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腥风一号院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腥风血雨一号院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5-05 04:44:07 字数:11571
到了凡夫巷口,涂英跟涂雅涂正说:“咱们下车吧,车夫不用进巷子里了。”
“好吧!”涂英涂雅涂正下了黄包车。“谢谢你了!”三个小魔鬼进了巷子,走进了一号院,回到了自己的家。张嫂正在用纺锤搓纳鞋底儿的麻绳,看见三个小东西不早不晚的回来了,很是纳闷儿。这都下午两点多了,不知道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张嫂放下纺锤,从床上下来。“你们吃中午饭了吗?”
“没有啊!都快饿死了!”三个小东西无精打采的,嚷着肚子饿,让张嫂赶紧做饭。张嫂哪里敢怠慢,立马通火做饭。不倒不正,这吃的是哪顿饭啊,张嫂心思,还是省点事儿吧,就问道:“先煮点热汤面吧,好吗?”
“好好好!”三个小东西,显得很不耐烦。
张嫂一会儿就把热汤面作得了,端到桌子上,看得出来,三个小东西是真饿了。西里呼噜,一碗又一碗,连干带稀,填饱了肚子。
“妈妈!”涂英问张嫂:“那屋的杨伯父回来过吗?”
“没有。没回来。”张嫂回答。“人家那么忙,哪有闲空回家啊。”
“那那屋的苟伯父回来过吗?”涂英继续问。
“人家在餐馆干活,中午时候吃饭的人多,他哪有空回来啊!”张嫂觉得这三个小东西盯上杨天啸和苟尚理了,不怀好意,那是毫无疑问了。
“也是啊。”涂英跟涂雅涂正说。“看来这城市还真就要解放了。咱们的私塾也念不成了。咱们一会啊,还是自己多用用功吧。”
“行!我们听姐姐的。”涂雅涂正应和着。
涂英跟张嫂说:“妈妈,有劳您老人家,还得跑趟东来顺餐馆,我们啊,又想吃孜然羊肉了,顺便再买一斤酱牛肉。”涂英掏钱给张嫂。
张嫂接过钱,“那我这就去了!”张嫂出了涂家门,去东来顺餐馆了。
一号院里静悄悄地。涂英涂雅涂正商量着怎样怎样去东来顺投毒;计谋着,如何如何把现有的邻居家里的人杀掉。
“唉!怎么没偷出几把短枪呢?真后悔啊!”涂正拍着自己的小脑门儿。“没抢就不大好办事儿。”
“没抢,不是还有大脑吗!”涂英说:“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独立的战斗小组了。没有上级,也没有下级。你们俩记住了,咱们的行动小组,叫国鹰战斗小组,取党国的小英雄之大义!往后,咱们无论在这个院里杀死了邻居,还是在外面杀死了草民,咱们都要在现场给留下个标记,这个标记,我想好了,就是在纸上画上一只鹞鹰,写上几个字,国鹰复仇队!”
“这个主意高!”涂雅涂正都竖起了大拇指,夸赞涂英。
涂英继续说:“两位战斗精英,你们听着,我就是咱们国鹰复仇队的队长。一切都要听我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一切听涂英队长的!”
涂家屋里的第三道屏风内,三个小魔鬼商议着害人的计谋。
涂英说:“咱们都看见了,共党龙翔战斗小组是怎样整死了咱们的上级吕呈凤上校,怎样整死了咱们的车夫少校肖一峰,咱们眼睁睁地看见了,他们是怎样用冲锋枪打死了咱们的弟兄侯前榜、焦祜沪、坟云恒、繁建强、温纯厚、辛达宏、常有利、蒋忠河的。还有咱们也亲眼看见了杨天啸苟尚理他们,怎样用手枪打爆了咱们同仁宇文铭宇文星的脑袋的。血债要用血来还!”涂英咬着牙。“咱们没有枪,可咱们手里有咱们爹爹咱们妈妈,给咱们留下来的TH烈性剧毒毒药,这药是咱们的爹爹,咱们的妈妈亲手研制出来的。一碗水里一锅汤里只要滴上一滴,饮水喝汤的不过一分钟,就会死掉!死掉后不留一丝痕迹!”涂英说着,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木箱子,她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铝制的大饭盒,她又谨小慎微地把饭盒打开。“你们看看,这一小瓶一小瓶的,里边装的就是TH毒液。咱们的爹爹咱们的妈妈,就是用这种毒液,整死了两个县城里的草民,获得了日本人的最高奖赏。这里面一共有三十六瓶,够毒死全遍地市的草民的了……”
“这比冲锋枪管用多了!”涂正知道控制自个的情绪,小声地笑道:“咱们的爹爹咱们的妈妈真是好样的,真是太有才了!”
