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血雨一号院第二十一章

　　又是一天。天一亮，一号院里的人们就都陆陆续续的起床了。整个院子里的住户，除了涂家的三个小东西和保姆张嫂，都为遍地市就要解放,解放军就要进城的消息所激动。一个个精神头都抖擞了起来。很明显，说话的底气也都一个赛过一个的十足起来。牛筋强家起得最早，天还没亮呢，武艿菏就把早饭做好了。天刚刚放亮，全家人就都起来了，洗漱完毕，吃早饭。牛奋今天也有任务，组织人力运输工人，做迎接人民解放军进城的准备。吃完了饭，牛筋强牛奋高高兴兴的上班去了。
　　乎明来季香珍也不迟。老两口儿居然在大清早的饭桌上，又吱儿——吱儿——喝了两盅。之后龙腾跃吃了个大窝窝头，喝了那么一海碗棒子面粥，就出门做生意去了。龙腾跃尤曼曼也赶趟似地老早就起了床。老两口昨晚最后商量了，要在早晨就问问杨大夫，像他们家里，既有在国民党军队里服役的，又有在共产党人民解放军部队里服役的，解放军进城后，能把他们老两口怎么样。老两口一直注意着杨大夫家的们，打定主意，杨大夫一出屋，他们就跟杨大夫请教。
　　林中轩霍初华夫妇都有自己的工作。林中轩本来就是在组织的老党员，霍初华一直协助丈夫的工作，为了给八路军筹集经费，这两口子可是没少出力。他们起了床，洗洗脸刷刷牙，吃完了早点，就都愉愉快快地上班去了。
　　在古籍书店工作的朱金有和在药店里工作的妻子兰彩芸更是兴奋异常，吃完早饭就出了家门，到单位上班去了。
　　祖树德佘坤娣老早地吃完了早饭，他们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地盼望着解放军快快地进城，盼着女儿祖茔能早点回来。
　　马富贵的妻子魏和珍起来之后，梳梳头洗洗脸，简单地吃完了早饭，就到姜子齿家，跟姜韩氏商量。“我呀盼解放盼的浑身有了力气。老姐姐，我今天和你一块去打理油盐店的生意！不要一分工钱——”
　　姜韩氏笑道：“好嘛，给我家做伙计，我怎么着，也得管你饭吃啊。”
　　姜韩氏魏和珍再也不怕街上有什么便衣特务了，老姐妹俩一路说笑着去了油盐店。
　　张嫂起得并不晚。她本来就是个能贪晚又能起早的勤快人。院里的邻里们，倘若碰头打面，那就顺便问一声废话：“起来了！”之后就不再闲谈什么了。张嫂今天起来去院里公共茅厕倒便盆，出来时正好碰见了杨天啸。她吃了一惊，偷听杨大夫和祖树德说话，说是解放大军要进城了，她不敢相信。正好碰上，那就顺便问问真假。“杨大夫起来了！”
　　“起来了张嫂！”杨大夫就要入厕。张嫂赶忙问道：“杨大夫，听说解放大军就要解放咱们遍地市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也就几天的事了。”杨大夫不再多说，进了厕所。杨天啸刚从厕所出来，就被龙腾跃尤曼曼拦住了。“有什么事啊？”
　　“杨大夫，我们就想问问您——”龙腾跃问道：“您看我们家啊，有在国军里干事的，有在共产党部队里做事的，那您看看，我们老两口——”
　　“啊，我明白了。”杨天啸说：“这你们不必担心！你们是你们，只要你们站在人民的一边，你们什么事也不会有的！放心吧！”
　　“谢天谢地！我们放心了——”龙腾跃尤曼曼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张嫂心里有数了。共产党人民解放军解放遍地市，看来这是真的无疑了。回到涂家屋里，一会便做得了早饭。涂英涂雅涂正也按点儿起了床，洗漱完毕。张嫂伺候早饭。涂英涂雅涂正还没出家门，还不知道杨天啸昨晚半夜就回来了。吃着饭，涂雅问涂英：“姐，咱们今天是去华佗后裔诊所，还是去东来顺餐馆啊？”
　　“当然是要去华佗后裔诊所了。”涂英说：“这是主要的。东来顺先放一放。”
　　这几个小东西在家里说话也不避讳张嫂了。他们以为，张嫂已被他们的金钱所控制，说起话来，自然不管不顾了。
　　涂正问涂英：“要是杨天啸不在诊所，咱们可怎么办？”
　　“那好办，先回山水货栈，把事情禀报给吕上校。”涂英说：“之后，马上到东来顺办咱们的大事啊！”张嫂在一边伺候着，也不搭言。一会给这个盛碗粥，一会给那个递把勺儿。
　　“杨天啸昨天是回诊所了吗？”涂雅问涂英。
