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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一号院第三十八章

作品名称:腥风血雨一号院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5-07 08:51:16      字数:11370

  第三十八章
  治保科的干部离开了凡夫街兴运里一号院。魏仁珉、蓝福有的询问给涂英涂雅涂正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我们三姐弟的事儿,人家已抓住了线索。”这是涂家三姐弟的共同感受
  “祖爷爷,祖奶奶,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回去了。”涂英说。“我们还要复习功课。”
  “就是用功的孩子。”佘坤娣顺便问道:“小英子,你们那个吕姥姥接来了吗?”
  涂英回道:“祖奶奶,您不问,我也得跟您说说呢。是这么回事。您看到了,眼下全市都在查特务。我们去那个吕姥姥家了,我们真不知道,吕姥姥的儿子女儿都是汉奸特务。那个老太太被治保科戴了一顶坏分子的帽子,被管制起来了。祖奶奶啊,您说,我们家庭出身是这样的一种情况,我们还怎么把那个老太太接回来啊?”
  “哦啊。那老太太成了坏分子了?”佘坤娣不大理解。“这儿子闺女是特务,老太太不是特务啊?怎么还把老太太管制起来了?”
  “是老太太,就是我们管它叫姥姥的,我们私塾先生的妈妈——”涂英说:“老太太思想进步,说是她自个愿意替儿女们赎罪,说什么子不教母之过。她自个愿意戴上坏分子的帽子。自愿受街道管理委员会的干部们监督改造。”
  “这老太太也真够自觉地了。”佘坤娣问道:“这个老太太生活能自理吧?”
  涂英说:“没问题的。”
  “那就好那就好。”佘坤娣说:“你们尽了心了。心尽到了,就表明了你们对老年人的孝敬。依我说,鼓楼街的治保科,干部们政策性不强。就算是老太太自愿代儿女受过,愿意当坏分子,可娘是娘啊,娘又不是特务。当娘的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女做特务汉奸啊!怎么就可以答应老太太的要求呢?真是的,政策水平不高啊——”
  “你快算了吧!”祖树德说:“人家同意自有同意的道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孩子们啊,没接过来也好。你们上学了,哪有功夫伺候老人啊?好了。这事不要放在心上。好好读书才是真的。在学校里,要听老师们的话,要和家庭——唉,怎么说呢?是这样的,你们的爹爹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都明白,都清楚,虽然不在了,可他们的思想,或多或少影响过你们。你们啊,还真要和你们的爹爹妈妈的特务思想汉奸思想一刀两断啊——”
  “祖爷爷,我们知道!”涂英涂雅涂正直勾勾地看着祖树德。涂英说:“祖爷爷,我们知道,别人也跟我们说过,个人的家庭出身,是无法选择的。早知道,我们也不愿意生在涂义强侯喜莉家不是。如果能选择,我们就出生在您的家里。那有多好啊。可是没办法啊。怎么办?我们一定一定改造思想,您们放心,我们绝不会继承我们的反动的爹爹反动的妈妈的什么思想衣钵的。我们要努力学习《为人民服务》,将来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做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好了好了。”祖树德说:“毛主席的文章,你们都学会了。我们放心。你们肯定不会像你们的爹爹妈妈一样的。你们现在是好孩子,将来更会有出息的。”
  “我们一定会有出息的。”涂英涂雅涂正宣誓一般的向祖树德佘坤娣做着保证:“请祖爷爷祖奶奶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涂英涂雅涂正回到家里,一个个变得无精打采起来。涂正问:“姐姐,什么叫重在政治表现啊?”
