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雨声到底还是走进了明阳市医院。一直没来市医院，是因为要陪着丫头。现在丫头的脚好得差不多了。雨声也才放下心。
　　一进市医院。恰巧碰到老金的侄女真熙。
　　“——讶，是你——”真熙一眼就看到了雨声。正准备上楼的她热情地跑回到雨声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这，感冒。不好。”雨声说着，就一阵咳嗽。
　　“——讶，这么重。怎么不早点看大夫。”真熙看着雨声说。
　　“看了。也打针吃药。就是不好。怪了。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
　　“什么！——你看的哪个大夫？”真熙问。
　　“我这刚来。还没看着大夫呢。”雨声说。
　　“走。我带你去。”真熙带雨声上二楼走进一内科。
　　一位五十几岁的大夫刚诊完一名患者。雨声认出这位大夫是位主治医师。刚在外面的简介栏上看到他的照片。
　　真熙把雨声拉到大夫面前坐下，大夫看见真熙，笑了笑。便给雨声把脉。
　　后面的患者不高兴了。
　　“——大夫，下一个该轮到我。有先来后到不！”年纪不大。声音很冲。
　　雨声注意一下。患者还真多。他欠了欠身，被真熙按住。
　　真熙对大家笑了笑。白衣天使的美丽笑容感染力极强。不在有人言语。
　　大夫给雨声把脉。询问病情。然后又让雨声躺下，听诊。
　　“——疼不？”大夫按着雨声的胸部问。
　　“疼。”雨声说。咳得整个胸都疼。
　　“这里，疼不？”
　　“疼。”
　　“这里——”
　　“呵——”雨声乐得咳起来。
　　“别，大夫，别哪都按。我怕痒。”雨声咳得只好坐起来。
　　真熙把纸巾递给雨声。
　　咳的痰里有血丝。
　　大夫看了看。
　　“——拍过胸片吗？”大夫问。
　　“拍了。”雨声说。
　　“带来了吗？”
　　“没有。”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看不出什么。”
　　“——肺部感染。时间太长了。怎么才来？”大夫看着雨声问。
　　雨声无言。
　　“——这样吧，做个扫描吧。效果好一些。”大夫看了真熙一眼，又看着雨声说。继而又想起：“做扫描不能吃早饭。明天——”
　　“我早晨没吃饭。”雨声说。
　　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头绪纷乱。雨声心里压住了火。又没有了苏苏的监管。雨声也不知道自己一天能吃进几顿饭。
　　“那正好。•••”大夫看着真熙征求。
　　“——这样吧，直接做个加强CT吧。虽说费用高些，可以更好地确诊。•••”
　　“行。”真熙点头。
　　在CT检查室里。雨声做完试敏。又做静脉穿刺。注射造影剂。
　　做增强扫描很麻烦的。好在有真熙陪着。不用排号。很快就做完了。结果下午能出来。
　　中间，真熙几次被患者叫过去。但很快就赶回来陪雨声。
　　中午，雨声和真熙在医院外面吃的饭。饭后，还是手脚麻利的真熙买了单。
　　下午，片子出来了。
　　主治医师拿着片子看了半晌。面容越来越沉重。放下片子，他看着真熙说：
　　“——他这个，病情，不乐观啊！”
　　真熙已经看过片子。心里已经不乐观。
　　“——他是你亲属吧。”主治大夫看着真熙。
　　真熙点头。
　　“一个人来的？家里没有人陪着？”大夫问。
　　真熙摇了下头，看着雨声。
　　“——直接说！我到底什么病？别藏着掖着！我什么没见过！大不了得了癌症！说！”
　　大夫点点头：“应该是！•••”
　　“——你看，左肺这有肿块。很明显。是肿瘤。”大夫拿起片子，指给雨声看。
　　雨声什么都看不到。他觉得自己的头要爆了！眼前一片黑暗！完了！彻底完了！
　　真熙担心地看着雨声，她紧紧攥住雨声的手臂。
　　“——当然，这个还需要做了活检才能最后确诊！”大夫说。
　　“活检是什么？做活检是什么意思？”雨声问。
　　“就是穿刺取得病灶，做病理分析。”
　　“分不分析不都是癌症吗！”
　　“这个，也不绝对！”
　　“那还活什么检！等我死了在检吧！”
　　“我建议你赶紧去外面大医院复查一下。”大夫说。
　　“外面大医院的设备比这先进？”
　　“设备都差不多。”
　　“那还复查啥啊！一样的设备能查出两样来啊！”
　　“——也别太悲观。小伙子，现在什么病都能治！”
　　“那我这病，能治好吗？”
　　“最起码，经过手术，切除病灶。可以延长成活期。”
　　“那不还是得死吗！”一簇火苗又熄灭了！肺子都切除了。喘气都费劲了。还能活长远都怪了！
　　“——关键是要保持乐观的心态。”大夫安慰雨声。
　　我都要死了。我乐观得起吗！雨声转身摇晃着向外走。
　　主治大夫把片子递给真熙。对真熙说:“尽快确诊，尽快手术。”
　　真熙点头。
　　追上雨声。真熙拉住他。
　　“你去哪？”真熙问。
　　“回家。”雨声答。
　　“回家干什么？”
　　“能干什么，等死！”
　　“你别走。我陪你一起去大医院。”
