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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一号院第二十七章

作品名称:腥风血雨一号院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5-05 19:39:52      字数:13204

  第二十七章
  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步行来到了“安然旅馆”,已是十一点钟。进得店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值夜伙计从柜台前站了起来。这个伙计叫邹三楞,中等个儿,长瓜脸,很白净。一双蛤蟆眼,瘪鼻子,大嘴。嘴巴下面长着几根山羊胡子。看见三个小孩走进来了,瞧三个小孩的面相,看看三个小孩的穿着打扮,一人背着一个小包袱,这应该是富户人家的子弟啊。可怎么没有仆人跟着啊?怎么没有家大人领着啊?怎么回事呢?邹三楞琢磨着,走出柜台。“嚯!两位小姐,一位公子,打哪儿来啊?要住店是不是啊?”
  涂英眼珠不停的转动着。说:“我们打保定来。原本一家五口,在东山口,我们遇到了土匪,我们的马车被劫了,我们的爹爹妈妈都被土匪打死了。还好,我们姐弟三个被在那里路过的解放军搭救了,解放军打死了土匪,夺回了我父母带的钱财。我们总算来到了这里。唉——”涂英开始哭泣。涂雅涂正也跟着哭了起来。
  邹三楞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捻动着嘴巴下面那几根胡须,眨动着一双哈蟆眼。紧盯着涂英涂雅涂正肩膀上挎着的小包袱,哼,都是现大洋吧!“嗯,你们姐弟三人命还挺大啊!东山口里那些个土匪,还了得啊。要说解放军真不赖,救了你们,你们算是遇见了贵人了。嗯——你们是要一间房,还是住两间房啊?”
  “我们住一间房就可以了。”涂英停止了哭泣,擦干了眼泪。
  “我说也是,你们还都是孩子嘛。小小子也不过十岁吧?你们住在一个房间里,没地说!”邹三楞说:“跟我上二楼吧。二楼有好房间,又宽敞又干净。”
  涂英涂雅涂正跟着邹三楞上了二楼。这所“安然旅馆”规模不大,就是一座小二楼,一楼设有柜台和一间储物室,余下有十六间客房。二楼与一楼对称,也设有十六间客房,每间客房都不大,小的七平方米,大的十三平方米。邹三楞把涂英涂雅涂正领到了十三号房间门口,打开了房门,拉开了房间里的电灯。“住这间吧!这间是最宽敞的了。”
  “谢谢了!”涂英问道:“敢问老板贵姓大名?”
  “不敢不敢!”邹三楞摆着手说:“鄙人非老板也,鄙人是柜台上值夜的。三位贵小姐贵公子有何吩咐,尽管道来。”
  涂雅问:“这二楼的房间都有人住了吗?”
  邹三楞笑道:“此季节为淡季,客人实在不多。说实在的,这二楼,就这一间,你们来住了。其他房间都还空着。”
  “是这样啊!”涂英接着问:“那一楼房间可否住满了?”
  “住满了。”邹三楞说:“一多半都是常年包房客,镪剪子磨菜刀的、剃头匠、打把势卖药耍猴的。嗯,常年包房,常年住这儿。”
  “知道了。”涂英说:“不打搅您了,您忙去吧。我们歇着了。”
  “嗯,那什么!”邹三楞说:“得把押金交上,一人一块现大洋!”
  “好的!”涂英故意在邹三楞面前,从包袱里拽出现大洋钱袋,晃荡了几下,哗哗啦啦直响,直惹得邹三楞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了涂英的钱袋子上面了。涂英晃荡完了,从钱袋子里掏出三块,递到邹三楞的手上。“拿好,三块现大洋的押金!”
  “谢了!小姐!”邹三楞下楼去了。他把三块现大洋扔进了柜台里的钱匣里,之后,他走到了一楼一号房间,他没敲门,屋里也没挂门,他推门就进了房间,顺手拉开电灯。房间里两张不大的床,睡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个叫梁德胜,沧州人,三十二岁,个子挺高,身材不胖不瘦,光头,四方脸,小眼睛,鼓鼻子,满脸黑胡子,是这个店里雇佣的强盗,白日里挑着个剃头挑子,做掩护身份的幌子,在城里四处游汤,一遇机会,得偷便偷,得抢便抢!晚上回到店里,遇见有钱的客人,便将客人整死,夺了钱财,然后就把客人的尸体埋在旅店后院的花园里。另一个叫邱慧正,三十岁,山东郓城人。又胖又矮,圆脸,大眼睛,看上去心机颇多,会点武功,平日里扛着个板凳,以镪剪子磨菜刀掩护强盗身份。他和梁德胜一样,受雇于“安然旅馆”的老板。安然旅馆老板是谁啊,吕虎牛。吕虎牛,五十五岁,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很有点老板的气度。在这片儿地界上,凡是牌匾上有“安然”打头的商铺,都是吕虎牛开的。什么安然棺材铺、安然扎活铺、安然刻碑铺、安然杂货铺、安然油盐店、安然茶叶店、安然绸缎庄,都是吕虎牛开的。自然,这个安然旅馆也是吕虎牛开的了。这几年来,安然旅馆的名声不好,已风传在外了。过往客商屡屡在这家店里遭劫的事,是真是假,人们不知道,可满世界都是这么传扬的。这样一来,安然旅馆的旅客就少多了。当地周边十里八乡的,那绝对的不住,也只有远道外乡人赶前赶后,实在找不到安身之所的,才住进来。没钱的穷客,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有钱的客人,那是脑袋必定搬家了。这家黑店,雇的强盗可不止梁德胜、邱慧正两个人,还有二号房间里住的两个人,三号房间里住着的两个人。他们分别以卖瓦盆、锔锅焗碗、卖货郎等职业作掩护。算起来,吕虎牛雇佣了六个强盗杀手。吕虎牛和这六个强盗有契约,所得的钱财,四六分成,吕虎牛得六成,强盗们得四成。
  “买卖来了!”邹三楞把梁德胜、邱慧正喊醒之后,对他们说:“今晚财运不错,三个小孩——”
  “呸——”没等邹三楞说完,梁德胜就狠狠地啐了邹三楞一口唾沫。“三个小孩,有嘛财运!你拿我们找乐是不是?”
