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阳光第三十五章

　　当天上午十点多钟，华夏高级中学的瑞旺卿校长来到了教育局人事科。年科长问他道：“瑞校长，你唱的是哪一出啊？在汪奉闻的工作安排上，你这样做，未免伤人心的。”瑞旺卿说：“其实我们也没说不要汪奉闻了。原来我想的不周到，没提前安排他到我们学校试讲。对他，我跟其他几位副校长还有书记闫春苗同志商定，汪奉闻不用试讲。但是这件事情，我没有跟教务处主任闽慧穞同志商量。她是主管教师教学的，我们学校一直有规定，无论是新来的大学生，还是从外校调进的教师，事先都得到我们学校，由教务处安排试讲。这事本来就怨我的，是我违反了学校的规定。闽慧穞主任能够坚持原则，这无可厚非。我今天来这里，找你，就是想请你跟汪奉闻商量一下，请他到我们学校讲两节语文课。我想了，汪奉闻讲课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们也就是走走形式而已。你看行吗？”年迎春说：“瑞校长啊，你也够教条够古板的了。好了，我没有闲工夫跟你说这些了，你趁早回去吧。汪奉闻，除了你们学校，所有的重点中学都在争着抢着呢。我代表汪奉闻同志跟你说明白了，不去你们学校了。”年迎春说完就往办公室外面走去。瑞旺卿感到没辙了，也就回学校了。
　　教育局经市政府批准，在津河市新兴区开办了一所高中学校，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市属一流重点高中建制的。教师都是以高薪从全国各地招聘来的。学校的名字就叫“津河高级中学”。学校的建筑是一流的，师资力量更是一流的，学生的素质也是一流的。实行的是寄宿制，在全市范围内招生。这所学校，已经开办一学年了。高一十八个教学班。等暑期过后，就又要招收新生了。“津河高中”缺教师啊。津河高中招聘教师有着学历年龄教龄的限制。学历必须是大学本科，而且是原学历绝非后取的，像什么电大职大函授都不算数。教龄必须有着六年以上的高中课堂教学经历，也就是曾经有过从高一到高三两个循环的教学经历。年龄在五十五岁往里，最低四十五岁。这条件是很苛刻的。津河高中校长叫钱程远，原来是津河市教育局高中处处长。今年五十四岁。
　　三天前，钱程远曾亲自到市里各区教育局人事科，请人事科长们帮忙选拔教学人才。他曾跟年迎春科长这样说过：“据我所知啊，有些知识青年曾经在农村或者是生产建设兵团当过教师或中学或小学的。曾积累过不少的教育教学经验。后来又考上了大学。这些人应该毕业了。你给我打听打听，有像样的，我们可以打破年龄界限，破格录用。我们急需这样的教师啊。”年迎春把钱校长的话记在了心里。她想把汪奉闻推荐给钱程远。但她办事稳妥，还没急于和钱程远取得联系。她这会儿还有件私事要办。她叔叔家的闺女年迎冬，下乡到了内蒙兵团。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制度，年迎冬考进了津河市医科大学。都三十一岁了，还没搞对象。人长得好，不仅漂亮，更重要的是性格温柔又善良又大方。多少天了，她就想着，把妹妹年迎冬介绍给汪奉闻，那可真是天作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年迎春下决心要把这件好事促成。妹妹年迎冬这会正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外科临床实践呢。年迎春到了第一附属医院，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年迎冬刚好从手术室出来。她刚给一位中年妇女做完了子宫摘除的手术：“姐，你等我一会儿。我换换衣服就来。”不大工夫，年迎冬换好了衣服，走出了更衣室。“姐，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啊？”年迎春说：“急事啊天大的急事啊。”年迎冬说：“那你就快说吧！”年迎春说：“这都到点吃中午饭了。姐姐我也饿了。干脆咱们去‘又一顺’饭馆，边吃边说吧。”年迎冬说：“姐姐的事看来还是不急的。边吃边说的事儿，就没个急茬的。姐，我猜出什么事了——”