　　“手不手术一样都是死。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我没钱！”去大医院做手术。做癌症手术。花的可不是小钱！这一点，雨声明白。
　　“我有一些钱。前期用。后期再想办法。”真熙说。
　　雨声看着真熙。农药化肥吃多了。药迷糊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又一个缺心眼的！
　　“——你傻啊！用你钱。等我死了。你冲谁要去！”
　　“我不要，我不会看你死的！”真熙的两弯月牙里蕴满了泪水。雨声看着真熙。真是个心善的丫头。他接过真熙手里的片子。
　　“——别傻了。快回去上班吧。别跟我瞎操心了。没用。啊。回去吧。”雨声说完，就出了医院。
　　真熙追出来。
　　雨声又回身看了看真熙。感激的对她笑了笑。便钻进车里。开走了。
　　真熙跟个小孩子似地抹起了眼泪。
　　雨声刚栽倒床上。老金就跟进了门。他是听侄女真熙电话里述说了雨声的病情的。
　　挂上手机。老金的头就一直轰轰作响。想不到，林雨声，这样一个生龙活虎的强键的孩子。怎么就会和死扯上关系！
　　望着憔悴的雨声，老金心如刀绞。在心里，老金一直把雨声当成自己的孩子。老金只有一个女儿。他拿雨声就跟自己的儿子一般。
　　“——别灰心，咱们找个权威的医院去治。——”老金安慰雨声。
　　“省省吧！去哪治有啥用啊！横竖都是死！”雨声说。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治！”老金很坚决。
　　“不花钱呐！浪费嘛不！”
　　“这个，不用你管。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老金说。
　　雨声知道。所里没钱。老金的办法就是自己掏腰包。老金那么大年纪。动他那点棺材本，雨声于心不忍。何况自己只是一名事业编。公费医疗也只是报一部分。自己活着能不能报回来都不知道。死了都闭不上眼！
　　“——别想没用的！收拾收拾。明天就跟我走。”老金命令着。
　　早晨天还没亮。老金就赶过来。见雨声没动作。就发怒了。
　　“——你到底想怎么地！年轻轻的你就真想躺在这等死了！有点火力行不！”
　　雨声就动了粗。跳起来，硬推搡老金出了门。
　　“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像个人似的我好好活几天！非要让他们把我割得破头齿乱的祸害死你好受啊！”
　　嘭地一声。老金被关在了门外。
　　老金踢门！跺楼梯！踹了几次门后。气愤地离去。
　　雨声一个人安静了。就想起了后事。他打手机把明宇叫了过来。
　　明宇看上去很颓废。
　　仲村正一家人走了。银珠走了。明宇的心也随着走了。
　　为了银珠，仲村正舍死忘生。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仲村正。对着仲村正那双乞望的眼神。银珠不可能不走。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弃之离去。就是一只猩猩，也知道守护在伙伴身旁。
　　明宇真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而不是仲村正。
　　心丢了。明宇行尸走肉地回来了。
　　现在，两个落魄的人凑到一起。　　
　　“——怎么了？”看着失魂落魄的明宇，雨声问。随手把车钥匙扔给明宇。
　　“——干什么？”明宇问。
　　“你拿着吧。我用不着了。”雨声说。
　　“怎么了？”明宇不解地问。
　　“我活不了几天了。大夫说我得癌症了•••”
　　“啊？”明宇惊愕。看着雨声不像是闹着玩。
　　“是真的。”雨声把检查结果拿给明宇看。
　　明宇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
　　“这上面，哪写着是癌症啊？”
　　“你又不是大夫。跟我似的，懂什么啊！”雨声扯过片子，放到一边。
　　“行了行了。你听我跟你说。•••”雨声扔给明宇支烟。自己也抽。呛得咳嗽不止。
　　明宇想制止，知道雨声也不会听。只能揪心地看着他。
　　“——这车你用吧。你总跑外。”雨声说：“我放在你那的钱，等将来老爹老妈老了，就还给他们吧。那本来也是他们的。等我死了。你就替我多照顾他们吧！•••”
　　“说什么你！”
　　“•••还有，丫头和她爷爷也都挺可怜的。你有时间就过去看看。照顾他们一下。•••还有，银珠，你别再去想她了。她有自己的家。你多为自己想想。苏苏那丫头不错。没心没肺的，纯的很。你喜欢就去追。”
　　“说什么呢生子！苏苏是你女朋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我说真的明宇。我现在自己能活几天都不知道。我要女朋友干什么！让人给我守活寡啊！人干吗！”雨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