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新芳草地，演漾少年情

　　    词曰：草青青，山花俏，一望无边，春意频频到。姹紫嫣红蜂蝶绕，素女奇男，恰恰逢年少。莫轻佻，相媚好，柳眉细腰，分外增妖娆！一见钟情诚不巧，侠骨柔肠，总是生烦恼。
　　——调寄“苏幕遮”。
　　一
　　雨后初晴，山上绿意更浓，空气更鲜。狄凡仿若吐了一口恶气，心里轻松了许多。这一日，来到断魂崖，已是日上三竿。
　　他飞身而下，到史长春坟前拜了三拜，然后化掌为刀，将一根木条削成两片，运指刻上“恩师史长春之墓，狄凡谨立”字样，然后插在了坟前。想了一想，又将《长春宝典》并那封面残笺埋在木牌后面。做完这一切后，默默说道：“师父安息吧，徒儿一定为你报仇。这次出山，誓要找出步风儿这贼子，以祭恩师在天之灵”。
　　敢情，他也不知道史长春乃是杀害他爷爷的仇人，因为在他小小的心灵中，只知道被忠义镖局的败类害了他全家。而在绝境中，如没有史长春的教导，自己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因此，他现在心中的仇人，除了步风儿，便是忠义镖局当年迫使他跳下危崖的那几个坏蛋。现在亲手宰了当年鞭打他的恶贼，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当年那两个恶少和另外几个帮凶，自己也决不会放过。
　　狄凡虽然从十二岁便跟在史长春身边，但他天性善良，更加史长春弥留之年已顿悟前非，因此除了要他手刃步风儿之外，其余都把他往正义的方向引导，所以严禁他修习合僻神功。
　　狄凡独自回忆着曾在绝谷这八年的时光。如今师父已逝去多年，妈妈也没了消息。不禁倍感孤独无助，想到伤心处，眼眶中竟噙满了苦涩的泪水。
　　正当他沉浸在酸苦的回忆中，耳畔却隐隐传来一阵呼救声。此时的狄凡，听觉已非常人可及。这呼救声把他从回忆中惊醒，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长身而起，借树藤荆棘之力，轻点巧纵，越上了断魂崖。
　　只见崖上，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正指着一个锦衣少年骂道：“畜牲！你家没姐妹吗？”锦衣少年正是李彬，狄凡前几天曾见过，只是他对这种仗势横行的小丑，不太放在心上而已（当然，他并不知道李彬竟然是小时候抢他玉佩的恶少之一，否则，李彬早就麻烦大了）。
　　李彬轻薄地说道：“有姐妹也不能不找媳妇啊！我给你说，我能瞧上你，算你走运知道吗？”
　　那少女怒道：“谁稀罕让你瞧上，堂堂李大管事的儿子，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玷污了忠义镖局的名声！”
　　李彬怒道：“什么玷污不玷污的？俺爷孙三代为忠义镖局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可是欧阳潜波兄弟俩一回镖局就成了主人，这公平吗？我老李家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别拿忠义镖局来说事！”
　　“你这屁只敢在这儿放，有种到忠义镖局说去！”少女冷笑道。
　　“在哪里说，都暂时放到一边，今天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李彬凶相毕露道，“如果你再躲，就别怪我不温柔了！”
　　那少女也怒道：“表面上看，你是堂堂皇皇的忠义镖局的侠少，骨子里乍就那么龌龊？！你就不怕我到忠义镖局去告你？”
　　“别他妈说的那么贞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恋着欧阳潜波。人家都有媳妇了，再说，是我先认识你的。”李彬恨恨地说，言毕，竟不顾一切扑了上来。
　　红衣少女毕竟不会武功，哪里逃得开，又愤怒又恐惧道：“你不要乱来，要不我说什么也要到欧阳伯伯那儿去告你！”
　　“你只管告，今日生米煮成熟饭，他老人家还不就成全我了嘛？别让开，来亲一个。”李彬紧抱着红衣少女，一面猥亵地说。红衣少女挣不开，眼泪涌了出来。
　　“卑鄙无耻！”一声冷喝，狄凡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放开她！”
　　李彬吃了一惊，忙放开红衣少女，回头一看，竟是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瘦小少年，似曾相识，却又忘了曾在哪儿见过。不禁勃然大怒：“小杂种，这里没你的事，滚远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着了一记耳光，鼻血流了出来。李彬更怒，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鬼头刀，正待劈出，不料手腕一麻，刀已到了对方手中。
