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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一号院第三十一章

作品名称:腥风血雨一号院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5-06 05:10:53      字数:11574

  张玉芝的弟弟张玉粒,吸大烟的日子不算太长。半个月前的一个中午,他跟一个做山药材买卖的朋友高一丁,在弘盛酒家吃饭,谈一小笔药材生意。吃着喝着说着,高一丁就从随身携带的烟口袋里掏出一杆小烟袋,又从烟口袋里拿出一个锡纸包包,打开来,里面包的是白里透着黄的面面,就是大烟。用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起一点点,放进了烟袋锅子里,之后点燃,叼起烟袋嘴儿,猛劲地吸了一大口,便摇头晃腚地哼起了小曲。张玉粒不知就里,看高一丁吸得很美,便很好奇地要过高一丁的小烟袋,也猛劲地吸了一大口,呵!这滋味,无法形容,真是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紧跟紧地,他又狠劲地吸了一大口。呵呵呵,美不胜收了——这东西太神奇了!张玉粒恭敬地问道:“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张玉粒二十一岁,高一丁比张玉粒年长五岁,二十六岁。瘦瘦的,高高的,长脸白里透着黄色,一看就是个大烟鬼。高一丁白话道:“跟你说啊,这东西可是极品!是神药!吸了这东西,给神仙也不换啊!这叫大烟面儿。贵得很啊!贵得很啊!就你刚才吸这两口,就得一块现大洋。”
  “唉呀妈呀,这么贵啊!”张玉粒惊叹。
  “废话!这么好的东西,能不贵吗?”高一丁收起烟袋,包起白面儿,都装进了烟口袋里。“想不想要这东西啊,老弟!”
  “想要!当然想要了!”张玉粒晃悠着脑袋。
  “那好!吃完饭,我领你去个地方,先给你免费享受一把!”高一丁跟张玉粒说:“乐逍遥烟馆,你知道吗?”乐逍遥烟馆是高一丁的亲爹高本万十年前开的,不知道毒害了多少人,不知道弄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国民党曾有过几任官员,要灭掉这个坑人害国的“乐逍遥烟馆”,可都架不住高本万的金钱收买,更抵抗不了日本人的淫威逼压,这个“乐逍遥烟馆”非但没有被清除,反而越办越火。直到今天,在遍地市还建起了五家分馆。太邪乎了。
  “我听说过。”张玉粒说:“好像是日本人办的!”
  “甭管是什么人办的吧,反正是名副其实,你是没进去过,你只要是一进去,只进去这一回,你就得想下一回!包你乐在其中逍遥自在。”
  “这么好的去处啊。”张玉粒神往了。“哥哥,咱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跟您去乐逍遥烟馆。”
  高一丁管理着一家叫做“中原药材贸易货栈”,算是这家货栈的经理吧。高本万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大儿子高一应,在日伪时期,是皇协军的团长,被八路军打死了;二儿子高一保也是汉奸,日伪时期,是侦缉队副队长,被国民党抗日队伍给消灭了。两个姑娘,大姑娘高一英,给日本少佐度社一郎当姘妇,在一次八路军对日作战中,随同那个度社一郎被打死了。二女儿高一郦,其丈夫就是山水货栈的特务头子梅成仁梅老板,人民解放军先遣侦察小分队清除特务营之前,她就跟着梅成仁逃之夭夭了。现在在哪里?谁也不知道。高本万知道自己缺德,殃及全家,知道儿子高一丁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跟自己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虎毒不食子啊,他想,形势国事,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狡兔三窟的道理很值得玩味,为了儿子高一丁将来的生计,他投入高额本钱,置办了“中原药材贸易货栈”,弄得规模挺大的,铺面建在二道街繁华地段。常有伙计十二名。