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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故乡的风 33.回家过年 34.盐为啥咸

作品名称:大河向东流      作者:张敦胜      发布时间:2017-05-03 19:49:43      字数:7378

  下部(1978年__2014年)
  第九章故乡的风
  33.回家过年
  贫困乡亲的贫穷让一凡欲哭无泪
  张一凡倚在靠窗的那个座位上,眼睛迷迷瞪瞪,像是睡着了,可又像醒着。突然,一个急刹车把他彻底惊醒了。他猛一抬头,发现全车厢的人都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相互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坐在对面的妻子也醒了:“出事故了吧?”她习惯性地猜测。“文革”十年,火车晚点、误点、事故几乎天天有,不出死人的大事故就算老天爷开眼了。
  “看来没大事!”片刻之后张一凡做出判断,说着就要去开窗户,想看车头方向出了啥事。妻子急忙制止:“孩子正睡呢,外面下雪,你想冻死他!”这就是一凡的妻子,说话总喜欢带点夸张。张一凡缩回伸出的手,看一眼四岁的小宝,嗨,这小子嘛事没有,枕着妈妈的大腿,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呢。“好,天塌下来也能稳如泰山,这才是我的儿子!”张一凡说完还瞅一下他妈,嗬,那对漂亮的丹凤眼正瞪着张一凡,揶揄说:“你的儿子不假,可我却不希望家里出第二个武大郎呢!”张一凡嬉皮笑脸地说:“电线杆子高,你怎么不抱个电线杆子睡觉啊?”老婆骂一声:“滚一边去,没正形!”
  也难怪,张一凡结婚时那帮哥们坏小子们都朝着张一凡做鬼脸:“可惜啊,一朵鲜花插在了××上!”一凡说:“没有我这××,什么鲜花也漂亮不起来!”
  火车开动了,果然没有大事,一切又恢复平静。只听“哞”的一声长笛,蒸汽机车又在华北平原上“咣当咣当”地跑起来。
  这是1976年腊月末的一天,年关将至,人们纷纷往老家赶。火车上已把人挤成肉饼,幸亏张一凡终于调到了市总工会,办学习班讲课时认识了学员大老李——铁路局工会主席,好容易才给搞到这三张坐票。
  市总工会要挖供电局的墙角已琢磨半年多了,他们要调老九和一凡去创建市职工大学。那哪里行?50多岁的供电局局长周老西从来就是个不吃亏的主。说,这两人是我供电局的理论骨干,一个讲哲学,一个讲政治经济学。老九还是市讲师团成员,大礼堂里作报告那是技惊四座,早已闻名全市。就凭他们在报纸上、电台上发表的那些理论文章,干个宣传部长、工会主席什么的,还不是小菜一碟!他这么跟人家讲价钱,实际上也只是嘴上功夫,他连党票都不给这两人,借口当然是“被改造”对象——臭老九嘛!
  当然,他也确实抬爱过两位秀才。一是老九写“反诗”被抓,他立马出动,从局子里“捞”出了这不识时务的愣头青;二是当几十个大学生还在“劳动改造”时,他最早下令调二人进局机关当“白领”。但市总工会拗不过他,拿他没辙,因为电力系统是垂直领导,只好请市革委会头头出面,答应把供电局旁边那块菜地划给他盖家属楼,这才答应放人。有人说,老周这个山西老西就会做生意,过境的蚊子他也有办法刮出二两油来。
  就这样,1977年元旦前,一凡与老九双双调入市革委会大院的市总工会,开始借地方筹建市职工大学。
  一凡正迷迷糊糊地信马由缰地飞思绪呢,火车又一次停下了。这次是下车,然后再转车,在候车室等几个小时,挨冻。听这边孩子哭、那边大人叫,连口热水也喝不上。他在忍耐着,回家的欢乐支撑着他。
  好像又跑了几个小时,火车怎么又停了?一凡抬起眼皮,高兴地笑起来:“哈哈,到家了!”这一次是1964年他上大学时路过的那个家乡省会车站,身在外省,回到本省那就是到家了啊!他几步跳下车,去寻12年前第一次看到的那个车站大钟,却发现钟表不走了。唉!一凡叹一口气,动乱,十年动乱,时间已停止了!一路所见,中国的农村、城镇,陈旧、落后、贫穷,充斥双眼。不仅没有变新,甚至还不如“文革”前。