  “哎呀,你这个人火爆脾气怎么就不改啊!早晚得吃大亏!”邹三楞慢慢的说:“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啊。这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大的十几岁,小的也就十来岁。他们是从保定来的,在东山口遇见了土匪,马车被土匪劫了,他们的爹妈被土匪杀了,可巧呢,来了解放军,救了他们三个孩子,爹妈死了救不过来了,可他们的钱财,被夺回来了。那现大洋,可是不少,花楞花郎地一小口袋呢!我看足有二三百块!”
  “这还差不多!”梁德胜笑了。“住哪个房间了?”
  “二楼最大的那一间!”
  “十三号啊!”梁德胜对邱慧正说:“走吧,三个小崽子,什么家伙也不用带了。”
  “你一个人就够了!”邱慧正说:“我就不用去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梁德胜不太高兴。“一次杀三个孩子的事,我还没干过。不杀不行!吕老板下的死命令!杀大人我下手不客气,杀小孩这事儿,我有点下不去手啊。”
  “瞧你那点能耐!”邱慧正说:“走吧!你看着,我把他们一个个地掐死就是了。”
  “我说啊!”邹三楞劝道:“你们还是带上枪吧——”
  “不带!三个孩子,用得着吗!”梁德胜不大耐烦。
  “那你们就带上刀吧!以防万一啊!”邹三楞唠叨着。邱慧正也不耐烦了。“竟你妈扯淡!几个毛孩子,哪用得着刀枪剑戟的!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们做完了,你一块跟吕老板分钱不就得了,有什么好啰嗦的!”
  “那好那好!三个孩子,两个大的是女孩,小的是男孩。整死之后,连夜就埋了啊!”邹三楞叮嘱着梁德胜、邱慧正。“连夜就埋,不能拖延!”
  邹三楞离开十三号房间后,涂英对涂雅涂正说:“看出那老家伙的眼神儿来了吗?这个店,早些日子,我就听说过,是肖一峰肖长官跟吕呈凤吕教官说话时提到的。肖长官说市里有家旅馆叫安然旅馆,专门做抢劫杀人的勾当,他说要带上几个弟兄去查一查管一管,结果被吕呈凤吕教官阻止了,说党国的大事儿多了,共产党都抓不完,哪还有闲工夫对付旅馆强盗啊!那时候我听了,也不以为然,可安然旅馆四个字,在我的脑子里却扎了根儿。也巧了,黄包车夫把咱们拉到了安然棺材铺,我眼尖啊,偶尔看见了这家安然旅馆。我就决定,咱们今晚就灭了这家强盗旅馆。”
  “姐姐,你真想为民除害怎么地?”涂雅不太懂得姐姐要灭安然旅馆的真正意图。
  “唉!想哪儿去了?”涂英笑道:“咱小弟一天不见血就难受,一天不杀人手就痒痒啊!咱们在这里找找乐!什么为民除害啊!谁是民啊?谁是害啊!真是的!”
  “这就对了!”涂雅笑了。“在这儿找找乐吧。姐,咱们用家伙吗?”
  “用啊!”涂英说:“开始不用!让小弟献艺!我跟你们俩说啊,一楼住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什么磨剪子镪菜刀的啊,什么剃头的啊!幌子而已!一会儿,他们上咱们屋里一动手,小弟,你记住,全给他们先点了!”
  “点了之后呢?”涂正问道。
  “点了之后,咱们就到一楼,先把那个值夜的人灯控制起来,叫他带着咱们,展开全面搜索,你见一个就点一个。”
  “完了呢?”涂雅涂正问道。
  “完了!完了咱们就打活靶子,自己随意打活靶子身上哪个部位吧!挺多天了,也该练一练了,不然手就生了!”
  “还真是的!多少天没摸枪了,手啊,真是痒痒的。”涂正涂雅开始往枪里装子弹。涂英也往枪里装子弹。装完子弹,涂英说:“咱们佯装睡下吧!”