  “政治表现——”涂雅说:“就是表现积极,像咱们刚一进教室,就打扫卫生,博得了同学老师们的好评。依我看,这就是政治表现。”
  “有这么点意思。”涂英说:“记住了,咱们到学校后,遇见集体劳动,就抢着干脏活累活。遇见讨论发言,就积极举手说话,要捡时髦的话说,多说好听的……”
  张玉芝伺候张老太太洗完了脚,就给涂英涂雅涂正打洗脚水。涂正灵活机动。他对涂英的话理解的透彻,实践的也好。他抢过洗脚盆子。“妈妈,最最敬爱的妈妈,您老人家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是城市贫民。我们出身于特务汉奸之家,翻开我们的家庭历史,就是一部剥削史。据说,据传说,据我们的爹爹妈妈的传说,我们的爷爷奶奶都是大资本家,都是剥削劳动人民的坏蛋,都是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如今新社会了。我们也有两只手,我们怎么还能让您老人家给我们打洗脚水,这样做,我们不也是剥削吗,我们不也是寄生虫吗?最最尊敬的张妈妈,从今往后,这打洗脚水的事,这倒洗脚水的事,都由我们姐弟三人自己做。这也是我们改造思想的一个机会不是。”
  涂正的这一番言语,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是真是假是装是蒙,不去管它。张玉芝听了涂正这个小家伙这番及沾边儿可又不太着边际的话,还是挺服帖的。心想,把事情跟他们挑明了,还是及时的,正确的。但愿他们往后不要再干伤天害理的事。自己打洗脚水,太好了,应该的。可她又一想,我,现在,尽管是受政府委托,抚养照顾这三个孤儿,政府说给我开工资,已经预付给我一个月的了。人家涂家孩子还给我钱。我要是不给他们打洗脚水什么的,我就光拿钱,不干活,我这不也成了剥削了吗?“小正啊,还是让我给你们打洗脚水倒洗脚水吧。我拿着政府给的工资,又拿着你们给我的钱,我不劳动,不也变成剥削阶级了吗?”
  涂英在一边笑道:“妈妈!您听着,小正弟弟说的话,就是我和涂雅说的话。是我们的心里话。在家里,凡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活儿,您都不要再做了。不要把我们惯成资产阶级大小姐资产阶级小少爷啊。您就照我们说的话做吧。妈妈,买菜啊,做饭啊,您做。余下的家务活,像扫地拖地抹桌子擦板凳,掸灰尘打洗脸水倒洗脸水,打洗脚水倒洗脚水洗内衣洗内裤什么的,您都不要做了,通通地交给我们自己好了。别的我们一切都照您说的做,唯独这些家务劳动,我们要照我们说的来做了。”涂英涂雅姐俩一个洗脚盆,涂正自己一个洗脚盆。得,涂英涂正端着洗脚水,放到了各自的床边,涂正涂雅先洗。
  张玉芝看着涂家三个孩子,看来说服教育还真立竿见影了——糊涂糊涂啊!都明明知道三个小东西整死了杨家四口人了,整死了姜韩氏魏和珍……怎么可以不到街道管理委员会治保科报告啊?明明已经知道涂家三个小魔鬼藏有TH毒药,怎么能只用劝说了事呢?究其根源啊,还是拿了人家的钱,让人家用金钱把嘴堵住了……张玉芝很高兴,照着涂英的话,自己不给他们打洗脚水了。她把自己的母亲安排在了涂义强侯喜莉两口子睡过的床上。“妈妈,您就歇着吧。我收拾收拾也歇着了。”
  都躺在床上了。张玉芝和妈妈说着话。
  涂英涂雅涂正说着话。涂英引导涂雅涂正说起了违心的话。声音很大的。那明明是说给张玉芝和张老太太听的!涂英先说:“妹妹弟弟,咱们一定一定听党的话,一定一定做毛主席的好孩子——”
  张玉芝和妈妈不说了,娘俩竖起了耳朵,听涂英涂雅涂正他们姐弟三人说话。
  “那是啊!”涂雅说:“我们可不能辜负咱们的张妈妈啊!张妈妈抚养咱们很不容易。人家不看咱们的家庭出身,不在乎这些。换一个人,没准就不是这样的了。人家一定要和咱们划清阶级界限的。就咱们这特务汉奸的家庭成分,人家一听就头痛的,有谁还来照顾咱们的生活啊,躲都来不及呢!”
