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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一号院第八章

作品名称:腥风血雨一号院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5-01 20:46:32      字数:9652

  等待着明天。明天一定要看看涂家三个孩子到底在外面干些什么!苟尚理很晚从东来顺餐馆回到家里。他悄声莫吁地进了姚晴天家。姚晴天也不跟他寒暄。把声音压低。“尚理啊,你有急事对吧?”
  苟尚理伸出三个手指头。“涂家那三个小东西不知在外面做什么妖呢。你啊,明天跟着瞧个究竟。”
  “好的好的。”姚晴天答应着。
  “就这事,小心点,别让三个小东西发现。”苟尚理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心里舒了一口长气,回自己的家了。
  盼着天亮。张嫂听了涂英涂雅涂正背书,心里虽然踏实了一些,可还是觉得要对孩子负责任,要跟着孩子去看个究竟。天终于亮了。张嫂起床,洗漱完毕,便赶紧地做早饭。一切收拾妥当,便伺候涂英涂雅涂正吃饭。奇了怪了,每天六点,三个孩子一准起床,今天怎么了,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睡得香甜,六点一刻了,还没醒。张嫂还真不太忍心喊起他们。她心想,这读书动脑用功,就是累就是疲劳,还真是这样的。那也不行啊,既然上学读书了,不能耽误啊!张嫂还是一个个地把三个小家伙喊了起来。涂英一边洗漱一边说:“读书上学,还真有点累了。涂雅涂正,快一点,咱们快点吃早饭。一会车夫就接咱们来了。”
  很快地就洗漱完毕。三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吃完了早饭。真准时,肖一峰肖师傅的黄包车已经停在了大院门口了。
  “妈妈,我们上学去了!”涂英这样打着招呼。
  “妈妈,我们上学去了——”涂雅涂正也这样地打着招呼。
  张嫂说:“让妈妈跟你们一道去看看那家私塾,怎么样?”
  “您怪累的,还是在家歇歇吧。”涂英表示谢绝。
  “妈妈很辛苦,就让我们自己去吧。”涂雅跟张嫂说:“妈妈看护我们,够操心了,就在家歇着吧。”
  涂正说:“妈妈对咱们不放心,就让妈妈跟咱们读书去吧。妈妈也要上学了——”
  张嫂笑了。“好了!妈妈今天就跟你们去念书!”张嫂让涂英涂雅涂正上了肖一峰的黄包车。“我再雇一辆,跟着你们就行了。”找活的黄包车满街都是。张嫂喊过来一辆,上了车。嘱咐车夫:“跟着前面那一辆,他们上哪,咱们就跟着上哪。”
  三个孩子在车里不住地说笑,显得特别开心。他们说些什么,为什么笑,张嫂自然不知道了。街上声音嘈杂,听不清楚。涂正说:“这个糟老婆子,当真地探虚实来了,还挺有心眼儿。”
  “玩死她!”涂雅说:“赶明儿让她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好计放在心里。”涂英就是高明。“大街上,说什么呢!背书背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涂雅涂正跟着背了起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大点声!再大点声!”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锺鼓乐之……”
  这回跟在后面坐在黄包车上的张嫂可听得一清二楚了。“好孩子,时时刻刻不忘背书!真真的是好样的!好样的啊!”张嫂听不懂三个孩子背的是什么诗文,可那郎翠的童音是真的打动了她的心。“不一样啊!就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张嫂打心眼里夸赞着涂英涂雅涂正。“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肖一峰拉着黄包车,听着涂英涂雅涂正笑谈,听着他们背诵《诗经》的《关雎》,也挺有感慨的,也挺赞佩这三个孩子的。“好样的,将来胜过你们的爹娘——”
  张嫂坐着的黄包车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叫冷友德,瘦高瘦高的,不用问,是个响当当的穷人。他很纳闷儿,问张嫂:“大姐,您这是跟着他们到哪儿去啊?”
  “这您就不要管了。”张嫂很骄傲:“前边车里坐着的是我的三个孩子。他们去上私塾。”
  车夫冷友德埋怨自己狗眼看人低了,他以为张嫂从其量也就是个下人,是个老妈子之类的人物,没想到竟是前边车上三个孩子的母亲。“失敬失敬!”车夫说:“您的三个孩子,古诗文背的呱呱的!了不得了不得!”
