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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一号院第二十八章

作品名称:腥风血雨一号院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5-05 21:07:27      字数:12924

  马车夫何三义、牛二立赶着车往回走,两个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赶马车给人家送葬出殡的事,他们没少干过,可绝大部分都是富人家、有钱的人家。像给乎明来这样的穷人家里送葬,这还是第一回。还有啊,这死了亲人哭死在墓地的事,他们俩是头一次看过。老女人也就五十多岁,哭死了,哭死就哭死呗,还整出个笑模样。这让两个车夫很不理解了。还有啊,在来乱葬岗子出城门时,那个国民党大兵八字胡说吕虎牛被人民解放军灭了全家,那安然旅馆里的六个强盗,被人民解放军给灭了,那是亲眼所见,吕虎牛全家给灭了,也肯定是真的了。这下好了,老板死了,老板全家都死了,这可太好了。马车到了城门,站岗的士兵没说什么,就给放行了。乎明来无精打采,跟何三义说:“你把我们拉到凡夫巷西口吧。”
  “好说!”何三义答应着。
  涂英涂雅涂正跟乎明来一块坐在何三义的马车上。时而表现出无限悲伤,小声地哭泣;时而表现出万分的同情,劝慰着乎明来。涂英说:“乎伯父啊,您的不幸,就是我们的不幸!你老放心,您要是愿意呢,您就把我们姐弟三个,当做您自己的儿女。”
  “这——”乎明来语塞,说不出什么来了。
  “您看看。”涂雅说:“您要是看的起我们,您就给我们当干爹,我们是孤儿,没了亲爹亲妈,这世界上,我们没了亲人。可我们一直把咱们院里的所有邻居都当做了亲人。乎伯父,您要是答应,我们从此以后,就跟您叫爹了。您答应吗?”
  乎明来一把抱过来涂正。点着头。“我——我答应——”
  “爹!”涂英涂雅涂正这声喊叫,着实感天动地。嘎啦啦啦——在遍地市上空晴天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这一声炸雷,只吓得拉车的马匹惊恐万状,一阵狂奔。何三义使足了劲,拉着马缰绳,嘴里不停地喊“吁吁吁——”后面的牛二立也是卯足了劲拉着马缰绳,大声喊叫着“吁吁吁——”
  还好,马车总算是减慢了速度。乎明来一身冷汗,“没事没事!孩子啊!没事了!”乎明来亲爹般地摸索着涂正的脑袋。
  “真是怪事啊!”何三义自言自语:“晴天里响炸雷,这是要变天了!”
  涂英涂雅涂正一个个小脸儿变得煞白煞白的。他们不再言语了。
  马车到了凡夫巷西口。马车夫赶着马车回安然车马大院了。
  时间不算晚,刚刚中午十二点半。张玉芝早已做好了中午饭,在家里等着了。她时不时地出屋走到大院门口,往西巷口张望。“可算回来了!”她把涂英涂雅涂正迎进了院子。她看见乎明来孤身一人低头耷脑愁容满面,却没见季香珍的影子。她问乎明来:“怎么没见大嫂子回来?大嫂子呢?”
  乎明来抬头看了一眼张玉芝。“她——”
  涂英涂雅涂正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张玉芝看这景况,心思,八成又出事了。“孩子们,告诉妈妈,你们的乎伯母上哪儿去了?啊?她怎么没回来啊?”
  “妈妈——”涂英说:“乎伯母过度悲恸,她,她跟乎晓妹妹一道去了。”
  “我的那个妈啊!”张玉芝听了噩耗,惊呼喊妈。“唉!这是怎么说话啊!这是怎么整的啊——”张玉芝心里不好受。死一个还不行,还得搭上一个。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乎明来进了自己的家门。涂英涂雅涂正跟着张玉芝,进了自家的门。
  “吃饭吧,孩子们!”张玉芝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涂英涂雅涂正吃饭,他们饿了。一个个吃得很香甜。吃的差不多了。涂英跟张玉芝说:“妈妈,您受累,给我们乎家干爹盛上一碗饭菜,我这就给送过去。乎干爹孤苦伶仃了,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他老人家啊!”
  “是呀!妈妈啊!乎伯父,不,乎干爹,太孤独了!我们应该照顾好他老人家的生活。”涂雅满脸泪水。“乎干爹真是太可怜了!”
  涂正说:“我愿意做乎干爹的亲儿子,我给乎干爹养老送终!”
  三个孩子真是太仁义了!
  张玉芝盛了一碗小米干饭,又把炒香干、炒胡萝卜丝和盛在一个盘子里。涂英说:“妈妈,我给乎干爹送去。”涂英左手端着饭碗,右手端着菜盘,进了乎家。乎明来正准备出屋去烧鸡店上班。“干爹啊,您老吃完饭再走啊!”涂英把饭菜放在方桌上。“您老可得保重身体啊。爹爹啊,我们无依无靠,我们姐弟三人,往后还要靠您老关爱啊。爹爹——”涂英泪水来得快,立时流的满脸。
  “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乎明来真是被感动的无话可说。“你放心,你们姐弟三个,我会尽全力照顾的。钱财没有,可我有心啊!你们小小的年纪,这么懂得人情世故,帮了我们乎家这么大的忙。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保护好你们。”乎明来给涂英掏着心窝子。“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受到什么伤害的。”
  “干爹!爹爹啊!”涂英一下子跪在了乎明来的面前。“谢谢爹爹谢谢爹爹!”