　　“那咱怎么知道。反正是昨晚上没回来。”涂英说：“他不上诊所又能上哪儿啊？”
　　涂正说：“那可不一定！共产党的窟穴多了去了，这遍地市大着呢。保不齐钻到哪个匪穴去了，俗语讲，狡兔三窟。你们以为杨天啸就这一号院和诊所这两个洞穴啊！”
　　张嫂还是忍不住了。“孩子们，你们说些什么啊。杨大夫在家呢。刚才我倒便盆，遇见了他。你们找杨大夫有事吗？”
　　涂英涂雅涂正都笑了。涂英说：“好啊！杨大夫回来了。那咱们今天就跟着他了。”他们根本不理睬张嫂了。张嫂听出点门道了，这几个小东西，是要给杨大夫下家伙了。张嫂心里想：“我才不管你们呢。等解放大军一进城，你们几个小东西爱咋咋地吧！我还真的不伺候你们了。我拿着钱就回我的娘家了！”她转脸又一想，“不行啊，我现在是脱不开几个小东西的干系了，已经上了几个小东西的贼船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总之，几个小东西干的缺德事，还真的不能跟外人说啊。”
　　“咱们吃完饭，就去问候杨大夫！”涂英吩咐：“到了杨家，你们俩不许乱说话，听我一个人和他说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涂雅涂正回答。张嫂听了涂英的话，故意问道：“孩子们，你们今天不去上私塾了？”
　　“不去了！”涂英回答说：“我们的吕先生生病了，一半天是好不了的，什么时候好，我们就什么时候去上。”
　　“是这样的啊！”张嫂收拾碗筷。
　　涂英涂雅涂正站在了杨天啸家的门口。涂英喊道：“杨伯父！杨伯父您好！我们姐弟三个，听说您回来了，我们来看望您！”涂英嗲甜的话语从门外传进了屋里，传进了杨天啸的耳朵里。杨天啸和艾子民、苟尚理一样，都很喜欢涂家的三个孩子，聪颖好学伶俐乖巧。很同情涂家三个孩子，自然也要尽量的去多多关照涂家的三个孤儿。杨天啸打开门，把三个孩子迎进屋里。关切地说：“听邻里们说，你们在外面上私塾？怎么样，还都适应吧？”
　　涂英说：“很适应。先生教得很认真，我们学的也很努力。”
　　“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给你们联系一所公立小学，把你们送进公立小学学习，那就方便的多了！”杨天啸像家里没发生任何事情似的，跟涂家三个小东西说着话。“公立小学学的科目多，知识全面，有利于学生全面发展。”涂英涂雅涂正来这儿，哪里是来听杨天笑说这些的。涂英赶紧拉过话头。“杨伯父，您家里的伯母两个姐姐，一个小弟弟太不幸了。我们姐弟三人一直很悲伤——”涂英流泪了；涂雅涂正跟着哭泣起来了。
　　杨天啸看着三个孩子为此这般悲痛，心里自然也就感伤起来，与此同时，对涂家三个孩子也就越加钦佩起来，真是太懂事了。“孩子们，不要伤心了。事情已是那样。狗特务们残害人民的生命，是不择手段的。血债血还，国民党反动派就要灭亡了。孩子们，遍地市就要解放了！我们的人民解放军就要打进城里来了。狗特务们的末日到了，我们的好日子来到了！孩子们，准备迎接人民解放军进城吧——”
　　“这是怎么回事啊？”涂英真的还不明白，涂雅涂正当然也不明白啊！
　　“什么是解放军？谁是解放军啊？是国军吗？”涂雅问道。
　　“解放军原先叫八路军，我们开始在全国的战场上进行大反攻了，我们要解放全中国了！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不是国军！国军是国民党的部队，他们已是摧古拉朽，被人民解放军打得个稀里哗啦了——”
　　“哎呀呀！”涂英情不自禁。“怎么会是这样啊？”
　　“怎么不会是这样啊？”杨天啸笑道：“你们还小，我也不给你们说那么多了！孩子们，我很忙，我跟你们说过了，等我忙完了大事，我会给你们联系一所公立小学上学读书的！好了，你们回家去吧，我这就要出门了。”
　　“杨伯父，您要干什么去啊？”涂英往外套杨天啸的话。
　　“我呀，我要去消灭反动派——好了好了，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回家吧，回家吧。”杨天啸推开门，喊了一嗓子：“尚理！咱们走啊！抓紧点时间！”喊完了，又回屋，从一个黑色的皮包里拿出了一枝油黑发亮的手枪，别在了腰上。涂英涂雅涂正看得清清楚楚。“好家伙，手枪都有了。”涂家的三个小东西没言语，回到了自己的家，看张嫂正在收拾衣物，打着包袱。涂雅问道：“妈妈，您这是干什么？”