  “没什么没什么。”张嫂被冷友德夸得不好意思了。冷友德说:“这位大姐啊,眼下时兴国学了,有不少小学办的都不错,您这样有钱,把孩子送到国学小学,多好啊,像什么红星小学新华小学多了去了。都不错的——”
  “还是读私塾好!”张嫂假充文化人。“私塾里能学到真东西啊!”
  “也是也是!”冷友德不再说话,低头拉车,紧跟着肖一峰……
  在冷友德的黄包车后面,也有一辆黄包车紧跟不舍。车上坐着的是姚晴天。姚晴天很有点化妆能力,这会儿,他把自己扮成了足有六十岁的老太婆,那一驱一动一姿一态,都显示着带着几分病态的老太婆的气质。姚晴天坐的这辆黄包车的车夫,年纪在三十五六岁上下,一米六的个头,身材瘦弱,但力气还是有的。这个车夫,叫焦仲卿,可不是《孔雀东南飞》里的那个焦仲卿。这个焦仲卿家里特别贫穷。姚晴天认识他,算起来也是好朋友。焦仲卿拉着车,不时地回头看姚晴天。“姚大哥,您这是唱哪出啊?”
  “别瞎喊!”姚晴天一本正经地说:“喊姚大娘!姚大娘!”
  “姚大娘!”焦仲卿喊道:“姚大娘,您这是——”
  “跟上前边的车!咱就不要说话了!”姚晴天叮嘱道:“跟紧了!可得跟住了!”
  肖一峰从凡夫街一出来,就奔向了正南的孔子路,约摸四里多地的光景,从孔子路右拐向西奔向了孟子道。又走了三里来地,又往南行,肖一峰把黄包车拉进了鼓楼街鼓楼巷二十一号一所民宅。这是一个简朴的四合院,八间房,正房两间;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两间,南房两间,南房两间的正中开着一扇大门。这户人家姓齐,眼下这么大个院子就住着一对老夫妇。老者叫齐民乐,七十一岁了;老太婆叫冯桂芝,六十六岁了。这对老夫妇共有三儿四女,死的死亡的亡;大儿子齐召武,国军的一个团长,战死在抗日前线了;二儿子齐召文,是日本鬼子皇协军的侦缉队队长,被八路军给打死了;三儿子齐召义,街头玩闹儿,吃喝嫖赌抽占了个齐全,稀里糊涂被国军当通共分子给枪毙了;大女儿齐召敏,在大学里教书,工作不错啊,唉,跟着学生闹学潮,反内战,被国军市党部给枪毙了;二女儿齐召珉,没死,在市党部里干什么,老齐公母俩不知道;三女儿齐召凤,改了姓氏了,叫吕呈凤了,成了国军市党部的地地道道的女特务;四女儿叫齐召宜,跑了,三年前就不见踪影了。生死不知。这里实际是吕呈凤的家。吕呈凤今天要在自己的家里演戏给张嫂看,给凡夫街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的人们看,看看党国的小精英到底是不是读私塾。
  吕呈凤早已等在院子大门口了。她的穿戴也很朴实无华,一身当时流行的深蓝色的女学生棉服,显得很合体,留着女学生式的齐眉短发,一条长长的羊绒线围巾搭在脖子上。说起话来大方声音甜润。吕呈凤亲自把涂英涂雅涂正扶下车,亲切地招呼着他们。打开大门,涂英涂雅涂正鱼贯地进了大院。“您就是张妈妈吧!让您辛苦了!快进屋!快进屋!”她搀扶着张嫂进了大院。肖一峰打了声招呼:“我走了!回头我来送他们回家!”