  唯一变化的,那次是19岁的单身青年兴高采烈地去上大学,而这次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携妻将雏回家过年。三十而立啊,我立了什么?大学四年搞了一年社教,造了两年反,我学到了什么?张一凡总说自己是“大学毕业的高中生”,定位基本准确。他非常佩服老九的能力,更羡慕老九,人家那是1962~1966年的大学生,货真价实地上完了四年学,水平能不高吗?张一凡一阵惶恐,他想,有机会我要去大学补补课,争取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学生。
  韩城离家太远了,回一趟家要整整一天,如果能到家乡这个省会城市工作,回家看父母就方便了。他只能说“如果”,这个心愿是他上大学时第一次见到这个城市时想到的。它或许只能停留在“如果”上,一辈子都不会实现。
  火车又“咣当”了几个小时,这一次是真的到站了。一凡背大包挎小包,拽孩子带老婆,出火车站,奔汽车站。苦苦等待几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发动了,一凡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太累了,好像要升空的样子。妻子的脸早已不知啥模样了,人家是城市长大的大小姐,滨海冶金建筑学院毕业,在韩城一家省级公司设计科工作,从没在农村待过,何曾受过这等辛苦!
  汽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就像那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随着海浪忽高忽低。汽车里的芸芸众生,一会儿被颠起来脑袋几乎撞到车顶,一会儿又被抛下去跌入低谷,肠子都快颠出来了。小宝被颠得哭起来,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直喊疼。一凡心里想,“这么多年了,农村怎么就一点变化没有呢!整天喊抓革命促生产,革命,革命,再革他娘的命,中国就回到原始社会了!”
  又是两个小时,汽车终于停下了,一凡三口下车,正步行向三里地外的太行村走去,却远远发现父亲。家里并不知道张一凡几点到家,父亲已在公路上等半天了,天上飘着雪花,把50多岁的父亲的胡子、眉毛都染白了。同来的还有四弟和一凡的同学家顺,见一凡下车,就一齐涌上来。一凡看到,小时一块偷瓜的顺子,大冷天只穿一件露着棉絮的破棉袄,腰里扎一根草绳,冻得直打哆嗦。一凡紧紧握着家顺的手问:“冷吧?看把你冻的!”家顺说:“不冷,不冷,习惯了。”一凡心在流泪,“这就是中国的农民啊!凭什么都解放30年了他们还在受苦!”
  相比之下,一凡家境还不错,差不多他每月都给家里寄钱,尽管毕业8年国家没长工资,仍是那50多元,但仍坚持接济父母兄弟,有时寄10元,有时15元,可买100多斤地瓜干聊补无米之炊,家里也就没有挨饿。其他人家可就不行了。
  父亲领着大孙子小宝,大伙嘻嘻哈哈一会就到家了。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一会儿看看孙子,一会儿看看媳妇,她还是小宝出生时去韩城带过孙子一年,一转眼孩子都长这么高了。老太太高兴地说:“这人啊,抱个金山银山也不如抱个孩子,屋里有人,这日子才活泛,才有滋味。”媳妇说:“娘,您老也不见老,就是您养了这四个儿,高兴的吧?”娘说:“是啊,胜利(一凡小名)孝顺,顾家,要不是他一直往家捎钱,买粮食,这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你也贤惠,家里知足啊!”父亲说:“入门不问荣辱事,观得容颜便得知。你看我和你娘身体都好,你们就放心吧!”
  一凡二弟当兵复员在县城里工作安了家,三弟在镇上工厂,只有四弟在家当电工。爷爷前几年去世了,一凡来到爷爷住过的房间,只见墙上挂着他的墨宝——李清照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旁边是一幅学生用中国地图,爷爷在台湾那地方画了一个问号。张一凡不解,父亲解释说,你二叔1949年在地里干活时,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从滨海上船拉去了台湾,至今生死不明,你爷爷念念不忘。临终都在问,他还在吗?啥时回来啊?