　　年迎春、年迎冬走出了医院，直接去了长春道上的‘又一顺’饭馆。姐俩要了两个菜，八珍豆腐、黄焖牛肉，两碗米饭，一碗紫菜汤。“姐，你肯定是来给我说媒了，又是哪个单位的？多大了，别是一位半大老头子吧？”年迎春笑了。“就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半大老头子啊。这也太掉价了不是。我跟你说啊，妹妹，我要给你介绍一位，长得特帅又特有才华的小伙子——”年迎冬问道：“姐啊，别是你们教育局新分进的大学生吧？”年迎春说：“行！猜得准确。有个小伙子，三十二岁了，一直没谈过对象。小伙子的经历和你有点相像，下过乡，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生产连队里当了八年小学教师，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他以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师范大学。其实他可以考北大的，可他就认准了师范学院，很有股子犟劲儿。他是大学中文系的佼佼者。多少单位都争着抢着要他——”年迎冬还真有点着急了：“姐啊，他到底姓谁名谁啊？”年迎春说：“着急了吧？他叫汪奉闻——”年迎冬惊奇地叫了一声：“汪奉闻？！是汪奉闻？”年迎春看着妹妹那满脸的惊讶：“怎么？你认识汪奉闻不成？”年迎冬说：“他是我一中的同学啊。初中三年我们一直在一个班里，他是学习委员，我是文娱委员。他总是考第一名，我也就是在前五名里晃悠着，一直没得过第一名的。在一中读高中的时候，我们分开了，他是一班的，我是二班的。他不再是班干部了。我还当我的文娱委员。造反大革命了，他就回家躲起来了。姐你也知道啊，他爷爷是咱们市里著名的红色大资本家。是咱们市的政协副委员长啊。汪廷玉，姐你知道啊——”年迎春说：“这些我当然知道。可你和汪奉闻是初中高中同学，这事我可不知道啊。好了好了，你先说说，你是同意不同意吧？”“姐啊——”年迎冬有点犯难了。“姐啊，这得问人家。这事人家占主动权啊！”年迎春笑了：“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这就好办了。下一步就看我了。怎么样？汪奉闻，行吧？那小伙子过目不忘出口成章。难得的人才啊。话又说回来了，我的妹妹，你也是顶级优秀的闺女啊！你们俩我认定了，女貌郎才女才郎貌全占了。实在是天公作美的事儿——”饭吃完了，事也说完了。年迎冬特高兴，她很爽朗。“姐啊，你就抓紧说吧。我从心里愿意。”年迎冬回第一附属医院了。年迎春回教育局人事科了。
　　汪奉闻在家里吃着中午饭。他并没有把自己工作安排的事情跟家里说明。好在家里人都知道，这工作的事，也不用家里人操心。眼下，家里人最操心的就是汪奉闻个人的婚姻大事了。三十二岁了，可不小了。可该成家结婚了。爷爷汪廷玉说：“爷爷我没别的念想了，你啊，大学也念完了，这工作也不愁找不到。爷爷就盼着你给你奶奶我们领回来个孙媳妇。爷爷奶奶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我们也就彻底放心了。”奶奶孟宪玟说：“我们还能有什么牵挂。眼看着国家一天天的兴旺发达。我们高兴啊。奉闻啊。奶奶就等着参加你的婚礼呢。”汪奉闻啊，每每家里谈及此事，他倒还是那么显得害羞：“爷爷，奶奶，这事，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啊——”父亲汪君说：“奉闻说得对。回头让哥哥姐姐们帮助找找，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吗。”母亲孔庆筠也说：“咱们这就给张罗张罗。我们学校里就有年轻的未婚的女老师。我托人给问问就是了。”奶奶孟宪玟埋怨说：“你们啊，什么时候也没关心过奉闻的终身大事儿。这事可不是着急的事。还得看个缘分啊。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找来一个就是一个的事儿。这事啊，还是得靠奉闻他自己。也说不定咱们的奉闻心里头有了个同学啊，咱们可说不准的。”汪奉闻听了奶奶的话，脸变的更红了。孔庆筠说：“都多大了，怎么一提这事怎么还脸红啊——”家里人把核心话题全部集中在了汪奉闻的婚姻大事上了……
　　年迎春回到了人事科，进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汪奉闻家里打电话。汪奉闻的母亲孔庆筠接电话：“你好。你是哪一位啊？”这一头，年迎春说：“您是汪伯母吧。我是年迎春，您一定记得的。”孔庆筠说：“记得记得，你是年科长啊。你找汪奉闻对吗？”年迎春说：“谢谢伯母！我跟汪奉闻说点事——”孔庆筠跟汪奉闻说：“是人事科的年科长，跟你说事。”汪奉闻接过话筒：“年科长，你好！什么事，您说吧。”年迎春说：“汪奉闻啊，今天晚上六点整，你到津河东道宴宾楼六号包间，我请你吃饭！”汪奉闻心有不安了：“年科长啊！