涂雅也说:“咱们的爹爹咱们的妈妈就是天才,是杀人的天才。生了咱们三个小天才,小杀人天才!杀人真是痛快。姐,我已经有瘾了,这一天不杀个人,我怎么就不舒服呢!”心理畸形?心理障碍?心理变态?是胎带的?肯定是的!这几个小魔鬼,如今真的是一天不杀人就五脊六兽了。
涂英说:“那咱们就天天杀人!天天过瘾!”
涂正说:“两位姐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咱们的爹爹咱们的妈妈,给咱们留下了那么一大笔钱。大姐有保险箱的钥匙,可姐姐不知道,咱们的爹爹曾秘密地告诉我,光姐姐有钥匙还不行,还得找银行里的管事的。爹爹告诉我,要取钱用的时候,跟姐姐到那家银行,找一个叫封汉文的伯父,或者找一个叫宣敏仪的阿姨,只有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咱们才能把钱取出来。这两个人,咱爹爹说,是他老人家的最好最好的弟兄,有过命的交情。我想,这两个人,一定是咱们的爹爹的同仁,用共党们的话说,肯定也是狗特务无疑。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银行取钱啊?”
涂英想了想:“咱们家里的现钞足够咱们花销几年的了。咱先不取吧,放在那儿不是更安全更保险吗!咱们集中精力集中智慧杀人吧!”
“可我担心——”涂正眨巴眨巴眼睛,眼珠儿轱辘辘地转动着。“共产党的人民解放军一进城,银行不也得被他们管制起来吗!”
“我也这么想!”涂雅说:“一旦人民解放军把银行也控制起来,那爹爹妈妈给咱们留下的那些钱,怎么还能拿回来啊!”
“别担心!人民解放军进城的日子还远着呢!”涂英在妹妹弟弟面前,摆出一副高瞻远瞩的态势。“说得容易!想攻进遍地市,没那么简单。咱们国军,那叫三个师还加上一个加强旅!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地守着这座城市!哪那么容易就被他们攻进来了。不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咱们的国军可不是吃素的。”
“那你说咱们特务营里那八十个特务弟兄,怎么叫龙翔领着的那二十几个人给端了窝了?”
“那是没有防备!他们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涂英说:“要是咱们那会个个手里都有家伙,你再试试,别说二十几个人,就是二百几十个人也是有来无回了!”
“说的也是!”涂雅提示:“姐姐,你说咱演的那出戏,还真把姓龙的给蒙住了!咱们的上司吕呈凤肖一峰临死前还真够意思,还真帮助咱们逃了命。龙腾跃的儿子也真给面子,还亲自给咱们雇了车。姐姐,弟弟,你们说,咱们是不是得到龙家告诉一声,顺便编个故事,谢谢龙爷爷龙奶奶啊!”
“提醒的好!”涂英说:“等龙腾跃回来后,咱们就去他家,讲讲咱们如何在私塾里被国民党狗特务抓进了山水货栈,讲讲龙翔如何带领战斗小组打进了山水货栈特务营,救出了咱们,给了咱们第二次生命!咱们拿出十块现大洋,表示对龙家的感谢!”
“对!就得这样办!”涂正伸出大拇指。“姐姐就是当领导的料!”
“说什么啊!”涂英把话题拉了回来。“咱们还说这毒药的事吧!咱们的爹爹咱们的妈妈,给咱们留下这么多的TH毒液,那就是让咱们继承他们的杀人事业!咱们决不能辜负咱们的爹爹咱们的妈妈对咱们的寄托期望。咱们要保证天天杀人,哪儿有机会,就在哪儿杀。不能光集中在咱们的一号院里。咱们这个毒液,带着方便,用起来也方便,随便哪儿,不经意地给滴上那么一滴半滴的,就会要了一些人的命。咱爹爹妈妈研制的这种毒液,服毒人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迷迷糊糊恍恍惚惚舒舒服服就到了黄泉了。任凭你再高明的大夫,也整不明白死者的死因的。咱们要放心大胆的四处投毒。人民解放军进不进城,咱们都日日投毒。”
“姐!”涂正问:“那你说,咱们今天往哪里投啊?”