  “关灯吗?”涂正问。
  “不用关。门也不用上闩。”涂英说:“咱们是小孩吗,得有小孩子的样子。”
  灯也没关,门也没上闩。涂英涂雅涂正和衣上床佯装睡下了。
  只一会儿,他们就听见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来了,到门口了,门被拉开了。人进来了,一高一矮。谁啊?强盗梁德胜、邱慧正。涂英涂雅涂正躺在一张床上,头冲着窗户脚朝着门,涂正躺在最外边,涂雅躺在最里边,涂英躺在中间。进了十三号房间,梁德胜、邱慧正两个人互相示意:“动手吧!”他们果真就动起手来了。“先捡大的下手!”梁德胜饿虎扑食跃上床,双手合拢就要掐涂英的脖子;邱慧正与梁德胜一齐跃上了床,伸手就去掐涂雅的脖子。他们的手还没触及到涂英涂雅的脖颈,就都被跳跃起来的涂正啪啪点了死穴。梁德胜、邱慧正晕菜了,涂英用力地把梁德胜从自己的身子上推了下去;涂雅把邱慧正从自己的身子上推了下去。姐儿两个一块来了个鲤鱼打挺,跳到了地上。“走!下楼!”
  邹三楞在柜台里小声地哼唧着小调儿:“一呀更里呀,月牙儿出正东啊,小妹妹上床脱呀么脱衣裳……”哼的正美,涂英涂雅涂正站在了柜台前,他立马不哼哼了。“嗯——你们——你们——”
  涂英走进柜台里面,用磕膝盖使劲地撞了一下邹三楞的右腿窝儿。邹三楞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咔嚓!”涂正狠茬地卸掉了邹三楞的左膀子。涂雅问道:“你这店里到底住了多少人?”
  邹三楞疼的满脸淌汗,也不敢大声叫喊。“嗯,一共六个人,六个人——”
  “都是干什么的?”涂英问道。“干什么的?”
  “我我,我说了,磨剪子镪菜刀的啊——”
  “上边那两个也是镪剪子磨菜刀的,是吗?”
  “嗯!是是——”
  “还有四个住在哪个房间?快告诉我们!”涂英拿着枪顶在了邹三楞的右侧太阳穴上。
  “二号房间住俩;三号房间住俩——”
  “再没了吗?”
  “没了没了,真的没了——妈呀呀,可疼死我了——”
  “房间里挂门了吗?”
  “没——没有——”
  涂鸦顺手抄起在柜台上的一块抹布,塞进了邹三楞的嘴里。涂英一脚把邹三楞跩倒在地。“走!就地整死那几个就完了!”涂英涂雅涂正先拉开了三号房间的门,拉开了电灯,左右两张床,两个所谓的货郎仰面朝天,在床上做美梦呢。进来人了,他们愣是没被惊醒。
  涂正神速地给两个货郎点了死穴。为了不惊醒二号房间的两个强盗,涂英涂雅涂正谁也没开枪。他们进了二号房间,拉开电灯,屋里也是两张床,两个中年男人,一个趴着睡得正酣,一个右卧着睡得如同死狗。“还点吗?”涂正问涂英。
  “不点了!练枪吧!”涂英把枪对准了右面床上的男子的心脏,开了枪!涂雅把枪对准了左面床上的男子的心脏,与姐姐同时开的枪。两个强盗在梦里去见阎王了。
  回到了三号房间,涂正说:“把这两个让给我吧!”
  “当然了!”涂英涂雅一块说:“小弟,多打几枪!”
  涂正扣动扳机,把两个强盗给穿了筛子!
  “走吧!把那几个整死就完了!”涂英跟涂雅涂正说:“抓紧点,天亮前咱们还要灭了他们店老板的全家呢!”
  “我同意灭了他们老板全家!”涂正乐颠颠的。
  涂英涂雅涂正上了二楼,把梁德胜、邱慧正用手枪打死了。三个人下了二楼。进到柜台里面。涂英拽出塞在邹三楞嘴里的抹布。问道:“你们老板姓什么叫什么啊?”
  “姓吕,叫吕虎牛!”
  “又是驴,又是虎,又是牛的,都是畜生啊!”涂雅骂道:“一个人又是畜生又是野兽!真有点意思!”
  “知道老板家在哪儿吧?”
  “知道知道。离这不远,顺着前街,往西一拐,八仙巷一号大院,门上有吕宅字样!”
  “老板家几口人啊?”
  “六口。老板老板娘两口,儿子儿媳妇两口;还有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女儿,两口。”
  “真你妈啰嗦!”涂正骂道!“几间屋子?”
  “六间。正房两间,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两间。嗯,正房东一间住的是老板老板娘;西厢房靠大门数第一间住的是老板的儿子儿媳妇和两个孩子——”
  “行了!别你妈啰嗦了!”涂正不大耐烦了。啪——一枪掀翻了邹三楞的天灵盖。
  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涂英涂雅涂正精神十足,回二楼十三号房间,一个个把小包袱挎在肩上,下了二楼,走出了安然旅馆,直奔八仙巷一号院。三里来地,不大工夫,就到了。三个小魔鬼翻墙进了大院。“先把老畜生整死!”涂英吩咐。“不用抢,点穴,往嘴里滴TH毒液!知道了吗?”
