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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一号院第七章

作品名称:腥风血雨一号院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4-30 23:01:58      字数:9024

  看情况?情况就摆在这呢;走着瞧?瞧什么?涂英已经死心塌地要跟邻居们干到底了。张嫂心思,这几个小孩子,不好办了。她伺候着涂雅涂正吃完了饭。收拾完碗筷。进到屏风后头,坐下来。三个孩子一个个地都抬眼盯着她。张嫂说:“你们想怎么样啊?”听着张嫂的问话,涂雅涂正看着姐姐涂英。涂英小脸一耷拉,“什么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啊?”
  “我想怎么样?”张嫂说:“我想让你们学好!懂吗?学好,就是让你们做好人!我今天跟你们说明白了吧?你们虽然小,可心都不小。涂英,我问你,你知道你爹你妈是什么人吗?啊?你知道吗?”
  “我爹我妈是党国的英雄!是好人!”涂英愤愤地说:“我爹我妈为党国尽忠了,我和妹妹弟弟要听我爹我妈的话,把党国的事业干到底!你一个老妈子,你懂的什么啊?”
  “不得了了!”张嫂生气了:“你爹你妈是大汉奸大特务,不是人,是害人精——”
  涂英跳了个高,啐了张嫂一脸唾沫。“你敢骂我们的爹和妈?涂雅涂正,咱们打她!”涂雅站起来就薅张嫂的头发,涂正抬起脚就踹张嫂的腰。涂英捡起洋铁炉子旁边的炉钩子照着张嫂的脑袋就轮了一下。“穷老妈子!穷下三滥!快滚出我家!”张嫂站起身来,想还手也不是,不还手打这几个狗崽子,也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张嫂有点气力。她左右开弓,左脚踢翻了涂雅;右脚踹倒了涂正。之后拉住涂英的右胳膊,把涂英掼在地上,用右脚使劲地踹了几下。“不识好歹的狼崽子!反了你们了!敢打大人了!”
  苟尚理毛容来了。毛容拉起涂英,把涂英往床上一扔。“小混蛋,我们今天告诉你,你耿耿什么啊?你那爹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杀了那么多老百姓,给日本鬼子卖命;你那妈压根就是大汉奸,日本鬼子投降了,她不但不思悔改,还继续祸害人。是人民惩罚了你们那败类的爹妈!怎么?小小的年纪,不想学好,倒要一心一意当坏人,是不是——”
  “你们才是坏人!”涂英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我要给我爹报仇!我要给我妈报仇!你们等着吧,我要让你们让这个大院里的人一个一个都不得好死!你们等着吧!”涂英喊道:“涂雅涂正,跟姐走!咱们去辰兴路八号,找梅老板,让梅老板带人来整死他们!”
  “疯了疯了!”张嫂拦着涂英。“看来你还真是死心塌地了!小小的年纪,怎么这么反动!”
  “我妈告诉我们,我们家的根和你们不是一条根!我妈告诉我们,我们和你们永远势不两立!”涂英挣扎着要往外跑。那哪能让她这么跑出去呢?“大哥大嫂!召集邻居们,想想怎么办?”张嫂对苟尚理毛容说:“眼睁睁的,咱们不能看着这几个孩子都成了反动派啊!”
  苟尚理招来了众邻居。大家出主意,看怎么对待这三个毛孩子。
  祖树德说:“送秦皇岛,把他们送到亲戚家吧,生活上总能有个照应。必定还都不大啊。”
  “不行!那亲戚根也不正!”佘坤娣说:“哪也不送,咱们院的人,轮流伺候他们,把他们养大就是了。”
  “他们要真听咱们的话,那还用说啊。”毛容说:“不听啊!认准了给他爹妈报仇了。”
  姚晴天说:“干脆,我把他们送进戏班吧,叫我们的戏班老板好好调教调教他们就是了。”
  姜子齿笑道:“我那油盐店缺小伙计,涂英啊,给我当小伙计去!”
  “呸!”涂英狠劲地啐了一口。“你是什么东西!臭卖盐的!等我整死你们吧!”这涂英,真有一股佞劲,两只眼睛,冒着凶光,大有不把眼前的人杀绝誓不罢休的架势。牛筋强走到涂英跟前,“涂英啊,你要报什么仇啊?爷爷问你,你打算怎么报仇啊?”