  第二天,张一凡在家顺的陪同下在村里转了一圈儿,发现到处是墙倒屋塌,断壁残垣,大人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问起粮食,家顺说,生产队,本来就大呼隆,这几年光搞大批判了,更是没人干活,收的粮食交了公粮就只剩仨瓜俩枣了,口粮要缺一半多,吃糠咽菜也不够,有些人身体太虚,得点小病就一命呜呼了。不光没吃的,做饭也没烧的,南面二虎家实在是没烧的,眼看就做不熟饭了,只好把吃饭的小方桌当劈柴烧了。
  听到这里,贫困乡亲的贫穷现状让一凡欲哭无泪。
  他抬起头,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还不是让那文革搞的!”说着,指了指一块墙上的标语,“你看,彻底打倒刘少奇!坚决打倒邓小平!你说,刘邓不就是主张分田到户吗?怎么就成了反革命呢?再不让分田,又会像六○年,饿死一多半!”
  一凡瞅一眼另一块新标语:“彻底打倒四人帮!坚决拥护华主席!誓把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进行到底!”一凡唏嘘不已,粉碎“四人帮”都四个多月了,怎么“四人帮”搞的批邓运动还在搞呢?毛主席去世那年,倒是给华国锋说过“按过去的方针办”,难道四人帮过去搞的那一套极左玩意,也要继续搞下去吗?
  一凡问:“谁在村里当村长?”家顺立即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不到,那个小时候带头偷瓜,以后隔三差五进公安局的那个张德财,竟成了咱村的大队长!”
  “怎么?你说的是伟力?”一凡叫的是小名。他也颇感诧异,这种人根子就不正,如何爬上去的呢
  
  
  34.盐为啥咸
  四人帮虽倒,阴魂却并未消散。
  一凡和家顺正站在大街上说话呢,只听一声大门响,家顺娘从家里出来,老远就喊家顺:“我跟你说的,你倒是听见了没有?”看见一凡也在,急忙改口说:“啊,大侄子啊,你看你哥儿俩一见面就聊个没完,从昨天到现在就没离开过,快过年了,他也不敢快忙活忙活。”
  一凡见是大脚婶子,就急忙迎上去说:“婶子,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没准备好吗?”
  “唉!”大脚婶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啥忙活的,这年头,家家都是屁股蛋子挂铃铛——穷得叮当响,过年还不是跟平常一样。要不是你娘夜来(土话:昨天)送过一瓢面来,我这年啊,怕是连顿饺子也吃不上!”说着还抹了抹眼泪,她那心里是既伤心又感激……
  家顺说:“能吃上一顿粗面白菜饺子就不错了,她还想买肉,也太那个了!”
  “哪个了?大侄子你说,我都快60岁的人了,过年连顿带肉的饺子都吃不上,这年能过好吗?”大脚婶一阵心酸,“一年360多天,见不到一点肉,就盼着过年呢,这最后一天也吃不上,你说这日子还有啥过头?”
  家顺赶忙说:“好了好了,你就别折腾了,我下午就去找我姐,行吧?”
  一凡急忙问怎么回事。家顺说,娘让他找大姐借钱,买一斤肉包饺子。他姐夫在镇供销社当售货员,是国家干部,有钱。
  一凡一听是这么回事,立即从身上掏出5元钱塞给家顺:“拿去买点肉,过年吃顿放肉的饺子吧!”家顺连忙推辞,“不行不行,饺子面就是你家的,你又给钱,这……”
  “这什么这,咱俩谁跟谁?你忘了咱俩上初中那三年困难时期,你的一个野菜饼子分我一半的时候了?”一凡跟家顺同岁,一块上学到初中,发小加同学,患难相交,情同手足。
  大脚婶子也不要,见推辞不过就说:“你看你看,你也不用给这么多,够买10斤肉了。”接着又命令似地跟儿子说,“肉,就买一斤,再买点对子纸,趁着这个大学生回家,让他写个对联吧,再穷,过年也不能不贴对联啊!剩下的钱,先留着,千万别乱花。”
  家顺点头称是。那时,人们在生产队干活,干一天的工分仅合2角钱,刚够买一包(10盒)火柴。5元钱,能干多少大事啊!他才不敢乱花呢!