  “快起来!干爹我承受不起啊!”嗨嗨,乎明来真是瞎了眼,灰了心,还真把自个当成涂英涂雅涂正的干爹了。“好了好了!我有了你们三姐弟的闺女儿子,真是前世修的福分啊!”
  涂雅涂正也跑过来凑热闹了。“爹爹!”涂雅涂正说着跪下来就给乎明来叩头。“孩子啊,孩子,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乎明来扶起两个孩子。沙哑的嗓子,真的真的说不出什么来了。他打心眼里感激涂家的三个好孩子。
  涂雅说:“爹爹啊,要说您老人家真是给我们找了个好妈妈,乎妈妈对我们乎晓妹妹,可真是没地说,她竟能跟着我们的乎晓妹妹到那边去。乎妈妈的爱女行为感动天地啊!您老人家都看到了,在墓地,老天爷都被我们的乎妈妈感动了,又是炸雷又是大雨的。乎妈妈真是好妈妈。乎晓真有福气啊!”
  “嗯,你们的乎妈妈,对乎晓那真是寸步难离。”乎明来沙哑着嗓子,从嘴里往外吐着莫名的话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们的乎妈妈用实际行动,表现出了她热爱女儿的真情,表现出了史上最最真诚的母女深情。她是好妈妈!好母亲!”
  涂英涂雅涂正差点都没笑出来,好在几位小魔鬼都会掩饰,顿时把笑化成了悲戚。涂英说:“乎爹爹,我们三姐弟,不知道我们的爹爹妈妈什么时候死的,光知道,是被八路军特工给整死了。我们要是知道我们的爹爹妈妈死在哪儿,什么时候死的,乎爹爹,我们都能不眨眼地陪着我们的爹爹妈妈一块去死的。唉,我们失去了陪葬我们的爹爹我们的妈妈的机会了!哇哇哇呜呜呜——”涂英哭出声来了。涂雅涂正也跟着哭出声来了。
  “孩子们孩子们——”乎明来嗓子更哑了。
  “乎爹爹!”涂英说:“您老人家放心,我们认了您做爹爹了,等您老人家有那么一天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人都给你老人家陪葬去——”
  “哎呀哎呀呀呀!”乎明来听涂英的话,虽说扎耳,但却是顺心。心思,三个孩子,心眼好,义气重!可叹可敬可佩可赞啊!
  “您老人家快吃点饭吧!”涂英又回到吃饭上来了。涂雅涂正随帮唱影,跟着涂英一块劝了起来。“爹爹啊!您就吃点吧——”
  “我吃不下去。孩子们!”乎明来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比划着,张着嘴,“我上班去了——谢谢孩子们——”乎明来走出家门,走出院门,他要去烧鸡店上班啊!
  涂英涂雅涂正笑着笑着,走出了乎明来的家。院里这会儿,除了张玉芝和涂家三个小魔鬼,还没人知道乎明来的老伴季香珍死在了滥葬岗子,死在了乎晓的坟堆旁。院里的人们都知道,乎家死了孩子,心里难免难受,拿中听的宽慰话,去填唬人家,看是关心,实际也是更给人家添堵!所以啊,尤曼曼、武艿菏、佘坤娣们,都知道乎明来给女儿送葬已经回来了,可她们谁也没到乎家问候问候。只有张玉芝,因涂家三个孩子的缘故,才知道季香珍已经死在滥葬岗子了。女人们,半大老婆子们,虽说不愿意拿温和话去劝慰乎明来,可也都按捺不住寂寞,愿意打听点外面的新鲜事什么的。上午尤曼曼出去上了趟街,回到家就做饭,还没来得及把在街上人们的传说讲给院里的老姐妹们听。这不,饭也吃得了,尤曼曼就到了祖树德家,跟佘坤娣说话。“我今天上午上街去,人们都传疯了——”
  “又出了什么大事了?那么邪乎?”
  “我跟你讲啊,咱们的人民解放军小分队啊,昨天晚上,可能是大半夜,都那么说,把一个叫安然旅馆的强盗旅店给端了。把里面的六个强盗,还有一个掌柜的,全都枪毙了!”
  “啊!这是好事啊!好事啊!”
  “还有啊,前些年咱们不就都听说,咱们市里,有个叫吕虎牛的黑帮头子,坏透了——”
  “是的。听说过,都听说过。怎么样了?”