　　张嫂回答道：“收拾收拾，赶哪天有空，送回家里去，省着在这儿占地方啊。”
　　涂英跟涂雅涂正说：“看见了吗，杨天啸手里有手枪了。”
　　“看见了。”涂雅说：“梅成仁把咱们的手枪收上去了。咱们得要回来啊。咱们日后得用不是？”
　　“我说啊！”涂正说：“咱们不用抢，也照样跟他们干！”
　　“咱们赶紧出门，咱们得盯紧杨天啸，他还叫上了苟尚理！看他们要干什么去！”涂英说：“他们出门了！快！咱们跟紧了！”
　　杨天啸苟尚理出了凡夫巷，叫了辆黄包车。上了车就直奔有轨电车站。看得出，街上的人们的脸上大都绽放着欢笑。显然，人民解放军要进城的好消息，给了人们无限的鼓舞力量。也就三站地，苟尚理杨天啸下了黄包车，上了有轨电车——
　　涂英涂雅涂正在后面紧跟着。今天街面上人比较多，三个小东西下了黄包车，也赶紧地上了苟尚理杨天啸他们上的那辆有轨电车。苟尚理杨天啸在车头处，涂家三个小东西在车厢尾处。苟尚理杨天啸没注意到涂家的三个小东西。是七站地还是八站地，涂英也没记清楚，他们看见苟尚理杨天啸下了有轨电车，他们也就下来了。从这同一车站下车的有十多个人。除了涂家三个小东西，余下的，都是跟杨天啸苟尚理一样，到东兴纺织厂，执行共产党遍地市委仉书记布置的任务来的。东兴纺织厂有八百七十六名纺织工人，是个大厂。市委当然很重视了。杨天啸苟尚理带领着其他十位地下党党员，来到了东兴纺织厂大门口。门房羊奋求侯敏路打开大门，把他们迎进了工厂里。杨天啸他们刚进大门不一会儿，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小东西就跟了过来。侯敏路上前拦阻：“三个小娃娃，你们要干什么？”
　　“叔叔！”涂英说：“您认识杨天啸我们的杨伯父吗？认识苟尚理我们的苟干爹吗？我们是他们带来的！”
　　“什么？杨天啸苟尚理来执行任务，带你们几个娃娃来这干什么？”侯敏路不眨眼的看着涂英涂雅涂正。“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啊？”
　　“我们——苟尚理是我们的干爹，我们自然是苟家的孩子了！我们的爹爹妈妈都得病死了，是苟干爹收养了我们。我们的干妈马也早死了！他出来执行任务，家里没有人，苟干爹不放心，就把我们带来了！”
　　“这个老苟啊，也真够难的了！”侯敏路把涂家的三个小东西让进了门房。“你们就在这儿等候你们的苟干爹吧！一会执行完任务就过来了。”
　　“叔叔，我们的苟干爹和杨伯父，他们来这里执行什么任务啊？”涂英小嘴巴巴地，盘问上了侯敏路。
　　侯敏路说：“我跟你们讲，你们也不懂！他们来这里消灭叛徒，消灭国民党反动派的狗特务！组织我们厂的工人，成立护厂队，防止敌人在工厂里搞破坏！你们不是知道了吗？咱们的遍地市就要解放了！人民解放军就要进城了！”
　　“哎呀！叔叔！”涂英问道：“什么叫解放啊？”
　　“嗯——什么叫解放？侯敏路用手摸了摸下巴。“什么叫解放，我还真说不好，说不好，也跟你们说说吧，要我说这解放啊，是这么回事，你们想想看看，咱们这遍地市，原先一直是国民党反动派便衣狗特务们当道，欺负老百姓，杀人放火，不把穷人当人待，还随随便便的到街上抓人，当活靶子，打死了喂狗。不拿老百姓当人看啊！解放，就是人民解放军从原来的穷苦深渊中，把老百姓给解救出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彻底干净地把国民党反动派消灭光！彻底完全地一个不落地把那些残害无辜百姓的狗特务们消灭光！这解放——大概其也就这么个意思。”侯敏路说着，涂英涂雅涂正听着，三个小东西，六只眼珠子，个个都瞪得溜圆。侯敏路话匣子打开了。“你们可真赶上了好时候，旧社会的苦日子没过几天，就赶上这解放了，多好啊……”
　　杨天啸苟尚理等地下党武装人员，进了工厂，羊奋求领着，先到厂长办公室，逮捕了宇文铭，又到宇文星的办公室，逮捕了宇文星。紧接着，羊奋求领着杨天啸苟尚理进了厂工会办公室，逮捕了刘素芹。此时的刘素芹，浑身瑟瑟发抖，两腿怎么站也站不直了。杨天啸对她说：“你这个叛徒！狗都不如！”