  “你才不是我们的爷爷!你也是大坏蛋!”涂英说:“你家人都在八路军里,我爸我妈,就是八路军杀的。梅老板跟我说了,我们党国和八路军势不两立!报仇,就是要报仇!你们快出去,上我们家干什么?”
  林中轩看着大伙斗不过一个小孩子,心里觉得,这事还真不是小事。涂英虽小,可那智商真的比成年人还要高出几倍啊。这样跟她打嘴仗,即失去了大人们的尊严和体面,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涂英势必成为反动派的根苗,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倒不如把她早点消灭了,倒杜绝了后患。可这事关人命,自己可做不了主。得找艾老板商量。事不宜迟,这就去东来顺餐馆。
  林中轩去了东来顺餐馆。在涂义强家中,众邻居们都觉得涂家这三个孩子,尤其是老大涂英,那是没指望了。纷纷退出涂家。只剩下张嫂了。张嫂没办法,问涂英:“怎么着,看样,你能养活涂雅涂正了。这样吧,我就回家了。你看行吗?”
  “你最好现在就走!”涂英眨巴着双眼:“你要是不走,明天你就走不了了!”
  张嫂出了涂家门。她到苟尚理家,跟毛容两口子打声招呼。“大哥大嫂啊,涂英那小丫头,撵我走,还威胁我,要不走,明天就走不了了。你们说,这小东西,还了得啊!”
  “等着吧。等等,看艾老板有啥办法吧。”毛容说。“那是生就的反骨,胎带来的坏!后天没治了!”
  “那我先回家了。”张嫂说:“有什么事,去找我就行了。”张嫂走了。
  很晚很晚了,林中轩坐着黄包车回到了家里。他很不理解艾老板的意见,眼看着涂家三个孩子与邻居为敌,往大里说,那是与人民为敌。还怎么教育怎么培养啊?谁来教育谁来培养啊?如此下去,后患无穷。他跟妻子说:“艾老板说,孩子,必定是孩子,世界观没有形成,慢慢的感化,就会改变初步立场的。这话听起来是有道理,看实际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就整死他们!让他们跟着他们的反动爹妈到阴间去吧!”
  “谁下得了手啊?”妻子说:“那必定是孩子啊!还是留着吧!我就不信,三个小孩,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邻居们为邻居涂家的三个孩子动了心思。一家家一个个都变得很无奈。涂家的三个孩子可是不一般。涂英正在跟妹妹涂雅弟弟涂正说事:“小雅小正,往后,我就当这个家了!你们必须听我的话。梅成仁梅伯父跟我说了,让咱们成为党国的小精英,咱们年龄虽小,可志气不能小了!明天一早,咱们吃完早饭,就去山水货栈,梅伯父要给咱们讲事情。咱们现在就睡觉!”涂雅涂正钻进了被窝。涂英也钻进了被窝。
  要说张嫂,心里始终放不下涂家的三个孩子。天一亮,她梳梳头,洗把脸,就往涂家赶了。等她到了涂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嗨,涂家的大门居然落了锁。院里邻居们男的都外出做生计了。各家只剩下妇女和孩子了。张嫂进了毛容家,进屋就问:“那三个小东西哪儿去了?”
  “老早就走了。”毛容说:“八成是去那个山水货栈了。”
  “完了,这是没救了——”张嫂叹息着。
  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涂英把钱揣在兜里,领着涂雅涂正就出了院门。小家伙,叫了辆黄包车,告诉车夫:“拉我们去辰兴路八号院。”
  车夫看了看这两女一男的小孩子。“你们去那里干嘛?”
  “管得着吗?给你钱就是了”涂英呲答着车夫。车夫不再问话,拉着三个小孩,小跑起来。“到了,下车吧。”涂英先下车,又先后把涂雅涂正扶下了车。涂英把车钱如数地给了车夫,就领着涂雅涂正进了山水货栈。
  山水货栈里边占地面积可不小。进了院子往里走,那后面有四栋青砖大瓦房哩。有人把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领到了靠后一栋瓦房靠东的一间屋里。梅成仁正等在那里。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梅成仁;另一个是吕呈凤,是个三十来岁的女特务,长的很一般,一米六的个儿,不胖不瘦,鸭蛋脸型,细眉大眼,鼻子略大不太挺,脸色白里泛红,像是西北高原常年缺氧造成的。涂英在妹妹涂雅弟弟涂正面前,规规矩矩地举起手来,一本正经地给梅成仁敬了个军礼。“报告长官!小战士涂英涂雅涂正前来报到!”