　　李彬慌忙后退救招，不防那少年伸脚一勾一拌，竟将李彬摔了了仰面朝天。李彬正待爬起，狄凡冷冰冰地说道：“念你今日还没得逞，暂饶你一条狗命。告诉欧阳长天，忠义镖局里的武林败类，本少爷将一一严惩！”
　　李彬见自己比对方差得太远，早就吓破了胆，想不到对方竟放了他。他一言不发，慢慢嗫嗫嚅嚅地退到自己的白马旁，忽然跃上马背，一扬马鞭，没命地往山下便逃。路上却回头骂道：“小杂种别得意，你家爷爷回头找你算账。”话没说完，突然马失前蹄，人也从马背上栽到了乱草丛中，急忙狼狈地爬起，没命的跑下山去。
　　原来狄凡见他怙恶不悛，一扬手，鬼头刀脱手飞去，斩断了白马前蹄。
　　狄凡扶起红衣少女，问道：“你没事吧？”其实那少女不是被李彬推倒的，而是被狄凡那鬼魅般的身手吓倒的。这时才惊魂初定，讷讷地回答道：“我、我没事。谢谢你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不惯那种仗势欺人的兔崽子！”狄凡怒火未熄道。
　　“算了，不理他吧。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少女一反窘态，微笑着热情地问道。这一笑，如春花绽放，晓色云开，狄凡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你怎么了大哥哥？”红衣少女“扑嗤”一笑，又问了一句。这时候，狄凡方从痴迷中惊醒过来，不禁尴尬地一笑，回答道：“我叫狄凡，小妹妹你呢？”
　　“我叫童小昭，我爷爷是忠义镖局的三等镖师童天明。”红衣少女道。
　　“哦？”狄凡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既然你们都是忠义镖局的，那姓李的为什么欺侮你？”
　　“他爸是镖局的管事李崇风，我爸只是个三等镖师。像他那种人，从小就飞扬跋扈惯了，也没啥。前几日，他家托人来我家说媒，被我拒绝了，所以怀恨在心。今天我偷偷溜到山上来玩，不知他如何得到了消息，便一路跟踪上山来……今日若不是狄大哥，就要坏事了。正如他所说，欺侮了我，大不了被责骂几句，但是我的终身就从此毁了。唉！谁叫我爸没本事呢！”
　　狄凡差不多已了解了所有内幕，不禁恨恨地说：“早知如此，刚才我就该废了这个没人性的家伙！”
　　二
　　“算了，不说他了。谈起他很扫兴的。”童小昭苦笑了一下，接着问道：“大哥哥，你从哪里来的呀？咋就像从天而降一样呢！”
　　“我……”狄凡稍迟疑了一阵子，心想：“情况复杂，绝不能暴露自己的隐秘。”想了想，才回答道：“我也是上山来玩耍，刚才在树林中，听到有人喊救命，就赶了过来。”
　　童小昭道：“难怪啊！”一顿又道，“你武功这么好，为人又正直善良，为什么不投到忠义镖局去呢？假如你投到忠义镖局，肯定会得到长天伯伯赏识的。”
　　“我这点庄稼汉把式，不入流的，你就别取笑了吧。忠义镖局能人辈出，我怎么敢去？”狄凡自我解嘲道。
　　“您也太谦虚了。凭您的身手，绝对可以和忠义十虎平起平坐。”童小昭正色道。
　　“忠义十虎？”狄凡扬起迷惑的双眼。
　　“是的。忠义十虎，就是指忠义镖局的楚天舒、徐治、李崇风、贺庭章、欧阳潜浪、欧阳潜波、周统、周航、顾雍和、魏立国，这十个人乃是忠义镖局目前的擎天玉柱。”童小昭说道，“楚天舒和徐治，不但武艺出类拔萃，而且人品极好，深得欧阳长天夫妇喜爱，尤胜过溺爱自己的儿子。”
　　“楚天舒，楚天舒。”狄凡反复念叨这名字，感觉好熟悉，却又忘了在哪里听说过。楚天舒为他报打不平时，他才十二岁，也不知道他叫楚天舒。最后终于想了起来，那是前两天客栈里议论的核心人物。于是他问：“不是说楚天舒是镖局的叛逆吗？”
　　“才不是哩！楚叔叔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
　　“嗯。楚叔叔惯报打不平。他本是当年红安寨寨主‘铁掌硬骨头’楚云龙的儿子，为人大有乃父之风范。近年来，江湖上的人都对他十分敬重。因为楚叔叔非但铁骨铮铮，而且极重信用，又平易近人。”童小昭道，“就在廖吉祥遇袭那晚，楚叔叔被骗出镖局，遭了算计。”于是简要地说出了楚天舒遭暗算的经过。
　　“你相信楚天舒说的话？”
　　“当然，就算他老人家说曾看到月亮是方的，我都不会怀疑。”
　　“为什么？”
　　“楚叔叔从不撒谎。”
　　“那欧阳长天为什么要将他逐出镖局？”
　　“表面上，欧阳局主是将楚叔叔逐出了忠义镖局，事实上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周总管已经发现了镖局的隐患。”童小昭道。
　　“哦，我看欧阳局主兴许是为了顾全和红安牧场的交情吧！”狄凡笑道。
　　就这样二人有说有笑，一路走下山岭。
　　太阳透出云隙，洒出了无限的娇媚和温馨，如给满岭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翠幕。
　　“我要回去了。”来到山脚下，红衣少女说道。