涂英指了指姜韩氏的家。“她家门从来不锁,不光她家,咱们院里,任何一家白天都没锁门的。今天,咱不整别人家的,就让姜韩氏找他那个姜子齿去!涂正啊,一会儿,你就溜进姜韩氏家,往她家的水缸里滴上几滴,把那个姜韩氏送上西天——”
涂雅乐了。“姐姐,这几天,那个魏和珍就僄着姜韩氏,没准魏和珍到她家喝口茶水什么的,那就可以一道去西天找她们的老伴儿了!”
“咱们这可是为她们做了好事了!”涂正说:“让她们去找她们的亲人,让她们早日和亲人团聚,这是多好的事儿啊!”涂正美滋滋的笑了起来。
“会不会有人怀疑咱们啊?”涂雅提出了担心的问题。”
涂英笑道:“鬼才怀疑咱们干的呢!”说着涂英咬咬牙。“谁怀疑咱们,谁就不得好死!咱们不是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了吗?姚晴天为此英勇献身了!梅花为此命丧黄泉了!毛容为此成了狗屎了!姜子齿为此被活扒皮了——哪个敢怀疑哪个就先死!”
“现在院里清净,我这就去把事儿办了!”涂正拿起一个盛满了TH毒液药瓶儿,轻飘飘地溜进了姜韩氏的家里,几秒钟就把事情办得了。涂正轻飘飘地飘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那可真是风儿不知气儿不晓。涂英涂雅涂正拍着巴掌抿着嘴儿乐得个开怀敞亮。
旭日东升,夕阳西下。转眼一天过去了。在外面谋生计的人们回到了家里。凡夫巷一号院里的人们大都回到了家。去东来顺餐馆买孜然羊肉、酱牛肉的张嫂也回来了。进到涂家的屋里,放下食盒,就忙活起晚饭来。张嫂手麻利,一会就做得了晚饭。她十分殷勤地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桌子上,恭恭敬敬地伺候着涂家三个小东西。涂英涂雅涂正有滋有味地品尝着东来顺餐馆的孜然羊肉、酱牛肉,吃着张嫂为他们做的特别可口的饭菜。
涂英客气地说:“妈妈,快上桌子一块吃饭吧!”
涂雅涂正也跟着嚷道:“妈妈啊!咱们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您啊,不再是我们的保姆!您啊,就是我们的亲妈!您不能总这样,等着我们都吃完了才用饭。你一定要和我们一道吃,那才能体现出咱们一家人的亲热啊!快来一道吃饭吧——”
张嫂听涂家三个小东西说的话,心里热乎乎的,不管是真是假,这话还是很暖心的。“那好吧,妈妈我和你们一块吃饭。”
“这才是我们的亲妈妈啊——”
今天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小魔鬼,谁也没再问张嫂,关于东来顺餐馆老板艾子民的事。张嫂感到奇怪。怎么不问了呢。张嫂今天去了东来顺餐馆,可是见识了不少。东来顺餐馆的大老板艾子民人家成了共产党新成立的市委的组织委员,人家不再在餐馆当老板了。老板换成了另一个人,叫回天成,也四十多岁。苟尚理也不再是那里的大厨了,伙计说,苟尚理成了南城区的区长了。这都是张嫂今天到东来顺餐馆后,亲耳听说的。张嫂对此深信不疑。嗨,本想这三个小东西能问问她这些事儿,可三个小东西对此却三缄其口了。也好,不问,咱就不说了!
晚饭吃完了,涂英说:“妈妈,我们要去龙家,去和龙腾跃爷爷尤曼曼龙奶奶说会儿话。”
“去吧去吧!”张嫂心想,这三个小东西又憋什么臭屁了,主意打到龙家去了,不叫人家龙伯父龙伯母了,还给人家升了辈了。
龙腾跃家刚好吃完饭。尤曼曼正收拾碗筷。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该咋地就是咋地,人家龙家一直对涂家这三个孩子尽着心思的关心爱护。尤曼曼常给人家接生,对孩子的爱,那是无人可比的,无论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富人家的,穷人家的,都是一样的,一个字,爱!看见涂家三个孩子进了家,尤曼曼赶忙的给他们洗水果,苹果梨都是人家刚送来没几天的。尤曼曼早晨还跟老伴儿龙腾跃说,把这些水果送给涂家三个孩子呢。好了,三个孩子来了,就敞开了吃吧。涂英涂雅涂正也不客气了,苹果鸭梨,都吃。龙腾跃尤曼曼看着三个孩子吃水果的样子,就愈加心疼他们了。
涂英说:“龙爷爷龙奶奶——”
“嗯——嗯——”龙腾跃、尤曼曼答应着,美美的应承着。
涂英说:“今天我领着妹妹弟弟是来向您二老道谢的——快给龙爷爷龙奶奶跪下!”