  “了不得啊!”梅成仁夸赞道:“好苗子好苗子!来。涂英勇士,我来给你们姐弟三人介绍——”梅成仁指着吕呈凤说:“这是你们姐弟三个的生活老师。她叫吕呈凤,你们管她叫吕老师就行了。”
  “报告吕老师!”涂英两脚跟一并,“我们姐弟愿听从吕老师教诲!”
  吕呈凤也真的看出了涂英的不一般。这么小就成熟了。“真是棵好苗子!真是好苗子!”她连连夸赞!”
  梅成仁说:“涂英啊,你和涂雅涂正,白天在这里接受吕老师的训练,下午三点就送你们回家。是这样的,为了让你们姐弟更好的为党国效力,你们必须学会演戏——”
  “演什么戏?”涂英问道。
  “是这样的!”梅成仁说:“你们必须接受张妈的抚养,你们要学会表面上讨人家的喜欢,不能把给爹妈报仇的话挂在嘴边,要埋在心里,嘴上不说,心里有数。大院里的邻居们,你们姐弟三人表面上一定要特别尊敬他们,以便讨得所有邻居们的喜欢。慢慢的,他们说话呀办事啊就都不避讳你们了,你们就可以从中获得党国所需要的各种情报了不是?孩子们,我们党国的小精英们!要学会战斗!要学会用心计!明白了吗?”
  “报告长官!”涂英满脸严肃。“我明白了!要学会不露声色!要把仇恨埋在心间!要学会两面做人——”
  “太正确了!太正确了!”梅成仁问涂雅涂正:“涂雅涂正,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涂雅涂正一起回答道。
  涂雅说:“我们一切听姐姐涂英的!表面上听从大院里的邻居们的,心里记住不忘记整死他们,给我爹我妈报仇!”
  “太对了——”梅成仁吕呈凤脸上现出无比满意的笑容。梅成仁说:“这三个小精英,能顶上党国的三个兵团了!”
  “报告长官!”涂正举起小手,给梅成仁敬了个军礼:“我们的智慧大如天!”
  “好了。”梅成仁吩咐道:“吕教官,可以给他们上课了!”
  “是!长官!”吕呈凤把涂英涂雅涂正领进了这栋房子最西面的一间。在这间屋子里,涂英涂雅涂正将接受国军特务的一切正规训练。这可真是从娃娃抓起了。梅成仁梅老板想得太长远太周到了。
  这会天气短,才四点多一点,已是日落三竿了。大院里白天在外面忙活生计的也都回家了。大院里给涂家当保姆的张嫂,守信用啊!她心地就是善良,不管怎么说,孩子,必定是孩子啊,造孽的是家大人,按理说,和孩子是真的没什么关系的。三个孩子没爹没妈地成了孤儿,就是他们的爹妈被枪毙十回了,那终归和孩子不搭界。毛容梅花尤曼曼武艿菏佘坤娣啊,都劝她快回家得了,别在这儿傻等着了。她不!她说:“人家艾老板说的在理,咱可不能对那三个孩子冷漠,咱得给他们温暖,得凭天地良心感化孩子们。要让他们走正路做好人。我听艾老板的,我有责任把这三个孩子带大——”张嫂是个实诚人,艾老板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办。她是铁了心要抚养这三个孩子了。
  不到五点的光景,三个孩子回来了。张嫂高兴,涂英打开房门,变得十分有礼貌了。“张妈,我们对不起您了!”