  “那个作恶多端的吕虎牛,变成死驴死牛死虎了!让人民解放军的小分队给灭了全家,一家六口,吕虎牛和他的老伴,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被枪毙了——”
  “这就不靠谱了!”佘坤娣说:“人民解放军小分队,人家有铁的纪律,大人犯罪可杀,孩子是绝不杀的。要我说啊,这是造谣,吕虎牛一家,要是真的都被杀了,那肯定不是人民解放军小分队干的,肯定是吕虎牛的仇人干的。解放军不杀俘虏,不杀孩子,你不也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了。”尤曼曼说:“你这一说啊,我还真犯心思了。还真是这样的,咱院里就有实际例子啊。涂义强侯喜莉两口子,当汉奸干特务,做坏事丧尽天良,八路军把他们整死了,可三个孩子,不但不弄死,不是还让咱们千方百计的照顾吗。真的,真的不是解放军干的。你这话靠谱——”
  “说什么呢?什么靠谱不靠谱的?”武艿菏进来了。“老姐俩说的挺热闹啊。我跟老姐妹俩说说啊,涂家三个孩子,是太懂事儿了。没错,他们的爹妈给他们留下了不少的钱财。不管多少吧,都是人家的个人财产。咱就说这三个孩子,虑事处事那真叫一个大度,你们算算,乎家乎晓的丧葬,涂英他们是又买棺材,又买扎活,刻墓碑,雇马车,这得多少现大洋啊,人家那三个孩子,一点也不吝惜。真是大气,哪像孩子啊——”
  “说的没错!”尤曼曼、佘坤娣齐口夸赞。“三个孩子拿得起放得下,将来啊,是错不了的。”哼,三个老女人没事儿又夸起涂家的三个孩子了……
  涂英涂雅涂正吃完了中午饭,和张玉芝说了一会话,主要是讲述季香珍在墓地如何哭喊,如何用双手扒乎晓的坟土,如何哭死。张玉芝听的泪水连连。涂正拿着手巾,不停地给张玉芝擦眼泪。说了好一会。涂英说:“妈妈,我们得去看私塾吕先生了,估计快好利索了。”
  “应该应该!”张玉芝说:“那你们就快去吧!回来的别太晚。”
  涂英涂雅涂正跟张玉芝道了声:“再见妈妈!”就走出了一号院。
  张玉芝心里闹得慌,实在是被季香珍的行为感动了,真是好妈妈啊,张玉芝打心眼里往外佩服起季香珍来了。邻居们还不知道季香珍死了吧?肯定是不知道啊。她要跟大伙说说。她也来到了祖树德家。
  “张嫂来了!坐——坐!”佘坤娣赶忙让座。
  “都在这儿啊。”张玉芝未曾说话,泪倒是先流出来了。尤曼曼、佘坤娣、武艿菏不禁心里发毛,心想,这肯定又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了,张嫂,又有什么事了吗?”
  “你们还都不知道。”张玉芝哇地一下子哭出了声。
  “这是怎么回事啊?别哭了,你快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尤曼曼催促道。
  张玉芝撩开衣襟擦了擦眼睛。“乎大嫂子季香珍死了——”
  “你说什么啊——”
  “真的死了,真的真的随他女儿乎晓一块去了!”张玉芝说:“孩子们回来说,乎大嫂子,过度悲恸,乎大哥给乎晓填土埋坟,乎大嫂用双手往下扒土,说什么也要跟着乎晓一块去,哭喊着,背过气去,就再也没缓过来,连一张芦席裹身都没享受到,就那么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给就地埋了,埋了——”
  尤曼曼、武艿菏、佘坤娣眼圈不免都红了。尤曼曼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真说着了!”
  佘坤娣说:“你们说说啊,咱们这个院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尤曼曼说:“这才多少天啊,咱们大院十二户人家,已有多少家家破人亡了。姚晴天家一走就是两口子;马富贵家一走也是两口子;姜子齿老两口一下子全没了。苟尚理的妻子;杨大夫家一下子四口。你们牛家牛娟说没也就没了。唉,这是怎么回事啊?”
  武艿菏说:“叫我说个不中听的话啊,是不是涂义强侯喜莉两口子阴魂不散啊。该不是那两个坏东西的鬼魂在咱们院里作祟吧!”
  “净瞎说!”尤曼曼说:“我才不相信什么鬼魂呢!别自个吓唬自个了!咱们院里死人,和涂义强两口子扯不上关系!”
  别人一提涂义强侯喜莉,张玉芝心里就不太舒坦。“尤大姐说的没错,咱院里死人,的确和人家涂家没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乎家也是命。”佘坤娣说:“季香珍真是个有情、讲义、重情、重义的好妈妈!很了不起的。”
  “嗯!”武艿菏说:“要是我,未必能做到。说真的,我家牛娟没了那时候,我也真想不活了,可我家还有牛华牛妮啊!我舍不得离开她们——”
  “好了好了!”尤曼曼说:“张嫂啊,你和艿菏来之前啊,我们正说着咱市里昨天出的大事。黑帮头子吕虎牛,你们不是都知道吗?一家六口都被人枪崩了。说是解放军干的。坤娣提醒了我,解放军不杀孩子儿童,那是真的。吕虎牛一家不是解放军杀的,又会是什么人杀的呢?张嫂,你说能是什么人杀的?”