　　苟尚理对羊奋求说：“把全厂职工都集中到办公楼门口。咱们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当场宣判宇文铭宇文星刘素芹的罪行！”
　　羊奋求很快很快就把全厂职工集合到了办公大楼门前。八百多名职工全员到齐。涂英涂雅涂正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三个小东西透过门房的玻璃窗，屏住呼吸，翘着脚地看着，竖着耳朵，往外听着。
　　杨天啸用一只白羊铁皮制作的扬声器，大声地讲着：“工人同志们！跟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咱们的人民解放军就要攻打遍地市了！咱们的遍地市就要解放了！咱们的人民子弟兵就要进城了！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工人们齐声呐喊：“共产党万岁！工人万岁！人民解放军万岁……”
　　“同志们，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们无数的同志，牺牲了生命！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
　　“为死难的烈士报仇！”
　　“烈士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同志们！斗争是残酷的！牺牲也是必然的！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革命，把革命进行到底，支援前线，用我们的力量，搞好生产，为全中国的解放，贡献出我们的力量……”
　　“支援前线！”
　　“解放全中国……”
　　工人们的口号声，让缩在门房里的涂家的三个小东西的头脑凉了下来。三个小东西，目不转睛的看着杨天啸……
　　“工人同志们，大家看到了吗？”杨天啸指着宇文铭宇文星，“这两个家伙，是亲兄弟，是老牌的国民党特务！他们害死了我们三十四名地下党员。就在前些天，他们伙同山水货栈的狗特务们，又杀害了我们七名地下共产党员——”
　　“打倒国民党狗特务！”
　　“打倒反动派……”
　　“再看看这个——”杨天啸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刘素芹，“这个大叛徒，为了自己过安逸生活，出卖了我们的同志……”
　　“打倒大叛徒刘素芹！”
　　“为死难烈士报仇雪恨……”
　　下面我宣布：“把反动派特务宇文铭宇文星就地枪决！”
　　“乒——乒——”一名地下党武装工作者，举起手枪，照准宇文铭宇文星的脑袋开了枪。随着枪声，宇文铭宇文星罪恶的身躯倒在了工人们的面前。苟尚理领着几个工人，将宇文铭宇文星的尸体用芦席裹好，抬到了早已停在旁边的一辆敞篷汽车上。
　　“把大叛徒刘素芹就地枪决！”
　　“乒——”一声枪响过后，刘素芹的身躯躺倒在地上。苟尚理和那几个工人同样用一张破芦席裹起了刘素芹的尸体，抬到了汽车上。
　　杨天啸继续发表讲话：“大家欢迎！这位是我们东兴纺织厂的新厂长，叫洪福顺！大家欢迎！”
　　掌声雷动，响了很久很久……
　　涂家三个小东西在门房里实在呆不住了！涂英跟侯敏路说：“叔叔！我们就不等苟干爹了！我们先回去了——”
　　“你们自个能找到家吗？”侯敏路倒是真有点担心涂家的三个孩子。“你们等一会儿，大会一会就散了——”
　　“不用不用！”涂英说：“我们回家了！再见叔叔！”涂英涂雅涂正一溜烟地遛向了有轨电车站……
　　
　　“钢啷啷——钢啷啷——钢啷啷……”有轨电车往前开着。在车上，涂雅问涂英：“姐姐，咱们该怎么办？”涂正也跟着问：“咱们该去哪里？”
　　“能去哪里？”涂英说：“去咱们应该去的地方。”涂英看车上的人很多，便很有点警觉。“咱们得去汇报。”
　　“应该应该。”涂正涂雅随声附和。“立即去汇报。”
　　到站了。涂英涂雅涂正从电车上下来，雇了辆黄包车。车夫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涂英没好气地回答：“你就往前拉吧，我们指给你路就是了。一分钱也不会少给您的！”