  “知道了!”涂正说:“都是我的活!”
  门在里面挂上了。没关系。涂英用胳膊肘撞碎了一块门玻璃,伸手拉开门栓。吕虎牛和老伴儿睡得可真是太死了,门玻璃破碎的声音硬是没惊醒他们。那还客气什么啊,涂正麻利的很,死穴点了,TH毒液滴灌完了。三人出屋,到了西厢房靠门数的第一间,涂英用同样的办法,打开了房门。吕虎牛的儿子吕豹被玻璃破碎的声响惊醒了。这小子三十二岁,挺机警的!“谁啊——”话音还没落,涂正已点了他的死穴。“点什么点啊,开枪吧!”涂雅按捺不住枪瘾,搂了火,几枪就都给解决了。涂英把灯给打开了。看着吕豹、吕豹媳妇韩玉英、女儿,十一岁的吕霞、八岁的儿子吕龙的死像,三个小魔鬼放声大笑。
  “收工!”涂英说:“咱们回安然棺材铺,跟雇的马车一块回家,给乎晓送葬啊!”
  
  安然棺材铺的伙计梅德才赶着马车来到了凡夫街,把马车赶到了凡夫巷的西口。“吁——”马车停了下来。他进了凡夫巷,挨着西口就是一号院。大门敞开着,他按照涂英指定的门户,查找乎明来的家。正房西数第三间,就是这家了。他喊道:“乎明来!乎明来在吗?乎明来——”
  “谁呀?找我干什么?”乎明来推开屋门,问道。
  “您就是乎明来啊!”借着胡同口高高的路灯的余光,梅德才模模糊糊的看着乎明来脸上的轮廓。“是这样的,我叫梅德才,是安然棺材铺的伙计。有一个叫涂英的小姐,在我们那儿购买了殡葬一应用品,派我赶马车给您家里送来了。马车进不了巷子,您受累,就去搬一下吧。”
  乎明来明白了,这涂家三个孩子真的慷慨解囊,去给乎晓买殡葬品了。“我这就跟你去拿!”乎明来跟着梅德才到了凡夫巷西口,往马车上一看,棺材、纸牛纸马纸猪纸箱纸柜黄仙纸,还给买来了墓碑。乎明来动情了,心里犹然酿成对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孩子的真情,孩子真是太懂事了,对我家真是太好了,咱是不能忘记人家的恩德啊!乎明来往院子里倒腾着黄仙纸纸牛纸马纸猪纸箱纸柜,和梅德才一块,把棺材抬进了院里,把墓碑抬进了院里,之后连连地给安然棺材铺的伙计梅德才道着谢。“敢问大叔,给你家买这些东西的三个孩子是你们家什么人啊?”
  “邻居。是我们家的邻居!”乎明来说:“唉,难得人家三个孩子帮了我们的大忙啊!说什么啊,我家穷啊——”
  “原来是这样啊。”梅德才跟乎明来说:“出殡的马车,三个孩子也给你们雇得了,明天一早晨马车就过来。”
  乎明来心里热乎乎的。“好好,好!我们记人家一辈子好啊!”夜幕里,乎明来在巷口目送梅德才赶着马车离去……
  乎明来回到家里,跟季香珍说:“涂家三个孩子真是太懂事了,咱们的乎晓得到了他们的周济,这也算是咱女儿的福气了。”
  “可不是。”季香珍擦着红肿的眼睛。“想不到涂家三个孩子还真出息了。他们的老子那么坏,他们心眼这么好。看来,当初艾老板、苟尚理他们做对了,他们还真能成为好孩子啊。”
  乎明来说:“咱们好好待及人家吧!没爹没妈的孩子,咱们应该多照顾人家才对啊。”
  “你睡一会吧!”季香珍说:“我陪女儿就行了,咱明天就送她走。破芦席裹尸,换成了棺木盛殓。咱女儿还真有福气啊。”
  “你先睡吧!我陪陪女儿。”乎明来说:“明天咱们早点准备,涂英他们把出殡的马车也给雇妥了。真是的啊!本来打算借辆独轮车,推到滥葬岗子,埋了就不错了,这下好了,咱女儿走的还挺风光的。唉,想不到的事情……”乎明来用右手背抹着泪水。
  一宿,乎明来没上床,坐在女儿乎晓的床头,时而睁眼,时而闭眼,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季香珍也一样。
  这天一亮,院里的人们就都起床了。张玉芝心里惦记着涂英涂雅涂正,怎么一夜也没回来啊。可别出点什么事啊!她照常起了床,照常做早饭,心里盼着涂家三个孩子快点回来。
  各家都吃完早饭了。林中轩霍初华两口子一大早就看见了院子里,乎家窗下,摆着的棺材和一应殡葬用品,不免心里一阵阵发酸。他们进了乎家。林中轩说:“我们今天跟你们一块到墓地,送送乎晓吧。”
  “不用了!”乎明来说:“一个娃娃,哪受得起啊!你们忙去吧!真的不用了!涂家三个孩子给雇好了马车,估摸着,一会也就到了。谢谢你们,你们上班吧。”
  “那你们就多保重啊!”林中轩夫妇上班去了,心情当然很沉重。
  牛筋强、龙腾跃、祖树德个个老泪横流。都主动的到乎家帮忙。三个老男人在外面做临时工,都不容易。乎明来知道他们的生计不易,跟他们说:“今天,你们就不用去墓地了。一会涂英他们雇的马车就到了,说是两驾。我自己和两个马车夫,人手够了。你们就忙你们的去吧!听我的,都不要去墓地。都各自忙去吧。”