齐持咔嚓——涂英涂雅涂正齐刷刷地就跪在了龙腾跃、尤曼曼的面前。
“快起来快起来!”尤曼曼拉着涂英的胳膊。“孩子啊!都快起来吧!”
龙腾跃也急忙往起搀扶涂正涂雅。“怎么可以这样?快起来快起来!”
涂英涂雅涂正站起来。尤曼曼让三个孩子坐在了床上。
涂英说:“龙奶奶,龙爷爷,你们猜,今天我们在外面,见到谁了?”
“是啊!”涂雅涂正也煞有介事。“你们二老猜猜,我们姐弟三人在外面碰见谁了?”
尤曼曼和龙腾跃面面相觑。尤曼曼说:“孩子们,你们在私塾里,能碰见谁,那不就是碰见你们的私塾先生呗!”
“可不就只能是你们的私塾先生了!”龙腾跃附和着。
涂英显出万分激动的神情。“爷爷奶奶,我跟你们说!我们姐弟三人碰见了你们家的龙翔叔叔了——”
“什么?什么——”龙家老两口目瞪口呆。“孩子,你们也做梦了?!”
“我们才不是做梦呢!”涂英示意涂雅涂正,暗示他们不要再说话了。涂雅涂正会意。涂英说:“你们家的龙翔叔叔是我们三个人的大救星!是我们涂家姐弟三人的救命恩人!”
“孩子孩子啊——你越说我们就越糊涂了!”尤曼曼问道:“你们的龙翔叔叔在外地当兵,你们在哪里能见到他啊?再者说了,龙翔在家没去当兵时,你们三个,只有你小英子出生一年多也就一岁多一点啊!”
“爷爷奶奶,你们听我说啊!”涂英讲了起来:“爷爷奶奶,今天上午,我们正在私塾里听先生讲书。忽然私塾先生家的大门被人用脚、用枪把子给砸开了,一下子冲击来十几个国民党的便衣狗特务。进了屋,一通翻腾,一通抢掠!一通打砸!之后,便把我们姐弟三人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特务们把我们的嘴用破纱布塞上了。我们是喊也不能喊,叫也不能叫!特务们把我们拉出了私塾,就把我们像扔口袋一样,扔进了敞篷汽车里。特务们把我们姐弟三人拉进了山水货栈,人家都说那是魔鬼围子魔鬼营!狗特务们把我们姐弟三人拉进魔鬼营后,就要拿我们当他们的活靶子,喊着,还要我们当狗食,要活扒了我们的人皮,还要抽了我们的筋,一条一条一块一块地切割我们的肉。我们吓死了。狗特务们,八十来个人集聚在一个大屋子里,正商量着怎样扒我们的人皮时,正在我们的生死攸关之际,你们家的龙翔叔叔,带着二十几个人民解放军战士的先遣队,打进了魔鬼营子,把那些狗特务们一网打尽了!龙翔叔叔救出了我们姐弟三人!龙兴叔叔询问我们家住哪里父母何人,我们一一告诉了他。结果,龙叔叔说出了自己的姓名,说他在家的时候,我也就一岁多,还抱过我呢!看看听听,原来啊龙叔叔家就是龙爷爷龙奶奶家!这有多巧啊!这是天意啊!爷爷奶奶,这能说龙翔叔叔不是我们的大恩人吗!能说你们二老不是我们姐弟三人的大恩人吗!能说龙翔叔叔不是大英雄吗!快快!咱们给英雄的爹爹英雄的妈妈跪下叩头——”
不由分说,涂英涂雅涂正又一次齐刷刷地跪在了龙腾跃尤曼曼面前,嘭嘭嘭——各自给龙家老两口扣了三个响头!
“哎呀呀——”尤曼曼龙腾跃又一次搀扶起涂家的三个孩子。老两口禁不住一块问道:“孩子们,那你们的龙翔叔叔现在在哪儿啊?”
涂正抢先回答:“龙翔叔叔在消灭了魔鬼营的特务之后,他跟我们说,现在还不能回家,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他们去完成。要等遍地市彻底解放那一天,他再回家看望您二老!”