  “我可说不好。多数是仇人杀的,肯定应该是冤家对头杀的。”张玉芝心里话:“爱谁谁吧!反正是好事,清除黑帮恶霸,总会是大快人心的。
  街坊邻居,几个家庭妇女扯了一会闲话,就都各自回家了。
  涂英涂雅涂正上哪儿还能看到私塾先生吕呈凤啊,纯粹瞎鬼!三个小魔鬼合计,他们决定去乎明来打工的“路口烧鸡店”整点事儿……
  
  乎明来在“路口烧鸡店”当伙计。这家店铺原本就是他开的。三年前,安然棺材铺的老板吕虎牛领着他的姑表弟羊狗马和十几名打手,霸占了他的这家烧鸡店,由羊狗马当了老板。羊狗马,四十八岁,细高挑的个子,大脑袋,小细脖,冬瓜脸型,两只大眼睛,没精神。这个人,坏透了。霸占了乎明来的这家店铺后,还让乎明来管理,每月月底他领着打手来收钱。店里干活的,加上乎明来,一共六个人。铺面不大,前后两间屋子。后间是作坊,前间是卖店。由于乎明来烧鸡手艺精湛,味道鲜美独特,市内不少饭店都来此订购。每日里都可出售三五十只烧鸡。生意蛮不错的。遍地市都知道路口烧鸡,名声大得很。路口烧鸡店距离凡夫街凡夫巷五里多地。从凡夫巷西口出来,往南走,再往西拐,经长阳西街再往南到了长阳南街。这家店铺就坐落在长阳南街与北街的街口处。乎明来到这里上班,都是步行。今天下午,涂英涂雅涂正要到路口烧鸡店整事,他们也没坐黄包车,三个小魔鬼步行,溜达着。在长阳西街,三个小魔鬼进了一家化妆用品商店,涂英花了三块现大洋,给涂正买了一顶假发套子。出来后,涂英用手故意把长发搞乱,扔在地上,踩了又踩,踹了又踹,直至把假发套子弄的泥沙混杂,这才给涂正戴在了头上。涂雅看着涂正。“像,像个小要饭花子。只是衣服不脏啊。姐,还用把他的衣服弄脏吗?”
  “不用了。”涂英说:“把脸抹抹黑就可以了。只要不让乎明来老家伙认出来,就行了。往水缸里滴那东西,几秒钟的事,滴完了就出来,不就结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让老家伙去找他老婆和他的孩子就是了!”
  涂正用小手在地面上搜刮了一把尘灰,均匀地抹在了自个的小脸蛋上。“怎么样?脏了吧?像了吧?”
  “像!太像了!”涂英涂雅笑着。涂英说:“不要大意啊,你自己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涂正连跑带颠地就到了路口烧鸡店。路口烧鸡店的店门开在了东面,有两个门,一个门是进卖店的,窗口对着街面。一个门是作坊。过去涂正涂英涂雅来过几次,知道作坊里放着两个水缸,大缸的水是专门用来洗鸡的;小缸里的水,是伙计们的饮用水,包括乎明来,店里所有的伙计,平日里都喝凉水。小水缸上面有个木制的盖子,跟缸口一样大,缸盖上永远地放着一把白铁皮水舀子,谁要是渴了,喝水,都是右手拿着水舀子,左手掀开缸盖,将水舀子伸进缸里,舀出水来,咕嘟咕嘟就喝起来。这会儿,烧鸡店里就剩下两个人,乎明来和另一个叫邢武奎的伙计,邢武奎,三十四岁,中等个,偏瘦。此时,他在卖店的窗口处卖烧鸡。乎明来在作坊里收拾卫生。其他四个伙计都回家歇着了。涂正扮成个小叫花子,一声不吱,滋溜一下子,就钻进了作坊里。涂正直奔小水缸,左手拉开缸盖,右手拿着TH毒液瓶,使劲地甩了三下。然后盖严瓶盖儿,把药瓶放进兜里,马上抄起水舀子,伸进水缸,搅和搅和,舀出半舀子水,将水舀子边儿对着嘴,保持着一指的距离,做出饮水的动静。很快地,他把缸盖盖上,把水舀子放在了缸盖上,就往外跑。街面上的要饭花子,经常有到作坊里喝水的,店里的人习以为常了,何况都是穷人,人家进来喝口水,又能怎么样啊。乎明来看见涂正跑进来,根本连理都没理,他在收拾着鸡毛,把散落在地上的湿漉漉的长短鸡毛规制在一块,用铁锨往一个破竹筐里装着。装得了,他弯下腰来,拎起装满了鸡毛的破竹筐,出了作坊。他把破竹筐放在了大门右侧的墙根下,顺手从脖子上拉下一条毛巾,抹了把脸,擦了把手。他从昨晚上到今天中午都没吃饭啊,肚子显然是饿得慌了。干脆喝一舀子凉水充充饥得了。他进到了作坊,走到小水缸前,左手移动缸盖,右手拿起水舀子,满满地舀了一舀子凉水,左手把缸盖盖上,右手握着水舀子把,左手托着水舀子底,咕嘟咕嘟……瞬间,一舀子凉水灌进了肚里。他心想,坐一会吧。在小水缸左面,有一条长木凳,平时伙计们闲下来都愿意坐在这里,说说闲话,侃侃大山什么的。乎明来刚坐在凳子上,还没坐稳,“扑通”一下子,乎明来就栽歪倒到了地上,一下子死过去了。
