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阳光第二十九章

　　时间如流水，哗啦啦的一下子就过了麦收，就过了秋收。十月份的初试，汪奉闻的成绩优异。十二月份的复试，汪奉闻的成绩突出。一九七八年一月十三日上午汪奉闻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与此同时，在团部的妹妹汪奉玲也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汪奉闻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家乡城市里的师范大学；汪奉玲考进了梦寐以求的上海美术学院。
　　一月十七日上午七点，RR连所有人都给汪奉闻送行。他要回家了，回津河市了。他不是病退回城的，他是参加国家统一高考考回城的。连队里所有的人都为他感到骄傲，都为他高兴。早晨，天气很冷的，零下二十九度，小学校的师生们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农工排的一些年轻人敲着鼓打着锣，家属排的妇女们扭起了大秧歌。住在宿舍里的那九位小青年，真是舍不得和汪奉闻离开，轮流的拉着汪奉闻的胳膊，哭鼻子抹泪水的，甚是伤感。信真理带着老婆孩子挤到汪奉闻的跟前。信真理跟汪奉闻说：“好样的！哥们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向你学习！”汪奉闻紧紧地握着信真理的手说：“其实你才是咱们知识青年的楷模！我忘不了你的！我会和你常联系的……”因为天冷，坐连队里的尤特兹不方便，团部办公室派来了吉普车，特意来接汪奉闻。吉普车来了，汪奉闻上车了。吉普车开得老远的了，连里的人们才慢慢的散去，各自回各自的岗位上去了。汪奉闻到了团部，跟妹妹汪奉玲一块在团部招待所和团首长们话别。不全是汪奉闻自身的影响，肯定有叔叔汪焘的关系，团首长们格外的照顾着汪奉闻汪奉玲兄妹俩。中午，团首长们在机关食堂为汪奉闻汪奉玲摆送行宴。下午两点，团部派专车送汪奉闻汪奉玲到嘉木丝市。嘉木丝至津河市的火车票，早有人给他们买好了，是软卧车厢。一切都那么的顺利。汪奉闻汪奉玲兄妹俩特别高兴。
　　一九七八年一月十日上午十点，汪奉闻汪奉玲回到了津河市家中。爷爷汪廷玉一百零八岁了；奶奶孟宪玟已经一百零三岁了。让这兄妹俩顶顶高兴的是爷爷奶奶身体还是那么硬朗朗的。中午，汪家人邀请了在津河市的所有的亲戚好友，在宴宾楼聚餐，主要是祝贺汪奉闻汪奉玲考上了大学。爷爷汪廷玉耳不聋眼不花，说话口齿特别清晰。他跟亲友们讲：“我们汪家人，最值得骄傲的就是从我父亲那代起，无论男女，都接受了高等教育。有一段时间，孟宪玟也就是汪奉闻的奶奶，还担心，以为汪奉闻汪奉玲彻底失去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我跟她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们的国家，绝对不会废除高等教育考试招生制度的。我的话不是虚妄的。汪家人，汪奉闻汪奉玲靠着他们自己的学业，考上了大学。我很为孩子们骄傲……”
　　不久，大学陆续开学了。汪奉玲在二月二十日就去上海美术学院报到了。汪奉闻在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一就上课了。为了学习的方便，他住进了学校宿舍。汪奉闻自己也闹不明白，他报的志愿是数学系；可进了大学，学校有关领导非动员他进汉语言文学系。“行！文学系就文学系。只要是读大学！”汪奉闻就读了大学里的汉语言文学系。汪奉闻明白了，这个系，学生太少了，一个系才二十六名学生。再问问别的系，人也都不算多。都是一个系一个班，数学系人数最多，也才四十一名。可见当时能考上大学的人真是太少了太少了……汉语言文学系的二十六名大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三十二岁，最小的十九岁。系主任翁纯至也是班主任。翁纯至四十九岁，浙江人。主要教古代文学。是教授。瘦瘦的高高的，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挺有学者风度的。翁教授人很随和，讲起话来很有些娘娘腔。第一节大课就是翁教授的。诺大个教室，就是一百人坐里边上课也算是宽裕的。这会好吗，二十六个人，因为是第一节课吧，同学们还都很认生，没有挨在一起坐的，前一个后一个，左一个右一个，零零散散的。