  祖树德说:“那也行!我们就都上工去了。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再说。”
  牛筋强、龙腾跃祖树德都不再坚持,也都出了院门,各自做各自的生计去了。院子里的女人们都齐集在了乎明来家。季香珍把乎晓过年时才舍得穿一穿的一套红色的夹袄夹裤从箱子里翻了出来。尤曼曼、武艿菏、佘坤娣把这套红衣服给乎晓穿在了身上。佘坤娣昨晚上连夜给乎晓缝制了一双小红棉鞋,尤曼曼小心翼翼地把小红鞋穿在了乎晓的脚上。穿戴齐整了,等着入殓。
  尤曼曼把自己昨晚上亲手缝制的红褥子铺在了棺材底上,乎明来双手托着乎晓的尸体,放进了棺材里。武艿菏把昨晚上亲手缝制的小红被盖在了乎晓的尸体上……
  大家最后一眼看乎晓,乎晓依旧在微笑着。季香珍舍不得离开棺材边,一双红肿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女儿那张红扑扑的笑脸。尤曼曼、武艿菏拉着季香珍的胳膊,把她拉到了屋里。佘坤娣用一块红绢头盖住了乎晓的笑脸。
  棺材盖盖上了,乎明来是一点一点移动着盖板,好半天,棺材盖才严实地盖上了。“铛铛铛——”八颗大铁钉子把棺盖与棺体夯在了一起。乎晓躺在棺材里,与这个活人的世界彻底隔离开来……
  涂英涂雅涂正灭了吕虎牛一家后,早晨不到四点,东方天边的地平线上,也就刚刚露出那么一丝的晨嶶,他们就回到了安然棺材铺的院门口。别说,伙计梅德才还真是个实实在在的伙计,他从凡夫巷一号院回来后,卸了马车,继续跟卢天寿一道值夜。别说,老板雇了他们这样的伙计,绝对放心。他们是真的坚守岗位。不知道是刚醒,还是一宿都没睡,这两个伙计精精神神地坐在值夜的棚子里,那眼睛不住的往四周撒摸着。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刚出现在棺材铺的大院门口,梅德才、卢天寿就察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两个伙计警觉地站起来,走出棚子,加着小心的往大院门口迎去。偷棺材的事可不是没有,时有发生,梅德才、卢天寿就曾遇到过三回。不过,都是在午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还没有过大早晨偷管材的事儿。“有人买棺材了。”梅德才对卢天寿说。“备不住!咱们迎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棺材铺大院门不是那么坚固的,院墙是废旧木板子围起来的,院门也是用破板子钉成的,不用大人,一般孩子只要用用力,就能踹开那两扇破板门。卢天寿、梅德才到大门口这么一看,嗨呀呀,是昨晚上那三个小孩,是乎明来家的邻居。“哎呀!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啊!这才几点啊?”梅德才把破板门的门栓拉开。“快进来吧,进来吧!来的也太早了,再说了,不是说好了,我们派车过去吗,你们还来干什么啊?”
  “办事吗!就得认认真真!”涂英说话了:“我们担心你们七点前,马车到不了啊!”
  “这么大,办事就这么认真!”卢天寿夸奖说:“真是好孩子,将来错不了!”
  进了棺材铺的大院儿,卢天寿梅德才把涂家三姐弟领进了棚子里。梅德才跟卢天寿说:“你去屋里整点开水来,给孩子们喝喝。”
  “不用了。”涂英问道:“你们的马车都在这儿吗?”
  梅德才说:“棺材铺平时就一辆马车,平时给人家送送棺材用。铺子里的马车都在旅馆东边的一个大院里。一共有十二辆,马呀车啊,都在那里,有专人管理。”
  “你们老板还开旅馆?”涂英问道。
  “当然了!我们吕老板,你们没听说过的,你们小啊,吕老板,吕虎牛,那是响当当的人物,在这跺跺脚,遍地市的地面就全都得颤悠。旅馆、大烟馆、什么馆都开。”
  “真了不得啊!”涂家三姐弟一块说:“不得了啊!”
  “那是那是!”卢天寿说:“了不得!不得了!这地界上,凡是安然打头的牌匾,那统统是我们吕老板开的。”
  涂英说:“你们看看,这都四点多了,你们就去那什么旅馆东边的大院,套上两架马车,去凡夫巷吧!也不算早了!”
  “也是也是!”梅德才对卢天寿说:“你去!赶紧去!派两名马车夫套上两架马车,赶过来,跟着小姐公子去凡夫巷!”