  “姐啊!”涂正说:“张妈妈是这样。咱们的邻居也都是这样。就冲着张妈妈和咱们的邻居这样关心这样爱护咱们,咱们再不变成个人样子,那还能对得起咱们辛辛苦苦的张妈妈吗?能对得起那些疼爱关心咱们的邻居的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吗?咱们一定一定洗心革面,重塑金身,好好学习,天天健康……”
  张玉芝张老太太在床上偷着乐了——
  涂英说:“记住了,弟弟妹妹,咱们是谁啊?咱们出身于汉奸特务反动家庭,这是咱们的最大最大的不幸!可咱们遇到了艾子民伯父、遇到了苟尚理伯父、遇上了杨天啸霍初华伯父伯母,遇到了咱们大院里的好邻居,遇上了咱们的张妈妈,这又是咱们最大最大的幸运!遇到了这些人,咱们才有了到红星小学读书的机会。才有了重新做人改造思想的机会。咱们永远永远要把他们当做恩人——”
  “错——”涂正笑着:“不是当做恩人!是,就是恩人!就是咱们的最大最大的大恩人!”
  张玉芝张老太太差点没乐出声来。
  涂雅说:“姐啊,弟呀!这都是咱们的缘分啊。咱们能遇见这么多的好人,咱们可得珍惜啊!怎么报答人家啊?咱们就得好好学习,就得像姐姐课本里毛泽东文章里说的,咱们要为人民服务——”
  “对!为人民服务!”涂英涂正像排话剧对台词似的,说的是有板有眼有声有色。
  另一张床上的张玉芝张老太太笑够了,睡着了。
  语言表演结束了。涂英把声音压到了极限。“咱们明天到学校还要办件大事——”
  “还搞爆炸?”
  “不要瞎说。不搞爆炸了,可是得带上三颗手雷——”
  “干什么?”
  “这任务由涂正来完成。你听好了,你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三颗手雷放进繁育英的被褥卷里。放的自然得体,不漏痕迹。”
  “这是为什么啊——”
  “三十六计,嫁祸于人啊!借刀杀人啊!侦查科抓走了繁老师,可没有证据,定不了案。咱们给她整足证据,繁老师就死定了!”
  “咱们就彻底的没人怀疑了。”涂正说:“两位姐姐放心,这事儿,容我见机行事,我百分之百的干好就是了!”
  “做得了之后!我们暂时枪炮入库马放南山——”涂英下了决心。
  五月的气候,好极了。初夏夏初百花开,满城尽飘月季香。公园里,街道两旁,学校机关工厂院子里,到处都种着月季,月季花争先绽放,飘香四溢。居民的院子里,腾出点空地,种的也是月季。花开了,有黄的,有粉的,有白的,有紫的,更多地是红色的。月季花香往往带着很大的诱惑,让人闻了很有些陶醉感。早晨一起床,涂英就把便盆端到厕所冲干净了。涂英涂雅涂正都自觉地舀洗脸水,洗脸漱口,真的就不用张玉芝伺候了。院子里飘逸着月季花香。涂英涂雅涂正心旷神怡。吃完了早饭,张玉芝问道:“我还得送你们到学校吧?”
  涂英说:“学校保卫干部说了,家长必须送孩子接孩子到学校。要不是学校保卫科有这样的规定,我们真的就不用妈妈送我们接我们了。还有啊,妈妈,学校校长告诉我们,中午我们不回家了,学校供我们吃午餐。”
  “走吧。”张玉芝跟老太太说:“妈妈,我把孩子们送进学校,我就回来。不远,三里多地四里来地。您要是闷得慌,就到邻居家串串门。”
  涂英问涂正:“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涂正把书包抖抖,挎在了肩膀上。
  涂英涂雅涂正跟着张玉芝上学去了。
  红星小学。校园里的月季花开的格外鲜艳。九点钟的时候,市委领导驻军领导一行九人来学校慰问看望师生们了。郭敬明校长叫保卫科长卫立辉把全校师生集中到了操场上。按年级班级站好了队,涂正看到同学们都去操场了,他跟同学李毛毛说:“我去趟厕所,一会就到操场。”说完就去办他要办的事了。各班班主任点名,二年级班主任老师刚好点到“涂正!”涂正高喊一声:“到!”答完了,跐溜一下子就钻进了班级的队伍里。
  市长葛明辰代表市委和驻军发表了极为简短的讲话……
  八个随从的保卫干部把猪肉大米之类的食品从汽车上卸了下来。首长们就要离开学校了。副书记艾子民格外关注学生队伍里涂家的三个孤儿。他跟陪同在身边的学校主任佘朝义说:“请你把涂英涂雅涂正叫到保卫室,我跟他们说几句话。佘朝义把涂英涂雅涂正领到了保卫室。涂家三个孩子非常懂外面儿,特有礼貌,一起喊道:“艾伯父好!”一起给艾子民深深地鞠了个躬。艾子民关切的跟他们说:“你们上学了,到这所学校读书,记住一句话,听党的话,跟党走,好好学习。”
  “谢谢艾伯父!我们记住了!”三个小东西,也没人教他们,他们举起右手,握紧拳头,宣誓道:“好好学习!为人民服务!我们永远听党的话,我们永远跟党走!”
