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腥风血雨一号院

　　“闺女，你妈说的对。”祖树德催道：“饭不要吃了，赶紧走！”
　　祖滢不再说什么，出了家门，出了院门，在傍晚的余晖中朝城西疾驰。这座城市当时的主要交通工具还是人力车，当地叫黄包车。祖滢在跑出家门不到一里地时，就遇见了一辆空着的黄包车。“车夫，请拉我到城西同和街。姑姑祖树芬住在城西同和街二十一号院。祖树芬，四十多岁，无职业。姑父麦闻多，四十多岁，给一家叫做仁寿堂的药店当采买，经常跑云南贵州四川还有东北。姑姑家里有四个孩子，三个男的一个女的。老大麦聪二十一岁，跟姑父一道做采买；老二麦明十九岁在另一家叫做仁和堂的药店做伙计；老三麦勇十三岁，读小学；老四麦妹九岁，也在读小学。车夫用足了气力一路小跑，把祖滢拉到了城西同和街。付了钱，车夫走了。祖滢进了姑姑的家门。姑父和大表哥去云南了，家里只有姑姑和二表哥表弟表妹。时间已经不早了，十点多了，姑姑给祖滢热了点剩饭剩菜，吃完了。该休息了。姑姑打发孩子们睡下了。姑姑知道自己的侄女在干危险的事情。劝说道：“孩子啊，不是我这当姑姑的说你啊，念书就要有个念书的样子，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跟着人家又游行又喊口号的呢！再者说了，这打内战，是你们一游行一喊口号就能制止得了的啊！闹不好，把小命搭进去，还要连累家里。你这是何苦啊！”
　　祖滢知道一时半会和姑姑沟通不了。也就似听非听哼哈答应着。一会也就睡着了。
　　祖滢离家后不久，院里的侯喜莉回来了。这之前，她已经四天没着家了。她的丈夫已经多久没回来了。这时候有八点多了。她跟保姆说：“张嫂，你今天不要回去了，我明天还要出差。”
　　“那好吧。”张嫂答应着。这时候，侯喜莉拉着七岁的小女儿涂梅梅。大名叫涂雅。“走！梅梅，跟我到隔壁祖爷爷家串个门好吗？”
　　“好！”涂梅梅很乐意地答应着。“我很想和祖继兴玩的。”
　　“那就走吧。”侯喜莉领着涂梅梅进了祖家。祖树德一家人都好客，老伴佘坤娣赶紧端茶倒水招待隔壁客人。侯喜莉问道：“祖滢怎么还没回来啊？梅梅想跟她学学绘画。”
　　一听问祖滢，佘坤娣马上搪塞：“可能找同学玩去了吧——”
　　“不是找同学玩。”祖继兴抢过奶奶话头。“去城西我姑奶家了。有坏人抓我姑姑。”
　　祖继兴的话可使得佘坤娣以及老伴祖树德吃惊不小。“小孩子，净瞎说。大人说话，别乱插嘴！”
　　又说了几句无关的话，侯喜莉说：“本来是找祖滢给梅梅上上绘画课，既然她没在家，那我们娘俩就回去了。”侯喜莉走了。
　　“坏了！”祖树德说：“这可怎么办？怎么能告诉祖滢一声，叫她赶紧离开她姑家啊！”
　　“去找姚晴天吧！”佘坤娣说：“麻烦他跑一趟。越快越好！”祖树德悄没声息的进了姚晴天的家。“她姚大叔，遇上点事儿，得要你出头帮个忙了。”
　　“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我女儿祖滢，组织参加了反内战游行，军警们正追捕她呢——”
　　“我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是这样的。她躲到城西她姑姑家了。嗯——”祖树德冲着侯喜莉家门指了指。“那个人进我家打听祖滢下落，小继兴说了实话。恐怕那女人一会就得出去了——”
　　“我明白了。我这就走！去城西同和街。”姚晴天二话没说，轻悄悄地出了院门，撒腿就奔了城西。姚晴天演小丑，擅长跳蹦，这一路他使出了自己的拿手本领，连串带跳，连颠带跑。抢时间赶时间，一定要救祖滢。也就是祖滢刚入睡的时候，姚晴天到了祖树芬家。“祖滢啊，你姑姑这儿很不安全了，被你小侄女给说出去了。跟我走，快，我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去处。”祖滢跟着姚晴天走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城里没戒严。很幸运，姚晴天领着祖滢从同和街一直南下，从一条窄小的街道，溜出了城，离城往南八里地，就是丘陵地区了，这里有个村庄叫义和庄。姚晴天把祖滢领进了义和庄。在庄西头有一户人家，姓高，主人叫高世祯，五十多岁，家境比较富裕，高世祯为人也和善。姚晴天和高世祯是磕头弟兄，拜把子兄弟。进得家来，已是凌晨两点多了。姚晴天把来意说明，高世祯义不容辞。“到了这就是自个的家。这里安全。放心吧！”
　　侯喜莉领着女儿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跟张嫂说：“我马上就得出去办事了。你照顾好孩子们。”她出了院门。但已经比姚晴天要晚半个时辰了。侯喜莉出了家门一直往东走，她也不坐黄包车，就是步行。一个半小时后，她来到了坐落在辰兴路八号的“山水货栈”。进到货栈，她对一个荷枪实弹的值夜者说：“通知所有人员，马上出发，去城西同和街二十一号院！”