  这三人正转身往回走,就听到大喇叭响起来。一凡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那颗老槐树上安了个大喇叭。那是一凡上大学之前,生产队上工聚集的地方,他爹张经国当队长每天敲钟的地方。老槐树看样子大概有几百年了,但没人知道它出生的确切朝代,那是太行村历史的象征,几百年人间沧桑变幻的见证,经过“文化大革命”的风雨,愈发显得苍老与衰败。一只乌鸦站在树顶,呱呱地叫了几声,被突然而来的歌声惊起,一翅子向西北方向飞去。
  “大海航向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一首歌曲没有放完,就停止了。里面传来两声咳嗽,接着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太行村全体革命群众、老少爷们们,1977年的春节就要到来了,接公社通知,上级要求我们,在1976年取得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伟大胜利的基础上,1977年要再接再厉,继续把批邓运动推向一个新高潮。为此,上级要求我们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战斗化的春节。今天晚上继续在村委会开批邓会,希望大家高度重视,准时参加。我们决不能让邓小平这个走资派卷土重来,不把邓小平彻底批臭,一旦复辟了资本主义,咱们贫下中农就会回到旧社会,就会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就会有千百万人头落地……”
  一凡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粉碎‘四人帮’都四个多月了,太行村怎么还在批邓呢?不去批‘四人帮’,而在批邓,究竟是政治糊涂还是别有用心?”
  喇叭又响了:“公社要求,修大寨田要继续,过年也不能停止,男女老少要顶风冒雪齐上阵。要让学大寨运动,在革命化的春节中放出夺目的光彩!”
  “放屁!过年也不消停,真他娘的扯淡!”大脚婶脱口而出。
  “你说这是什么事啊,好好的果树砍了,去修那个大寨田,根本就不适合咱这平原地区,还非要劳民伤财,继续搞下去!”家顺气愤地说。
  “是啊,学大寨也要因地制宜,现在是一窝蜂、一刀切、一个模式,过于形式主义了!”一凡感慨地说。
  下面这句更有意思,听得一凡也乐了:“革命的贫下中农社员们,无产阶级革命的同志们,我们有幸生活在这伟大的毛泽东时代,过上了社会主义的甜蜜幸福的生活!但我们不能忘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不幸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他们至今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毛主席一再教导我们,无产阶级革命者要胸怀全世界,要解放全人类。我们一定要站在太行塔,眼望亚非拉……”
  乖乖!站在太行村南面的太行山上的太行塔,去眼望亚非拉三大洲受苦受难的人民,可真够革命的!你望得见吗?张一凡哈哈大笑,急忙问:“喇叭里这是谁这么大气魄啊?”
  “你猜猜!”家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听声音倒是挺熟,可离家已十几年了,几年才回来一次,张一凡不敢肯定是谁。
  “还有谁?就是那个鳖杂种呗!”大脚婶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急忙用手去抚摩一阵。
  一凡猜到了,不是已问过,当大队长的是伟力嘛!想起小时候带头偷瓜那个沙哑的公鸭嗓,不是他是谁。
  此人的确是伟力,大名叫张德才。小时叫德财,后来自己改成德才——有德有才,很好的名字啊。然而,他却亵渎了这个好名。于是一凡四叔给他起了个外号——吴三,因为众人有德他却无,有才行列无他在,一无德,二无才,三无业绩摆上台,实属“三无”,倒过来就是“无三”——于是一个含蓄的谐音外号“吴三”就这样产生了。外号叫开后,他的本名逐渐被人忘记,不知底细的,还以为他姓吴,排行老三呢。
  大脚婶子没少挨这个吴三(实为张德才)的批斗——那是“文革”初时。
  1966年,“文革”爆发,大脚婶因长年推小车赶集串村,卖点小杂货维持全家生计,被扣上“长途贩运、投机倒把、复辟资本主义的急先锋”的罪名,一斗就是好几年。带头批斗她的,就是这个“鳖杂种吴三”。
  大脚婶气愤地说:“大侄子,你说,这是什么世道?老百姓过日子,谁家不买不卖?我就推个小车,卖点针头线脑、八角香料,杂七杂八的玩意,一天到晚累得像个三孙子,也赚不到仨瓜俩枣,这就能推出个资本主义来?我有那本事?有那本事我还窝在这里顿顿啃地瓜干?……啥叫资本主义?你上过大学,也给评评理,你说,我冤不冤?”