  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能受到市委主要领导干部的青睐单独召见,这使得红星小学的领导老师学生都格外的羡慕。
  中午,涂英涂雅涂正第一次在红星小学享受免费用餐。伙食还真不错,有红烧肉、炒青菜,鸡蛋甩袖汤,吃的是白米干饭。涂家三个孩子第一次感受了集体饭堂的氛围。学生们静悄悄的,掉一颗饭粒,马上拾起来,添进嘴里。涂英涂雅涂正很不理解,但也不敢吱声,说人家不讲卫生。三个孩子感觉饭菜的滋味,远比张玉芝做的强百倍……
  在市领导来校慰问的时候,郭敬明校长跟市长葛明辰提出了一个要求:“学校里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一个多余的人。繁老师和吕慧芳老师被带走审查了。缺两个老师啊,请市委务必马上给派两名老师来。”郭校长的这一合理请求,市长相当的重视,回到市委后,立即就让有关部门给解决了。
  就在孩子们刚放晚学后,新老师就来学校报到了。新调来的老师都是女的,一位二十九岁,叫辛延安,甘肃人,高个,圆脸黑里透着红,曾在延安鲁艺学校读过书,后来随部队进了遍地市,在市委政治部工作。革命性极强,革命警惕性极高。另一位叫王前进,二十七岁,河南人,是从部队医院调过来的。值班的保卫干部苏长功见来了两位女同志,很有气质,就知道是新来的老师。他热情的跟辛延安、王前进握手。“你们是新来的老师!你好!你好!”
  “你好!我叫辛延安!新调来的老师!”
  “我叫王前进,新调来的老师。你好!”
  “正开晚饭。”苏长功说:“我领你们去饭堂,你们的介绍信就交给郭敬明郭校长好了。吃完饭,你们就到宿舍。我领你们去,都是现成的铺盖。咱们这儿是供给制,一切都备好了。辛老师睡繁育英繁老师那张床;王老师睡吕慧芳吕老师的床。被褥都不用换了,是原来两位老师的。咱们也是从节约每一个铜板的角度出发啊!请理解!”
  “理解理解!很好的!”辛延安王前进毫无怨言。
  介绍信交给了郭校长。吃完了晚饭。苏长功把辛延安、王前进领进了宿舍。必定要收拾收拾,抖落抖落。辛延安抖落完了繁育英的被子,又抖落褥子。褥子抖落完了,又抖落枕头。枕头是套枕,辛延安拿起枕头,感觉挺沉的,她把白粗布枕套往下一撸,得,一个棱棱角角的灰粗布小袋子里不知装的什么东西。辛延安拿起来,打开小灰色粗布袋子,一抖落。“我的天啊!三颗日制手雷!”
  宿舍里的女老师们都吓傻了。“赶紧报告保卫科!”