  涂雅涂正也一口一个张妈地喊着。只喊的张妈心里热乎乎的。“孩子们啊,张妈这就给你们做饭,这就给你们做饭——”张妈干活麻利极了。不大工夫,热热乎乎可口的饭菜就端到了三个孩子的面前。看着三个孩子吃得那么香甜,张嫂的一颗心啊,可算是踏实了。眼睛也不禁湿润了。“孩子们,这往后,就把我当亲妈吧——”
  涂英涂雅涂正放下碗筷,扑通扑通跪在地上。“张妈!妈妈——”三个孩子动情地喊了起来:“妈妈——”张妈把孩子一个个搀扶起来,这可真把她感动的神魂颠倒了:“孩子们啊,我的孩子,我就是豁出老命,也要亲手把你们抚养成人——”
  这一晚上涂英自己睡在一张小床上,张嫂和涂雅涂正睡在一张大床上。张嫂睡在了涂正涂雅的中间,她一会搂着涂雅,一会搂着涂正。她真的把涂家的三个孩子看成了是自己的孩子。梦里,她的脸上乐开了花。
  
  睡了一宿好觉。张嫂起床,忙着给涂家的三个孩子做早饭。她心里高兴,活计干的也就越发麻利。老涂家屋里的正墙上,有一座挂钟,铛铛铛地响了六下,哦啊,六点了,张嫂的早饭已经做得了。涂英喊了一声:“涂雅涂正,起床了!”涂雅涂正一轱辘,就都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洗脸漱口,训练有素,真快。张嫂看着这几个孩子,咋看咋不像孩子,倒像是哪个军营里的士兵。“怎么变得如此麻利?”张嫂有点纳闷儿。“吃饭吧,孩子们。”涂英涂雅涂正坐在饭桌前,开始用早饭。
  邻居家也都在吃早饭了。毛容较之其他邻居,好像更关心涂家的三个孩子,她始终没有放弃要收养这三个孩子的念头,做梦都在想,把这三个孩子变成自家的孩子。她跟苟尚理说:“我去看看那三个小东西,你自己吃饭就得了。”说完就走到了涂家门口。“都吃早饭了?”她自己拉开了涂家的房门。
  “苟伯母早晨好!”涂英撂下碗筷,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紧跟着,涂雅涂正也都撂下碗筷,问道:“苟伯母早晨好!”
  这让毛容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一夜之间,怎么发生了如此变化,孩子们的态度陡变,这是怎么回事啊?她还真有点吃不准了。“孩子们,快都坐下吃饭吧!快坐下!伯母我惦记着你们,就顺便过来看看。”
  三个孩子重新拿起碗筷,吃着早饭。
  张嫂笑道:“她苟伯母啊,你看着孩子们多招人稀罕!多可爱!多乖巧啊!”
  “这样吧!”毛容说:“还是让我们家来照看这几个孩子吧!”
  涂英吃完了。“谢谢苟伯母!我们已把张妈当做了我们的亲妈!”
  “张妈!妈!妈妈——”涂雅涂正叫的那个亲啊!这叫声,很让毛容心动!这要是叫自个儿该多好啊!也真怪事啊,这跑到外面呆了一天,回来就变得这样乖巧温顺,这是什么人给调教的啊!毛容心里不能不起疑!可眼下就是这样了。她又一想,孩子吗,俗话说,六月的天气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啊,这也没什么。变了就好变了就好。“你们放心吧,这院里的人都会把你们当做自个的孩子一样的,都会像你们的张妈一样,照顾好你们的。”说完,跟张嫂打了声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涂英涂雅涂正吃完了早饭。按照以往的常规,涂英领着涂雅涂正,连背带念地,读了半个小时的《论语》。张嫂看着高兴,心里舒服。这有书读会读书的孩子和平常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反动不反动放在一边,但就这能读书会背书,就着实让人羡慕!孩子们背书读书,张嫂在一旁听着,绝不打扰孩子。一会,背完了书读完了书。涂英走到张嫂跟前:“妈妈,向您告知一件事情——”
  “孩子呀!什么事情啊,你就说吧。”
  “妈妈!”涂英叫的那叫翠成,那叫亲切。“妈妈,昨天女儿我带着妹妹弟弟,去找读书的学校了——”
  “找读书的学校?你们是要去学校读书?这可太好了!”张嫂的心一阵火辣辣的。“这可太好了!”
  “妈妈,您听我把话跟您讲完。”涂英眨动着双眼。“我们找到了一所私塾,老师是个阿姨。每月十块大洋的学费,她给我们对半打折,我们姐弟三个每月交八块大洋就可以了!”
  “离咱们家这儿远吗?”张嫂很是关心。
  “不远。”涂英撒谎流利。“那个女阿姨老师为我们包了辆黄包车,每天接送我们。妈妈,您一定希望我们读书上学,将来有出息的,是吗?”
