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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十五章 “金三角”残梦

作品名称:中缅勘界纪实      作者:林虎      发布时间:2017-05-04 12:37:54      字数:5567

  1950年4月20日,李国辉们走出了无边无际、不见天日的原始丛林,终于看到了缕缕炊烟,闻到了辛辣的草烟味,看到了马帮、牛群。于是,他们闯进缅甸境内景栋地区小城大其力附近的一个村子——小孟捧。这些名副其实的逃亡异国他乡的残兵败将没想到,遇到了自己的难兄难弟、第二十六军九十三师二七八团600余人马。副团长谭忠和他的团长罗伯刚本是同生共死退入缅甸的,罗团长以弟兄们的35条枪换了金条,自己乘飞机逃往台湾“报告军情”去了。
  谭忠誓与士兵们生死相依,他要负责这600余人的前途和生命,向他们的父母有个妥善交代。可是,在这异域难以生存呀!他打算拉着队伍进入泰国,设法和台湾取得联系,争取带弟兄们也飞去台湾。如果李国辉在丛林中再磨几天,他们就见不着面了。
  这两股人马会合后,向何处去?去台湾?回云南?各谋生存、前途?李国辉和谭忠及他们的追随者不得不沉下来思量思量。
  写到这里,我想起我的老师、已故著名作家寒风。我是读过他获得西南军区文学创作一等奖的短篇小说《党和生命》后,在昆明军区认识他的。
  那时,他刚从佤山采访回到昆明,为佤山的“大跃进”而万分欣喜。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他还在赞美佤山一步登天,即从原始的奴隶社会后期进入社会主义。当时,对此事实和理念有争议,寒风是“一步登天”派。
  一位老同志向“中央来的”寒风介绍我,也介绍他。解放军南下,进军大西南,他是新华社一名随军记者,一直跟随陈(赓)宋(任穷)兵团采访,对我们部队很熟悉。我们部队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打出来的老同志,都争着把冯牧、寒风这两位才子当成自己部队的人,师长王争和寒风就是挚友。
  20世纪60年代初期,我参加《解放军文艺》编辑部举办的创作学习班,他是辅导老师之一。他把我当作“自己部队”来的学员,爱护有加。我的描写军人在热带丛林地区艰苦实战训练的短篇小说《穿林虎》发表,他就是责编。
  后来,我调到解放军报社工作,和他交往甚多。他家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宿舍,离我家步行20多分钟路程。业余时间,我常去拜访他。他家两间大房,一里一外。里屋就是他的卧室、书房。夏天,他总是穿一条灰色卡其布制式短裤,洗旧了的白色圆领汗衫,脚穿军用胶鞋,有时不穿袜子。冬天穿得也很单薄,经冻。我每次进门,他就端上一盘自己熬煮的山西大枣,扎上两根牙签款待。
  这时,正是他的创作井喷阶段。他使用一种八开500字格的大稿纸,天头地角宽广,旁注添加大有余地。可是,他怕浪费,从不按格按行写字,他说这就叫“破格”。他写的是小字密密麻麻,一页纸上至少有3000字。我一到,他总是放下笔和我海聊。我们聊得最多的是陈(赓)宋(任穷)兵团进军云南、剿匪。
  那时我已孕育中缅勘界这一题材,他对此颇有兴趣。他对逃缅“败军”内幕、“败军”逃缅路线、在缅的活动,及李弥、柳元麟乃至一些师、团军官都摸得很透。他和我军的一些高级将领如陈赓等也很熟悉。他可以写条子,让我去云南省公安厅找某某,查看敌特档案。我写过一个短篇小说《阿佤兄弟》,发表于1962年的一期《人民文学》。我请他看后,他很高兴,说他也有写阿佤山一步登天这个题材的打算,还约我陪他再上阿佤山深入生活。但他“井喷”难止,等我也必须戴上花镜看他的手稿时,他的《淮海大战》、《上党之战》、《中原逐鹿》、《战将陈赓》等长篇一部接一部地出版了,几乎全写于那间窗户临街的“陋室”。
  现在,我写到阿佤山时想起他,先得感谢他给了我这方面的知识,向他禀报:我动用了他未曾用过、不会再用的“奶酪”,想来,他在天之灵不会怪罪。
  再说“败军”李国辉和谭忠等人经过一段时间喘息、合计后,他们知道再打回云南是痴人说梦,这么多人马逃去台湾也难,都不要想了。沦落天涯就沦落天涯吧!