经理高一丁从骨子里就是个坏东西,十二个伙计,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当然也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嗨,这个中原药材贸易货栈,钱没赚着,本也亏的差不多了。小伙计们私下里把货栈里的药材偷出去,到黑市上偷着卖掉,所得货款全部装进个人腰包。你说说,这货栈还能挣钱,纯粹瞎扯啊!张玉粒原本在头道街上,给一家木器行当伙计,由于手脚不利索,偷拿了店家一只红木椅子,被另外的伙计举报给了老板,叫老板打了一顿,就给撵出来了。他和高一丁原本不熟悉,因一次在黑市上闲逛,高一丁跟踪自家货栈伙计柴胡申、任申邦。这两个伙计在货栈里偷出了二十公斤冬虫夏草,被高一丁知道了,高一丁便到了黑市——长河南街,他正拼命的追赶柴胡申、任申邦,不小心,摔了一跤,张玉粒正在一边,大献殷勤,扶起了高一丁,并帮着高一丁抓住了柴胡申、任申邦。打这儿,认识了高一丁。高一丁答应帮张玉粒,从自家货栈批发给张玉粒一点紧缺药材,叫张玉粒在黑市上倒卖,所得药材钱,六四分成,高一丁得六成,张玉粒得四成。至此,每当张玉粒卖完了手里的中药药材,就要跟高一丁到饭店聚餐一回,在交给高一丁上一次提成钱之后,谈下次紧缺药材批发的生意。别说,张玉粒别看是只得收入的四成,可因为买卖好做,他也真是挣了不少钱。“在我这里挣的钱,那得都花回来啊!”高一丁虽不善管理,可这个心眼还是有的,货栈的伙计,十二个人,没有一人不把全部的钱投到“乐逍遥烟馆”里的。无论是在货栈里干活挣的工钱,还是偷卖药材私得的黑钱,那都要一分不剩地在缭绕的烟雾里消化掉的!张玉粒在高一丁手里获得了些许利润,高一丁能甘心吗?照样,要花销在“乐逍遥烟馆”里,那是没商量的。只给张玉粒吸上两口,张玉粒就冥冥神往了。高一丁把张玉粒领进了“乐逍遥烟馆”。烟馆都是单间包房,二层楼建筑,一共设有烟室一百间。每间八平米,设有两张床位,也就是一个房间,同时招纳两个瘾君子。房间里设备齐全,烟枪烟灯烟壶烟面烟膏……瘾君子躺在床上,有女招待伺候。吸烟前后,都可以要求侍女给予特殊服务,交纳特殊服务费用。一般说来,都是来此三次的“新君子”能被侍女特殊服务征服,等到第四次往后,特殊服务就不灵了,“新君子”变成了“瘾君子”,对大烟鸦片的需求,远远超出了侍女们的特殊服务,再有,瘾君子们的那东西也无法挺挺站立了!
  张玉粒被高一丁领进了二楼二一三号烟室。两位浓妆艳抹的年轻侍女早已等待其间。高一丁,“乐逍遥烟馆”里的每一间烟室里的侍女他都玩弄过了,自不必提。张玉粒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处男,两个侍女的诱惑,他是难以抵挡得了的!两个侍女,都很标致,一个叫金娇;一个叫银娇。金娇抢了先,当着高一丁的面,把张玉粒抱到了烟床上,还没等金娇把下衣清掉,张玉粒已经开始了蘸斗……高一丁是一个纯粹的瘾君子了,对这种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他很自觉,把银娇也推荐给了张玉粒,初出茅庐的张玉粒酣战淋漓。跟金娇蘸斗完了,又跟银娇蘸斗起来,呼哧带喘,兴致不减。结束了和银娇的蘸斗。金娇银娇开始伺候张玉粒高一丁吸烟。金娇银娇动作娴熟的把大烟装进了烟枪。装满了叫一袋,也叫一泡。吸一袋也叫点一泡。金娇把装好了的烟枪递给了“新君子”张玉粒;银娇把装好了的烟枪递给了仰卧在烟床上的“瘾君子”高一丁。高一丁右手握起烟枪,把烟锅嘴儿对准床头边四脚高桌上摆放着的烟灯绽开的火苗,狠命地嘬了一口……张玉粒也学着高一丁的样子,开始吸食鸦片,开始了嫖娼……
  吸毒嫖娼那是要花银子的。白吸白嫖,可能吗?高一丁花钱请了张玉粒一次,可第二次的时候,收了张玉粒三倍的费用……上瘾了,嫖不动了,可离了大烟,就活不了了。上哪儿弄钱啊?经济来源在哪里啊?姐姐张玉芝给人家当保姆,遇到了个慷慨的雇主。没多少天,张玉芝甭管是挣来的,还是涂家三个孩子施舍的,算在一块,也真有那么百十几块现大洋了。可张玉粒由“新君子”变成了“瘾君子”,这几天,是天天泡在“乐逍遥烟馆”里了。百十几块大洋已经花的罄尽。昨晚上回到家里,拿走了箱子底下最后的九块现大洋。还给她妈撂下一句狠话:“老太婆!你他妈听着,赶紧找张玉芝要钱!不然的话,我就把这间房子抵押进去!”听听吧,他敢跟他妈妈大吼“你他妈的”了!唉幺幺!这“瘾君子”犯上烟瘾来,那可真是要吸要抽不要爹妈,不要亲人啊!那可真是六亲不认了!