  吕呈凤把涂英涂雅涂正安排在了正房西数第一间。这屋子里充满了书香,显然,这是一个现成的书房。屋子的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方桌,围着方桌,整齐地摆放着四把紫檀木椅子。方桌的桌面上,摆放着纸砚笔墨文房四宝。紧贴着屋子的东西北三面墙体的是连成一体的书柜,里边摆放着古今中外各种书籍。吕呈凤安排好三个孩子,涂英坐在了方桌的东侧,涂雅坐在了方桌的西侧;涂正坐在了方桌的南侧背南面北。剩下那个北边的座位自然是吕呈凤的了。吕呈凤给张嫂搬了一张方凳,放在了东墙书柜边上。“张妈妈,您坐您坐!”张嫂落座。吕呈凤又给张嫂倒了一杯茶水。“您喝茶!张妈,我该给孩子们上课了!您就自己歇着吧!”
  张嫂端着茶杯,心想,我这不是多余吗,我来这儿干嘛啊。浪费了车钱不说,这功夫干点什么不好啊,纳个鞋底儿,做点针线活都可以啊。她后悔跟着涂英他们到这儿来了。人家孩子读书,这有什么好疑心的啊!“那什么,吕先生,吕老师,我还是麻溜地回家吧。孩子在这儿,我是一百个放心了。您受累您辛苦了!孩子就交给您了!那什么,我回家了——”张嫂站起来,把根本还没沾嘴唇的茶杯放在了方桌上,就走出了屋子。吕呈凤送出门外,涂英涂雅涂正紧跟着出了屋子。“妈妈,您慢点走——”
  “妈妈!”涂英从自己的小口袋里逃出了两块钱。“妈妈,您还是坐黄包车回家吧!”说着把钱塞进了张嫂的口袋里。张嫂走了那么百十几步,叫了辆黄包车,坐上去,放心地回去了。
  姚晴天也是在鼓楼巷二十一号院门口下的黄包车。他拄着根拐棍,装模做样地伴着老太婆,在门口当街瞎晃悠着。他的举动,怎么能瞒过吕呈凤呢?吕呈凤带着涂英涂雅涂正主动地迎上前来。吕呈凤问道:“大娘啊?您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姚晴天洋装老太婆语调:“我来这串亲戚,记得亲戚家住在鼓楼巷四十一号。可怎么也找不到了!”
  “大娘啊!”吕呈凤笑道:“您是昏了头了,这鼓楼巷最后一院是二十八号,哪来的四十一号啊!”
  “哎呀!人老了!”姚晴天还自圆其说呢。“糊涂了糊涂了,应该是古塔巷四十一号,怎么跑到这鼓楼巷了?糊涂糊涂了——”
  “老奶奶,进屋喝点茶吧!”涂英心里明白,你个老不死的姚晴天,扒了皮我们认识你骨头,装什么装啊!涂英显得特别客气,特别的尊敬老人:“老奶奶啊!”涂英上前拉住姚晴天的右胳膊。“老奶奶啊,进屋歇歇脚,回头我们送你去古塔巷。好吗?”
  “瞧这孩子!真会来事!真有出息真有出息!”
  不由姚晴天挣脱,涂英硬是把姚晴天拉进了吕呈凤家的书房。“您坐下坐下!”涂英涂雅硬是把姚晴天拉拽到了张嫂坐的那把硬椅上!“您坐下吧!”
  涂正把张嫂没喝的那杯茶水,递到了姚晴天的手上:“老奶奶,喝口茶!喝口茶!”姚成吉好像失去了自己的主张,任凭这涂英涂雅涂正的摆布。倒也好,这倒是看出了个究竟。这还真是地地道道的书房,不由得你不信,人家孩子就是来读书的!
  “老奶奶,您家住在哪儿啊?”涂英温和的问道。
  “我家住的不算太远,孟子道仲尼巷。”姚成吉信口胡诌。
  “还真不算远。”吕呈凤非常殷勤地说:“这样好吧?老大娘,您迷路了,我先不给孩子们上课了,让他们自己温习。我雇车,您看,您是回家呢?还是继续找您家的亲戚?要是找亲戚,我就送您去古塔巷。要是回家,我就把您送回仲尼巷。”
  “这个——”姚晴天晕了。“谢谢姑娘的好意。我自个儿雇车回家吧。那就这样!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了!”姚晴天没客气,把张嫂没喝的那杯茶一饮而尽。他放下空茶杯,站了起来,还故意弯着腰,把拐杖扎在地上,弄出个动静来。“我走了!谢谢你们招待啊!”吕呈凤和涂英涂雅涂正把老太太姚晴天送出了院子。
  “你老慢走啊!”吕呈凤用手指着:“老大娘啊,您看,那不就有黄包车吗?你老走好啊!”