  这里是“金三角”地带,处于中、缅、泰、老四国交界区,四难管。而且,一伸脚就可以踏进中缅未定界地区,天地广阔。如果缅甸人想麻烦他们,他们可以找借口,说,这是未定界,也可说是中国的土地!
  他们多数人不明白:国民政府早已承认了“红线”即“1941年线”。除非他们有本事,休管国际公法约束,强行武装占领不放,这些地盘恐怕难以回归中国了。历史巧合太多了,“败军”出逃至此,令人联想:国民政府是不是早有预谋,要给自己留一段未定边界,以便于某些走投无路的人在此苟安?当然,这仅仅是巧合而已。
  几国的边境就是天然的混生活的天堂。阿佤大山森林密布,人烟稀少。就是解放军再来追剿,也施展不开手脚。因此,“败军”也把这块地盘称为边区。
  他们曾经瞧不起只会打游击的“土八路”,现在也不得不学习“土八路”,打游击战。1000多人马在这里求生、发展,不成问题。何必去台湾?
  他们的委座校长带那么多金银古物珠宝挤在岛上,金陵春梦没醒,又做草山残梦,哪里知道有这1000多人马遗落在“边区”的丛林深处?
  从我们部队所掌握的敌情看,李国辉、谭忠两股人马在小孟捧会合后,为求生存,打出了“中华民国复兴部队”的旗号,李国辉自任总指挥兼七○九团团长,谭忠任副总指挥兼二七八团团长。总指挥部设于小孟捧。这时候,他们的目标只是怎样活下去?所谓“复兴”,并无实质性的政治内容。
  他们修好了便携式电台,向已逃到台湾的上司报告,说他们在萨尔温江旁边的小孟捧站住了脚,并整合成一支“复兴部队”,建立起反攻大陆的根据地。请求上司空投武器、给养。但出乎他们的预料,台湾方面要他们自谋出路。他们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丧家之犬。
  这时,谁能想到他们会给中缅勘界造成什么麻烦呢?
  被抛弃在“边区”的李、谭“败军”为了活下去,自己动手生产、建房,也不得不搞贩运鸦片、珍稀木材一类的经商活动,如为鸦片马帮运输、当保镖。
  别看他们对解放军怀着深仇大恨,为了活下去,他们也学解放军搞好军民关系。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决不和当地老百姓争食,还主动替老百姓做些好事。要劫财,也决不劫本地人,只劫外来户。尽力和当地土司、群众搞好关系,居然和当地人相安无事,并获得一些华侨的同情和经济资助。
  当地武装、内地逃出去的各类镇压对象如地主、恶霸之类以及中国远征军遗留在当地谋生的老弱伤病军人,都归到了“复兴部队”旗下,只因为大家都沦落天涯,应当抱团取暖。
  这样,杂七杂八,招降纳叛,李、谭部很快发展到了3000多人马。
  独立才几年的缅甸政府这才大吃一惊!当然不容许再有外国军队在自己国土上盘踞。他们很快弄清楚,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要剿灭、跑到了台湾的蒋介石政府不要了的一股“败军”,必须要他们走人。
  缅政府施用软硬两手,先是谈判劝退,限10天内撤走。李、谭无处可退,也用软硬两手对付。说他们无意侵占缅甸领土,高级长官们清楚政府已承认了“红线”,所以他们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跟缅甸政府较劲,说他们是在中国土地上,并未侵犯缅甸领土主权。他们只能低调、哀调,说他们是被解放军赶出来的。他们只在这里借贵方宝地歇歇脚,肯定还得打回云南去,或者被接到台湾去。
  缅方清楚,中缅这段边界还有争议,“1941年线”并未立桩。如果容留这股“败军”,可能给新中国政府以追剿借口,派大军趁机占领这未定界内的大片地盘。但缅方也自知军力不足,只能对李谭部谈判劝退。