“哎呀呀!咱们的翔儿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龙腾跃尤曼曼激动不已高兴不已。一会儿,尤曼曼抚摩着涂英涂雅涂正。“孩子们啊,没伤着哪儿吧?让奶奶好生看看!哎呀,往后可得注意了!可不能再叫狗特务抓去了”
“爷爷奶奶!不会了!”涂家三个孩子一起像表演似的说道:“狗特务们都被人民解放军龙叔叔他们彻底消灭了!街面上已经安全了!我们姐弟三人,杨大夫杨伯父跟我们说了,要给我们联系公立小学,让我们到公立小学读书!”
“这可是大好事啊!”尤曼曼龙腾跃太兴奋了。涂英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十块现大洋,没递到龙腾跃的手上,也没递到尤曼曼的手上,而是把十块现大洋顺手塞进了龙家床上的被窝卷里。龙腾跃尤曼曼看得真真着着。涂英说:“我们姐弟三人,为了表示对救命恩人的感谢,特意拿出十块现大洋,孝敬你们二老!请万万不要推辞!万万不要推辞——”
涂雅涂正顺势又跪了下来。“爷爷奶奶要是不收下,那我们就永远地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好好——我们收下收下,放在这里,给你们买好吃的——”
嘭嘭嘭——涂英涂雅涂正又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各自给龙家老两口又扣了三个响头……
数一数,查一查,这一号院里,姚晴天一家已是人去屋空;姜子齿家剩了个姜韩氏;马富贵家留下个魏和珍;苟尚理家走了个毛容;牛筋强家牛娟无影无踪;杨天啸家一下子走了四口;涂义强侯喜莉死有余辜,家留下三个孩子。眼下看来,完整的家庭也就剩下乎明来、朱金有、祖树德、林中轩、龙腾跃这五家了。这一晚上,杨天啸、苟尚理忙于革命工作,都没回家。乎明来、林中轩夫妇、朱金有夫妇、祖树德、龙腾跃都是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回到家的。姜韩氏打理着油盐店,生意还行,魏和珍也挺能干的,一天下来,很高兴。在这个院子里,今晚上,这老姐妹俩回来的是最晚的了。“直接进我家吧,往后咱们老姐妹俩就住在一块,你呢,就和我搭伙吧!省着你也孤单,我也孤单了!”姜韩氏拉着魏和珍的胳膊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忙忙活活,生火做饭,这当然是眼前的活计了。魏和珍跟姜韩氏一道忙活。把昨天剩下的高粱米干饭,熥一熥;切上半颗大白菜,又切个土豆放在一块,在锅里一炖。得,这就是姜韩氏魏和珍的晚饭了。这老姐妹俩吃得蛮香甜。吃着吃着,也就一口菜两口饭的工夫,看看吧,姜韩氏的饭碗落在了桌子上,筷子掉在了地上,面带着笑容躺倒在了地上。“大——”再看魏和珍,“姐”字还没喊出来,碗筷失落,扑通一声,也倒在了地上。面容也很好看,红扑扑的。
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各家关上各家的门,插上门闩,门外的事就再也没人理会了。涂英涂雅涂正从龙腾跃家回来后,涂英领着,姐弟三个在灯下用功读书。
“不早了,睡觉吧!”张嫂收起纺锤,对涂家的三个小东西说:“早点睡,别耽误了明天读书。”
“妈妈!我们这就睡觉!”涂英答应着,对涂雅涂正说:“咱们听妈妈的话,明天吃完早饭,咱们去私塾看看先生去!”