  张老太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无奈啊,亲生儿子啊,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心疼!心疼得很啊!
  涂英涂雅涂正他们走后,老太太跟张玉芝说:“闺女啊,看你弟弟这么个抽法,咱们可怎么办啊?要不你就跟涂家那三个孩子说说,求求他们,多给咱家些钱吧。你不说,涂家有的是钱嘛!你就救救你弟弟吧。可不能让他把这房子卖了啊!”
  “妈妈啊!这怎么能行。咱们怎么能做昧良心的事啊?”张玉芝说:“涂家两口子是给三个孩子留下了不少的钱,可那钱,也是花一个就少一个啊。三个孩子哪有什么来钱的路?舍个老脸,跟三个孩子要钱,人家能给。要是正当花销,不是不可以。可这是干什么?是纵容我弟弟吸毒抽大烟,这不是缺德吗?这钱即便是我能要出来,我也是万万不能要的!”
  “你这样做!你不是要了你弟弟的命了吗?他不抽大烟,他还能活得下去吗?”张老太太哭鸡尿嚎的说道:“你是个女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我靠谁养老送终啊?还得靠你弟弟啊!你弟弟没命了,我还能活下去吗?”
  “我那个妈啊!”张玉芝真真的气急了。“他自己不学好!嫖娼抽大烟,这脚上的泡,完全是他自个走的啊。这能怪谁啊。您太糊涂了吧!怎么可以纵容他啊?依我看,这都是您老惯的!跟人家三个孤儿要钱,给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抽大烟,亏您想的出来!您呀,也太糊了不是?”
  老太太听了张玉芝的话,感觉这姑娘太绝情。“你真不是个东西啊!听你说的这话,好像是我让我儿子不走好道,我让我儿子嫖女人抽大烟的。你说让我叫他戒掉大烟,我做的到吗?就你弟弟那个虎劲,我要是能让他戒掉大烟,恐怕还没等说出口,他就得把我杀了啊。唉!哪辈子造孽啊,养了这么个败家子啊——哇哇哇——”张老太太哭鸡尿嚎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跟张玉芝坐地泡起来了。“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哇哇哇——”
  “哎呀呀妈呀!您这是干什么啊!”张玉芝拉起老太太。“你这是干什么啊?您别闹腾了。我现在就去‘乐逍遥烟馆’,看看情况再说吧。您在家等着我好了。”
  张玉芝坐着黄包车到了“乐逍遥烟馆”。刚一到门口,就被四个彪形大汉的护院拦住了。“怎么?你要干什么?”一个叫霍武力的护院喝问:“到这里干什么?”
  “找人!送钱!”张玉芝会说话。“我给我弟弟送钱!”
  “你弟弟是谁啊?”霍武力继续发问。
  “张玉粒!这里的常客!”张玉粒回答。
  “有有有!有这个人!”另外三个护院屠适宜、吉岩立、坟大俀异口同声。霍武力说:“没错!常客,二一三房间他包下来了。“那你就进去吧!”
  张玉芝进了“乐逍遥烟馆”,上了二楼,推开了二一三烟室。眼前的一幕真叫她尴尬难堪:侍女金娇一丝不挂地骑在张玉粒的肚子上;银娇也是一丝不挂,双手紧握大烟枪,把烟枪嘴正往张玉粒的嘴里插着……张玉粒全身光光,闭着眼睛。
  金娇银娇见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个子很高,岁数也不小了。金娇问道:“你怎么随便进包间啊?你是谁啊?”
  张玉芝把闭上的眼睛睁开了。“你们都快穿上衣服!张玉粒!快把衣服穿上!快!”张玉芝退出二一三包间,在门口候着。一会儿,她问道:“都穿好了吗?”