  这没用,李谭部哪有走的意思?他们也真是无路可走了。
  于是,缅方不得不武力驱赶,派了数千英式武装兵力,天上有飞机狂炸,地上有大炮猛轰,合围李谭部。李谭部把家小病残转移到了泰国境内,司令部小孟捧被摧毁了,逃入泰老境的后路被堵死了,只得又退入原始丛林。
  缅军又调集1万多兵力,准备把丛林过一遍梳子,彻底解决李谭部。
  李谭部打不过解放军,打缅军可毫不费力。他们秘密突围,迂回到缅军后方,一举攻占缅军大本营所在地大其力,俘获缅军官兵数百名。这一战,历时近一个月。逼得缅军“理解”李谭部被迫无奈撤入缅甸的困难处境,默允暂留。
  为了维护缅甸主权,缅军限制李谭部公开露面,必须立即撤出大其力等地及各公路沿线附近区域等等。这就是说,你们暂时躲藏在深山老林里还行。
  对于苦苦求生的败军,有一立脚之地,足矣!
  “败军”攻下大其力的消息震动了整个东南亚。在台湾的蒋介石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支“能打”的部队。他当初委屈割弃的“对建国无致命伤”的“不毛之地”,竟然成了“边区”!他立即指令原第八军军长李弥来整肃、统领这支“败军”,派上反攻大陆的大用场。
  李弥(1902—1973)籍贯云南省盈江县(时为腾冲县太平街),出身于一个珠宝商家庭。广州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本书前面谈到,1944年5月,中国驻印军和中国远征军经过整训后,同时向缅北和怒江以西的日军发起攻击。第八军奉命从保山开赴龙陵,增援远征军左翼,担负攻打松山高地的任务。10月,克复松山,全歼日军守敌。此乃有名的松山战役。
  指挥攻下松山的就是副军长李弥,战后晋升为军长,授少将军衔。
  抗日胜利后,李弥授命带部队飞回山东青岛抢摘桃子。1949年1月,在淮海战役中全军覆灭的国民党军第十三兵团司令官李弥,只身化装逃出包围圈,回国统区重建第八军。
  1949年6月,蒋介石认为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非自己的嫡系,不听招呼。为控制云南,以便在大陆上作最后挣扎,他命令李弥率第八军开回云南。
  蒋介石在浙江奉化老家召见李弥时密嘱:云南政局不稳,卢汉不可靠。西南是反攻的最后根据地。要保住通往缅甸的路线。嘱李弥带第八军到云南任职后,时机成熟就改组卢汉政府,李弥当省主席。
  李弥一面贯彻蒋氏控制滇缅通道的口谕,但暗中作好了逃往滇西的各种准备。他公开宣称自己同共产党水火不相容,就是打回野人山,也要与共产党周旋到底。
  1949年12月9日,卢汉及其军政人员率部起义,扣留李弥等国民党军在昆明的几位将领。蒋介石非常气愤,一面任命李弥为云南省政府主席,一面命令第八军、二十六军围攻昆明,多次派飞机轰炸。
  陈赓将军率领的一支解放军提前进入云南,有力地支援了卢汉将军。为解除国民党军对昆明的围困,卢汉将李弥等人释放。
  后人传说,是陈赓部队客观上救了李弥一命。李弥走出昆明后,将第八军撤到滇南的开远、蒙自一带,妄图卷土重来。在解放军强大攻势面前,1950年1月,李弥奉命在蒙自机场乘飞机逃去台湾。他所指挥的第八军、第二十六军大部被解放军围歼,只有李国辉、谭忠少部分从元江逃窜至缅甸。
  李国辉得知他昔日的上司李弥要来,简直像流浪的孩子要见到亲爹一样,有救了。他手下有一位能舞文弄墨的副官邓克保,原是李弥的秘书。李弥匆忙飞往台湾时,飞机装不下太多的人,把邓克保等无关紧要的手下人都扔下。李国辉派邓克保率领一个营的兵力充当警卫,秘密闯进泰国把李弥接到指挥部所在地大其力。