　　涂英指着路，车夫往前跑。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到地方。车夫问：“你们到底上哪儿啊？”
　　“你就往前拉吧！”涂英说：“到地方我们自然叫您停下来的！”车夫只好往前拉。距离山水货栈还有一里地了。车夫觉察出三个小孩是要去“魔鬼围子”。这地方的很多黄包车夫都这样称呼，魔鬼围子，就是山水货栈的另一称呼，国民党反动派的特务训练营，也称“魔鬼营子”。这个车夫三十九岁，中等个，身体很结实，叫郑华立。郑华立停下了，不往前走了。涂英涂雅涂正一同质问：“怎么停下了？”郑华立说：“再往前就是魔鬼围子了。你们三个孩子，怎么要去那个地方啊？那地方是去不得的！”
　　“怎么就去不得？”涂英嚷道：“为嘛去不得？”
　　“孩子们，你们家大人是做什么的？”车夫很耐心。“你们的父母没跟你们讲过？那魔鬼围子里，都是些国民党反动派的便衣狗特务！那里的人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把老百姓随意抓进去，当枪靶子打，打死了，喂狗；人们还说，那里面的狗特务把活人抓进去，给活扒皮，扒完人皮，还把人肉切割的一块一块一条一条的喂给狗吃。那里面可吓人了！你们要到那里去干什么啊？别去了！你们的家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家吧！好吗？”
　　“不好！”涂正从黄包车上蹦下来，就要给郑华立点穴。涂英动作很快，一下子拉住了涂正的胳膊。郑华立的黄包车停在了一个丁字型路口。通往山水货栈的路上自然没什么行人了。可这边的行人还是不少的。涂英很理智，不愿意在这里杀人。她劝涂正：“不要冲动好吧！冲动是魔鬼！咱们是干大事的！不能因小失大。”涂雅也说：“你自己总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怎么一到正格的就全然不顾了！这样能成大事吗！”
　　“那好吧！今天饶了他！”涂正收回了罪恶的手指。
　　车夫郑华立感到蹊跷。心思，这三个小孩是谁家的？他们别不是魔鬼围子里狗特务的王八羔子吧！真倒霉！怎么拉上了这样的主啊！想到这，郑华立掏出两块银元，甩给了涂英：“把钱还给你们！那地方，你就是给我十块银元，我也不伺候你们！”郑华立明智，倒头拉起黄包车就往回跑——
　　涂英涂雅涂正只好往前步行。“要说咱这特务营名气还真大，看把车夫们吓的，没有一个赶往这边跑的！”涂正说：“看来还真没有不怕咱们特务营的！”
　　“那当然！”涂雅说：“你们没听那车夫管咱们这叫什么吗，魔鬼围子。还真准确！咱们就是魔鬼，怎么样？扒他们的皮，抽它们的筋，割他们的肉喂狗！吓死他们！”
　　说着闹着，三个小魔鬼就到了山水货栈的大铁门口。门口没人把守了。三个小魔鬼轻车熟路地到了教导室门口，门紧锁着。走廊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的影子。“这人都到哪儿去了呢？”三个小东西互问着。他们走出了这栋房，又找了四栋房，到第五栋房寻找时，终于找到了。在一间相当大的会议室里，吕呈凤正在给全员特务开会。不算涂家的三个小魔鬼，特务营一共有八十一个特务。这会在会议室里的只有八十个。因为特务头子梅成仁早就溜出了遍地市，逃之夭夭了。留下吕呈凤、肖一峰主持特务营的后续工作。原来梅成仁、吕呈凤、肖一峰都不止一次地嘱咐涂英涂雅涂正，不让他们在众特务面前露面。可眼下，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小魔鬼，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涂英领着涂雅涂正闯进了会议室。正在讲话的吕呈凤骤然停了下来，不眨眼地看着涂家三个小魔鬼。肖一峰也注目着三个小魔鬼。众特务中除了焦祜沪、侯前榜、坟云恒、繁建强跟涂家这三个小魔鬼熟悉外，别的就大都面生了。
　　“报告长官！涂英涂雅涂正前来报到！”三个小魔鬼啪啪立正，举手敬军礼，众特务们看着涂家三个小魔鬼的动作姿势，无不乍舌赞叹：“好标准的敬礼！”