  科长卫立辉领着保卫干事关兆兴就来到了女教师宿舍。“还真的是她!”卫立辉把三颗手雷重新装进那个灰色的小布袋。“走!咱们快去公安局侦查科报告——”
  坐实了!证据确凿了!任你繁育英有八张嘴,三十六章舌头,也无济于事了。
  转天上午十点,遍地市很多建筑物的墙上都张贴了布告。和平路爆炸案告破。暗藏特务繁育英被执行枪决了……
  
  光阴荏苒,一晃就是十几年。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涂英涂雅涂正都长大了。在这十几年里,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还真的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他们还真做到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十几年里,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发生了很多变故。咱们一家一家说说吧。还记得东厢房靠门第一间的住户牛筋强家吧。牛筋强和老伴武艿菏相继在一九六一年一九六二年去世。大儿子牛奔成了家,有一儿二女,媳妇是在部队文工团找的。一九五九年调到了沈阳军区。二儿子牛进也成了家,媳妇是东兴纺织厂的一个女工,家里有一儿一女。一九五八年就调到保定军分区工作,后来转业进了人武部。老三牛奋,经祖树德佘坤娣老两口子的撮合,还真的和马富贵的女儿马长水结了婚。眼下,他们成了牛家这间屋子的户主。牛奋去朝鲜参战,腿部负了重伤,不过还好,左腿下部被截肢后,安装了半条假腿,走路还算可以。这会儿他也四十出头了,在交通公司当副书记;马长水刚三十多岁,在市卫生局当干部。没人不让他们多生孩子,可他们自己想得开,在那个岁月,他们就只生了两个,一对双胞龙凤胎,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男孩叫牛爱国;女孩叫牛爱民。都十四岁,都在新华中学读初一。牛筋强武艿菏的二女儿牛华,已经二十六岁了,高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在一商局当科员,已成家三年了,丈夫是个转业军人,也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是一名毫发无损的战斗英雄,叫乐武筹,这会儿是公安局南河分局的副局长。牛家的最小的闺女牛妮,也早就出息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二十二岁了,高中一念完就工作了,在第一中心医院当护士,正和一个年轻的外科大夫杜仲民谈着对象。哥哥牛奋和马长水结婚后,马长水跟牛妮商量,让她住马家的房子,可她不住,也不是怄气,自己非到医院的宿舍住上了。到这会儿,马家的房子还空着。
  东厢房第二间马富贵家,不用说了,马长水结婚住进了牛家。马家空着呗。
  西厢房靠院子大门的一间,老朱家朱金有和媳妇兰彩芸不是早被涂家三姐弟给害死了吗。八年前朱金有的哥哥朱金发从唐山来遍地市,把这间房子卖掉了。卖给了一个叫陈海山的人。陈海山是市烟酒批发公司的干部,买朱家房子那会刚三十岁,也就刚成家,现在已是四十多岁了。他是转业军人,原来是随解放军进驻遍地市时的一个班长。老家是辽宁省岫岩山区的。陈海山的妻子叫潘艳萍,四十多岁,也在烟酒批发公司上班,是一个出纳员。这两口子,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一直没有小孩。
  西厢房靠里一间姜子齿家,老两口早都被涂家三姐弟无端害死了。还好,大儿子二儿子早年都当兵去了,走对了路子,先是当了八路军,后来就是解放军了。大儿子姜景逸在东北攻打四平的战役里牺牲了;二儿子姜景安在抗美援朝中牺牲了,遗骸留在了朝鲜。女儿姜景华,当初嫁给了一个小商人,叫司纪伟,是浙江乌镇人,以倒卖纽扣为主要业务。自跟着司纪伟到了南方后,一直没跟家里通过音信。什么父母何时死的,怎么死的根本不知道。两个哥哥什么时候牺牲的,就更不知道了。三年前,姜景华不知哪根筋抽动了,带着个女儿司一民回了趟遍地市,这才知道娘家的全部事情。和十五岁的女儿到姜子齿姜韩氏坟前哭了一抱,之后到房管站把这间房子就卖掉了。于是,这间房子的主户就变了。新主户姓焦,叫焦世明,三十多岁,在公安局兴华分局工作。妻子孙光华,也三十多岁,在凡夫街派出所当户籍员。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叫焦志敏,六岁;一个男孩叫焦志刚,四岁。两个孩子都送到孩子的爷爷焦昆家里了。焦昆和老伴都是离休的军队干部,官不大,焦昆离休时是个副师长;老伴鞠向平离休前是一家军队医院的副院长。按理儿,儿子结婚弄套像样的房子应该说是不难的,何必买了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里的一间房子呢。还用说吗,老两口子正直无私决不搞特权呗!