  前屋,卖店里,邢武奎正忙着卖烧鸡。挺快的,二十四只烧鸡,就剩七只了。邢武奎特规矩,坚守岗位,烧鸡不卖完,他是绝不离开卖店的。中午他在街对面一家餐馆里吃炸酱面,醤咸了,他这会很想去喝上一舀子凉水。可他不能去喝水,烧鸡还没有卖完。忍着点吧!他自己嘱咐自己。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了。还剩三只烧鸡了。顶多再来三个人,也就卖完了。邢武奎正想着,从对面街走过来三个小孩,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两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没有大人跟着?背着家里跑出来的吧。邢武奎在店里,透过玻璃窗,直视着三个孩子。三个孩了直接向他的卖店走来了。要买烧鸡?一定的!过来了——三个孩子已经到了窗口前。来到窗口前的三个孩子,是涂家的三个小魔鬼。涂英说道:“大叔!买烧鸡!”
  “买几只啊?”邢武奎满脸堆笑。
  “您这里还有多少只?”
  “就剩三只了。”
  “那就买三只吧!”
  邢武奎赶紧把烧鸡包好,从窗口递给了涂英:“给你!”涂英接过烧鸡,递给涂雅涂正。之后掏出三块现大洋扔进窗口里面的钱匣中。扭身就走。“钱太多了!小姐!钱太多了!”邢武奎喊着。
  “赏给你的!收着吧!”涂英涂雅涂正一人拿着一只烧鸡,这包装烧鸡的纸袋上,都写着“路口烧鸡店”的字样。走到了长阳南街街口,叫了辆黄包车,上了车,就要回家了。
  邢武奎美!心里美透了!他从钱匣子里拿出两块现大洋,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赚大发了!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可真大方!”他开始清点今天卖烧鸡的收入。一会就清点完了。他把钱匣子锁进了一个铁柜子里。哼着小调走出了卖店,他渴坏了,他最想的就是快喝水,进到作坊里,直奔小水缸,移开缸盖,抄起水舀子,舀出一舀子水,咕嘟咕嘟就都灌下肚里。真解渴!实际他奔到小水缸边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栽歪在地上的乎明来了。可他口渴的厉害,先顾及不上了。喝完了水,放下水舀子,他就喊起来了:“乎师傅——”一句话还没喊完,“扑通”——邢武奎倒在了乎明来的身上,彻底的死过去了……
  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小魔鬼坐着黄包车,嘻嘻哈哈地背诵着《诗经·静女》,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叫伍三发,听着他们坐在车上背书,心里很羡慕。黄包车到了长阳西街街口处。涂英喊车夫停了下来。涂英涂雅涂正下了车。涂英从涂雅涂正手里要过烧鸡,她把三只烧鸡都送给了车夫伍三发,伍三发哪里肯收,一味推辞。涂英说:“大叔啊,说真的,我们原本就是给你们买的。我们习惯了,从心里觉得你们拉车的很苦,很不易!每次我们姐弟出门坐车,都要送给车夫礼物的。我们不是炫耀财富,我们是从心里热爱劳动人民。大叔啊,您收下,您不愿意要三只,嫌多,您可以把另外两只分送给你的朋友啊!收下吧!不能再客气了!”
  伍三发不再客气了。收下了涂英姐弟三人馈赠的礼品。涂英送完了烧鸡,照样付车钱。“这是三块现大洋!都拿着!千万不要嫌多!好了再见大叔!”
  伍三发收起三块现大洋。眼望着涂家三姐弟的背影,心里热乎乎的。“谁们家的孩子啊,真大方啊。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无疑了。伍三发拉着空车,走了不远,就见两个拉车的朋友在路旁说话等活。他凑了上来。这两个朋友,自然都是同行,一个叫赵武柳,一个叫钱正铎,都不到四十岁。伍三发从车上先拿起一只烧鸡,递给赵武柳。“给你一只!拿好了!”他又拿起一只,递给了钱正铎。“也给你一只,拿回家给老婆孩子吃吧!”
  “我说三发啊,你今天散的是哪门子财啊?你捡着钱了?是吗?”赵武柳调侃着。
  钱正铎也说:“你发财了?买起路口烧鸡来了?”