  “是啊是啊!妈妈希望你们个个都是国家的栋梁!”张嫂擦着眼睛。
  “谢谢妈妈!”涂英笑着,抿着嘴。“妈妈,我们到院门口等着,黄包车这就快来了。”
  此时,张嫂只剩下高兴了,心想,这孩子是太懂事了,绝非常人家的孩子可比啊!上学读书是好事,绝对的好事!她把涂英涂雅涂正送到院外。还真准时,黄包车来了。车夫是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一米七八的个头,虎虎实实的!这个车夫叫肖一峰,是个国民党特务,梅成仁专门安排的。肖一峰显得很谦恭。他和颜悦色地对张嫂说:“您就是张妈妈吧。瞧您这样善良,涂家的三个孩子,您就受累抚养了。跟您说一声,我姓肖,是孩子的私塾先生家的车夫,主人吩咐,这三个孩子上学下学,都由我来接送。您就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那可谢谢您了!肖师傅受累了!”张嫂客气着。“多费心了!受累了大兄弟!”
  涂英涂雅涂正上了黄包车,肖一峰拉起车,小跑着离开了大院门口,奔向了辰兴路八号院。
  张嫂心里高兴,越想越高兴,越看越高兴。她来到毛容家里,跟毛容说话唠嗑,没别的了,就是一个劲地夸奖涂家的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我看就不是凡人的胚子。十岁的孩子,能到外面的世界里找到私塾先生。这能耐该有多大啊!”
  “是够大的了。”苟尚理说:“我看可不是什么能耐的事了。这几个孩子,真的是去读私塾了?我看未必!这事没准和那家山水货栈的梅老板有关系呢。”
  “怎么可能?”张嫂狡辩:“涂英那孩子,佞是真佞,主意也是有的,领着妹妹弟弟去读私塾,这可不奇怪啊!”
  “奇怪不奇怪,咱不说。”毛容说:“这孩子昨天回来,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态度变得,你还认识她吗?简直让人都不认识了。说来还是挺怪的。”
  “涂英告诉你,他们上什么地方读私塾了吗?”苟尚理问张嫂。
  “没告诉。”张嫂说:“只是说有个女先生教他们。别的什么也没说啊,唉,对了,每月三个孩子八块现大洋的学费,这是涂英亲口说的。”
  “好了好了。小孩子心眼多。”苟尚理说:“我今天把这事跟艾老板说说,让他拿个主意,是管还是不管。”
  “管不管地,几个小孩子还能折腾到哪儿去?”张嫂说:“艾老板不是跟咱们说了吗,他们必定都还是孩子,得有耐心,得和他们交心,他们会学好的。大不了,我明儿跟着他们去私塾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不就明白了吗?”
  “这话说的在理。”苟尚理说:“我这就去餐馆上工,顺便把这事再跟艾老板学学。让他最后拿个主意就结了。咱们哪能总把精力花在这几个毛孩子身上啊!”苟尚理离开了家门。
  毛容走家串户地把昨晚上到今天早上,涂家三个孩子的事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大伙听。有的咂舌,有的击掌,有的赞许,有的怀疑。
  “真做出花来了!人小鬼大!”佘坤娣说:“这几个小家伙,就是咱们院里的祸根!不做出点大事来,才怪呢!”
  苟尚理到了东来顺餐馆,也不用去什么地下贮藏室了,在工作间就把事说了。“昨天,小家伙们在外面呆了一天,回来就管张嫂叫妈了。你说怪不怪?”
  “这有什么怪的?”艾子民说:“小孩子犯佞,跑出去了,肯定是四处碰壁,遇不到什么温暖,什么关爱,这回来了,可不就得念张嫂的好了。不经事哪能知道就里?这是经事了,知道锅是铁打的了,知道张嫂是好人了;知道院里的邻居们是好人了。这个,是他们认识的转变,告诉张嫂和你们院里的人,可要好生照看这三个孩子。”
  “那你说,涂英跟张嫂说,到外面上私塾,还真的来了辆黄包车,把他们接走了。你说,他们是去上私塾了嘛?”
  “肯定是去上学了。这不会错的。涂英年纪小,心思大。再加上涂家两口子平时的说教,别管那两口子多么反动,可平时教孩子读书那也是真的。”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放不下心来。”苟尚理真的就放不下心来。他和妻子真心实意地要收养涂家的三个孩子,真的要把他们培养成革命的后代。他是真担心,这三个孩子从此走上歪道啊。听了艾子民的解释,他觉得实在苍白,不可信服。他心里有数了,明天叫姚晴天跟着去看个究竟,也好放心啊!
  特务车夫肖一峰把涂英涂雅涂正姐弟三人拉进了辰兴路八号院山水货栈。直接进了训导室,接受吕呈凤的训练。教文字,教语言,教数学,教绘画,教乐理,教社交,教化妆,教搏击……什么都教。这几个孩子真是聪明绝顶了,一教就会,一点就通。真把个吕教官佩服的五体投地。“天才,简直就是天才!”