  正房从西数,第一间住户杨天啸家。家里的情况就不细说了。杨天啸已经当了副市长,主管卫生教育妇联工会。他又找了新伴侣,叫青玉笛,和他的岁数相当,是一中心医院的大夫,属于二婚,青玉笛的丈夫管世铭在解放石家庄的战役中牺牲了,牺牲时是个副团长。杨家在一号院的这间房子,已经过户给了一个叫周济运的人。周济运一家四口搬到这里住,已经三年多了。周济运是市委办公室小车班的司机,二十九岁。妻子景玉春,二十七岁,在兴华区区委办公室工作,是一个汉字打字员。两个小孩,大的五岁,是个男孩,叫周游;小的女孩,三岁,叫周嘉。两口子上班忙,两个孩子由景玉春的母亲邱玉莲带。
  正房从西数第二间原是苟尚理家。苟尚理这会儿已是兴华区的区委书记了。毛容被害以后,他一直过着单身汉生活。好事架不住多磨。区妇联干部非常关心他的个人生活,在妇联干部的多次说服后,四年前,他才和一个叫巨淑萍的结了婚。巨淑萍比苟尚理小七岁,在市委档案室工作。还真是不该苟尚理绝后,巨淑萍三年之内,生了两个小孩了。大的三岁了,是个男孩,机关里的人都跟苟尚理开玩笑,“苟副书记啊,您那儿子就叫苟盛吧,听起来不大入耳,可是好养活啊。”苟尚理乐乐呵呵:“对!就叫苟盛!”嗨,今年刚开春,巨淑萍又给苟家生了个女孩。苟尚理说:“不能再叫狗剩了。大家再受受累,给我女儿起个名字吧!”同志们说:“起个爱称吧,就叫苟狗——”“不好不好!”苟尚理说:“小时候还中听,等我女儿长大了,肯定不愿意啊。受累受累,起个中听的!”一个书记员说:“就叫苟忠臣吧!”“行!狗本来就是忠臣。就叫苟忠臣了!”苟尚理也早就不住凡夫街兴运里一号院了。住进了区委机关分给他的新楼房里去了。什么产权不产权的,苟尚理把这间房子送给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叫肖明智,铁厂的青年工人,正值要结婚的年龄,二十四岁。父亲是铁厂的老工人,母亲没工作。肖明智搞了个对象叫杨玉芝,是一家副食品门市部的卖货员。要结婚,没房子。也巧了,赶上苟尚理领着机关干部到铁厂巡视,当问到老工人们都还有什么困难的问题时,厂工会主席说:“我们厂老工人肖长江的儿子肖明智,也是我们厂子的工人,二十多岁了,想结婚,可就是掂掇不出一间房子来。这就是眼面前的困难。”苟尚理听了后笑道:“说实在话啊,就肖师傅这一个儿子的问题,我还就能立马解决,再多了,哪怕是再多一个,我现在也解决不了了。主席同志,你记住,凡夫街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正房西数第二间,你派人收拾收拾,就可以让肖师傅的儿子肖明智结婚了。”得,就这样,苟尚理的这间房子,送给了青年工人肖明智。
  正房西数第三间原来住的是乎明来一家啊。乎家老两口加上小女儿乎晓,早年间都被涂家三姐弟祸害死了。大儿子乎浩在国民党军队里当团长,转战到大西南,最后出了国境,跑到缅甸去了,后来音信皆无。原以为大女儿乎枝也在国民党军队里,不是,乎枝参加的是八路军,后来改称呼为人民解放军了。随部队回到遍地市后,就在部队医院里当医生。现在四十多岁的乎枝,已经是零零五医院的副院长了。她早就成家结婚了,丈夫是卫戍部队的政治部主任。家庭生活幸福美满。已有了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乎明来季香珍的三女儿乎笑,二十七岁那年和父母吵架便离家出走,一口气跑到了南方的广州,没呆上两年,就去了香港,嫁给了一个叫谭君厚的富商,比她大十八岁。彻底和家断绝了来往。那时候,想不断绝来往也是不行的。乎枝结婚后,就把一号院的房子处理掉了。现在的主户姓余,叫余乾,三十二岁,是光明电影院放映员。余乾的妻子叫沈桂花,山东胶南人,是余乾从山东老家娶来的媳妇。沈桂花没工作,常在街道小工厂里糊纸盒什么的。余乾有两个孩子了,大的余得水,五岁,是个女孩。这名字是祖树德给起的。二的叫余得海,三岁,是个男孩,名字也是祖树德给起的。
