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志新也想起，眼睛泛起光。
　　“有他号码没？”雨声问。
　　“没有。”
　　“知道他家不？”
　　“——听二说好像是北沟的•••”
　　“走！”雨声说。
　　两人便奔了北沟。
　　车行了二十几里水泥公路后，分叉。还要走上几里砂石土路才能进北沟。
　　长时间连雨。沙石土路被一些484、554等大型农用车趟过后。已烂得不成样子。
　　雨声把车停在公路边。两个人只好下了车。雨声也从后备箱里找出件雨衣穿上，同志新走着去北沟。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雨天里的泥路尤其的滑。接近村子的低洼地段，有一座桥。桥下是背河。是清水河的一个支流。
　　河水已经与桥面持平。背河两边地势低的草地和树丛都已浸泡在水里。
　　志新站在桥边呆了呆。想着加固堤坝、开启闸门和一些大型水库适时放水的事，不知做得怎么样了。这几天，自己一直在医院里挂针。只顾着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和弟弟出走的不安里。把抗洪这样大的事情竟然给放在一边，置之不理。自己这是怎么了！
　　望着还在不断上涨的河水，志新的心慌乱的躁动不安起来。
　　心有灵犀，雨声理解。这段时间，所有部门，大家都在忙抗洪的事情。
　　“——马上到了•••前面就是北沟村。”雨声说。
　　志新抬头看了眼，便大步走了过去。
　　“——去村长家。”一进村，志新就对雨声说。她记得北沟村的村长兼书记姓马。
　　北沟村的书记兼村长马成万正坐在炕上喝着小酒看电视。
　　“——这天，可真短了。这才几点呐，天就擦黑了。”马成万的老婆说着，把一盘菜放在桌上。
　　马成万五十几岁的年纪。个不大。不胖。秃顶。小眼睛总是眯着，让人看不透。圆滑。已经连任了北沟村几届村长。
　　冷不丁进来两个满身泥水的人，雨天里，又是傍黑，其中一人竟然是镇长。马成万吓了一跳。
　　马成万的老婆却看着撂在漆亮的地板块上的两双泥脚，沉着脸有些不高兴。她不熟悉这两个人。
　　马成万怔了一秒，慌忙跳下炕。
　　“——那啥，杨，杨镇长，你怎么来了？•••”
　　“——那啥，快坐炕上。炕上热乎•••”马成万忙不迭，又看了一眼老婆：“那个，啥，你赶紧。好好做几个菜•••那啥，林所长，你和杨镇长晚上就这吃。”
　　马成万的老婆赶紧下了炕。去厨房里忙。
　　志新环顾了一眼马成万铮明瓦亮的屋子。没言语。她听闻马成万其人声名不是很好。有传言他把集体土地向外承包变相收取贿赂的事等等。对这些事情应该彻查一下。志新想。
　　“——马上召集党员、干部去村部。”志新说完，就转身离开。
　　马成万怔了下，擦了把秃脑门上的汗。赶紧随后跟了出去。
　　一到村部，马成万赶紧打开了扩音器：“——那个啥，凡是党员干部都听着啊，马上来村部开会。啊。镇领导到咱们村来了。有新指示下达。啊，那个赶紧的，谁不来也不行！啊。都快点！啊。”
　　过了一会，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
　　北沟村的几个党员都老得掉了渣。令志新不解的是北沟村为什么一直发展不起来新党员。没有后备力量。北沟村的领导都在干什么！
　　北沟村的几名村委也都跟打了败仗的虾兵蟹将般。
　　这是什么领导班子。北沟村的工作平时都是怎么开展的。
　　“——那啥，人都到齐了。现在，请咱们杨镇长给咱们下达指示。啊。•••”马成万先宣布一番。
　　“我就是想看一下，咱们北沟村的抗洪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天气一直不好。总下雨。雨量很大。河水一直上涨。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一旦爆发洪水，大家都知道，后果可想而知。尤其咱们北沟村地处偏僻，更要时刻警惕，做到人畜平安。，防患于未然。•••”志新已经忘了来北沟村的真正目的。她又变回了那个果断的自信的小镇长。
　　“那啥，这个，我们村早已遵从上级指示，做了一些适当防护。再说，我们村地势也比别的村地势高些。即使水涨起来，也威胁不到人畜安全。这个，那啥，老吴头，你年纪大，吃的盐比咱们喝的水都多。你说说••••••”
　　“——啥事没有•••’’八十多岁的老吴头清了清嗓子，颤巍巍地说道：“——咱们这地势最高。要是咱们这上了水，那就没有旱地了。那想当初，洪古开世，世间一片洪荒。有个叫伏羿的小孩子在山里砍柴。眼看洪水近前，猛然就见前面两头牛在顶架。水涨牛长。慢慢那牛就石化，变成了两座高山。看没，就是咱们背后的牛头山。•••”