  “我这就去!”卢天寿小跑着就去了安然旅馆紧挨着的“车马大院”。这个车马大院占地面积可不小,足有二十亩地。院墙都是清一色的松木板子。进到大院里面,靠东面是一座平房,砖瓦结构。三间屋子,从东往西数,一大间是喂马的人赶车的人宿舍,通条大炕上,睡着十五个中年男子,其中有十二个马车夫,三个喂马的饲养员。一间小的在中间,是厨房,做饭的是两个五十几岁的男子,就住在了厨房的里间。最东头的一间是仓库,马具车具都堆放在这里。院子的最北端,是马圈,也称马棚。里边养着四十二匹大马和三头骡子。院子的西侧,也就是安然旅馆的东墙外面,是马车场,眼下,整齐的摆放着十二辆胶皮轱辘马车。昨天晚上快半夜的时候,饲养员侯三喜在马棚里值夜,不都知道吗,马无夜草不肥,饲养员在半夜的时候,那是要给骡马们添加草料的。侯三喜给骡马们添加第一遍草料,忽听得安然旅馆里传出了沉闷的枪声。“怎么回事啊?”侯三喜四十多岁,承德人,不高的个子,精瘦精瘦的,耳朵很尖。侯三喜和在这里干活谋生的其他人一样,都知道安然旅馆做强盗生意,他们都知道,内里的强盗从来不用抢杀人,往往用棍棒,最不济的时候才用砍刀。那些扮成磨剪子镪菜刀或者是锔锅焗碗的工匠的强盗们,是从来没用过枪的。侯三喜听到了枪声,就心思,肯定是强盗们遇到了带枪的旅客,让带枪的旅客给打死了!好啊!打死了好!把里面的强盗都打死了才好呢!嗨嗨嗨,这枪声挺怪,不是连续的,嘭嘭嘭,响过之后,隔了那么一会,又响了那么一会儿……侯三喜心里纳闷儿,他给马槽里都填满了草料。值夜啊,不能回宿舍睡觉,可他想去旅馆里看个究竟,他心想啊,要是客人把旅馆里的那六个强盗都给毙了,那可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儿!侯三喜心思着,在马圈里看着骡马吃草料,看了一会儿,约莫半个多小时吧,他拎着马灯走出了马圈,走出了大院,他走进了安然旅馆。看到了,一楼柜台里,邹三楞邹掌柜的天灵盖儿被子弹给掀翻了;“好!该死!”侯三喜把马灯的捻儿往低里捻了捻,因为旅馆的走廊里亮着电灯。马灯,他依然拎在手里。看到了一楼一二三号房间都敞着门,便一间一间往里查看。“好!好!”他看到二号三号房间里住着的强盗都被打死了。“一号房间怎么没人了?莫不是这两个强盗逃跑了不成?”侯三喜心里想着,不会吧!他拎着马灯上了二楼,他看见了十三号房门敞开着,快步走了过去,好啊!他认识眼面前被打死的两名强盗!“好啊好啊!旅馆里面六名强盗都被打死了,坏蛋掌柜邹三楞也被打死了!看来,不是住店客人干的,一定是解放军小分队干的!一定是的!山水货栈魔鬼营不是被解放军小分队给连窝端了吗?好啊!这个安然黑店也被连窝端了!”侯三喜拎着马灯跑回到了车马大院。他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给大家伙。“解放军小分队打过来了!解放军小分队把安然黑旅馆给全窝端了!”侯三喜蹦着跳着喊着。
  车马大院的伙计们都被他喊起来了。所有的人,饲养员、做饭的、马车夫齐呼啦的跟着侯三喜到了安然旅馆,察看现场。一个个高兴地手舞足蹈。“人民解放军啊,人民的军队!可给遍地市除掉了这个大祸害……”他们睡不着了。这个说:“离全城解放的时间不会太远了!吃人肉喝人血的吕虎牛猖狂不了几天了!”侯三喜跟伙计们说:“咱们啊,干脆,去和棺材铺、扎活铺、茶叶店,跟安然各个铺子里的伙计们联合联合,咱们直接跟吕虎牛干吧,把他打倒了,整死了算了!整死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吕虎牛,咱们也算是解放了!”
  “说得好!”马车夫金二义说:“明天咱们就罢工,咱们去吕虎牛家讨要工钱,一年多了,一分钱也没给咱们啊,咱们吃的是康面子菜团子,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咱们得联合起来跟吕虎牛作斗争啊!”
  伙计们都嚷嚷着。侯三喜说:“那就这样定了,咱们明天就不上工了,咱们车马大院的弟兄率先去找吕虎牛算账!”
  金二义说:“这才半夜两点,咱们都再睡上一觉,明早晨吃完早饭,咱们就去找吕虎牛算账!”
  车马大大院的伙计们一个个兴奋之后,又都躺在了土炕上,钻进了脏乎乎的被窝里,想着明天去和吕虎牛算账要工钱!
  卢天寿到了安然车马大院。他先到马圈找值夜的。天已经见亮了。他看见侯三喜正推着独轮车从马棚里出来。“侯大叔!您值夜啊!”
  “天寿啊!这么早,什么事啊?”