  正房西数第四间房原本住着的主家姓龙,叫龙腾跃,现在龙腾跃依旧住在这里。他和老伴尤曼曼都快八十了。新社会了,尤曼曼没再去给人家接生,就算是还有人来找她去,她也不能去了,必定岁数大了,做不了了。大儿子龙瑞真的跟着老蒋跑台湾去了。老二龙翔,现在成了遍地市的人物了,四十多岁,就当上了公安局的副局长。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叫钟慧敏,市里第二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已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女儿龙丽,读完了燕京大学,就去了哈尔滨,现在也得近四十岁了。丈夫魏国青,哈尔滨铁路学院的副院长。两口子膝下有四个儿女,两男两女。龙丽不简单,已经是哈工大的教授了,居然还是物理学教授。前几年回来探过亲。龙腾跃尤曼曼什么心事也没有了,高兴的时候就去儿子龙翔家看看孙子孙女,日子过得越来越美啊……
  正房西数第五家原本住着祖树德一家,现在还是祖树德家住着。孙子孙女被儿子接回到了厦门。祖树德和老伴佘坤娣,都近七十岁了。大儿子祖尙,现在在厦门当上了商业局局长。二儿子祖光,现在福州银行任副行长。三儿子祖业,在北京市朝阳区当区委书记。大女儿祖英,年近四十了,在火炬小学当校长。二女儿祖茔,现在三十五六岁了,现在南京玄武区区委工作。三女儿祖颖,都三十三岁了,现在市工会工作。小女儿祖滢,现在虚岁三十了吧?在市卫生局防疫科当科长了。丈夫洪冠照,三十二岁,在鼓楼街卫生院当院长。两口子已有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洪峰,四岁;女儿洪丽,两岁。祖树德说:“我们老两口岁数大了,照看不了外孙子外孙女了。让我们抱一抱亲一亲还是可以的,伺候孩子吃喝拉撒,实在是做不大动了。”所以啊,洪峰、洪丽就都由爷爷奶奶照顾去了。
  接着絮叨。正房西数第六家,都能记得,这里原本是大特务大汉奸涂义强侯喜莉家。涂义强侯喜莉被八路军特工干掉后,他们的女儿涂英涂雅儿子涂正就一直住在这里。到现在,也还住在这里。这家人家可是重点的叙述对象啊!说真的,涂家这三姐弟说话还真算话,十三四年了吧?一直蛰伏着,真的真的没再害过一回人!打从红星小学教师繁育英被执行枪决后三天,涂英涂雅涂正就都搬进了红星小学的学生宿舍,住在学校吃在学校了。周日回到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看看张玉芝和张玉芝的妈妈张姥姥。在宿舍里,三个小东西,都那么积极的争做值日,讲究卫生,和同学们相处的特别好。老师保育员夸他们,学生们个个都敬重他们。在班里他们姐弟三个都是尖子,小考大考,测验,期中期末考试,都是第一名。可把同学们都羡慕死了。不知为什么,红星小学校里,没有一个老师真正知道他们的真正的出身的,没有一个学生知道他们是汉奸特务的子女。别的学生都有张表格档案什么的,他们姐弟三个没有。老师们保育员们也没人过问此事。其实,红星小学校长郭敬明主任佘朝义心里是明白的。当初艾子民艾副书记托付杨天啸把涂家三个孩子送进红星小学前,艾子民就跟郭校长佘主任讲好了,为了不伤害涂家三个孩子的自尊心,把他们真正的培养成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那什么表格啊,就都免填了。有老师曾问过郭敬明佘朝义:“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孩子是烈士子女吗?”郭敬明、佘朝义往往都是含糊其辞:“不要乱问了!不是烈士子女,哪个能进到咱们红星小学烈士子弟学校读书?”老师们心想,可不是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老追问个什么劲啊!于是就不再追问了,于是就只看见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学生的表现了,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都加入到了少年先锋队,成了光荣的少年先锋队队员。