  “穿好了——”
  张玉芝重又进了二一三烟室。拽住张玉粒的脖颈子就往外拉。“你个败家的玩意!跟我回家!跟我回家——”张玉粒刚点完一个大烟泡,浑身很有点精神,他挣脱了姐姐的拖拽。“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不怕丢人啊!”
  “呵呵呵!咱们谁不怕丢人啊?!亏你还能说出这话!”张玉芝继续往楼下拉扯张玉粒:“你把老张家的脸都丢尽了!走吧!回家咱们再说!”
  “行行行!”张玉芝头脑活分。“好好好!二一三烟室是你家!可你还得要钱啊!我给你把钱送来了,一百块现大洋!够花一段时间的了吧!”
  “那就快把钱给我吧!”张玉粒高兴了。伸着手跟姐姐要钱。“快给我吧!”
  “那么多钱,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一个人带在身上。我放到咱妈妈那儿了。走吧,跟我回家拿钱去!”
  “那好吧!我回家跟你拿钱去!”张玉粒乐了。“姐姐最疼我了!还是姐姐好!还是姐姐好啊——”
  到了大门口,张玉粒跟四个护院打招呼:“几位大哥,回家拿钱去,一会就回来!”四个护院冲他摆着手:“快去快回!”
  张玉芝为了节省时间,回涂家做晚饭,她叫了两辆黄包车,跟弟弟一人坐一辆。不大工夫,回到了和睦道娘家。张老太太依旧坐在床边上抽泣,为儿子张玉粒发愁!
  张玉粒此时没犯烟瘾,还能说几句人话。“妈妈,我回来了!还是姐姐疼我,给我送钱回来了。妈妈,咱家这房子,就先不卖了!”
  张老太太信以为真了。“那好那好啊!”她止住了抽泣。“卖了房子,我们还住哪儿啊?那就没这个家了!”
  张玉芝对张玉粒说:“弟弟啊,你不小了。你应该立世了。找个合适的生计,做做,起码能养活自个,再成个家啊。你现在这样,怎么得了啊!把大烟戒掉吧!听姐姐的话!只要你把大烟戒掉,姐姐我帮助你,找个生计,给你找本钱,开个杂货铺什么的。不行,咱买辆黄包车,蹬车挣钱,不是也能养活自个吗。听话吧!”
  “我戒不掉了!”张玉粒哭丧这个脸。“我要是能戒不是早几天就戒了吗!实在是受不了的。你呀,是个活菩萨,就可怜可怜我吧!”
  张玉芝知道劝说是没用的。于是就放下了狠话:“实话跟你说,我没给你带什么钱。这个月的月钱,我还没领到。好话我说了不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是我做姐姐的狠心,不是我做女儿的狠心,你这样下去,这个家是非败了不可。听说解放军就要进城了。解放军是不准开烟馆的!是不准开妓院的!到时候,烟馆妓院都会被解放军清除掉的!到那时,你是戒也得戒!不戒也得戒!你自己拿主意吧!妈妈!您好自为之!我得回去了——”张玉芝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玉芝回到凡夫巷一号院,回到了涂家,天已经快五点了。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孩子真乖巧,一块围在方桌旁,读书写字。进屋的时候,三个孩子正背诵曹植的《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张玉芝听着听着。这诗比较浅白,里边的内容她还是能懂一些的。“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英雄,英雄少年啊!”张玉芝心里慨叹:“看看涂家这三个孩子,将来干什么?将来就不是少年了,就现在就这会儿,涂英涂雅涂正就是英雄少年!没地说啊……”张玉芝跟涂英涂雅涂正打完招呼,就给三个孩子做起了晚饭。
  邻居家的在外谋生计的都回来了。一个一个的,没先进家门,就都先到涂家。祖树德知道涂英涂雅涂正爱吃孜然羊肉,当然他知道到哪儿买了,东来顺出了大事儿后,就被封了。他临下班,到鸿起顺饭庄给孩子们买来了可口的孜然羊肉;龙腾跃给三个孩子买了花生粘;牛筋强在一个醤货摊上给三个孩子买了酱牛腱子;林中轩霍初华两口子给孩子们买了二斤槽子糕。涂英涂雅涂正一一谢过。涂英跟众邻居们说:“谢谢爷爷奶奶们!谢谢伯父伯母!我知道,你们平时都不舍得给你们自己的孩子们买这些好吃的,平日里您们自己都不舍得花钱买这些好吃的。我们姐弟三人,太感谢您们了!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三人定当永世不忘啊……”
  
  古人云:生死亦大矣!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深明大义,在处理邻居家的丧事时,表现的大度非凡,慷慨仗义。院里屡次丧事,涂家姐弟三人仗义疏财。这真的让众邻居们敬而疼爱!众邻居们个个心里,只剩下赞扬和敬佩了。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小魔鬼心里也都明白,邻居们对他们姐弟三人表现出的关爱,都是真情。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晚上,临睡前,涂英问张玉芝:“妈妈,你去‘乐逍遥烟馆’了吗?我们的舅舅现在怎么样了?”