  姚晴天故意弓着个背弯着个腰,晃晃悠悠地朝街口走着,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吕呈凤带着涂英涂雅涂正回书房了。这里,姚晴天直起腰再也不扭捏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街口,叫了辆黄包车,坐上去,颠颠颠地回家拿上卦幡,赶忙走街串巷去了。
  进到书房。涂英立马跟吕呈凤说:“报告吕教官!我有消息向您报告!”
  “快说!”
  “我们院里牛家老姑娘牛娟,昨晚回来了。她说,学运危险已经解除,要继续组织闹学运反内战!”
  “我知道了!”吕呈凤说:“咱们出发!去辰兴路八号。把消息告诉梅老板!咱们今天训练射击!走!这就出发!”
  多及时啊,黄包车夫变成了汽车司机。肖一峰开来了汽车,把吕呈凤涂英涂雅涂正接回到了辰兴路八号院山水货栈。在山水货栈最里边也是最北边的一栋平房下面有一座地下训练室,厮打格斗打靶射击都可以进行。空间很大,足有一千平米,分割成了不同格局。在最东边一大间,是手枪射击训练室,很神秘很恐怖。时常有活靶子供特务们练习实弹射击。吕呈凤把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小精英领进了短枪实弹射击室。分别给涂英涂雅涂正发放了可心的短枪。“你们先瞄着。我去去就来——”
  “是不是报告牛娟的消息?”涂英明知故问。
  “小机灵!没错!等着,今天要你们打活靶子!”吕呈凤去找梅老板了。梅老板知道了牛娟回到凡夫街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的消息。立马派人派车,直扑凡夫街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去抓捕牛娟。牛娟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成为涂英涂雅涂正首次实弹射击的活靶啊!涂英涂雅涂正宰杀凡夫街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的邻居的报复行动正式开始了。  
  吕呈凤回到了短枪实弹射击训练室,看见涂英非常认真地领着涂雅涂正在练习瞄准。她走到涂英跟前。“来!看着——”吕呈凤掏出自己的手枪,给涂英涂雅涂正做示范。小孩子,心灵极了,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吕呈凤瞄准了靶子,扣响了扳机,“呯——”子弹正中靶心!“涂英,你先来!”涂英涂雅涂正手里的短枪都是一样型号的,都是袖珍式的勃朗宁手枪,枪体很轻。涂英照着吕呈凤的姿势,扣响扳机——呯——真准啊,正中靶心!吕呈凤喊好!该涂雅射击了。小家伙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心里瞄准,举枪便射——呯——正中靶心!太天才了,天才啊!吕呈凤要是不亲眼看着,那是说死也不会相信的,这孩子天生就是一块射击的料。轮到涂正了。这个小东西举起手枪,眼睛瞪得溜圆,扣动扳机,呯——子弹稳中靶心。不得了不得了!吕呈凤脱口而出:“你们就是天生的小魔鬼啊!这简直是不学自通,这天份,太高了太高了!”吕呈凤不知怎样夸奖这三个孩子了。短枪如此,长枪也错不了,党国啊有了儿童狙击手了!“走!”吕呈凤领着涂英涂雅涂正到训练室的西墙根处,把一个文件柜搬开,露出一扇门。她拉开门,领着孩子门沿着台阶,往西走去,又往地下深层走去。他们来到了一个地下空间,这是山水货栈特务们的狙击训练室。这里陈列着各式长枪。吕呈凤给涂英涂雅涂正一一介绍。涂英涂雅涂正不大愿意听吕教官的介绍,倒是恨不得快点抄家伙,狠狠地搂开长枪的扳机,打它个翻天覆地!“来吧!咱们开始狙击训练。训练室里有各种人工制作的模拟地形模拟建筑模拟人体……都和真的差不多。涂英涂雅涂正在吕呈凤的指导下,开始了狙击演练……
  姚晴天心里很满意,心里真的以为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孩子就是在吕呈凤家读书学习,铁定无疑了。他要把自己跟踪侦查得到的真实情况及时地告诉给苟尚理,让他也放心。他来到了东来顺餐馆,找见了大厨苟尚理。“跟你说啊,没问题。涂家三个孩子去的是鼓楼巷二十一号院,主户姓吕,是书香门第。就是念书去了。这事就不要再起疑了!”