　　“你们怎么来了？”吕呈凤问道：“杨天啸有了消息了？”
　　涂英报告：“涂英涂雅，让我来跟长官汇报！长官，奉梅老板的指令，我们跟踪了杨天啸。今天一早，我们从我家大院出来，跟踪杨天啸，还有我们院子里的邻居苟尚理。他们手里都有了手枪。我们出门坐黄包车，之后上了有轨电车。一直跟踪不舍，到了东兴纺织厂。苟尚理杨天啸还有十来个共党地下武装人员，进了东兴纺织厂。我们在门房蹲守查看，他们逮捕了咱们国军的同事或许啊是上司，东兴纺织厂的厂长宇文铭，工程师宇文星亲哥俩。还逮捕了他们地下党的叛徒刘素芹。杨天啸宣布，当场就把宇文铭宇文星刘素芹枪崩了！他们还开大会，喊口号，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狗特务等等。还宣布，说人民解放军就要打进遍地市了，遍地市就要解放了……后来我们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跑回咱这特务营，来向各位长官汇报情况！汇报完毕！请长官指示！”
　　“好！”吕呈凤夸赞说：“你们对党国忠贞不二，好样的！你们先坐下，听我布置新任务！”
　　涂家三个小魔鬼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就依次坐在了吕呈凤的身边。
　　吕呈凤接着讲：“……各位同仁，各位精英！退是为了进！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不足挂齿。各位听好了，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自己装扮成普普通通的市民，隐身于民众之中，等待时机，召之即来！千万不要莽撞，不要擅自行动。上峰来电一再告诫各位同仁，要把自己藏的深深的！要学会忍耐！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各位的去向，不是都选择好了吗——”吕呈凤继续讲个没完没了，好像是有今日说再也没有明日讲了！涂英下座来到肖一峰的身边小声询问：“肖长官，吕长官怎么这样讲话啊？咱们特务营要解散了是不是？”
　　“没错啊！”肖一峰把自己的大嘴唇贴在了涂英的左耳上，说：“共产党就要打进来了，咱们的军队是抵挡不住的。为此，采用三十六计走为上了，实际是散为上了！听我的，你们姐弟三人赶紧回家，按照吕长官的指示，隐藏自己的身份，待机行事。眼下形势急转直下，共产党要解放全中国了。你们记住了，胜者王侯败者贼啊！回家去，蛰伏下来，有朝一日，国军会东山再起的。你听明白了吗？识时务者为俊杰。梅老板，梅长官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小精英，我再说一遍，识时务者为俊杰，杀人也得看运气，害人总得看场合。听我的话，这里没有梅老板了，只有吕呈凤在这坐镇了。告诉你，我也马上就回老家了。快走，这就回家，越快越好！听明白了吗？”
　　“嗯！听明白了！”涂英站起来，轻轻地给肖一峰敬了个军礼。转身用手去拉涂英涂雅。涂英涂雅不解。“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啊？”
　　“走！”涂英声音低沉有力。吕呈凤停下讲话。“涂英，你要干什么去？”
　　“我，我想上茅厕。”涂英很自然地回答吕呈凤。
　　吕呈凤说：“去茅厕就自己去吧，干嘛非拉着别人啊！坐好！快给我坐下！你们三个都坐下！”涂英涂雅涂正又都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吕呈凤继续讲话——