  “唉!”张玉芝表现出十分痛楚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救了!这人啊,就怕沾上大烟,这一沾上,人就毁了!你们这个舅舅,算是完了。”
  “您没劝舅舅戒掉吗?”涂英追问。
  “我去了那家大烟馆,把他拽了回来。他不回来啊!”张玉芝说:“他在那儿包了间烟室。在二一三号。我骗他,让他跟我回家拿钱,他才回家的。回到家里,我怎么劝说,也是白费。不听啊。还要把家里的房子卖掉呢。真是活活把人气死了。”
  “大烟馆害死人啊!”涂英很气愤。“妈妈,要我说,这还真不能都怪我们的舅舅。最可恨的应该是开大烟馆的高本万。那是个大坏蛋!他家开大烟馆,开了好几个,怎么就没人管管他啊!他们家也太祸害人了!”
  “谁能惹得了他们家啊!”张玉芝说:“高本万,不得了,日本鬼子在时,靠日本鬼子。国民党也给他撑腰。日本鬼子被赶跑了,照样有人给他撑腰!他有钱啊,本来国民党政府也想整他了,可他拿钱给政府官员。钱能通神啊。得了,高本万的大烟馆越开越多,祸害人越来就越厉害了!”
  “那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涂英露出讥讽的微笑。“我不信没人治不了他!”
  “街面上不都传说人民解放军要进城了吗。”张玉芝满怀信心地说:“听说,解放军,共产党是不允许任何人开烟馆开妓院的!要我说那个高本万啊,解放军一定不会饶了他的!”
  “妈妈说的也是。”涂英说:“妈妈,舅舅他实在戒不掉大烟瘾,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舅舅死啊。总不能看着姥姥没了房子住啊!妈妈,咱们家还有很多钱,明天您就从床底下钱匣子里先拿出一百块现大洋,给舅舅送去,让他先抽着。不是说人民解放军就要进城了吗。等人民解放军进城之后,封了烟馆,到那时,他想不戒也不行了!”
  “这样合适吗?”张玉芝显出一副不落忍的样子。“这样好吗?”
  “哎呀妈妈!您说什么啊!”涂英说:“妈妈,就照我说的做吧。好了,天也不早了。咱们都歇息吧!”
  一宿的功夫,翻几次身,打几声呼噜,放几个臭屁,做个美梦或噩梦,醒过来了,就都睡过来了。天照常亮起来,人们照常起床。一号院的人们也都不外乎于此。碰头照面,就打声招呼,说句废话:“起来了?”“起来了!”
  吃完早饭,人们该干嘛去就都干嘛去了。涂英在床底下的钱匣子里给张玉芝拿出了一百块现大洋。“妈妈,您拿好,这就送回家去吧。”
  “孩子们啊!我——”张玉芝掂量着这一百块现大洋的份量,心里很沉重。
  “行了!妈妈啊,咱们是一家人。快回家吧!”涂英说:“我们姐弟三人今天去私塾。吕先生要是留我们住下的话,我们就住一晚上,也陪陪吕先生。您老人家就不要惦记我们了,一定把我们舅舅安顿好!一定把钱给他,暂时救他的命啊!”
  “记住了!孩子们,那我就先回去了!”张玉芝离开了一号院。
  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乖巧地到所有有人在家的邻居家打招呼,告知邻居家,他们今天去私塾读书,晚上住先生家一宿或者两宿的,请邻居的爷爷奶奶伯父伯母们不要惦记。一一地打完了招呼。他们回到自己家里,把手枪包好,把子弹带足。一人一个小包袱,斜挎在肩膀上,出了家门,离开了大院。涂英在距离凡夫巷西口很远的地方,才上了一辆黄包车。车夫叫贝尚理,四十二岁,中等个,身形瘦弱,那年月,穷人哪有胖子啊!“敢问小姐公子们,你们去哪儿啊?”
