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血雨一号院 第四章

　　东来顺餐馆的老板艾子民不是一般的人，是遍地市地下组织的领导者之一。经组织成员很久以来的跟踪侦查，发现涂义强是个双料人物，在日伪时期他是个汉奸，专门为日本人做事，日本投降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国军特务，专门跟踪我地下组织人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涂义强的妻子侯喜莉，一直在反动组织里作特务工作，她的主要任务是跟踪和抓捕大中学校的学运组织者和领导者。经上级组织的命令，在适当的机会，由苟尚理把涂义强和侯喜莉夫妇引到东来顺餐馆，再对他们实施抓捕处决。经过再三斟酌，艾子民以为，如果这样办，势必使联络据点东来顺餐馆暴露无遗，个人牺牲了生命是小事，保全组织不被敌人破坏才是大事。为此他个人做出决定，对涂义强侯喜莉实行分别惩处。都由北城警署内线同志完成。北城警署署长陈汉盛原本就是名字不在组织内的真真正正的自己人。“心在组织不就得了吗。我不在乎形式。我这样才安全啊！”陈汉盛这一点想的是真周全。一旦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绝对不会连累组织的，他会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在自己头上的。
　　任何事情都不会绝对保密的。涂义强的尸体虽然被拦腰绑上了石头，被推进了长河里长河的边上。糊涂不是，冬天，正值冬季，尽管这里的冬季不算太冷，可河水还是结冰的，尽管不厚。那天晚上，陈汉盛领着两个手下惩罚了涂义强，把它扔进了长河，满以为能砸破薄冰，尸沉河底。可没想到，冰是破了，尸体也掉进了水里，可那水啊也太浅了，转天就被几个爱冬钓的人发现了。其中一个好事的叫原生世的中年人，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靠打听传播贩卖小道消息生活。这小子看见了涂义强的尸体，认识，是特务组织跟踪组的，涂义强！涂义强曾多次出钱买过他的消息。这小子鱼也不钓了，撒腿就跑。他没去警署，跑到了辰兴路八号的“山水货栈”，直接找大掌柜梅成仁。梅成仁不到五十岁，头发稀疏，谢顶。是个胖子。他让人把原生世领到了货栈密室。“什么消息？”
　　原生世眨了眨三角眼：“先给——”
　　“好说！”梅成仁拿出一把票子甩给了原生世。“说吧！”
　　“涂义强，发现了涂义强的尸体，在长河上游朱家码头段。”
　　“知道了。”梅成仁并不感到吃惊。“你可以回去了。”
　　梅成仁想，这个涂义强被人给灭了，什么人干的呢？侯喜莉也没了消息。他走出密室，顺便叫了四个爪牙，分别是张子凯，赵毅力，钱一达，孙喜财。“跟你们说，涂义强被谋害了，侯喜莉不知去向。你们几个听好了，马上出去，打探清楚，侯小姐的下落，还有涂义强究竟被何人所害。”
　　“是！”张子凯，赵毅力，钱一达，孙喜财出发了。俗话说，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他们各自也都有各自的眼线。北城西城南城北成警署里眼线多着呢。不到中午，就打听清楚了。北城警署抓了通共嫌疑分子侯喜莉，关了不多久就被侯喜莉的邻居保出去了。北城警署也抓了通共分子涂义强，因涂义强态度强硬，宁死不屈，就被处决了。北城警署里的眼线叫刘三娃，二十几岁，是孙喜财的眼线。
　　在一家小酒馆里。孙喜财再三问刘三娃：“你讲的可都是真的？”
　　“都是俺亲眼所见！”刘三娃说：“俺要是有半句假话，愿五马分尸，无葬身之地！”
　　“涂义强被处决前，都说了些什么？”孙喜财追问。
　　“那小子真硬气！”刘三娃表演着说：“我就是响当当的共产党员！你们这些狗杂种，等着人民收拾你们吧！”
　　“真的这样硬气？”
　　“就是这样硬气！俺们署长拿他没办法就整死他了！说是给党国节约子弹，就用棍子结果了他；是俺和周二贵亲手打死的。署长说是怕脏了党国的土地，就把他扔进了河里。就这！”
　　“那通共分子侯喜莉是怎么回事？”
　　“挺奇怪地。”刘三娃眨了眨眼睛。“有几个你们货栈的人，可能是，可能不是，可能是假扮的是你们货栈的，整不明白。告发侯喜莉是通共分子。那没办法，有举报就得抓啊！我们署长就领着我们把她给抓来了。一开始不说，那就得动刑啊！她就招了。后来，他们家的全部邻居出动了，联名把她保出去了。她回家了！就这么回事。”
　　“这都是真的？”
　　“废话啊！这哪有假的啊！”刘三娃伸手：“快拿来吧——”
　　孙喜财给了刘三娃一沓纸票。“拿着吧。不要懈怠啊！”
　　“没错没错！努力努力再努力——”刘三娃调侃着。“为了党国的图钱，我愿肝脑涂地！”