　　“得得。这老吴瞎掰又开掰了。我这耳朵都听出茧子啦。”
　　“去你。你听过。可杨镇长还没听过呐。我这是讲给杨镇长听的。我这是给杨镇长宽心。你懂个啥！——就说•••我讲哪了？这岔让你打的。”
　　“老牛变山了！真是！我都能背下来了。这老头子，不嫌续份”
　　笑。
　　“对了。变成山了。那伏羿呀，就在山下开始造人。他捏了不少泥人。晒干了就收回来。就变成了现在的人。有一天，下雨了，来不及收，伏羿就拿了一把扫把扫。泥人还没干透。一扫，就掉胳膊断腿。那，人就有了瘸子拐子！”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这还是开世起祖了？”
　　“可不。你想是呢！”
　　“拉倒吧！竟胡咧咧！你可别瞎掰了！还伏羿造人！人伏羿奔月！”
　　“你也瞎掰！人嫦娥奔月！”
　　笑成一片。
　　“人我说伏羿在后面追呐嘛•••人伏弈和嫦娥是两口子，媳妇都飞了，他能不急嘛哈——”
　　又笑。
　　“行了，行了啊。——那周边田地呢？具我所知，咱们北沟村有不少地块都在低洼处。有没有什么办法预防•••”志新止住笑问。
　　“——那预防啥呀！那地就又搬不走。大水要是真涨起来，那神仙也没招！”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筑堤呢！”
　　“筑堤？现筑来得及嘛！那地里都种的庄稼。咋筑！筑多长。谁花钱？这哪是一家一户能做得来的！再说，新筑的堤坝也不结实。洪水一打就开。”
　　是呀。志新才感到，防患于未然，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这提前要做多少工作！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适当挖一些排水沟。一旦有洪水涨起来，水消后。农田里的水能及时排出去。能保证一些庄稼不烂在水里。”
　　也真的在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求老天爷保佑！洪水别涨起来！
　　散了会。人们陆陆续续出了村部，走进了雨里。
　　“有个叫郝壮的孩子住这儿吧？”雨声问。
　　“郝——壮•••老郝家•••有。有这么个孩子。不太着调。”马成万说。
　　“带我们去他家吧。”雨声说。
　　“咋？他犯啥事了？”
　　“不是。跟他打听个人。”
　　“行。那个啥。我带你们去。”
　　郝壮家住的位置也很偏。三间土房。旧房改造补贴期间，也没能盖起新房子。看来，家里日子过得也很拮俭。
　　郝壮的父母四十岁左右。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见生人有些拘谨。
　　郝壮也在家里。没有看到二的影子。
　　郝壮说，好长时间没联系了。说着，就给二打电话，却关机。
　　“别打了。”志新说。她已经打了许多次了。
　　从郝壮家出来，一直沉默着的志新独自走在前面。
　　马成万从郝壮家拿了个手电出来。他看了眼雨声说：“那啥，你和杨镇长别回去了。就住这吧。”
　　“不用。”雨声说。
　　“那，我给你们找台484送你们吧。”
　　雨声没言语。他看了眼前面的志新，志新却不闻不问。一个劲地朝前走。路太滑，天又黑。几欲滑倒。
　　雨声拿过马成万手中的手电筒，几步跨到前面。用手电照着路。
　　马成万无奈的看着。
　　走了没一会。志新脚下一滑便跌了下去。雨声急忙扶起她。
　　“——看你，就该让村长找辆车。•••”
　　志新却挣开雨声，又独自前行。
　　很快，两人就走到河边。雨声却有点傻眼。手电筒下照着的是白汪汪的一片水域。没有了桥。水真的涨起来了。
　　雨声按来时的路试探着走了几步，桥上的水还不是很深。刚没膝。他又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志新便跟了下来。
　　水还在涨。水流很急。雨声担心志新滑倒，便拉住了志新的胳膊。却被志新甩开，她仍在赌气。不知她是跟雨声赌气，还是和自己赌气。然而正是这一甩，脚下却一下踩空，她注意不到自己走的是桥边的位置。脚一蹬空，志新落到了桥下。随即顺了急流。
　　突然地，志新一下子就没了人影。雨声即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来不及想，纵身跳了下去。
　　桥下，水流湍急。雨声被冲出很远，才稳住。他边游边寻找着，叫喊着志新。却寻不到志新的一点声息。雨声真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