　　很快，全副武装的便衣特务集合完了，加上侯喜莉，二十五个人。侯喜莉带着这支队伍上了汽车，出发了。很快地就赶到了城西同和街二十一号院。特务们下了车，短枪叩开机关，紧紧地握在手上。除了侯喜莉，还有两个女的，都三十上下。侯喜莉命令：“兰俪，你和吴曼妮去叩门！”
　　女特务兰俪吴曼妮按照侯喜莉的指点，叩响了院中正房西数第一间房门。
　　“这大半夜的，找谁啊？”祖树芬穿好衣服，打开了大门。
　　侯喜莉吴曼妮兰俪窜进屋里。“祖滢！出来！祖滢！”没有啊，微弱的电灯光下，没有发现祖滢。一间屋子半间炕，搜了几遍，的确没有。侯喜莉问祖树芬：“你侄女祖滢没来过这儿吗？”
　　“没有啊！”祖树芬佯装不知地问道：“怎么了？你们找她干什么啊？”
　　“这不关你事！没来过就好！”侯喜莉下达了命令：“撤！”二十几名特务上了汽车。汽车在雪道上行驶，搅起一层层浮雪，拌着尾气，飘散在夜色中。
　　姚晴天不到十点就回到了家。祖家人一直等着他，妻子梅花也一直等着他。可算回来了！为了回避开孩子，祖树德佘坤娣到了姚晴天的家里说事儿。
　　“怎么样啊？”祖树德问：“安全了吗？”
　　梅花也问：“是送到义和庄了吧？”
　　“安全了！是送到义和庄了。”姚晴天说：“没问题了。早晨两点到的。先在高家住上一阵子再说吧。”
　　“可让你老兄弟辛苦了！”佘坤娣道着谢。“受累了！让你受累了！”
　　龙腾跃从外面回到了院子，也是有意地来姚晴天家串门儿。“吆喝，都在这儿啊！我跟你们说啊，那屋那俩东西，可没一个好鸟啊！我在街边听人说，辰兴路八号那个山水货栈是个特务窝子。人家说那个娘们就是那里面的人，可得小心了。”
　　“说的是。”祖树德说：“那个男的肯定也不是正路人。”
　　“好了好了。”龙腾跃说：“心里有数。那啥，梅花啊，给俺来出莲花落吧，唱几句唱几句！”
　　“也是。”佘坤娣说：“大妹子啊，唱一折子！”
　　“秦香莲。”祖树德说：“就唱秦香莲。”
　　“那就来上几句。”梅花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全院的人都愿意听梅花唱戏。她刚一张嘴，在自己家里闲着的人就都挤进了姚晴天的家。
　　“尤大娘在吗？”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青年站在院门口冲院里喊着。“尤大娘！尤大娘在吗？”
　　尤曼曼正在姚晴天家听戏，听见了喊声，出了姚家。“谁啊？啥事啊？”
　　“尤大娘，我是七号院老李家的大小子，我叫李满喜啊。”
　　“知道知道了。是不是——”
　　“我媳妇好像要生了。请您过去一趟帮助接生。”
　　“好的好的！”尤曼曼回到自己家，带上一应用具，跟着李满喜去李家接生了。
　　这里，没到十一点，侯喜莉回来了。她没直接进自己家门，却来到了祖树德家。“祖爷爷祖奶奶，祖滢还没回来吗？”
　　“没有，还没回来。”佘坤娣反问道：“还是找她绘画啊？”
　　“是啊！你家祖滢天赋真强，不是专业，画还画的那么好，让我家梅梅好好跟她学学。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吗？”
　　“可能跟同学玩耍去了。真还不知道她去哪了？”
　　“等她回来，您一定告诉我啊！”
　　“一定一定！”
　　侯喜莉出了祖家门，就看见苟尚理双手捧着餐盒，站在了她家门口。“苟师傅！”
　　“涂太太，给您带来一盒八珍豆腐，这是你最爱吃的菜。请您笑纳！”
　　侯喜莉打开门，把苟尚理请进了屋里。苟尚理放下菜肴。“涂太太，这些日子又忙什么呢？”
　　“货栈里又进了些硬货，忙着清点货物呗！”
　　“涂先生又到哪儿发财去了？”
　　“到天津货栈盘点去了。怎么，找老涂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盼着能和你们夫妇一道到我们餐馆聚聚。乐呵乐呵。”苟尚理有话没话瞎搭讪着，还想往下扯，就听见妻子毛容放声嚷着：“死鬼啊！进院不进家门！去哪儿打野食了——”
　　“那什么，改日再聊。”苟尚理说了这么一句，赶紧回家。毛容骂道：“你真孝顺！捧着餐盒等着人家，你当我没看见啊！你哪辈子没妈养了，好端端地找个小妈孝敬着！”
　　“小点声小点声！我的姑奶奶！你别嚷了行不行！”苟尚理告着饶。“不敢了不敢了还不行吗？”
　　“行了行了！这都中午了。我还没吃呢！快做饭去！”
　　“行行行！”苟尚理赶紧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