　　“那是前途——”
　　“一样一样。都是钱途图钱！”吃饱了喝足了钱也骗到手了。刘三娃走出了小酒馆。
　　孙喜财跟老板梅成仁做了详细汇报。“都是北城警署陈汉盛干的。”梅成仁心想，得了，没准这里产生了误会。嗨，没准涂义强也他娘的真的是异己分子。铲除了也好。一个可疑人，让他跟踪了多长时间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问题？他就说没有一点可以，这他娘地还不是通共分子还能是什么？侯喜莉，表面上好像是挺出力的，实际连自家院里的学生领袖都抓不住，这不是眼睁睁地糊弄鬼吗！算了吧——”到此，涂义强的事梅成仁不再追究了。他要抽出时间，亲自带上礼品去谢谢陈汉盛署长！谢谢陈汉盛为党国锄奸除害！等侯喜莉养好了伤来货栈后，他要好好追究追究侯喜莉办事不利的失职行为！绝不姑息！
　　侯喜莉躺在床上养伤。孩子围在身边哭鼻子抹泪的，好不心痛。张嫂全程伺候侯喜莉。左右邻居们时不时地前来问候，关心有加。这一晃就十几天了。阳历已到一九四六年。眼看着这一九四六年都过去一些时日了。侯喜莉身上的伤已有好转。她自己能够下地走路了。孩子们看着她很高兴。大女儿涂英，十岁；二女儿涂雅，八岁；小儿子涂正，六岁。这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孩子们虽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被人打成那样，都以为那一定是惹着人家了，人家都恨她。他们那里知道他们妈妈的职业竟是杀人的职业。这会儿，看见妈妈能够下地走动，涂英涂雅涂正都禁不住拍起小手，“妈妈能走路了妈妈能走路了——”下午两点。孩子们正簇拥着侯喜莉在屋地上转着圈圈。货栈里的孙喜财找上门来了。“吆，侯老板，好雅兴啊！”
　　“孙掌柜来了！”侯喜莉把三个孩子安排在屏风里边。“孙掌柜，有话咱们大门口谈去，好吗？”
　　侯喜莉和孙喜财刚出门，院子里其他人家里的闲人们就都出来了。大家把侯喜莉孙喜财围住。“你是谁啊？找涂太太干嘛？”大家不客气地问孙喜财：“你想干什么啊？”
　　孙喜财说：“各位各位，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是山水货栈的学徒。涂太太是我们货栈的大股东，我来这找她问问货栈的事情。”
　　祖树德说：“涂太太身体受伤还没好利索，不宜出门，有事在家里问就可以了。是不是高邻们？”
　　“没错没错！”龙腾跃领着人跟着起哄。“涂太太，您可得保重身体，您不要命不打紧，看看你那三个孩子，你就忍心把她们扔下了？快回屋去，大冷的天的。快回去——”
　　“我什么时候被这帮邻居软禁了？”侯喜莉心里好不是滋味。“众高邻个个照顾我关心我，我听大家的，我回屋了。谢谢大家！”侯喜莉拉开自家房门，回屋了。孙喜财也跟着回了屋。
　　孙喜财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回事？”侯喜莉小声说：“是我们院子里所有邻居一块到北城警署把我保出来的。不然我就死到警署了。”
　　“他们还真关心你。”
　　“邻居嘛。就是这样，一家有难大家帮。”
　　“我问你，那个祖滢有没有线索？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吗？”
　　“目前还没有。”侯喜莉把声音压到最低。“我没忘记追查，睡觉时我都睁着眼睛呢。她没回过家。你告诉梅成仁梅老板，我一定把她抓住，亲手交到梅老板那里！”
　　“梅老板正为此事闹心。”孙喜财把嘴贴在了侯喜莉的右边耳朵上：“告诉你，咱们的一个上司，叫涂义强，前不久，被警署当做通共嫌疑人给处决了——”
　　“啊！”侯喜莉一下子叫出声来。孙喜财赶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啊！涂义强已经死了，你也想找死怎么地？”
　　“我知道他被抓走，可不知道他已经被处死了——唉——”侯喜莉知道，除了梅老板知道她和涂义强是夫妇是一家人之外，货栈里没人知道她和涂义强是夫妇的事情。所以，在孙喜财面前，她不能现出一点悲伤的情绪。“为党国尽忠了，也算是志士仁人！”
　　“什么志士仁人？”孙喜财说：“不是那么回事，他就是真的通共分子，上级让他跟踪一个最重要的可疑分子，两个多月，他竟然一无所获。他是罪有应得——”
　　侯喜莉心猛地颤动了一下。“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孙喜财走了。侯喜莉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想着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