  “我上哪儿发财啊!”伍三发说:“遇见施善的富人了。我刚才拉了三个富人家的孩子,他们送给我的。他们说,他们每次出门坐车,都要给车夫买礼物的。这不,今天我遇见他们了。出手大方,不远的车程,给了我三块现大洋!”
  “嚯!是够大方了!”赵武柳说:“什么时候让我也遇见他们一回就好了。”
  “还真是的!”钱正铎说:“那也得看缘分啊。咱三发哥哥和富贵人家有缘啊!”
  来活了,有三个中年男子冲他们招手要车。一人一辆,客人上了车,不同的地址,不同的方向。伍三发嘱咐两位朋友:“不要独吞啊,留给老婆孩子吃吧!”
  “没错!留给老婆孩子吃——”赵武柳、钱正铎答应着,拉起车来,朝西面小跑起来。伍三发拉着客人往东边去了。三个车夫心里高兴,今天晚上回家,可以跟老婆孩子一块改善改善生活了,今天晚上有路口烧鸡店的烧鸡吃了——
  唉!涂家三个小魔鬼啊,早就把TH毒液滴涂在了三只烧鸡上,三个车夫啊,干嘛还要拿回家给孩子老婆吃啊?!这要酿成多么大的惨剧啊!伍三发家六口人,四个孩子加上他们夫妇两口;钱正铎家七口,老爹老妈,他自个再加上老婆还有三个孩子;赵武柳家五口,两口子加上三个孩子。想想,涂家三个小魔鬼造了多么大的孽啊!
  涂英涂雅涂正回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下午五点多,他们进了自己的家门。张玉芝忙着做晚饭。涂正赶忙查看铺底下的枪支弹药。“嗯,完好无缺,没人翻动。好,很好。”
  吃晚饭了。张玉芝问:“孩子们,你们的私塾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基本痊愈了。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开课了。”涂英回答说:“这不今天,先生还咳嗽着呢,还给我们讲解《史记》呢。”
  “这吕先生可真好。”张玉芝说:“依我看,就让先生多歇息几天,你们也多歇上几天。”
  “妈妈说的也是!”涂雅说:“可不能让先生为咱们累坏了身子。杨伯父不是跟咱们说过了吗,说是给咱们联系公立小学。要是能联系上,就好了。咱们就都可以去公立小学读书了。”
  “我天天都盼着呢!”涂正说:“杨伯父的影子也见不到了,咱们还能去上公立小学吗?”
  涂英说:“咱们去找找杨伯父找找苟伯父吧。”
  “可咱们实在不知道市委、区委都在哪里啊。”涂雅说:“真让人着急。”
  张玉芝说:“等明天我出去给你们打听打听吧。”
  “那当然好了。”涂英说:“那可有劳妈妈了。”
  龙腾跃回来了。尤曼曼告诉他:“乎晓的妈妈,死了——”
  震惊!龙腾跃震惊!“怎么死的?”
  “哭死的!悲恸过度,哭死在乎晓的坟前了,当场就地就埋了。唉——”
  “这,这也太惨了不是?!”龙腾跃哪还吃得下饭,出屋,走到乎明来家。“大兄弟!明来大兄弟!”没人吱声。推门进屋,转了一圈,不见乎明来的人影啊。“怎么还没回来。真是的,烧鸡店的活没那么忙啊!这怎么就还不回来啊?”龙腾跃从乎明来家走出来,闷闷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牛筋强回到家里,武艿菏就把乎家的噩耗说给了他听。牛筋强险些没晕过去。“这这这是怎么了?我的天啊!还真是祸不单行啊!想不到这哭也能把人哭死啊!我得去安慰安慰乎家大兄弟。”他走进乎明来的家,没人啊,唉,大兄弟啊,可不能想不开啊!可千万千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牛筋强走出了乎家,想着乎家的不幸,他心里如刀绞一般。
  祖树德回来了。佘坤娣跟他说:“你说啊,这老乎家,真是祸不单行啊,女儿乎晓没了,乎晓的妈妈也跟着走了!”
  “你说什么呢?”祖树德瞪了一眼佘坤娣。“走了,上哪儿去了?女儿没了,就不过日子了!不能吧!”
  “不是往哪儿走!”佘坤娣说:“是死了,季香珍也死了!”
  “啊?!”祖树德惊呆了。“季香珍怎么死的啊?”
  佘坤娣说:“我们不让她去滥葬岗子,她不听啊!非跟着去不可。去了滥葬岗子,坐在乎晓坟前就是哭嚎,悲恸过分了,哭死了。唉,真真的可怜死人了!”
  “这也是奇事!”祖树德说:“这奇事都出在咱们院子里了。这哭也能把人哭死!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啊!我先不吃饭了,过去看看乎家大兄弟。”祖树德来到了乎明来家的门口。“明来啊!明来在家吗?”没人答应啊。祖树德推门进屋,乎明来没回来啊。他顺手把电灯拉开了。亮堂点吧,省着回来抹黑进屋。祖树德走出乎家门,看见林中轩家亮了电灯,就顺便到了林家。林中轩霍初华两口子正吃晚饭。见祖树德进来,赶忙让道:“吃点吧,大哥!”