  涂英回答说:“去乐逍遥烟馆老板高本万家。”涂英知道,拉黄包车的年长一些的,肯定会知道高本万家住址的。于是她领着妹妹弟弟一出来没急于叫车,一直在选择车夫,所以从家里出来走了好长一段路,才遇到贝尚理这个略上了点年纪的黄包车夫,认定这个人一定知道高本万家住在哪儿的。车夫贝尚理一听三个少年要去高本万家,心里打嗝楞。问道:“你们——”
  “我们是亲戚!”涂英立即拦住贝尚理的话头。“高本万是我们的大舅爷!”
  “哦哦呀——”车夫贝尚理惊叹:“你们的大舅爷,可了不得了不得不得了啊!那是在城边上跺脚,引得全城震颤的顶级人物啊!小姐公子们,这路可够远的,我就是一路小跑,也得一个时辰(两个钟头)啊!”
  “我们知道远!”涂英思维敏捷至极,她哪里知道高本万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住得远近?“大叔,您说,跟高本万家是亲戚,我们家能穷的了吗?”
  “那是那是!小姐公子家自然富庶无比!”贝尚理顺情说好话:“肯定是大户人家啊!”
  “这不就结了!大叔辛苦!”涂英给涂雅涂正使眼色,不让他们吱声。“我们保证给您足够的车钱就是了!”
  “我不能多要,凭良心凭力气挣钱吃饭养家糊口。”贝尚理说:“有您小姐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往青柳园那地方拉客人,有过几趟了。一般最多,也就给我一个现大洋,实际一个现大洋也多啊!”
  “是这样的啊!”涂英说:“大叔,我们头一次去大舅爷家,还真不知道这车钱是多少。您放心,您别看我们年纪小,我们很懂得你们拉车的非常不易,我们一定比给您最多的要多得多的。大叔啊,那青柳园是在城西南吧?”看着贝尚理的车往西南方向拉着,涂英故意这么问道。“我们妈妈说过,那儿是个大花园。对吧?”
  “没错!”贝尚理觉得涂英这位小姐真的很懂事理,也就愿意跟她说话。“所谓青柳园,就是一个花园式住宅,一个大花园里,就你们大舅爷一家。可漂亮了。有看家护院的,说十八个人呢。黑天白日地守在南大门。实际你们大舅爷家人口并不多,那什么——嗯,不说了。你们可能都知道了。这会儿啊,那么大的一处住宅,他家里只住着二十九口人,两座小洋楼,闲着一座半。就西边那座小洋楼里啊,一层住着你大舅爷和你们的三个大舅奶奶;还有三个丫鬟。二层住着你们的一个舅舅,和你们的一个舅妈,两个丫鬟。你们的那个舅舅高一丁不常回家。东边那座小洋楼里,二层闲着,一层住着十八个护院打手。听人家说,挺有意思的,说是啊,原来从前啊,高本万,就是你们的大舅爷,曾给那十八个护院打手配过长枪,可护院们一个个野性十足,他们把一个叫春妮的丫鬟,整到他们的住屋里头,整那不光彩的事,整完了就把丫鬟放了不就得了,嗨嗨,他们拿着长枪把个春妮丫鬟当活靶子打死了。你们的大舅爷高本万生气了,收了他们的长枪,给他们的手里一人发了一条烧火棍。就那地方啊,我说句狂话,白给我住,我也不敢住,太旷了!太静了,远离人烟,人气不旺啊!”
  “是的!我们的大舅爷太孤独了!”涂英说:“所以啊,我们才要去他家陪陪他老人家啊!”
  一路上,贝尚理不停地说着话。把个高本万家的基本状况差不多全讲清楚了。涂英姐弟三人心里有数了。还真的跑了两个小时,贝尚理把涂家三姐弟拉到了高本万的住宅——青柳园南大门。涂英涂雅涂正下了贝尚理的黄包车。这地方真是太清静了,他们一下车就感觉到了。涂英拿出十块现大洋递给贝尚理:“大叔,不多,您收着,十块现大洋!”