  李弥在大其力秘密调查、考察了三天,确信他的老部下能干,给他在校长面前争了脸,捞了资本。当务之急还是生存。他指示李、谭部充分利用中缅未定界这个好条件,找中缅两国都不便管、管不到的地方藏身,韬光养晦,卧薪尝胆,避缅军锋芒,等候台湾训示。
  李弥秘密返回泰国境内后,向蒋介石报喜,邀功领赏。李国辉、谭忠立即按缅甸军方要求,撤出大其力。缅军还提供一批车辆给养以“送瘟神”。“败军”把大其力正式移交给缅方后,暂在一个山寨栖身。李国辉很快选定孟撒为“复兴部队”根据地。
  在后来的秘密勘界作战中,我所在部队曾缴获大批“败军”文件,证明确有前述情事。
  李国辉、谭忠本来只想带领弟兄们自谋生路、免遭死无葬身之地的可悲下场。老长官来三天,他们就接受了政治重担。不久,李弥再次来到孟撒,带了尚方宝剑,传达台湾方面正式收容这股“败军”,今后一切听从李弥指挥。
  然后,李弥住在泰国曼谷的一家豪华饭店里遥控。颁发的第一道命令是,任命军长、师长。其中,七○九团改编为一九三师,李国辉任少将师长。谭忠未升官。李国辉等官兵们都为谭忠心不平。凭什么上峰要从台湾派人来摘桃子?这块地盘是李国辉和谭忠带领弟兄们九死一生打下来的!
  军人,中国军人也如此,总是以服从为天职。上级长官有长官的全面考虑,下级必须服从!毕竟也有多数人升个团长、营长、连长、参谋、副官什么的。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官。哪怕是光杆司令,也是司令。更多的人陶醉于我们没娘的孩子有娘了。李国辉再次看到老长官李弥要来的电报,“败军”更欢呼炸营了。
  这回,李国辉组织了仪仗队、军乐队,把李长官迎进“复兴部队”总部。
  这回,李弥宣布:正式成立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部,统率第二十六军和原属“复兴部队”的各支队,“复兴部队”撤销。李弥被委任为“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总指挥”,“云南省政府主席兼云南绥靖公署主任”。李弥说,这是校长的指示。
  查有关军事情报,这是1951年3月19日的事。他们就要打回老家去,两个月攻下昆明。回家,回家!跟蒋介石在台湾做草山残梦一样,这是李国辉和所有“败军”的“金三角”残梦。
  李国辉从决定留在“金三角”的那一刻起,就对台湾失去了指望。这次复被台湾接纳,以后的命运,不见得比在这“边区”好到哪里去。他必须带领为活命的弟兄们为“党国”的“光复大计”去拼命,那是拿鸡蛋去砸石头。
  可是,李国辉信奉李弥长官讲得有道理。中缅边界未定,中共打下了天下,还没来驻军戍边,估量他们也顾不过来。缅甸国内还乱着呢,更没能力守边。真空地带啊,我“云南人民反共救国军”必将如入无人之境。
  李国辉思谋着,思想有了“升华”,觉得“反攻”是他和弟兄们最好的出路。
  作为“云南通”的李弥,不仅想到未定的中缅边界对“反攻”有利,他还知道他们有强大的后援。联合国跟着美国的指挥棒转,中国的席位还由蒋介石的代表稳坐。新中国还十分孤立,仅十几个国家和她建立外交关系。对“建国无致命伤”的两段“五线谱”,对当地边民来说,却是既伤财又伤心。这方面,蒋介石和他掌管的民国政府更管不了那么多了。了,中国被拖进了抗美援朝战争,共产党的中国还能活吗?“败军”倒是还能活下去。
  果然,台湾方面又争取到了反攻大陆的外援:美国驻泰武官谢尔在曼谷开设了“海军供应公司”,开始向逃缅“败军”救济军火和服装。
  “金三角”残梦越做越晕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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