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十四章 蒋介石自认“罪愆”（下）

　　对“建国无致命伤”的两段“五线谱”，对当地边民来说，却是既伤财又伤心。这方面，蒋介石和他掌管的民国政府更管不了那么多了。到1949年底，中国大陆已无他们的安身之地，偏居台湾一隅，又依靠美国支撑，甘愿让美国驻军台湾，做着反攻大陆的黄粱梦。而且，他们还依赖美国，充分利用、武装“败军”，给中缅边界添乱。
　　“败军”，是边民给国民党军残部起的外号。
　　“1941年线”南端，今西盟佤族自治县和沧源佤族自治县交界的大山深处，有一片争议土地，那里丛林中的一处半山坡上，有个孤立的佤族寨子，属“四不管”。即中缅两国还没管，国内澜沧、沧源两县也来不及管。剽悍、正直的大头人，就是这里的“国王”，他觉得自己的王国比缅甸大，比中国的云南省小不了多少。
　　一日下大雨，这位大头人刚“上朝”，寨里忽然传出急促的木鼓声。原来是一支鸦片马帮进寨来收购鸦片。20多位客人入院，马不卸驮，人不进屋，个个东张西望。清一色健壮的汉族男人以外，还有四五个年轻汉族女人，马驮的背篓里还有孩子。一个不到30岁的男人从马上下来，凶狠中透出狡黠。他向大头人施礼后，自报他们是做生意的，来寨里收购鸦片。
　　大头人看去不对劲儿，鸦片贩子哪有拖儿带女的？他把那男人请进客堂，其他客人只准站在院里。他向随从人员挤挤眼睛，发出准备战斗信号。四个自卫队员跟进，贴身保护他。客人中也冲进来两个挎枪的护兵，保护他们的长官。
　　大头人来不及询问，直说道：你们都不是生意人！到底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那男人还咬定，他们确实是收购鸦片的。
　　大头人说：到我们部落来，是朋友，我泡酒相待，鸡肉烂饭、牛干巴管饱，不要买路钱。欺骗我们，赚我们的便宜，不管什么人，进得来，出不去！寨门口抬龙竹，直来直去。你们说真话，来干哪样？
　　那男人只好掀开披风，露出少校肩章，拍拍手枪。他的两个护兵也同时拔出了手枪。少校直说：他们是国军的一支先遣队，要在寨子里驻扎，筹集粮草。
　　大头人断然说：不行！你们事先没经我允许，以贩烟为名，欺骗进了寨，得马上出去！不听话，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一个都走不了！
　　少校说，他参加过中国远征军，一直打到密支那、野人山！现在，这里的边界还没定，他们就是来定界的，不让老缅来占这些地盘。少校边吹边挤眼，一个护兵就用手枪顶住大头人后脑勺。同时，大头人的两个护卫双刀架在少校脖子上。
　　大头人镇定自若，说：你们打死我，个个都得死！我知道，你们被共军打败了，我们都叫你们是败军！败军，还到我们寨子里来赚便宜，吃了豹子胆吗？
　　“败军”，国民党军残部的这个外号就是从这里叫开的，此为后话。
　　少校又使眼色，叫他的士兵收了手枪，对大头人说是误会。他们是来帮佤族守寨子的。这里，已经在“红线”西侧，中国管不着了，也不归缅甸管。固执的大头人瞪大双眼问：你讲哪样？这里还是中国！凭你这句话，我就要砍你的头！
　　少校不敢强辩，一时无话。两把长刀还架在他脖子上，主动权紧握在不容外敌入侵的大头人手上。你少校白牙说白话！骗进我寨子，还称当过远征军，硬把我寨子拉扯到“红线”以西。我叫你走，你们不走！现在，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少校还恐吓大头人，称他们几万人马开进了缅甸境内，所向无敌。现已安营扎寨，要把萨尔温江以东的土地夺回来。这种事，共军不会干，他们没那种战斗能力。而国军有美援，空运武器弹药、物资给养。有大炮，有炸药，有燃烧弹。一颗燃烧弹，就能把这个寨子变成火海！你大头人不为寨子和百姓想一想吗？
　　大头人当然为部落想！这两年，他们没砍人头祭谷，收成不好，百姓受损失。正好，你们送上门了，要多砍几个人头，为百姓祈福！当即，大头人传大魔巴到客堂，把少校和护兵捆绑于木柱上。大头人盯住一个满腮长胡子的护兵，顶好的猎头对象，令他喜上眉梢。