  贝尚理吃惊地看着涂英。“小姐啊!这太多了!太多了!我只收一块!”贝尚理把余下的九块往涂英手里递着。涂英哪肯收回。“大叔,不要客套了!都拿着!保不齐,这回去就是空车!您太辛苦了!您要不收下,那好,我就再给你五块!”涂英又拿出五块往贝尚理手里递。贝尚理哪肯再接。赶忙谢过:“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贝尚理收起了十块现大洋,跟涂家三姐弟说了声“再会!”就往城里去了。
  四周空旷,四周没有邻居。青柳园南面是一片人造松林,松林的南面紧靠城墙。青柳园西面是一道黄杨树绿化带,也紧挨着城墙。东面与北面都紧靠着长河。也就是青柳园两面依水。这儿实在是太背静了!从青柳园到遍地市南大道的二里半路,是高本万自家掏钱修的马路。可以说,这二里半路是他私人开发的。这二里半路平时是既无车马更无行人。偶有高本万的亲戚朋友或是什么生意伙伴来访,来家做客,可以说很少很少的。
  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在小松林里合计着。是强攻还是智取。青柳园大铁门足有三米多高,黑黢黢的。周边的院墙也都两米多高。涂雅说:“大铁门右边不是有一个人行小门吗。咱们叫开那扇小门,进到院里,涂正先点了九个护院的死穴,咱们再冲进东面的小二楼,把一楼里住着的护院,点了死穴。然后,咱们再到西面小洋楼,一枪一个,也就八枪吧!估计那个高一丁不会在家的。整死了这些人,我们分头去给护院门补枪!彻底消灭他们之后,我们就撤进松林从松林里走到南大道,有车坐车,没车步行,遇到车再坐,好赶回城里。”
  “行!”涂英说:“一个字:快!记住了吗!涂正,你要快上加快!”
  “姐姐同志!”涂正说:“迅雷不及掩耳就是了!”
  涂英提示说:“院子东面和北面都是长河,那院墙距离长河河边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咱们可以越过东墙或者北墙,延长河河边走上一二里路,就是崔家码头,咱们坐火轮回去更保险。坐火轮只坐四站地就到河南西街,咱们下船,可以直奔“乐逍遥烟馆”,时间早,咱们就在外面等;时间晚了,咱们就直接冲进烟管,通通地一个不留地整死他们!”
  “姐姐说了算!”涂雅说。
  涂正说:“一切听从姐姐安排就是了!”
  “开始行动!”涂英下达命令。涂家姐弟三人搜地一下子到了青柳园大铁门前。涂英敲响了门中的小门。护院梅仁兴在里面握着根烧火棍喝问道:“什么人?干什么?”
  “大叔!是我呀!我是高本万的外孙女啊!”涂英嗲嗲地说道。
  梅仁兴打开了小门。其他八个护院刘二棒、张大牛、周步东、柳花动、西风进、白立志、洪嗨杰、崔名贵齐呼啦地围了过来。九个护院一看,三个少年。都想搭拉搭拉话儿。涂正闪速点击。只见这九个护院九秒钟光景全部晕倒在地上。涂英说:“涂雅你跟小弟赶紧到东面小洋楼,我在这里照应着。”
  涂正涂雅搜搜搜跐溜跐溜地就到了东面的小洋楼。进了楼门,沿着一楼走廊,一间屋一间屋地处置,住的还挺讲究,两个人一间,现在有九个护院在自己房间里歇息,显然这九个都是夜班了。还好,这屋门没有一间是挂着的。出溜出溜跐溜跐溜——屁大功夫,涂正拉开了九间房门,心里有数,这里一共只有九人。点击完毕。跟涂雅一道便往西面小洋楼跑去。涂英和涂雅涂正在西面小洋楼门前会合了。姐弟三人,分开两拨。涂英负责一楼,干掉高本万等五人!涂雅涂正上二楼,消灭高一丁等四人!涂英进了高本万的屋子。呵!好斯文!高本万正在和三个太太搓着麻将,三个丫鬟围站在一边……涂英都走到他们跟前了,他们居然没有一点感觉。“乒——乒——乒——乒——乒——乒——乒——七声枪响后,高本万、他的大太太秦香莲、二太太柳香莲、三太太杨香莲、大丫鬟春红、二丫鬟夏红、三丫鬟秋红顷刻间便都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节省点子弹吧!”涂英心里想,“还得赶紧补充子弹啊!”她轻轻松松地走出了高本万的房间。
  与此同时。涂雅涂正进到二楼高一丁的住房时,没有发现高一丁的影子,显然是住在乐逍遥烟馆里了。屋子里只有高一丁的太太花达妮和两个丫鬟腊梅、海棠。三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的斗纸牌。涂雅手快,两枪打倒了两个,分别是丫鬟腊梅、海棠。涂正打死了高一丁的太太花达妮。涂正想补枪,涂雅拉住他:“咱们带的、家里剩下的,加起来还有九十三发。打一颗就少一颗。一枪已经毙命!听姐姐的话,节省使用吧!”