“应该的!”涂雅会意。“看看先生的病如何了。”
涂正也说:“咱们尽量早点去。”
三个小东西睡前洗脚烫脚,成了习惯。张嫂伺候着,打洗脚水,递擦脚巾,倒洗脚水。一道工序忙活得了,张嫂这才上了自己的那张小木床,躺了下来。张嫂这些日子就想回趟家,回和睦道看看妈妈,把手里的钱送回家去。她心里总是想着要彻底离开涂家,永远的不再回来。可每当她下定决心要甩掉涂家这三个坏胚子时,又实在割舍不下涂家的那些钱财。人生在世,不就是变着法儿地多挣俩钱吗。于是她便又彻底打消了离开涂家的念头。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常常被噩梦惊醒,涂家三个小东西变成了三个獠牙裸露面目狰狞的魔鬼,涂英涂雅涂正三个魔鬼把一号院全院的人都吃了……张嫂张玉芝害怕至极。噩梦醒来,他又很想把涂家三个小东西害死杨大夫家四口人的事告诉给院里的人们,可是又真的很害怕牵连到自个。为此,她的心理斗争很激烈,斗争来斗争去,最后还是向涂家三个小东西妥协投降,还是要百依百顺地任凭涂家三个小东西的指使使唤……
一觉醒过来了,那还用说,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张嫂当保姆,什么和涂家三个小东西就是一家亲啊,张嫂自己都以为,那是扯淡。当保姆吧,挣的是主家的钱,至于别的,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啊!杀人害人,不是没杀你没害你吗,你做你的保姆不就结了吗!张嫂那真是百里挑一的保姆,是个尽心尽职尽责的好保姆。一大早起来,先通火做饭,喊三个小东西起床,伺候洗漱,伺候早饭,扫床叠被……
院里的人们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望眼欲穿,盼着人民解放军打进城里,之后,老百姓过上太太平平的幸福日子。龙腾跃尤曼曼自家吃完了早饭,估摸着别家也都吃完了,老两口出屋在院子中心就喊上了:“各位高邻,跟大家伙说上个好消息啊!咱们人民解放军已经派进了先遣队。我们家的龙翔啊,回来了!龙翔回来了——”
各家各户的人,听见了龙腾跃老两口的吆喝,都出屋,围在了龙家老两口的身边。林中轩夫妇,朱金有夫妇,乎明来一家老小三口,祖树德一家老小四口,涂家三个小东西连同保姆张玉芝都齐呼啦地围成了一圈。龙腾跃白话道:“我们家龙翔昨天上午,带着二十几人的小分队,把山水货栈的狗特务们一网打尽了!我跟你们说,这事咱院里涂家的三个孩子最清楚了。那什么,那怎么回事,就让小英子跟众高邻絮叨絮叨,好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啊!那什么,小英子,你就跟众高邻说道说道!”
涂英正愁没机会跟邻居们套套近乎,以此放松邻居们对他们姐弟三人的警惕呢!她抖擞精神,又把昨晚上编给龙腾跃老两口的故事,跟众邻居们叭叭叭地口述了一遍。大家伙鼓掌!尤其当人们听到涂英讲,他们姐弟三人就要被狗特务们当活靶子打死喂狗时,众邻居们那是怒不可遏了!当涂英讲到龙翔带着小分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天而降,端了山水货栈特务老窝时,一个个高兴的热泪盈眶,嘻不堪言!人们互相看着。林中轩问妻子:“怎么没见马家大嫂子和姜家大嫂子出来啊?”
“唉!还真是的!”霍初华在人群里搜寻了一下。“这两位老嫂子,这好消息也不出来听一听。”
乎明来的老伴季香珍说:“我去姜家屋里看看,前天她给我家捎回了半斤咸盐,我正要把钱还给她呢。”
这里龙腾跃继续白话儿子龙翔如何如何勇敢,无非是为了引起众邻居对他们老两口的尊敬。那边,季香珍领着小女儿乎晓已到了姜子齿家的门口。“大妹子,怎么今天油盐店不开板了?我给你还钱来了——”季香珍进了姜韩氏的家。屋外的天已经大亮了。姜家棚顶上那盏电灯也还亮着,灯光下,季香珍和小女儿乎晓看见了,姜韩氏和马富贵的老婆魏和珍东一个西一个的躺在地上,两个人的脸都呈现出红扑扑嘻笑的样子。高粱米饭瓷碗碗碴儿散落在地上。“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这老姐俩别是昨晚上喝多了,躺在地上睡着呢——”乎晓愣愣地站在门口,季香珍弯下身子,先用手晃动晃动姜韩氏的脑袋:“醒醒醒醒!大妹子!快醒醒——”毫无反应!她又晃动晃动魏和珍的脑袋。“大妹子!大妹子!醒醒醒醒!醒醒啊——”毫无反应!季香珍用右手手背贴在姜韩氏的鼻孔处,贴了一会。“我的天啊,没气了!没气了!”她又如此地试了试魏和珍,一样,没气了,呼吸没了!她站起身,拉起乎晓走进院里的人群。“大伙儿快看看,马掌柜的屋里的姜掌柜屋里的怎么地了——快进屋看看吧——”
一呼啦地,大伙进了姜子齿家,看到躺在地上微笑不止的姜韩氏魏和珍,一个个老老小小,不免都惊讶不已,无所措手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如何是好。祖树德用手试了试魏和珍姜韩氏的脉搏,用手试了试她们鼻孔的进出气儿。“唉——人完了!死了——”
霍初华不解:“怎么死的啊?这面目表情满带笑纹,脸色如此好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人能回答解释。只见涂英涂雅涂正咿呀呀地哭泣起来。涂英嘴里念叨着:“马伯母姜奶奶啊!你们怎么了?你们怎么了——”龙腾跃尤曼曼哪舍得让孩子这般痛哭?尤曼曼把涂家三个小东西拉出姜家。“孩子啊!孩子们,就别哭了……”
张嫂心里咯噔咯噔闹得慌啊!好端端的这两个老寡妇怎么就死到一块去了?有鬼啊!有鬼!这鬼保不齐又是涂家——她不敢往下想……
怎么办啊?又是死的不明不白!眼看着上班的就都该出门了,姜家马家的死人大事可怎么处理啊?偏偏能主事的杨天啸苟尚理昨天晚上都没回家。乎明来跟大家说:“高邻们,马家姜家两家屋里的死在一块,死得蹊跷,杨大夫又没在家,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殡的事儿好办,可这死因不明,就不好出殡不是?我跟高邻们讲,死因不明,咱们应该报告警察署啊!嗯!还有啊,这事出在咱们院里,这和杨大夫家的煤气中毒还是两码事儿,在马家姜家屋里的死因没查明前,咱们谁也不能去谋生计了!大家伙在院里等等,我现在就去找警察,把警察叫来,查明了死因,之后,大家伙该干嘛就干嘛去,好吗?”