　　“哦！”狄凡感觉有些恋恋不舍，却也找不出留下对方的理由，因而只能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这狄凡虽二十多岁，但与女孩子交往却是初回，可没什么经验，更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只不过他感觉到了童小昭的善良和真挚，也初次尝到了坦诚交谈的轻松和愉快，当然这更是加深了童小昭在他心中美的形象。
　　三
　　与童小昭分手后，狄凡若有所失。
　　没有家的浪子，也不知道现在该往何处去。现在还早，回客栈也早了些。看了看童小昭消失背影的岔道，他心头涌起了无限的遐想。他又回到半山腰，找了个小草坝躺了下来，继续着美好的回味。
　　这时候，山脚下突然出现几个人，急速地往上面奔来。狄凡急忙闪身隐于旁边的灌木丛中，屏息静气，暗暗窥视着这一行人的动向。
　　为首的是个络腮胡汉子。狄凡认得，正是那晚拦劫廖吉祥、使李家刀法的家伙。另外几个年纪稍小些，看样子应该是最先拦劫廖吉祥的那帮人没错。
　　等这帮人走过之后，狄凡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悄悄尾随在后。
　　这帮人进入到密林中的一个空隙草地上，席地而坐。其中一个三十多岁、面目干瘪的汉子发话道：“大师兄，咱已经弄清楚了，楚天舒那小子果然被逐出了忠义镖局。”
　　络腮胡汉子瞪了他一眼：“屁！你他妈太天真了，以为欧阳长天和周福海那么好糊弄？昨天师父告诉我，他们根本就已相信了楚天舒的话，把楚天舒遣回红安，只不过是周福海撒下的烟雾而已。”
　　“他们想干什么呢？”
　　“现在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听说九幽天尊的特使已经来了湘南。我们这次把事办砸了，还不知道如何交待呢？”络腮胡汉子淡淡地说。
　　“其实不光是我们吧？”干瘪汉子道，“师父率领‘株洲五煞’，竟也没能拿下徐治那小子，可见我们对忠义镖局实力的诂计，差得太远啦。”
　　络腮胡汉子道：“千算万算，谁也算不到竟然半路杀出个小王八蛋，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唉！”
　　干瘪汉子道：“他应该就是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神秘少年吧！”络腮胡汉子疑惑地说：“怎么可能？那少年远在九江呢？”
　　“不是，听内线消息，那小子已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廖吉祥身上，拿回了图纸残笺。并在廖吉祥的手娟上写下了‘物归原主’几个字。”干瘪汉子进一步解说道。
　　另一个矮个汉子插开了口：“昨天黄昏时分，忠义镖局发生了一场变故。”
　　“什么变故？”络腮胡汉子问道。
　　“忠义镖局的趟子手头子袁孟田，被一个浓眉虎目的大汉给宰了！”那矮个汉子眉飞色舞地说，“据说那大汉身法如鬼魅，武功之高，世所罕见。据师父猜测，有可能就是咱们天尊派来的密使。”
　　“师父怎么知道那人可能就是天尊派来的密使？”
　　“内线传来的消息，描述了那壮汉的身法，和天尊曾教给咱师父那一招‘颠倒乾坤’极其相似，这是师父说的。”那矮个汉子说道。
　　络腮胡汉子道：“看来，天尊已打算向忠义镖局挑战了。只不过，我倒认为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天尊的武功固然盖世，但和欧阳长天相较，肯定还有距离！所以力敌还是不成的，只能智取。”络腮胡汉子道。
　　“忠义镖局有周福海和李崇风这等智囊人物坐镇，想智取我感觉也难。假如还有那武功深不可测的神秘少年从中作梗的话，我们就更加艰举步维艰了。”干瘪汉子神情消极地说道。
　　“好了，别瞎估摸啦。咱们快回去，看师父有什么交待？”络腮胡汉子道，“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探出那神秘少年的踪迹，真是晦气。”原来，几个家伙这次出来，竟是要打探狄凡的踪迹。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九幽天尊又是何方神圣？他们为什么要针对忠义镖局？
　　隐身暗处的狄凡，心中很是纳闷。想不到自己为报私仇，竟然被这帮家伙把自己当作了九幽天尊派来的密使。
　　这真使他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了！
　　忠义镖局里面有内奸，这内奸又是谁呢？
　　一连串的疑问，竟激起了狄凡潜在的好奇心。他本打算找出仇人，报得怨仇后便返回九江，继续寻访步风儿的下落。红衣少女的出现，令得他恋恋不舍；眼下这一连串的疑问，便使得他彻底改变了初衷。
　　他决定暂时放弃复仇计划，先搞清楚这一连串的疑问后再做打算。因此，也不回客栈，暗自尾随在络腮胡汉子一行人后面，反探查一下，他们的贼窝究竟在什么地方？
　　正是：螳螂捕蝉，难料黄雀在后；飓风拂水，怎知碧浪趋前？
　　欲知后事如何，请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