　　翁教授一上讲台，习惯的把眼镜用右手摘了下来，左手撩起衣襟，擦了擦，又用右手把眼镜戴上。扫视了一眼学生。他讲话了：“同学们，请集中集中，都往前面集中，请了，请了……”汪奉闻坐在第一排最中间。“同学们，以这位同学为中心，咱们往前集中集中……”很快的，二十六个同学都集中在了前面。“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还是集中制好！同学们！你们是精英！你们了不起啊！你们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大家看到了，咱们一个系才招了二十六名学生。宁缺毋滥！总算是拨乱反正了。高考招生制度总算是恢复了。你们是造反大革命后第一批真正的大学生！
　　一九七零年到一九七六年七年时间里，来了些所谓的工农兵学员，名堂很好听啊。这些学员，我们生生的就教不了啊！不虚夸绝不夸大事实，有的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就进到这大学堂里来了。这哲学讲内因外因，外因是条件，内因是根本。你们说让我们怎么教学啊？太难了太难了！我的意思啊，推荐工农兵学员的政策不可取！不公平！不是条正路。这不改掉了吗？这不进行统考了吗？正轨了，一切都在走向正规！我相信我们祖国的未来，将是伟大而富强的，因为有了你们这样的一批大学生！来！让我们鼓起掌来，表示庆贺——”二十六名同学都鼓起掌来。“这节大课是我的。我给大家讲古代文学，还是先不忙讲课吧，我们师生之间要互相认识一下，我们同学之间也要互相认识一下。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翁纯至，浙江义乌人，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现在是汉语言文学系主任教授。我就说这么多，下面主要是同学们互相做自我介绍。介绍完了，我们就认识了。这样吧，同学们，咱们这个系，也就这一个班，也才二十六名学生。还是让我一个一个的点名吧。我按照系里的学生名单点名，念到谁，谁就跟大家做自我介绍，站着坐着都可以。好了。我念名字了。汪奉闻！”汪奉闻像个小学生一样，站起来响亮的答了一声：“到！”还没等汪奉闻介绍自己，翁教授先说上了：“对这个同学，我得先跟大家说上几句。汪奉闻同学，自己报的是数学系。可为什么到我们中文系来了呢？是我！我看到了他的考试成绩，语文九十九分。是他们那个省的语文状元，当然数学也特别高了，九十八分。于是我就跟学校有关领导建议，让汪奉闻来读中文系。汪奉闻同学自己也欣然同意了。喧宾夺主了！请原谅！还是由汪奉闻做自我介绍吧。”汪奉闻依然站得很直。他说：“同学们！大家好！我叫汪奉闻，一九五零年生人。我家就住在津河市。一九六六年我在津河市第一中学读高一，后来，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就没能读完高三考大学。可我这个愿望始终没丢掉。一九六八年四月，我和我的同学们一起到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S团RR连。我在RR连小学校当小学老师。后来城市里的知识青年可以用病退的手段，回城了。我因为身体健康，没有病，我没有办病退回城。我一直留在RR连，盼望着有一天咱们祖国能恢复高考制度。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我终于考上了大学，咱们就在一起上大学了。我家就在本市，往后同学们谁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我责无旁贷！”同学们和翁教授都鼓起掌来！
　　汪奉闻坐了下来。翁教授说：“请侯宝喜同学做自我介绍——”侯宝喜站了起来。他中等个头，身体稍微胖了点儿。脸也稍微黑了点儿，眼睛大而明亮，鼻子挺而笔直。留着一个短平头。他说：“我叫侯宝喜，今年三十二岁了。我们老家是东北林吉省大柳县大柳镇。我一九六六年在大柳县第一中学读完了高中，也是因为天下人都知道的那个原因，我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后来我就回到村子里种地了。再后来就工农兵上大学了。我们家出身是大地主，工农兵学员，我怎么可能当上啊。这后来形势就大变了，恢复了高考，我就考到这儿来了。咱们就成了同班同学了。我跟大家说啊，我早就结婚成家了，我有三个孩子，两个闺女一个儿子。我二十五岁结的婚。女儿六岁了，两个儿子是一对双儿，都三岁了。”大家笑着鼓起掌来。显然，这位侯宝喜同学是班里年龄最大的了，是老大哥了。翁教授念到：“仉春梅！请仉春梅同学做自我介绍。”仉春梅站了起来。她个头在一米六八以上，苹果脸，大眼睛，含情脉脉的。