“好!这样办最好!”大家都这么说。祖树德走到乎明来跟前。“大兄弟,咱们俩一块去警察署。”乎明来祖树德离开大院去了兴华区警察署。
院里的人们咂抹嘴的砸吗嘴,说什么的都有。尤曼曼说:“唉,依我说啊,她们这老姐妹俩,命都够苦的了,这家里掌柜的刚死几天啊,就出了这事。这不是该着吗。是喝了什么毒药?也怪了?喝了毒药的人,咱们都见过啊,喝毒药,不就是砒霜吗,喝了那玩意儿,那都七窍流血,呲牙咧嘴吓死个人,可这老姐俩,怎么还满面笑容啊!”
季香珍说:“可不是,俩人笑的还真可爱。这可不是服毒自杀,这倒是像是被冻死的样子。人家都说冻死鬼都是这样的笑模样,为什么呢?冻死的人在冻死前,眼前出现的是火光,脸上好像是被火烤的热热的红扑扑的——”
“这天,怎么会冻死人!净瞎白活!”尤曼曼对季香珍的说法不服。“没准是喝酒喝死的!醉鬼醉死了脸上也都是红扑扑的!”
“你呀才是瞎说。”季香珍不服,她心里憋着点气儿,她对龙腾跃、尤曼曼今早晨在大院里的炫耀很不满,季香珍以为,龙家老两口就是为了在邻居跟前显摆!显摆他家儿子是人民解放军。哼,你家二儿子是解放军,别忘了,你家老大是国军,还是国军里的军官呢。有什么显摆的!半斤对八两,齐了!季香珍以为,龙家老两口是存心讲给他们乎家听的,是在嘲笑乎家儿子女儿都在国军里干事,都不是好人。故此,季香珍这会要撒撒火!“你看见人家喝酒了?怎么桌子上没见酒瓶子酒盅子呢?莫不是你把酒壶酒瓶酒盅子拿走了不成?”
“大妹子,你这是怎么说话啊?”尤曼曼本是个豁达的女人。“好了好了。咱们说这些干嘛。等着警察来了,查看查看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季香珍翻登了尤曼曼一眼。不再吱声。朱金有说上了,嗨,涂家三个小东西就站在他的身边。“看马大嫂姜大嫂那脸色,倒让我想起了四二年山城县县城里发生过的怪事,那是我从报纸上看到的。说是日本鬼子特高课的特务在山城县投毒,一个县城里的人也没剩几个。被毒死的人,个个都笑容满面。苏联的美国的医药学者专家到最后也没研究出那种毒药的成分,只知道死人是被毒死的,具体用的是什么毒药,就都不得而知了。报纸上还登了外国记者拍的照片,那被毒死的人的模样,就和马大嫂姜大嫂一个模样——”
边上站着的涂英涂雅涂正三个魔鬼个个心里都打了激灵。三个小魔鬼互相看了几眼。季香珍这嘴是很难闭上了:“你这文化人啊!报纸看多了!日本鬼子都被赶跑了,什么特高课特矮课的,怎么能跑到咱们院里到姜家投毒啊!小朱啊,你是书读多了,报纸看魔了。那没影的事儿,就不要说了。说多了,添乱啊!”