  “要两架马车。凡夫巷一号院乎家雇的。”
  “这么早,干什么用啊?”
  “出殡!发丧死人!”卢天寿催着说:“您受累,叫上两个车夫,这就套车,这就走!”
  “天寿啊!你还不知道!”侯三喜说:“昨晚上半夜里,人民解放军小分队,把安然旅馆给端了——”
  “什么?这个黑店给端了?还是人民解放军小分队给端的?”卢天寿惊讶不已。
  “是啊!我们都去看了!那里面的六个强盗,还有那个坏蛋邹三楞掌柜,都被打死在里面了!一个都没跑出去!”
  “这可是大好事啊!”
  “是呀!所以啊,我们车马大院的所有伙计,一块决定,今天不出工了,一块去吕虎牛家算账去!向他讨要一年多的工钱去!”
  “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啊?”侯三喜说:“没听说啊,咱们这儿,马上就要解放了。咱们跟吃人不吐骨头的吕虎牛斗争,先行一步,等解放军一进城,说不准就得枪毙了他!”
  “这也好!”卢天寿说:“侯大叔啊,可这马车,咱们还是要出的。”
  “我问问,雇马车的人家是穷人还是富人?”
  “是穷人!”
  “穷人哪有钱雇马车?”
  “是富人家出钱给雇的。你听我说啊,凡夫巷一号院里住着户姓乎的人家,穷得很!唯一的一个小女儿突然死了。邻居家里有点钱,是邻居家出钱来雇的!”
  “是这么回事啊!那我这就去派人派车。你等着。这车钱,干脆全免了!”侯三喜把独轮车放在了马圈的东北角墙根处。就回宿舍叫出了两名车夫。一个叫何三义,一个叫牛二立。都三十多岁。说话间就套好了车。赶起来,跟着卢天寿就到了棺材铺的大门口。涂英涂雅涂正上了头车,何三义赶的。
  “给你们!马车费!”涂英掏出了十块现大洋,递到何三义的手上。
  何三义把现大洋接了过来。“小姐啊,我们兄弟说,今天免费出车。可我想啊,我们多少天也没见过荤腥了,连肉味都忘了。你小姐这么大方,这钱我们就收了,老板那儿我们也不交了!等我们办完事回来,就去下馆子改善改善!”
  涂英涂雅涂正坐好了。涂英说:“钱给你了!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不早了,等一会路过饭馆,还得请你们吃早饭啊!快走吧!”
  “驾驾——”两辆马车,一马一辆。何三义赶在前;牛二立赶在后。到了忠义街,正赶上挂着“祥和捞面馆”幌子的饭店,开板营业早饭。涂英让涂雅涂正下车,把两位车夫也叫了下来。“进店吃早饭吧!”涂英涂雅涂正各要了一碗捞面,给两位车夫各要了三大碗捞面。牛二立、何三义吃饱了吃美了。上了车,赶车的精神头也足了。
  六点五十分,两辆马车停在了凡夫巷西口。涂英吩咐道:“何大叔、牛大叔!你们二位进院里帮帮忙吧。”
  “好的好的!”牛二立何三义跟着涂英涂雅涂正进了一号院。
  乎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涂英跟乎明来季香珍说:“伯父伯母,马车来了,两辆。咱们送乎晓走吧——”
  哭声又起。一号院里的女人们孩子们都放声痛哭!张玉芝哭得很厉害。她哭乎晓这么大点儿就下世了,太可怜了!她哭,涂家三个小孩子,这么小就这么能帮助人办大事儿,太懂事了!太感人了!
  棺材已经放在了何三义赶的马车上。
  纸马纸牛纸猪纸箱纸柜黄仙纸放在了牛二立赶的马车上。锹镐一应工具也放在了牛二立的马车上。乎明来跟院里的女人们说:“你们都不要去墓地了!不要去了……”
  “行!我们不去了!”尤曼曼说:“弟妹也不要去了!”她和武艿菏、佘坤娣拉住了拼命挣扎泣不成声的季香珍。“咱们都不要跟去了!不要跟去了!”
  季香珍说什么也要跟着到墓地去,到滥葬岗子里去。拉不住拖不回了!在第一辆马车上站着的涂英涂雅涂正互递了眼色。涂正涂雅心里明白,涂英用眼神告诉他们:就让季香珍陪着乎晓去吧,涂正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TH毒液瓶,心里有数了。可还是不能深刻领会涂英的意思。暗说道:“这会啊还是——”只有涂英涂雅听得见。涂英小声说:“滥葬岗子,你会做的——”涂正彻底明白了。
  劝不住拦不住拉不住拖不回,季香珍非要去滥葬岗子给女儿乎晓送行。那就去吧!涂英涂雅涂正下了马车,把季香珍扶上了何三义的马车,腾出个地方,让季香珍坐在了乎晓棺材的头前。涂英涂雅涂正坐在了乎晓棺材的后头。乎明来坐在牛二立的马车上,牛二立在左边赶车,他在右边想事儿。
  出城盘查不知怎么又严格起来了。国民党士兵大呼小叫。“站下检查!”不知撒的是什么风,三个士兵不问青红皂白,用刺刀狠狠地把纸牛纸马纸猪纸箱纸柜倒了个稀巴烂!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高个士兵,怒吼着:“打开棺材!检查!”