涂英居然当上了少年先锋队的大队长,胳膊上挎上了三道杠!涂雅涂正都堂而皇之的当上了中队长。胳膊上挎上了两道红杠。那没办法啊,人家那真是学习顶瓜瓜的,劳动从不怕脏不怕累。秋季学校组织学生到郊区帮助农民收庄稼,人家涂英半天就用镰刀放倒了一亩地的大豆,就是六年级的男生,也没有一个能比的上她的。涂雅涂正在班里也都劳动第一。谁能比得了,谁能不服啊!涂英在红星小学读了一年,就被保送到了育才中学。从此涂英就不能和涂雅涂正常在一起了。涂英嘱咐涂雅涂正:“不要惹丁点事儿,把尾巴紧紧地夹起来!思想要求进步,好好学习,热爱劳动!”涂雅涂正绝对的听姐姐涂英的话。真的不惹一点事儿,真的努力学习好好劳动。涂英到了育才中学,那可不能不填表了。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家庭出身一栏里写下了“革命烈士”四个字。育才中学领导老师哪个能怀疑啊?人家是从烈士子弟学校被保送过来的,那出身自然是革命烈士了。可是光填这一栏不行啊,还有父母姓名栏目呢。“齐召凤——吕呈凤?”她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来“代名化名”的概念来!他写上了:“父亲涂国强——抗日战争牺牲。母亲侯国佳——抗日战争中牺牲——”其他栏目就不用造假了。在育才中学读完了初中,获得的那是响当当的学习成绩,全科优秀。她直接升入了育才中学的高中。当时在她的脑海里,没有什么上清华北大的概念,只是顺其自然地往前走着自个的人生道路。读高二了,她刚十六岁多一点,她便赶上了一个机遇。当时,市里急需中小学教师,在兴华区成立了一所速成师范培训学校,其实就是举办个培训班。要在市里所有高中学校里,从高二的学生中,选拔最优秀的学生,进师范学校学习培训,只两年,就结业,然后分到各中学或小学当老师,教学。至于说是给发个什么毕业文凭,没明确过,也没人去过问。过了很多年,教师们开始评职称了,这批教师才发现,自己手里没有任何文凭,这才来个集体上访,总算给补办了个大专文凭。这是后话。全市选拔八十名。育才中学高二学生,个顶个的都是学习尖子,涂英是尖子中的尖子。她当仁不让地被选拔到了师范培训部。两年后,她才算刚满二十岁。她走上了工作岗位,她重又返回到了育才中学,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教初中数学。涂雅涂正按部就班地在红星小学读完了六年级。和涂英一样,他们也先后被保送进了育才中学。他们的表格都是姐姐涂英帮助指导填写的。涂英上初三那年涂雅进的育才中学,读初一。涂英上师范培训班的时候,涂正进了育才中学。涂雅因成绩优异被育才中学高中优先录取。一九五八年,涂雅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遍地大学”,实际上,涂雅的分数就是报考清华大学也是富富有余的,可她死活也不愿意离开遍地市,不愿意和姐姐涂英弟弟涂正分开。为这育才中学的老师真的特别特别为此惋惜了很多时日。“可惜了可惜了,白瞎了这样的好成绩!”育才中学的校长曾为此长叹了好几天。涂正聪明无比。一九六零年参加高考,成绩比姐姐涂雅高了十八分,上清华北大都富富有余。嗨,就是不报,就是甘愿留在“遍地大学”。育才中学的领导找老师涂英谈话,叫涂英动员弟弟报考清华大学。涂英说:“校长啊,随我弟弟怎么样吧。不能强迫他啊。”校长说“还是到清华大学深造好——”谁说也没用。涂正抱定了决心,就是不离开姐姐涂英涂雅!为了涂正,育才中学校长裴振国想不明白涂雅涂正为什么不愿意往高处走,不到五十岁的裴校长,硬是头上多出了几撮白发。“革命烈士的子女,有觉悟,真有觉悟,真的不图名利!”到末了,裴振国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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