朱金有的妻子兰彩芸忙说:“乎大嫂子说的对!金有啊,咱少说几句吧。”
“好了好了!”朱金有说:“我不说了,我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听朱金有那么一说,林中轩霍初华倒真的把山城县日本特务投毒的事想起来了。林中轩小声地对霍初华说:“还真是的。马大嫂姜大嫂的死相还真是那样的——”
九点多一点,兴华区警察署派了两名一老一少的两名警察,开着一辆吉普车,来到了凡夫巷。祖树德、乎明来也跟着坐车回来了。
这会儿,院里的人心里总算有了定盘星。老警察彭大海,四十九岁,满脸胡子拉碴,高高的个子,魁梧极了。小警察孙华建,三十一岁,又瘦又高,人灯似的,面黄的像是多年的痨病鬼。一老一小的两位警察,开始侦查,很仔细,查看屋里屋外,查看高粱米干饭,查看白菜熬土豆,查看方桌上摆着的酒壶酒瓶酒盅,翻眼皮看眼睛,翻嘴唇,看牙齿,抓起手,看指甲,抬起下巴看脖子……最后,老警察彭大海把鼻子凑到了姜韩氏的嘴边使劲地闻了闻嗅了嗅;又把鼻子凑近了魏和珍的嘴边,更加用力地闻了闻嗅了嗅。彭大海站起来,脸色严肃,一副权威人士的气势宣布:“这两个老女人,昨晚喝酒过量——”他拿起方桌上的两个曾经装过散白酒的玻璃瓶子。“两大瓶,两个老女人,一人一瓶老烧酒!不喝死才怪呢!一宿了,嘴里的酒味也没散尽!这两个老女人,心里有什么苦事愁事啊,这么样的借酒浇愁!好了!可以处理尸体了!走——”彭大海喊上孙华建出了院门上了汽车一溜烟地开出了凡夫巷……
祖树德说:“你们——”主要指朱金有兰彩芸林中轩霍初华。“你们都上班去吧!这里就由我和龙腾跃处理吧。嗯!乎明来啊,你能留下来吗?”
“我们家的老乎店里等着他呢!”还没等乎明来应承,季香珍发话了。
“那好那好!那你就去忙吧!”祖树德对龙腾跃说:“咱两个人分分工。你是愿意到棺材铺买棺材呢?还是愿意在院里把姜家马家屋里的尸体摆放摆放?”
“我去棺材铺吧!”龙腾跃说:“摆放尸体的事儿,我做不来。”
“龙爷爷,您等一会!等一会啊!”涂英三步两步跑进家里,拿出十几块现大洋,跑到龙腾跃面前:“龙爷爷,我们家我们的爹爹妈妈留给我们不少钱,我们花不完。您拿着,给马伯母姜奶奶买棺材吧——咿咿呀呀——”涂英悲悲切切哭了起来,涂雅涂正紧跟紧地跟着哭丧起来!
“孩子们啊!不要太难过了!”龙腾跃劝了劝涂家的三个孩子,拿着涂英给的现大洋,就去棺材铺买棺材了。
“祖爷爷!”涂英跟祖树德说:“您看看我们姐弟三个能帮上什么忙吗?”
祖树德倍受感动。“孩子们啊,有你们这片心就行了。这里,你们帮不上什么忙,你们去读书吧!去读书吧——”
祖树德开始处理姜韩氏魏和珍的尸体。他先把屋里收拾了一下,把地上的高粱米饭桌子上的土豆熬白菜碎碗碴子打扫干净,把那两个空玻璃酒瓶子也扔了出去。之后,从院里搬进来两块板子,放在屋地上,先把姜韩氏移挪到了木板上;又把魏和珍的尸体也挪到了木板上。她从姜韩氏家里找出了两床白布褥单,分别把褥单盖在了姜韩氏、魏和珍的尸体上……
涂英涂雅涂正回到家里,躲在第三道屏风后,偷着乐了起来。
涂正问涂英:“姐姐,咱们那个标记还扔到姜韩氏魏和珍的尸体上吗?”
涂英小声说:“不用不用!兔子不吃窝边草啊!老警察老傻帽已经认定了她们两个老女人是饮酒过量死亡的!结论有了。咱还用得着引火烧身吗?”
“有理有理!”
“姐!”涂雅说:“朱金有的死期是不是到了?他知道懂得的挺多啊!”
“没错!该轮到他了——”涂英狠狠地咬了咬牙!“朱金有!你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