  乎明来跪下求饶:“棺材里能藏八路吗?这是小孩子的棺材啊,老总!求求你们!让我女儿安安稳稳上路吧!”
  “八路军藏不藏这里,说不好!”八字胡嚷道:“你们可知道,前几天,山水货栈被人民解放军给平了!昨天晚上,安然旅馆被解放军端了!安然铺子的老板吕虎牛一家被人民解放军给斩尽杀绝了!人民解放军杀进城里了——”
  涂英涂雅涂正听到八字胡士兵的叫喊,感到好笑至极。怎么把我们干的事儿当成了人民解放军的功劳了。唉,怎么帮了倒忙啊!三个小魔鬼示意微笑着。一个个心里骂道:“蠢驴们,就只会在这里大喊大叫,能干什么啊!白吃党国的干饭啊!”涂英随手在兜里掏出五块现大洋,递给八字胡:“老总啊!我们真的是给死人出殡。这几个小钱,您拿着喝几口酒吧!”
  八字胡把现大洋放进腰包。“你们哪里知道,人民解放军太厉害了!防不胜防!走吧走吧快快走吧!”
  涂英涂雅涂正把被大兵刺刀挑的稀巴烂的纸牛纸马纸猪纸箱纸柜的残余纸屑,收吧收吧敛吧敛吧,放在车上。
  两架马车出了城,不多工夫就到了滥葬岗子。涂英下了马车,嘿嘿笑了一笑。看这新坟,大都是一号院的死人啊。乎晓死的太孤单啊!那就让你妈妈陪你去吧!涂英暗示着涂正及时出手。
  乎明来和马车夫牛二立何三义挖坑,一会就挖得了。小孩小棺材,三个男人搬着抬着,很顺利地顺到了坟坑里。埋土、埋土——
  眼看着棺材就被黄土全埋上了。季香珍双手扒拉着黄土,这个哭泣啊,简直是不想活了。涂正十分懂事的样子,把已被TH毒液浸泡了的手帕给季香珍擦鼻涕擦眼泪,擦嘴角擦嘴唇,抹着,擦着,劝着……乎明来停下手中的铁锹,来拉季香珍,刚拽起胳膊,就见季香珍脖子一歪,脑袋就耷拉下去了!
  “她妈!她妈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乎明来无力地坐在了坟堆边。
  涂英涂雅涂正,你摇晃着季香珍的左膀,他晃动着季香珍的右臂,呼喊着嚎叫着:“伯母伯母!伯母啊——”
  完了!完了!车夫何三义、牛二立眼看着季香珍哭死过去了!“大哥啊!”何三义弯下身子,对乎明来说:“这是怎么说的啊!当初就应该听院里那几位老姐姐的话,不应该让大嫂来这儿啊!唉——大哥啊——这可怎么好啊!”
  乎明来就是做了一场噩梦啊!死了个女儿,还得搭上一个老的!老天爷啊!我们家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啊!你为什么这样来惩罚我们家啊!我明白了,这是让我家人偿命啊!我那个不孝的儿子,不孝的女儿,你们造孽啊!你们杀了多少共产党啊!你们祸害了多少老百姓啊!老天爷啊!你们去报复我的大儿子,报复我的大闺女,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了我老伴的命,要了我小女儿的命啊——老天爷啊——这不公平啊!不公平——”
  天阴沉了!嘎啦啦啦,轰隆隆隆!一块云彩在滥葬岗子上空飘起,雷声响起来了,一道闪电齐刷刷地呈蛇形在涂英涂雅涂正头顶上划过,可把这三个小魔鬼吓了个三魂出窍。
  好一会儿,三个小魔鬼才省过精神。冷汗和雨水搅合在了一起,三个小魔鬼看着被雨水淋着的季香珍的尸体,涂英跟乎明来说:“伯父啊,伯母?咱们先让她入土吧!不都说入土为安吗!先让两位叔叔把伯母埋了,回头我们负责买棺材,再起坟入殓。您看行吗?”
  乎明来不知如何回答。微微地点了点头。
  只是那么一阵云彩雨。按理按季节啊,这时候不应该这样下雨。可老天就是这样下了。谁又能怎么样?几分钟,雨就过去了。“该着!这是命里注定。”乎明来无可奈何地说:“当妈妈的实在舍不得女儿一个人走,跟着去吧——”
  何三义、牛二立在乎晓坟右边,又挖了个大坑,可怜的季香珍啊,连一领破芦席都没混上,就这样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一身蓝色的粗布裤褂,被黄土掩埋了。
  涂英涂雅涂正呼天抢地地在坟前哭叫着。“乎晓妹妹啊——乎晓妹妹啊!伯母啊——你们死的好惨啊!你们怎么就这样死了啊——”
  乎明来、何三义、牛二立在一旁看着他们哭,听着他们叫。乎明来木了!何三义、牛二立心里话:“别是假心假意吧!分明是演戏啊!哭吧!喊吧!哭够了喊够了,就得了!戏也就演完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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