  中午好吃好喝,梅成仁老板款待孩子。
  下午三点了。吕呈凤停止了对孩子们的训练。梅成仁来到了训导室。梅成仁问:“涂英涂雅涂正,我问你们,明天你们还到这儿来训练吗?”
  涂鸦看看涂英,涂正也看着涂英,不敢贸然回答。涂英两个脚后跟猛劲地一并,举手敬礼:“回答长官!我们明天不能来这训练!”
  梅成仁快速问道:“为什么?”
  涂英又一个军礼:“回答长官!我们姐弟三人,明天必须换地方训练,不能再到这里来。因为我们的邻居一定会跟踪我们了——”
  “绝顶的聪明啊!”梅成仁竖起大拇指。“党国的小精英!回答的百分之百正确!明天你们去新的地方。车夫会按时接你们的。把你们大院的人引到新地方,他们绝对不会再起疑心的!吕老师会在新地方给你们上课!”
  特务车夫肖一峰在太阳刚要落山的时候,把涂英涂雅涂正拉回到了凡夫街凡夫巷兴运里一号院。
  彬彬有礼恭恭敬敬。涂英涂雅涂正一口一声妈地喊着张嫂。那氛围着实让人感动。张嫂忙前忙后伺候着三个孩子,吃完了晚饭,又忙着给孩子们烫脚。张嫂好不开心,忙的个心里甜甜的美美的。临睡前,张嫂问涂英:“都学了什么新功课啊?”
  涂雅涂正抢先背诵诗文。还是涂正嘴快:“妈妈,我们今天学习了荀子的劝学篇。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
  “我来背!我给妈妈背——”涂雅抢过话来:“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已!吾尝终日而思已,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常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涂英说:“余下的咱们一块背给妈妈听——”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至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鳌,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涂英涂雅涂正三个孩子这一通背诵,弄的张嫂云山雾罩,不知所云。“真好真好!妈妈我虽然不明白,可这里的道道一定是深了去了。
  “妈妈,我给您讲讲啊!”涂英这就要给张嫂说说《劝学篇》的大概意思。
  “我来给妈妈讲——”涂雅抢话。“让我讲吧!”
  “让我给妈妈讲吧!”涂正不甘心,要给张嫂讲意思。“妈妈,劝学,就是勉励人学习,叫人下苦工学习。你染过衣服吧?妈妈,那蓝色的染料,本来是从蓼蓝草里提炼出来的,可比蓼蓝草要蓝的多了;那冰,是水冻成的,可比水凉的多了——”
  “好了好了!”涂英说:“别讲了。你们以为妈妈真不懂吗?妈妈懂!妈妈比咱们懂得多了。妈妈累了一天了,让妈妈睡觉吧。妈妈,您睡觉吧。”
  “孩子们啊,你们的书念得可真好。妈妈我是耳目一新啊。”张嫂真的很有些感慨。自己家里穷,打小就没读过书,在涂家当保姆,倒时不常地听主家涂先生涂太太念书,教孩子念书,不管人家是不是什么特务汉奸,人家还真是有文化的。这有文化的人,要是搁在正地方,那是有益于国家有益于人民的;要是搁在不正当的地方,那就是要害死人的。这几个小东西学这些东西,到底是将来害人还是给人益处,可是不知道的。看来,这几个小东西,在外面念私塾,不会是假的了。这倒让张嫂很是放心了。她伺候完三个孩子,看着涂雅涂正都进了被窝,看着涂英也进了被窝,这才上了床,跟涂雅涂正一道睡觉了。
  夜半三更的,涂英被院里的动静惊醒了。她听见,有人轻轻地敲着院门。牛筋强起来打开了大门。“是我啊!爹!我是牛娟!”
  “哎呀!快进屋!”牛筋强把院门插好,跟着女儿牛娟回屋了。张嫂睡得很死,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涂英轻俏地下了地,穿好衣服穿好鞋,轻飘飘地隐蔽在了牛家窗根下。
  “咋这时候回来啊?”牛筋强问道。
  牛娟答道:“我在天津得到组织通知,说危险已经解除了,让我回来继续组织学云工作。”
  “小心点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牛家人也都睡下了。涂英听得清清楚楚。“解除危险了,接着搞学运工作——”她一一记在了心里。她嫋悄地回到家里,上了床,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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