“我叫仉春梅。一九五零年生人。我家是东北奉天市的。造反大革命前，我在奉天市第一中学读高一。我的家庭出身是资本家，我无权利参加学校里的任何造反的红卫兵组织。这给了我一个复习功课的机会。那期间，我就躲在家里读书了。后来我下乡到了岫岩石砬子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儿的贫下中农真好，推举我在村子里当了小学教员。我本打算一辈子留在石拉子村当一辈子小学教员。赶上了国家恢复高考，村支书给我报了名。我就考到了咱们这所大学，有幸和大家坐在了一间教室里。”大家鼓掌。“宣照滨！请宣照滨同学做自我介绍。”翁教授擦着近视眼镜。随着翁教授的喊声，一个瘦瘦的高高的脸面白白净净的男生站了起来：“同学们，我叫宣照滨，来自黑龙江省冰城市。我一九四八年出生在冰城市。我父母都是市里文化馆的干部。造反大革命，红卫兵们把他们的命都革走了。他们前后脚的跳进了松花江。一九六六年我读高三。造反革命高峰期，我为了保命，逃跑到了林海县向阳村我老姑家里。后来我就在向阳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了。国家政策好了，高考统招了。我赶上了这好事儿。我报名了，考到咱们这所很著名的大学来了。能和大家在一个教室里读书，咱们是有缘啊！我一定珍惜！”又是一阵掌声。翁教授继续叫名：“郁聪聪！请郁聪聪向大家作自我介绍。”郁聪聪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上了。看看郁聪聪那个头，那身段，那脸盘儿，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这个女同学应该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了。“同学们，大哥哥大姐姐们，我叫郁聪聪。今年十九岁。我家是四川双喜市。我爸爸妈妈都是高中教师。我的运气最好了，我也就刚刚读完高中，就赶上了国家恢复高考考试。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某些经历我没赶上。愿意向大哥哥大姐姐们学习！请大哥哥大姐姐们多多关照！请翁教授多多关照！”郁聪聪百灵鸟般的语音吸引了大家。她是四川人，但没有一点方言土语，普通话讲得响脆脆的，润甜甜的。“翁教授，我可以给大哥哥大姐姐们唱首家乡的歌儿吗？”翁教授满脸笑容。“太好了！可以可以！”郁聪聪给大家唱起了歌儿《太阳出来喜洋洋》：
　　太阳出来罗嘞喜洋洋罗郎罗，挑起扁担郎郎采光采上山岗吆后。太阳出来喜洋洋，太阳出来罗嘞喜洋洋罗郎罗……
　　郁聪聪的歌儿让在座的久违了。郁聪聪的嗓音太甜美了！看看咱们的翁教授已经进入到了痴迷的境界了。唱的太好了太好了……
　　歌子唱完好半晌了，翁教授才想起叫下一个同学的名字：“何彩虹。何彩虹同学给大家做自我介绍。”站起身来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女生，中等个，很匀称。五官也端正，就是鼻子长得不太受看，是个典型的蒜头鼻子，就因这鼻子，何彩虹的脸面的分值大大的打了折扣。何彩虹说话声音很粗，瓮声瓮气，这形容不过分。“我叫何彩虹。我来自于黑龙江省哈尔齐齐市。我是文革前的高二学生。今年二十九岁了。大家不要见笑。我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我的丈夫袁成忠，我们一起参加高考的。袁成忠被哈尔滨工业大学录取了。我有幸考进了咱们这所著名的大学。和前面几位同学有个共同点，我的家庭出身也不好，是城市小业主。我下乡在一个江边渔村。接受了六年的贫下中农再教育。后来进了县城中学当了老师，我大胆的报名参加了高考。老天做美啊，我考上了。考上了大学。我要努力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回县城教学……”掌声很热烈……翁教授念到：“佘冬雨。佘冬雨同学请做自我介绍。”随着翁教授的喊声，站起来的是个女同学，亭亭玉立一米七的个儿。瓜子脸，五官秀气，典型的江南嗲女。“我叫佘冬雨，我是长海市人。”她尽最大努力用普通话来表达自己的话语。“同学们，我一九四八年出生在长海市釦宏区。我爷爷奶奶都是资本家。不多说了。我们的家庭命运如何。不言而喻。我是老三届的老高二的学生。后来下乡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同学们都知道了。我下乡到了嫩北平原的一个村子。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地主的儿子。