　　大魔巴早卜了猪卦，什么时候砍人头都吉利。因为好几年没砍人头了。这回正好，都是外人头，有当官的，有长胡子的，多砍几个吧！
　　少校哆嗦，脸色死白，作垂死挣扎，说：大，大头人！国军司令部离你们这里不远，缅甸政府管不了我们，共军不能追我们。以后，这一大片地区，都归国军管辖。国军还能打下滚弄，打过萨尔温江，打进腊戍、曼德勒去。
　　大头人命令：喊英雄来，立即砍头！
　　少校说：大头人，共军打过来，你的寨子也保不住！你会被抓到内地去受罪！你快带上贵重财宝，跟我们走吧！我们国军要在这片山区建国中之国！你跟我去，我给你优厚待遇，划几个寨子归你统治。
　　大头人说：我家祖宗几十代住在这里！我怎么会跟你们败军去逃难？你再白牙白话，我先割你的舌头！
　　少校软了，看了一眼刚才拿枪顶着大头人脑袋的护兵，说：大头人，你实在不听我劝，就把他拿去砍了吧！是他冒犯大头人，拿枪顶着大头人。
　　大头人和大魔巴到一旁商议几句，就去大院挑选砍头英雄。院内，手持长刀的10个自卫队员，把院子里的“客人”团团围困。“客人”们个个端起了枪。他们背后，黑包头、黑衣裤的自卫队员同时亮出长刀，横架在每个“客人”脖子上。大头人选中一个30多岁的佤汉。管家把竹酒筒托出，让好汉喝酒壮胆。大头人喝了一大口酒，拿过好汉的长刀，试试锋芒，往刀刃上喷酒洗了刀，还给好汉。
　　大魔巴念完咒语，给砍头好汉打气：你是阿佤最勇敢的好汉！为了全部落五谷丰收，为了子孙不遭灾祸，你要勇敢地砍下人头！你砍的是一个军头，眼要看准，手不要发软，举起长刀，一刀落下去，血溅在你脸上不要眨眼，头滚落在你脚前，脚杆要撑住。你将成为班勐部落的英雄，你会得家家敬重，受人人夸奖，千年万代子孙以你为榜样……
　　两个自卫队员从客堂里架出用枪顶大头人的那位护兵，拉到木鼓房前，捆在人头桩上。大魔巴抄起大竹筒，用清水从护兵头上冲下去，用酒喷洒其脸和脖子。
　　眨眼工夫，人头滚落在地上。大魔巴双手捧起血淋淋的人头，安在桩顶上的碗状凹窝里，等候祭祀。
　　一个自卫队员匆匆出门，向大头人报告，少校求饶了，要跟大头人议和。大头人随即带大魔巴回到客厅。少校提议和大头人作交换。他把他们带的所有枪支弹药送给大头人，打地盘时用得上。并说，国军还是你的靠山！这个交换，大头人情愿。脑子一转，想到任何事都不能做绝，如今山转水转，应尽量不积仇敌。真能把英国洋嘎啦用“红线”划出去的土地夺回来，扩大部落地盘，那当然是好事。
　　大头人对少校说：你我本无仇，只因你骗进我寨，还乱说我寨在“红线”以西，你才遭了大祸！我再问你：我们寨子在“红线”以西还是以东？
　　少校见风使舵，连说：以东，以东，我看错了。
　　大头人这才放松，说：你是军人，承认我们寨在“红线”以东，又愿意把枪都给我。枪是军人的命！就好比你把命也献出来了。我领情，不拿你开杀戒！
　　少校谢了大头人留头之恩，还许诺哪一天大头人用得上他，他会带兵为大头人效力。大头人念少校是军官，不用武力缴他的枪，只要他把手枪留下。还算他路过本寨，送一件礼物。双方的面子都顾上了。
　　一个自卫队员给少校松了绑。
　　少校双手捧上手枪，恭敬地奉献于大头人。带着他的人马脚底板擦油，溜了！
　　大头人掩埋了士兵的无头尸以后，内心又生恐慌。时局大变，部落岂有安生？少校一伙“败军”岂不反扑、报复？他苦思着，大陆，蒋介石守不住。到了台湾，也只能苟延残喘。管不了中缅边界，改不了那条“红线”，也就拉倒吧！人民不可原谅的是，他们要利用“红线”捣乱！
　　那位大吹大擂、差点儿被砍头的少校，是“败军”第七○九团团长李国辉的部下。七○九团属李弥任军长的第八军二三七师，李国辉乃无名之辈。1950年3月9日，他因逃避解放军追击，带领800余人马拖家携小，从云南元江南窜，经江城、景洪、孟宋，逃入缅甸。这是国民党军在大陆最后一股成建制的军队。内心更加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