　　人民解放军先遣小分队，第二战斗小组，二十六人携带着轻型武器已经冲进了山水货栈。战斗组长叫龙翔，是凡夫巷龙腾跃的儿子。这小伙子作战机敏灵活，行动果敢利索。原来估计这个特务营一定会有特务荷枪实弹地守护大门。因为昨天夜里侦察地形时，大门口有六名特务守着大门。这会怎么撤了。龙翔先派两名战士轻手蹑脚地进院侦查，没见一个人影。侦查员一摆手，龙翔命令全体战斗员冲进院里，一个个端着冲锋枪，身后的挎包里装着捆人的绳子。一个个双目圆瞪，随时准备战斗，随时准备消灭敌人。二十六个人，二十五个隐蔽在五号仓库的房后。一名叫于雪冰的战士继续侦查，从五号仓库往东走，没三分钟，于雪冰听见了女子讲话声。他驻足倾听：“……打打停停，进进退退，两军对垒，古来如此。我们要抱定对党国的忠心……”于雪冰朝着说话的方向侦查。他机敏地查看到了，眼面前的这栋房子的西头一大间，是个较大的会堂，里面有八十来个人。一个女的，大概是特务头子，正在给特务们训话。这真是天赐良机！于雪冰回头向龙翔做全面出击的手势。龙翔命令：“准备战斗！”向着会堂冲去。很巧，会堂的双扇大门都敞开着，龙翔等二十六名人民解放军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会堂，包围了正在聆听吕呈凤训话的特务营里所有的特务。
　　“举起手来！不许动！双手抱头——”二十六名人民解放军战士共同对特务下着命令。
　　吕呈凤、肖一峰惊呆了，这简直就是天兵天将啊！吕呈凤后悔，怎么就让弟兄们把枪都留在了教导室里了，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连同涂家三个小魔鬼，会堂里一共八十三个特务全部落网。龙翔战斗小组大获全胜。
　　龙翔战斗小组把所有特务押到院里，龙翔命令其中的六名战士用绳子捆绑特务，包括他自己在内二十名战斗员端着冲锋枪，随时准备击毙敢于反抗的特务。特务们站成两排。一排四十三人，一排四十人，特务们一直双手捂着后脑，不敢造次。八十个特务，第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就是吕呈凤，第二个是肖一峰。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吗。不一会，就剩下三个小特务还没被捆绑起来。战士们开始捆绑涂英了，涂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不用说了，涂雅涂正紧跟紧地号丧起来。“叔叔！叔叔！我们是被这帮特务抓来的啊！”
　　“叔叔！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快救救我们啊——”
　　涂家三个小魔鬼演起戏来了。龙翔看着眼前的三个小孩，一个个伶伶俐俐乖乖巧巧，心里想，这哪能是特务啊，世上哪有这么小的特务啊。他走上前来询问涂英：“你们真的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真的是被他们给抓来的！”涂英抽泣着。“我们姐弟三人，早晨出院门玩耍，就叫他们给抓到这里来了。你们快救救我们吧！”
　　“叔叔，救救我们吧——”
　　“你叫什么名字啊？”龙翔继续问。
　　“我叫涂英！”涂英回答。“这个是我的妹妹，叫涂雅；这个是我的弟弟，叫涂正。”
　　“你们家住哪里啊？”
　　“报告叔叔！我们家住在凡夫街凡夫巷一号院。”涂英口齿清晰，流利回答。
　　“怎么还报告叔叔——”说话用语不同寻常。龙翔一惊。“你们的爹爹叫涂义强，你们的妈妈叫侯喜莉。是吗？”
　　“叔叔！对啊对啊！叔叔，你怎么知道啊！”涂英涂雅涂正都有些纳闷吃惊。
　　“咱们是一个大院的。”龙翔说：“我是龙翔。我参军那年，你刚出生，那时候，还没有你妹妹弟弟呢！哎呀，孩子们啊，你们怎么落到这帮特务手里了？”
　　“叔叔，真巧啊！在这遇到龙爷爷家的人了。我们可得救了——”
　　吕呈凤、肖一峰打心里佩服涂英涂雅涂正的应变能力。吕呈凤、肖一峰决定全力配合涂家三个小魔鬼把戏演到底。吕呈凤先说：“这位长官，这三个小东西本来就是我们抓来做人体活体解剖的。还没来得及，倒让你们先得手了！哼哼——”
　　肖一峰也说：“我们最近要做活体人体解剖，研究儿童少年大脑，要亲眼看看聪明的孩子和弱智的孩子，大脑结构有什么区别。万万想不到，你们从天而降。真是太遗憾了！”
　　“没有人性的狗杂种们！”龙翔破口大骂。根据几日来的调查侦查，龙翔他们知道，梅成仁、肖一峰、焦祜沪、繁建强、坟云恒、侯前榜、常有利、蒋忠河、辛达宏、温纯厚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上级指示，可以就地正法，当场枪毙！梅成仁跑掉了。