  “那就好那就好!”苟尚理也算是把心放下来了。姚晴天接着说:“涂家保姆张嫂跟着那三个孩子去了吕家,呆了那么一会,看准成了,孩子是读书,也就回家了。行了,咱们干点别的大事吧,可不要再盯着那几个娃娃了。”姚晴天出了东来顺餐馆,办他要办的事去了。
  梅成仁梅老板派出了一辆汽车七个特务,一个特务司机,余下的六个都带着短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汽车很快地就开到了凡夫街,停在了街口。留下司机一人,叫林俊杰;其他六位是何玉海、梁天宇、宋明顺、吴和伟、常有利、蒋忠河。六位当中,何玉海是头儿。何玉海领着其他五位跑步进了凡夫巷。来到兴运里一号院大门口。牛筋强家就在大门口东厢房第一门。何玉海三十多岁,很精明。他跟手下们说:“咱们不要惊动院里的其他住户。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用不着兴师动众,你们都在门口守着,我一个人进去,手到擒来。”其他人守在了大门口。大门白天是不上门栓的,一推便开。推开了大门,院里空无一人。何玉海轻手轻脚,试着拉牛家的门,还真就拉开了,打眼一看,屋里只有三个人,牛娟正伏在方桌上写着什么;老太太武艿菏戴着花镜,正在十分专注地纳着鞋底儿;还有九岁的牛妮坐在姐姐边上画着图画。还是牛妮不经意地抬起头,看见了已经站在牛娟身后的何玉海。“你是谁啊?干嘛上我家?”牛妮站了起来大声问道。这时候,牛娟停下手中的笔,武艿菏放下了手中的锥子,放下了鞋底,摘下了花镜,下了床。牛娟目不转睛地看着何玉海。“你是谁?你找谁?”
  “我是谁不重要。”何玉海说:“你就是牛娟吧?”
  “我是牛娟。你找我有事吗?”牛娟警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一米七八的个头,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从长相上看,那绝对地不像个坏人,一时间,一冲动,牛娟倒以为这个人是地下党的什么人,是来和自己接关系的。
  “咱们外面谈吧,家里很不方便。”何玉海面带笑容。“这位是大娘,牛大娘,我找牛娟有事谈。打搅了打搅了。”
  牛娟跟着何玉海出了院门。还没说话,就见五个荷枪实弹的家伙围了上来。“你们这是——”
  “把家伙收起来!你们干什么?回车上去!”何玉海冲着五个手下发了通火。然后对牛娟说:“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不对劲啊!不是自己人啊!怎么办?不能这样消停地叫特务抓走啊。她大声喊道:“妈妈!小妹!邻居们!特务抓我了!特务特务——”
  听见了牛娟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武艿菏牛妮跑出了院门;在家里的邻居们也都跑出了院门。她们都看见了,特务拖着牛娟往街口上去了。她们跟着撵了一会儿,到了街口,她们看见牛娟已被特务们推上了汽车,之后就往西开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武艿菏拍着大腿,跺着脚儿哭泣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刚回来,这特务咋就知道了——”
  梅花毛容来搀扶武艿菏。“快进屋吧,咱不在这街上哭了。咱回家。”
  牛妮也不停地哭泣,喊着姐姐。
  院里的闲人们都过来劝武艿菏。季香珍魏和珍尤曼曼佘坤娣也都来了。一个个义愤填膺,说着嚷着骂着。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啊!正闹得欢呢,姚晴天回来了。问明了情况。他说:“昨晚上牛娟回家,咱院里人有谁知道啊?我也真不知道牛娟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人抓也抓了,这么哭,这么嚷,没有用。这事啊,是特务们干的,恐怕找警署都没用。再说了,咱这遍地市里,特务多了去了,特务名堂也多了去了,什么市党部市军部军统治安保安清匪团,咱不知道是哪家给抓走的啊。这样吧,都该吃中午饭了。吃完了饭,我赶紧地去找艾老板商量商量,看看有法营救不能。”
  邻居们都从老牛家出来了,都回家吃中午饭了。武艿菏和女儿牛妮没心思吃饭。这时候,牛华在外面回来了,她上午出去找小同学玩了。进屋,看见妈妈妹妹如此伤心,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姐,咱娟姐被特务抓走了——”牛妮抱住了牛华。
  “我去找爹吧!”牛华说:“把事告诉爹爹,让咱爹想想办法,救救咱姐吧!”