  一凡“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见多识广的大脚婶子说出话来就是不一般。知道这不是给她讲课的时候,在供电局他是理论教员,现在又调到市职工大学,专讲政治理论,“四人帮”搞得这套歪理邪说,早已过时了。但他感到,“四人帮”虽倒,阴魂却并未消散。农村,尤其是坏人把持的农村,拨乱反正的任务重得很呐!
  突然,大脚婶转身就走,一凡一愣,回头发现远处走来一人。一凡忙问谁来了,家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大脚婶边走边回头:“我才不愿看到那个王八犊子,见到他我就想吐。”大脚婶走南闯北一辈子,练就了爷们般脾气,一张口就是脏话,骂人的词儿也五花八门。
  远看来人,瘦里巴唧,1米7多点,走路一摇一晃,既像一条腿有毛病,又像模仿干部走路,故意拿架子。张一凡感到有些不伦不类。
  那人走近,一把拽过一凡的手:“啊呀,大兄弟,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两天太忙,也一直没得空来看你,在这里碰到了,你还好吧?”还没等张一凡回话,又抢着说,“回来好,回来好,过年咱好好聊聊。你有文化,帮帮大哥,干这个大队长,没有文化确实困难、困难,难干、难干啊!”
  一凡终于有了回话的机会:“老兄有德有才,德才兼备,一大队之长,管上千人呢,不简单、不简单啊!”张一凡的恭维像是讽刺,心里想:“就你这底细,老少爷们谁不知道,还当上大队长,丢共产党的脸去吧!”
  吴三其实并不想跟张一凡多纠缠,他知道,“文革”期间他斗过村里的“走资派”和出身高的人,包括村支书大个柱张恩柱、大队会计张经国、小学校长张经晨,后者那是一凡他爹和他四叔,能不记仇吗?
  他嘴里敷衍说:“当这个大队长,也就是给老少爷们拉车,当牛使唤。”说着,就转移了话题,对家顺说,“家顺,你下午去一趟公社,公社贾书记跟我不错,这次拨给咱村救济粮每人两斤面粉,让大家过年吃顿饺子。下午套个车,赶快拉回来。”口气是领导跟下属的命令式。
  这是天大的好事,共产党关心老百姓,让大家过年吃上饺子,好啊!一凡本以为家顺会高兴得蹦高儿,却听到家顺说:“赶快?坐飞机快,你可得坐得起啊?上吊还得让人喘口气吧,下午?下午我没空!”
  一句话把吴三放倒在那里,气得直瞪眼:“你,你……”
  “你什么你!你当我是你使唤的丫头,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家顺显然不买他的账。心里想:“你那个大队长,怎么来的?还耀武扬威什么?狗戴帽子,装什么人物!猪鼻子里插大葱,装什么大象!”
  这大队长吴三气得一挥手说:“好好好,你拿我这个豆包不当干粮是不?那好那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一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这里看得一凡目瞪口呆,急忙问家顺。家顺说:“好好的一个太行村,地肥人勤,就叫他们这些造反派搞得乌烟瘴气,竟然连吃饭都要靠救济!过年连顿饺子也吃不上,还在那里大喊大叫——什么站在太行塔,眼望亚非拉,真他娘的混球!我看见这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也是故意气他的,让他记着,以后少在老少爷们面前玩那个里格楞!”
  一凡说:“我算是看清楚了,盐为啥咸,醋为啥酸,树有根,水有源,‘四人帮’可把老百姓给折腾苦了,十年‘文革’,不光把城市经济推向崩溃的边沿,农村也受到了毁灭性的摧残!惨痛的教训啊!”
  家顺说:“农民没文化,讲不出你那些大道理,可谁都感觉到,这些年,就像牛耕地,掌舵的人没扶好犁把子,拉犁的牛走偏了,地也就犁歪了,大方向不对,一切全完蛋!”
  “精辟,这个比喻精辟啊!”一凡暗暗吃惊。他想,已进入而立之年的家顺,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一脚踢不出个屁来的“面瓜”了,可能在见多识广的他娘那里学到了真经。他变了,变得有血性了,更变得有思想、有主见了,变得像个男子汉了。这样的人,会不会成为太行村这个山寨的新猴王呢?一凡隐隐感到,往后的日子里,新老猴王可能会有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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