  “你们吃你们吃!”祖树德说:“你们刚回来,还不知道啊,乎家,乎晓的妈妈死了。”
  啪嚓——霍初华的饭碗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呢?”
  林中轩收拾着碗碴。“这是怎么了——”
  “季香珍是哭死的。你们信吗?”祖树德说:“是哭死的,在滥葬岗子,哭死在了乎晓的坟前。咱们这个院啊,不知是怎么了——”
  “咱们过去看看乎大哥吧!”林中轩跟霍初华说:“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我刚从他家出来。”祖树德说:“不知怎么回事,他还没回来啊!”
  “他家的灯不是亮了吗?”林中轩说。“回来了吧!”
  “是我刚才给拉开的。”祖树德说:“等他回来,咱们一块看看他吧。我先回去了。”
  祖树德、龙腾跃、牛筋强、林中轩都注意着乎家的动静。他们一会一出屋,一会一呼喊。足足的等到了大半夜,也没见乎明来回来的身影。祖树德说:“咱们都回家睡觉吧,看样今晚他不会回来了。”龙腾跃、林中轩也说:“一定是住在店铺里了,回家更孤独啊!”他们说完就都各自回各自的家里睡觉了。
  一宿又过去了。乎明来没回家。天又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祖树德、龙腾跃、牛筋强、林中轩霍初华照常上班谋生计去了。院里又只剩下了妇女和孩子。
  涂英涂雅涂正心里合计着,什么人什么时候能来院里报告乎明来的死信呢?他们原本打算等听到了乎明来在烧鸡店死亡的信息后,再出门作孽。可等到了九点了,也没有音信。涂英有点等不及了。她跟涂雅涂正说:“咱们走吧,公立小学联系不上,咱们还是去私塾找吕先生吧!”
  “行!咱们去找吕先生。”涂雅涂正呼应着。
  “妈妈,我们今天还是去私塾。”
  “不是说让先生多歇息几天吗,你们也先多歇息几天吗?怎么又都想起去私塾了?”张玉芝说:“要不下午去吧,这都九点多了。”张玉芝正说着呢。就听见院外传进来了喊声:“一号院!乎明来家有人吗?乎明来家有人吗?”喊话的人三十七八岁,这个人叫童天明,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子,长长的腿。童天明是路口烧鸡店的伙计。今天早晨七点,他和店里的另外三名伙计刘和云、楚一凡、韩德昌正点到店上班。刘和云韩德昌没进店铺,就登着三轮车去家禽市场购买活鸡去了。童天明和楚一凡进了店铺,当然是进作坊了。打开作坊门,他们一眼就看见了邢武奎趴在乎明来的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啊?”楚一凡问童天明。
  童天明说:“这两个家伙一大早晨进屋就摔起跤来了,还真能闹腾!两个老不正经!”
  “起来干活了!别瞎闹腾了!”楚一凡喊上了。
  没人搭理。楚一凡、童天明走到乎明来、邢武奎身边,两个人俯下身子细看,“不对啊!”童天明把邢武奎的身子从乎明来身上搬下来。看看两个人的面容,都那么红润,笑嘻嘻的,像是刚喝完了酒。试试呼吸,没气了;摸摸心脏,不跳了。“人都完了!这是怎么死的啊?”
  楚一凡发慌了。“这可怎么办啊?别是昨晚上他们没回家吧!”
  童天明说:“谁知道啊。这事大了!咱们得找警署。叫警察来给看个究竟吧。”
  “那只能是这样了!”楚一凡说:“我害怕死人!你留在铺子里,我去喊警察!”楚一凡喊来了两个警察,喊的很容易,刚一上街道,就遇上了两名巡警,一个叫苗留根,三十几岁;一个叫方一柳,也三十多岁。两名巡警跟着楚一凡进了烧鸡作坊,假模假式地,翻动着乎明来、邢武奎的尸体。苗留根从邢武奎兜里翻出了两块现大洋,麻溜地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依我看啊,这两个家伙,是喝多了酒,争抢那两块现大洋,各自都打了对方的致命点,造成一块死亡。”这巡警,真是白吃饱啊!白痴白吃到了什么程度了!苗留根说完,伸出手来,跟楚一凡说:“拿钱来吧!两块现大洋!”
  “怎么还拿钱啊?”
  “验尸费啊!快给钱!再不给,就再加两块了!”方一柳在一旁催逼着。“快掏钱吧!”
  万般无奈,童天明、楚一凡一人掏了一块现大洋。苗留根说:“你们就给这两个死鬼料理后事吧!能跟他们家联系上最好,这两个家伙,家住在哪儿啊?”