  牛筋强到人力运输社上工了,一上就是一天,中午不回家吃饭。那活儿也不固定,给雇主送货,路有远有近,没个固定的地方也没个固定的时间。武艿菏说:“傻孩子,竟说傻话,上哪儿找你爹啊?你知道他今天在哪里送货啊?别去找了。等着吧。你们姚大叔就要去找艾老板商量办法了。咱们就等着吧。”
  可不就等着吧。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姚晴天来到了东来顺餐馆,和艾子民苟尚理商量事情。姚晴天问道:“你们想想,这是哪伙特务干的事呢?”
  “八成是那个山水货栈梅成仁干的。”苟尚理分析说:“以往,那伙人盯学生盯得最紧了。我认为啊,那伙人是专门针对地下党学运领导人的。祖滢他们没抓到,那是不甘心的。牛娟早就是挂了号的学生中的红干部,那都有专门特务时时跟踪的。”
  “尚理说的有道理。”艾子民说:“我立即动用关系,打探消息。估计营救的可能性不大了。那伙特务心狠手辣,只要是抓住,任你怎么样,你宁死不屈,他们把你当活靶子,实弹射击打死你;你投降了,服输了,供出了同事,完了也杀了你!怎么样,到了他们手上,都是死,那是没商量的。关键是我们得设法查出,牛娟回家,特务们怎么知道的,是一直跟踪,还是有人泄密走漏了消息。这事得弄明白。老姚,这事交给你,警署那边市党部里,保安团治安团清匪团里,都打探打探。”
  “好了。那事不宜迟。我就去了。”姚晴天举着卦幡,上街了。
  辰兴路八号山水货栈。第七号库房(刑讯室),梅成仁亲自上阵,拷问学运领导者牛娟。
  “……说!你们的大头目现在哪里?”
  牛娟牙关紧闭,一声不吱!
  “用刑!用大刑!”梅成仁气急败坏张牙舞爪。
  一顿皮鞭子沾凉水的猛抽乱打。牛娟圆瞪双眼,一声不吭。
  “灌辣椒水!灌灌灌灌——”衙役打手们给牛娟强灌辣椒水。无所畏惧!牛娟打几个喷嚏剧烈咳嗽几声,依旧是一言不发。
  什么往指甲缝里钉竹签啊,什么老虎凳啊,都没用,牛娟好像是浑身的触感神经失灵了,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所谓。梅成仁跺着脚:“妈的!”他自己拿起一把火红的烙铁,照准牛娟的脸就是一下:刺啦——焦糊的气味把梅成仁呛了个跟头。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扔掉了刚才的一把烙铁,又在火盆里拽出一把火红的烙铁。刚才烙的是牛娟的左脸。这会儿,他举起烙铁,照准牛娟的右脸,刺啦——又是一烙铁。梅成仁右手拎着烙铁,左手捂着鼻子。牛娟昏过去了。刑具都用遍了,牛娟也活不成了。梅成仁任何口供也没得到。“拖到射击室,给小精英们当活靶!”梅成仁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两个干练的手下梁天宇、宋明顺,一人拽着一条胳膊,拖死狗般地把牛娟拖到了实弹射击训练室。
  “报告吕上校!活靶子牛娟带到!请执行!”梁天宇甩掉牛娟的胳膊,给吕呈凤敬了一个标准化的军礼。
  “把牛娟绑在木椅上,绑结实了!”吕呈凤作指示。
  梁天宇宋明顺口里答应:“是!”便动作熟练地把牛娟拖到一把普通的木椅上。牛娟早就失去了知觉,不能站,不能坐,头也软绵绵地耷拉着,脸上焦糊,面目全非。很快地,梁天宇宋明顺就把牛娟牢牢地捆在了木椅上。捆绑后的牛娟呈笔直型,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她的双腿下部被紧紧地捆在了木椅的四条腿上;她的腰被牢牢地捆在了木椅背上;这把椅子椅背很高,牛娟的脖子也被牢牢地捆在了椅背的横梁上。
  “报告上校!靶子已固定好!”梁天宇大声向吕呈凤汇报。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去了!”吕呈凤下达命令。
  梁天宇宋明顺离开了实弹射击训练室。
  当涂英涂雅涂正亲眼看见牛娟被拖到实弹射击训练室那一刹那,他们一致的感觉是,牛娟已经是死人了,那被烙铁烧焦的脸颊,黑黑的糊糊的,那焦糊的人肉味还没散尽。涂雅问涂英:“姐姐,这是咱们邻居家的牛娟吗?”