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要请客，也得我来请啊。您请我吃饭，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啊？”年迎春说：“实话实说吧！我要给你介绍一位女朋友——”汪奉闻惊讶了：“年科长，年科长，您不知道啊，我们家正在开家庭会议，正为我的这事儿想辙呢。这事让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知道，那就要高兴的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年迎春高兴啊：“你的这个大事，我帮你们家办了。你一定准时到达。听见了吗？”汪奉闻一时又有点激动了：“谢谢年科长！我听见了！六点整，我保证按时到达宴宾楼六号包间。”汪奉闻放下话筒高兴地说：“年科长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这回你们都高兴了吧！”孔庆筠笑道：“好好！年科长给你介绍的女朋友，肯定错不了的——”全家人真的是都高兴起来了。
　　晚上六点，汪奉闻非常准时的进了宴宾楼六号包间。年迎春、年迎冬早已在包间里等着他了。包间里亮亮堂堂的。年迎春指着妹妹问汪奉闻：“你还认得她吗？看看！好好看看！”汪奉闻当然认得：“年迎冬！年迎冬啊——”年迎冬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汪奉闻的手：“汪奉闻你好你好！”十几年没见面了。准确的说，是一九六八年四月到现在的一九八二年一月，十三年多了，分别十三年多了。说脸面上没有变化，那不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吗！年迎冬也好，汪奉闻也罢，都变了。但就脸面上看，当然是变得青年化了，变得好看，变得成熟了。年迎春、年迎冬、汪奉闻都坐了下来。吃饭了。汪奉闻太高兴了，心里那个美啊，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安排的啊。“年科长，我想喝点酒——”年迎春看出来了，汪奉闻已经在心里答应下来了。她心想，这应该就叫做一见钟情吧！“喝酒！你会喝酒！好！咱们都喝点！喝什么酒？”汪奉闻说：“这儿没有北大荒白酒啊。这样吧！来瓶茅台！”年迎冬兴奋啊。“在内蒙我们喝过蒙古王酒。这儿也没有。咱们就来瓶茅台酒！”茅台酒拿上来了。汪奉闻端瓶倒酒：“年迎冬同学，咱们十三年多没见面了，为咱们一见如故，干杯——”年迎春喝了一小杯酒，吃了几口菜：“就这样，我有点急事儿，你们两位同学慢慢吃慢慢喝慢慢说吧——”年迎春走了，包间里只有汪奉闻年迎冬了。
　　“那年我去了内蒙，一到那儿，我就当上了赤脚医生，当上了连队里的卫生员。直到考大学才回来。我坚持没办病退。我没有病！我听我姐姐说你一直坚持在连队里复习读书。直至考上大学。你去了黑龙江。我们是彻底的没了音信。”年迎冬问道：“你到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切都还顺利吧？”汪奉闻说：“顺利！我的亲叔叔在我们S团当政委。你说我能不顺利吗？”年迎冬说：“那肯定没人再拿你的家庭出身说事了。对吗？”汪奉闻说：“是的。没人再看什么家庭出身了。我一开始是在R师B团N连，在那里的小学校，我就教了一堂课，就被我叔叔调到了S师S团RR连当了小学校长。嗯，对了，你还记得耿连珍吗？”年迎冬说：“那能不记得吗。”汪奉闻说：“造反大革命她打死过人，被津河市公安局判刑了。是无期徒刑。”年迎冬说：“出来了。我见过她，出来一年多了。在和平区环卫队扫马路呢，挺惨的。”汪奉闻又问道：“你还记得冷芹芹吗？”年迎冬说：“冷芹芹冷卫东吗？她在深圳做上大买卖了。发了大财了——”汪奉闻一激灵，心想，这个人不是说好了要考大学的吗？怎么做起买卖来了？“她做买卖了？她行吗？”年迎冬说：“凭借她父母的势力权力呗——”吃着喝着说着。还是谈自己的正题吧。“
