义政治思想体系的这些治国理政的主张,认为铁托某些方面还有可取之处,铁托与赫鲁晓夫有所不同。参加讨论的员工听了他的发言,许多人感到十分震惊,有的暗暗摇头,有的轻轻咋舌,有的怒目相视,认为他的发言与当时的形势相去甚远,甚至是在唱反调,美化修正主义,居心不良,另有意图。再加上他的父亲是右派,有人就根据“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认为他是在“为修正主义唱赞歌”、“恶毒攻击诬蔑”、“有刻骨的阶级仇恨”。厂里把这事作为对职工进行阶级教育的活教材,除大会批判外,还移交司法部门判刑两年。刑满释放后被安排就业,曾因和和从上海来梅江茶场的女知青潘晓玲谈恋爱,受到过批评。
  张宏吉提着行李走到了敞篷车下,先在车上的郝治平帮张宏吉接上行李,与自己的行李并排放着。接着,张宏吉用结实有力的手抓住货车拦板,轻轻一纵,就毫不费力地上了车。他一见到郝治平感到很惊奇,就问:“是你?去滨湖吧?”张宏吉盯着郝治平,面带困惑地问。
  “是。”郝治平点了一下头,轻声地问,“你去哪里?”
  “和你同伴。”说着就挨着郝治平坐下来,两人都将头俯在自己的膝盖头上,默默无语。这时,郝治平终于彻底明白了两人为什么会调离梅江茶场的原因。
  汽车发动了,车身轻微地颤抖着,阵阵汽油味飘进了车篷。两个人靠着车拦板坐着,什么话都没说,也不想说,因为各自都有难言的心事。车子越开越快了,在沙石路上疾驰,颠簸得更厉害了。飞快转动的车轮,掀起滚滚的灰尘,一阵阵地向车篷内袭来。两人的头上、身上、篷内车板上,到处都是一层浅黄色的灰尘。两人只好用毛巾捂住口鼻,把额头放在膝盖上,以躲避连续不断地飘来的灰尘。经过昼夜不息的颠簸,第二天上午终于到了滨湖农场场部。下车后,开车的人叫郝治平和张宏吉就在原地等着,他提着一个公文包,向场部办公室走去。没多久,走出来一位干部,把郝治平和张宏吉带到了就业人员的集体宿舍,叫他俩放好行李,再安排住宿的地方,然后,就把他俩带到将要上班的地方,对他俩说:“因为工作需要,你们有技术,才把你们调来,今后你们就在这里工作。这一间房子是机修车间,张宏吉就在这里上班。”接着又领着郝治平走到另一间房子前说,“这间房子是木工车间,你就在这里上班。现在你们休息,明天上班。”
  自从郝治平被调离梅江茶场以后,柳月圆再也没有去木工车间捡拾木柴了。一是爸妈管得比以前更严格,不准她随便出门,再就是郝治平已经调走,她也毫无心思去木工车间,以免睹物思人,心情更加忧伤,她只好苦闷无聊地呆在自己狭小的卧室里。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和忧郁,她就一针针,一线线地编织着毛线衣。由于心不在焉,常常织错,总是织了拆,拆了又织,如此反复多次,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打发着变得漫长的时光。自郝治平调走以后,一直音讯全无,她满怀忧虑,仍觉得他凶吉未卜。柳月圆时时刻刻牵挂着他,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如同这绕来绕去、纠缠在一起的线团,越理越乱,仿佛是千头万绪,总是难以理清。她默默地编织着毛线衣,把无限的烦恼和痛苦,一点一点地织进这毛线衣里,也把对郝治平的各种担忧无限相思一点一点地织进这毛线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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