  涂正吹了吹枪管。“好!听姐姐的!便宜她们了!让她们身体保持完好了!”
  涂雅涂正下了二楼,跟着涂英来到大门口,涂英没动手,涂雅也没动手。九个人九个护院,涂正开了九枪,枪枪都中眉心。姐弟三人跐溜跐溜跐溜地来到东面小洋楼里,涂正说:“二姐!你来吧!”涂英也说:“快!抓紧!”涂雅也是打眉心!这里的护院全部解决了!“撤!”涂英涂雅涂正从东面小洋楼一出来,就直接到了东面的院墙根。砖墙,两米多高。没关系,涂正背好小包袱,来个三米冲刺,蹭蹭蹭蹿上了墙头跳到了河边那面的地上;涂英涂雅也是如此。出了青柳园,他们沿着河边走到了崔家码头。正好赶上了一艘小火轮。买了船票,上了船。他们好开心啊。四站地,一会就到了,下了船,时间已是十二点多了。找地方吃饭。在三道街上乐逍遥烟馆斜对面有一家“聚宝丰餐馆”。涂英他们决定就在这儿吃中午饭了。
  三道街很热闹很繁华。商铺多,饭馆多,妓院多,都是小型的,比“月满嫦娥”差得远了,也不能比,这条街上五家妓院,最大的一家是“红房子”,也只才七个妓女;余下的什么“花嫩蕊”、“花正红”、“滴滴翠”、“初见红”,都是三五名。烟馆三家,都是高本万的,最大的一家就是“乐逍遥烟馆”其他“飘飘仙”、“云中游”规模比“乐逍遥”小多了。这里游客多。这道街上的“彩虹绸缎贸易货栈”名震海内外,在这儿,云集着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绸缎布匹买卖人。涂英涂雅涂正好像是没来过这里,因为他们对这里没有记忆。他们要熟悉这里的环境。为此,吃完了中午饭,涂英涂雅涂正他们便来到了“乐逍遥烟馆”附近,开始细致的勘察“乐逍遥烟馆”的地理位置及周边环境。对于内里的房间设置结构,大致已全面了解。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了。涂英决定先去“云中游烟馆”走一遭……
  张玉芝带着一百块现大洋回到了娘家。八点多钟的时候,张玉粒又回来跟老太太闹上了。说要卖房子,买家已经找好了,就是高本万的儿子高一丁。张玉粒和老太太闹得不可开交。老太太实在拦挡不住招架不住了。扑通一声给张玉粒跪下了:“儿啊!你再给我一天的工夫,我现在就去凡夫巷一号院找你的姐姐去。她要是不给钱,给钱不给钱,你都等我回来后,再答应你!儿啊!妈妈我给你叩头了!”张玉粒哪里等得及!“不行!一会人家高老板就来家收房子了!你快把房契拿出来,不然我就整死你!”
  张玉粒真的就举起了菜刀,朝自己的亲妈头上砍去——
  “住手!”张玉粒进了家门,正赶上这一幕。“你真真的是个畜生啊!”张玉粒抢过张玉粒手里的菜刀狠劲地丢在地上。“妈妈!”她把张老太太扶了起来。“我跟涂家孩子借钱了!借了一百块现大洋——”
  “哎呀呀!快快给我!”张玉粒终于看到了希望。“快快给我!给我钱啊!”
  “给你!”张玉之把一百块现大洋撒落在地上。张玉粒赶紧像狗啃屎一般,趴伏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捡拾着现大洋!
  “不学好的狗食东西!”张玉芝吼着:“你抽不了几天了!解放军马上就要进城了!解放军一进城,就把大烟馆全部封掉!我看你还上哪儿抽去!你就去死吧!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赶紧滚!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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