　　我现在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实际就是分配工作了。挺好的。”年迎冬说，“听我姐姐说，你要去华夏高中。那所高中校不错。”汪奉闻说：“还没决定呢。再等等看看吧。不着急的。”三十一岁三十二岁，可谓大龄青年了，实实在在的晚婚了。年迎冬问汪奉闻：“你看咱们的事？”汪奉闻笑道：“咱们的事定下来了。哪天我去见见你爸爸妈妈，认认亲啊。你呢也到我家见见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认认亲。我敢保证，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是十分欢迎你的万分喜欢你的！”年迎冬也说：“我也敢保证，我的爸爸妈妈，也会特别喜欢你的！”汪奉闻说：“咱们也到年龄了，实际已经超年龄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我今天回家就跟家里人说清楚，让他们高兴啊！”年迎冬说：“想必我姐姐已经把这事告诉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正高兴呢！”
　　还真是的，年迎春走出宴宾楼之后，就去了叔叔家，把年迎冬和汪奉闻的事合盘说出了。年迎冬的父母高兴啊。年迎冬的爸爸年国强，五十六岁了，是市卫生局的普通干部；妈妈吴桂琴是市中心妇产科医院的大夫，刚退休不到一年。老两口为女儿年迎冬的婚姻大事操心啊。这回可好了，可成了。找了一个好女婿，真是让老两口喜出望外了。“知根知底。这门亲家，咱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汪家人个个都是好样的。咱们闺女真是有福啊。”吴桂琴当着年迎春的面说着。“迎春啊，这可得谢谢你这个大姐了。你可给你妹妹办了件大好事啊！”年迎春说：“这都是缘分。缘分，我相信的。原来我妹妹这个也看不中那个也看不上的，原来是等着汪奉闻呢。要说这事也还是有基础的。迎冬和汪奉闻初中同学了三年，高中同学了一年。起码在那一段里，还都是了解的。好了，叔叔婶子，给我妹妹准备嫁妆吧。年龄可是不小了，争取早点把事办了，就都踏实了。”年国强说：“迎春啊，你好事做到底，你还要继续做协调工作，你看看怎么和汪奉闻家联系上，我们总得和汪家的老人们见见面啊——”年迎春说：“这事好办！我明天就联系。明天晚上就让咱们两家人在宴宾楼会面，按老规矩，摆桌订婚宴。你们就听信吧。”
　　汪奉闻回到家里，家里人一看他那副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了，事情肯定有了眉目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有女朋友了，是年科长的堂妹，叫年迎冬，我们是初中三年的同学，高中时，她在二班我在一班。年迎冬和我一样，自己考上了咱们市的医科大学，现在已经在一附属医院当医生了——”孟宪玟忙说：“奉闻啊，赶紧领回家来，叫奶奶看看——”汪廷玉说：“奉闻啊，告诉年迎冬，咱们明天在宴宾楼摆一桌订婚宴。咱们一家人年家一家人，亲戚愿意来的也都来。”汪君说：“爸爸说的对。两家聚聚，认认亲。”孔庆筠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奉闻啊，年科长这事办的好啊！好好谢谢人家！”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汪奉闻骑自行车到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找见了年迎冬，把家里的安排告诉给了年迎冬。年迎冬从心里往外乐啊！年迎冬说：“就先不通知所有的亲戚了。等结婚时再通知吧。咱们今晚上，还是咱们两家人认认亲吧。”汪奉闻说：“就按你说的办。今晚上六点整，还在宴宾楼六号包房——”晚上六点整，汪家年家一共九口人，在一起聚会认亲了。年家把年迎春带上了，这是必须的啊。两家人一块商量，最后定了下来，五月一日，为汪奉闻年迎冬举办婚礼……
　　一九八二年一月七日，星期四，上午八点，汪奉闻在家里接到了年迎春的电话。告诉他立刻到津河高级中学报到。“津河高级中学，是本市最好的高中校。你去了就知道了。学校校长钱程远破格录用了你。我建议你主动的给他们的学生讲两节课，尽管他们免除了你的试讲。我的话你明白吗？”汪奉闻说：“放心吧！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您的话我完全明白！”汪奉闻撂下电话就去津河高级中学报到了……
　　上午十点，华夏高级中学的瑞旺卿校长带着三位副校长，跟学校党总支书记一起来到了人事科。瑞旺卿校长跟年迎春说：“我们领导班子做出最后决定，汪奉闻不用试讲，我们正式接收了！”年迎春说：“晚了！汪奉闻已经到津河高级中学报到了——”
　　“啊——”瑞旺卿校长和他的同僚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跺着脚的大喊着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