  “那个——”童天明指着乎明来,“叫乎明来,住在凡夫街凡夫巷一号院。那个——”他又指着邢武奎说:“他叫邢武奎,家在河南周口邢家营子。”
  “乎明来,你们可以通知他们家一声,叫他们家来人收尸!”苗留根说:“那个邢武奎,你们就受累,找领破席卷吧卷吧,整到城外滥葬岗子里扔了完了。好了,就这样!”苗留根、方一柳扬长而去。真真的不是东西!
  “真倒霉!”童天明跟楚一凡说:“我去凡夫街,通知乎明来的家属。你在铺子里等着。哎呀,一会儿,活鸡运回来,这屋里哪能放着他们的尸体啊。来!咱们俩先把他们抬出屋去!抬到房山头,拿草苫子先盖上。”童天明楚一凡两个人把乎明来、邢武奎的尸体抬到了屋外的西山墙根。用草帘子盖上了。事情急啊!再舍不得钱,也不行了。童天明叫辆黄包车,催促车夫加快速度。车夫一路小跑,九点多钟,童天明赶到了凡夫巷一号院。
  童天明知道乎明来家住在这里,可是是哪个门,不知道。于是他就站在院里喊起来了:“乎明来家里有人吗?乎明来家里有人吗?”
  声音太大了,立时齐刷刷地,张玉芝、武艿菏、佘坤娣、尤曼曼站到了童天明跟前问究竟。张玉芝先问道:“你是谁啊?你找乎明来家什么人啊?”
  “我是路口烧鸡店的伙计。我叫童天明。你们是乎明来的家人吗?”
  “不是啊。”张玉芝说:“我们都不是乎明来的家人。我们都是乎明来家的邻居。”
  “那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在啊?”
  “他们家里没人在了。”张玉芝看着童天明的脸色,知道他来找乎明来的家人,肯定没什么好事了。“昨天她的女儿和老伴都死了。怎么?乎明来没在你们烧鸡店里吗?”
  “在烧鸡店里。我本来是通知乎师傅家属的。乎师傅喝酒喝多了,跟店里人打架抢钱,被人打死了,乎师傅死在我们烧鸡店的作坊里了!”
  “啊呀呀呀——”武艿菏、佘坤娣惊坐在地;尤曼曼脑袋一晕,差点没摔倒,幸亏张玉芝及时搀扶。张玉芝吃惊归吃惊,可比那老姐仨,还是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的。“童师傅啊,他和什么人打架抢钱啊?”
  “唉,警察是那么说的。我们也亲眼看见了,我们店里邢武奎邢师傅,压在了乎师傅的身上,两个人都死了,警察验看他们的尸体,说是他们喝多了酒,为了两块现大洋,互殴对方,结果是两个人都死了——”
  “这也太离奇了!”张玉芝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这可怎么办啊?”
  “警察让乎师傅的家属到我们店铺把尸体整回来。你们,你们明白了吗?”
  “我的那个妈妈呀——”伍艿菏、佘坤娣、尤曼曼大声呼妈!尤曼曼从惊愕里缓了回来。尤曼曼强巴火地站了起来。“这位童师傅啊,乎家没人了——”
  “也不能说没人。”佘坤娣说:“他还有个儿子叫乎浩的在国军里当大官,有个女儿叫乎枝的也在国军里。可这乎浩乎枝到底在什么地界,我们谁也不知道啊!”
  童天明着急了。“我店里还忙着呢!他家里要是没人领尸体,那只好由我们店里处理了。整領破芦席,裹了,扔进滥葬岗子算了!”
  “慢着!”涂英的童音响亮,吓住了童天明。“怎么着,欺侮我干爹家没人了是不是?乎明来是我们姐弟三人的干爹,实际比亲爹还亲。怎么,你们要处理?处理什么?乎明来这不是儿女都在吗?走!涂雅涂正,咱们去领乎干爹的尸体。咱们为乎干爹送终——”
  尤曼曼、伍艿菏、佘坤娣、张玉芝面面相觑。心里话,看看土涂家的三个小孩子,真的是仁义可嘉啊!看看想想这乎家,已是彻底的家破人亡了;再看看人家涂家的三个孩子,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孩子们啊!”尤曼曼说:“真的是难为你们了。这样吧,你们还小啊,等你们的龙爷爷祖爷爷、牛爷爷、林伯父晚上下班回来,让他们去把你们的干爹领回来。你们就不要去了。”
  张玉芝也劝道:“孩子们啊,你龙奶奶说的有理。就那么办吧!”
  “那也好!”涂英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干爹,他是喝酒喝死的,还是抢钱被打死的,他都是我们的干爹,亲爹是爹,干爹也是爹啊!妈妈,龙奶奶,牛奶奶(一下子又给升辈了)、祖奶奶,我们能干点什么啊,我们曾在我们干爹跟前许愿,许下了誓愿,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那我们就履行我们的誓言吧!涂雅涂正,咱们走,给干爹买棺材,买扎活、定制墓碑去吧。走吧!哇哇哇——爹爹啊——”涂英放声大哭,涂雅涂正大呼爹爹,哭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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