地主的儿子叫朱志远。朱志远家在解放前是当地闻名的大地主之家，良田万顷，房屋千间。解放后，可不是那样了。八口家庭一间草房。朱志远是县一中高中毕业生，文化大革命的原因，他没能考大学。他家在村里，那名声，怎么能好的了啊？但由于有着共同的遭遇共同的理想，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相爱了。我们遭到了村里贫下中农们的批判斗争。但朱志远就是不屈服。就是读书，就是复习功课，他把我强行的拉进了什么也不问只是一味复习功课的小小境界里。随什么人怎么说，随村里人怎么批斗，就是不放弃学习高中的课本知识。他就认准了，国家不能老由着一些人胡折腾的！社会要发展时代要前进，历史的车轮不会倒转，科学文化知识是救国救民的法宝。高考高考！我们的大学不是梦！未来就靠我们的每一秒每一秒钟！我们时时时刻刻的努力。等着吧！等着吧！朱志远真有远见。我们一块参加了高考。我们都考上了。朱志远考进了石油大学。我考进了咱们的这所著名的大学。我们的大学梦不是梦！我们走进了现实！同学们！时也运也命也！咱们走到了一起！太幸运了！让咱们成为真正的兄弟姐妹，我们是一个系的一个班的大学同学了！我们很不易！我们又很幸运！我们很有缘分！缘分万岁！幸运万岁！”同学们拍着巴掌，浮想联翩。“段慧慧。段慧慧同学介绍自己。”翁教授话音刚落，段慧慧走上了讲台。段慧慧二十八岁了，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留着齐眉短发，典型的西北女子。“我叫段慧慧。俺是陕西西安城外的人。俺原来也在城里，造反大革命时候，俺们家被轰出了城外。俺爹俺娘都是什么走资派。俺们家被轰进了城外的一个堡子里。叫黄沙堡子。俺爹俺妈后来都被整死了。是俺三爸爸收留了俺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俺硬下心来，坚持活着，坚持看高中课本，俺那会是倒没想那么长远，想什么考大学。充其量也就是以此耗磨时间。可没想到高考统考考试制度会恢复。俺是歪打正着啊。俺还真考上了咱们这所有名的大学。俺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家又都笑了。笑的很爽心。翁教授念道：“管京生。管京生同学做自我介绍。”管京生站了起来。“同学们，我是管京生，今年二十九岁。我有女朋友了，可是还没结婚——”大家有笑声。“我那女朋友叫潘玉丽，她考进了咱们市的医科大学。我们等大学毕业了再成家。我家是北京市，是祖国的首都。我的家庭出身也是资本家。文革前我读高中二年级。我和我的女朋友都是黑龙江生产健身兵团R师B团N连的。潘玉丽是长海市知识青年。我们都很幸运的参加了文革后首次统一高考。更幸运的是，我们都考上了。我很爱津河市。我很爱咱们这所师范大学。我愿意和咱们的所有同学成为好朋友。”掌声响起来了。二十几位同学拍了半晌巴掌。翁教授说：“郝明兰。请郝明兰同学做自我介绍。”郝明兰也走上了讲台。她人长得大气，一看就是一个大度的女子。“老师，同学们。我家是山东青岛市的。我爸爸妈妈原本是党的地下工作者，是党命令他们一开始假扮夫妻掩盖敌人耳目。后来又批准他们，真的结为夫妇了。后来才有了我的哥哥姐姐和我。文化革命造反了。不知是怎么搞的，我爸爸妈妈成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叛徒。都被红卫兵们活活的打死了。我后来下乡到了陕北接受再教育。我没放弃读书学习。赶上了恢复高考。我就很幸运的考上了。就这样。算我命好吧。什么也不说了。我要努力学习，用科学文化和知识武装我的头脑，为四化建设做出巨大贡献就是了。”
　　……
　　大课，九十分钟，一个半小时。二十六名同学，一一的做自我介绍。得，翁教授根本没了时间讲什么古代文学了。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整个都投入给了同学们的相互介绍。还超了十分钟。好了，二十六位同学真是来自五湖四海，真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学习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这一百分钟，别看你介绍我介绍的，除了四川双喜市的郁聪聪那动人的歌声，比较深深的印进了同学们的脑海里之外，那就是汪奉闻了。汪奉闻成了系里班里其他二十五名学生中印象中最最佼佼者。汪奉闻啊，还根本不知道，双喜市的川妹子决心不能错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