　　龙翔点名：“梅成仁、吕呈凤、肖一峰、焦祜沪、繁建强、坟云恒、侯前榜、常有利、蒋忠河、辛达宏、温纯厚！”除了梅成仁，余下的一一答到！
　　“叫到名字的，站到那边去！”龙翔用手指着，让这些特务站到西边的一块空地上，站成一排。肖一峰、吕呈凤、焦祜沪、繁建强、坟云恒、侯前榜、常有利、蒋忠河、辛达宏、温纯厚十个特务站好了。龙翔宣布：“你们这些人，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代表人民解放军先遣小分队，代表人民，宣布你们死刑！立即执行！同志们举枪！预备！执行！”
　　“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随着枪响，肖一峰、吕呈凤、焦祜沪、繁建强、坟云恒、侯前榜、常有利、蒋忠河、辛达宏、温纯厚这十名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的狗特务倒在了地上。
　　余下的特务们被震慑了。一个个都浑身颤栗尿了裤子。再看看一边观看的涂英涂雅涂正，脸上又现出了微笑。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跑到龙翔跟前。“叔叔，杀的好杀的好！谢谢叔叔，我们可算得救了！”涂英拉着龙翔的左手，涂雅拉着龙翔的右手，涂正摩挲着龙翔的冲锋枪。“叔叔，这里面还有子弹吗？”
　　龙翔心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懂得问这个问题啊。虽然奇怪，还是回答了。里面还有十发子弹呢。”龙翔哪里知道这个小魔鬼对枪械懂得甚多，各种枪到了这个小崽子手里，那就是杀人的利器了。涂正把龙翔的冲锋枪端在了自己的手里，趁龙翔和涂英涂雅说话的时候，他冲着没有被就地枪决的特务队伍，“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乒”扣动扳机，一下子撂倒了十个特务。龙翔惊呆了，其他二十五名战士个个目瞪口呆。
　　“叔叔！这些狗特务把咱老百姓坑害苦了——薇薇牙牙——”涂正放下龙翔的冲锋枪，哭泣起来。涂英涂雅也随之哭泣起来。涂英甩打着龙翔的胳膊：“叔叔啊，他们差点没把我们当了活靶子啊——”
　　涂雅甩打着龙翔的另一只胳膊。“他们差点就活扒了我们的人皮啊——呜呜伊伊——”哭的泪人似的。
　　看到这情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流泪啊。龙翔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六岁多一点的小男孩，怎么就能端动那么重的冲锋枪，怎么打的就那么准。他纳闷儿啊。“虽然不在镇压名单之列，可也死有余辜。到时实打实说地跟首长报告就是了。别说，这小家伙还真勇敢！是个好苗子啊！”
　　按原计划，那个院的秘密监狱，也在提前扫除之列，可在三天前，就全部搬走出城了。那些藏獒也被狗特务们处理了。可这个特务营里还有十四只大狼狗。龙翔命令八名战士去狗圈射杀吃人的狼狗。只听见乒乒乒地一阵枪响，吃人的十四条狼狗也随着它们的主子到冥灵世界去了！
　　打扫战场，继续搜索。到中午时，行动结束。
　　“叔叔现在还不能回家，叔叔还有任务！”龙翔跟涂英涂雅涂正说：“我派战士护送你们回家，好吗？”
　　“叔叔，我们自己认识家。我们自己能回家。”涂英说：“叔叔，您不回家看望龙爷爷龙奶奶吗？”涂家三个小魔鬼给龙腾跃尤曼曼也升了辈分。
　　“等彻底消灭了反动派，遍地市彻底解放那一天，叔叔就可以回家了！”
　　龙翔到街面上亲自给涂英涂雅涂正雇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三个孩子送到凡夫街凡夫巷一号院！”
　　车夫不住地回道：“一定一定！放心放心……”车夫拉着涂英涂雅涂正奔向了凡夫街凡夫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