  涂英还没回答,涂正抢先说了:“就是她,就她的头发和人家的都不一样,黄里带着红。二姐,我敢保证,她就是牛娟!”
  “没错!”涂英微笑着。“咱们那个院里,没一个是好人。就从她开始,咱们要一个一个地把咱们的邻居都干掉!”涂英心里真高兴,吕教官吕上校说的给咱们找活靶子,我想了,一定就是牛娟。真的是她!”
  “可惜是个半死不活的!”涂雅觉得很没意思。“这能有什么动静啊,都快死了,不过瘾啊!”
  “二姐说得对!说是打活人靶子,就应该是个活蹦乱跳的家伙,那才有劲呢!”
  “不要着急!会有的!”吕呈凤说:“打完这个,回头上街上随便抓上一个要饭的,算命的,有你们打的!”
  “真的吗?”涂英兴奋至极。
  “那当然了!随便弄进来一个就行!”吕呈凤说:“涂英涂雅涂正听令!开始射击!涂英打牛娟的左眼!涂雅打牛娟的右眼!涂正打牛娟的心脏!开始!”
  涂英抬起手来,举枪就射。呯——子弹穿进了牛娟的左眼从后脑海钻出去了;涂雅举起手枪扣动扳机,呯——子弹穿过了牛娟的右眼;流出了白花花红乎乎的液体。
  “姐姐们,看小弟的!”涂正举枪射击,呯——子弹穿过了牛娟的心房——
  牛娟早就死了。此时射击,就是泄仇发狠发恨而已!
  “报告吕教官!”涂英请示:“您刚才说的话,我们都记住了。请您下令,到街面上抓一个人来,我们要打活的!”
  多狠心啊!这么小的年纪,这么狠毒的心肠!天下少有啊!
  “我这就派人!说话就抓回来!等着啊!”吕呈凤走出了训练室,找见了待命的特务常有利、蒋忠河。“你们两位,到街面上抓一个活靶子来!什么走街串巷算命的,要饭的,随便弄进一个来!快!”
  “是!”特务蒋忠河常有利飞也似地出了山水货栈。走出街口,巧了,正看见一个高举卦幡的中年男子。两个特务跑了过去。蒋忠河笑问:“先生,您会算卦?”
  “当然了。算的灵着呢!”这个举卦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凡夫街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的姚晴天。老姚正在四处打探消息,探听牛娟的下落。他拿眼打量着眼面前这两个人,一看就是特务。而且是山水货栈里的特务,因为他看得清楚,这两个家伙就是从山水货栈那边出来的。心想,正好混进去探听探听消息,这可真是巧了。
  “灵就好!灵就好!”蒋忠河拉住姚晴天的胳膊:“走吧先生!我们老板正找算命先生呢!”
  别说你姚晴天想去山水货栈,此时,你就是不想去,那也绝对不行了,你必须去了!
  常有利蒋忠河连拉带拽连推带搡地催着姚晴天:“快走快走——”
  “别这样!我会走——”姚晴天加快了脚步。跟着蒋忠河常有利进了山水货栈。姚晴天被常有利蒋忠河直接带进了实弹射击训练室。一进来,强烈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他极为熟悉的三张少年面孔:“涂英涂雅涂正!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涂英微笑着:“姚大伯!姚晴天姚大伯!”
  涂雅涂正也都笑了。“真好!这活靶可有地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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