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阳光第十六章

　　当天下午，两节课后。余英华、吕宏斌组织听课的同志和RR连小学的老师座谈。范安锤没参加。范启顺的家人来跟吕宏斌汇报说，范安锤的弟弟范安邦和弟媳胡忠娣一吃完中午饭，跟连里要了辆马车，把范安锤送到县里的精神病医院住院去了。吕宏斌跟大家说：“我们只安排一个小时的讨论，大家抓紧时间发言。谈主要的捡重点说。”同志们发言很热烈。团部中学校长孙承晟很激动。他最先发言。他说：“同志们啊，自造反大革命以来，两年多了。我不夸大其词，我们的教育教学那是一塌糊涂！教育教学没了方向。老师们不知要教给学生什么；学生们更不知道要学点什么。两方面都不明白了，于是就剩下一个混了。常言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了，当和尚的，钟也不撞了！自打汪焘政委大张旗鼓的重视我们的教育教学工作以来，我们团的教育教学工作很快的就步入了正轨。但在工作中，总好像是拉不开身架，扭扭捏捏的，不太敢放开胆子抓教育抓教学。当然，天上的大气候还是阴沉沉的。RR小学校就不一样了，是真的放开了脚步，放开了胆子，明确了方向，明确了目的，老师干什么？老师就是传道授业解惑啊！学生干什么？学生就是到学校学习知识来了。听了一天的课，我的感触啊，真是太深了。汪奉闻校长，十八岁，小伙子敢想敢做身先士卒。岁数不大，知识功底却又那么深厚。把老师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往一个方向上用劲儿。从小汪校长身上，从RR连老师们的身上，让我们看到了我们团教育教学工作的希望，似乎也看到了我们国家未来的教育教学工作的希望。同志们，我是中学校长，说真的，比起汪奉闻这个小学校长来，我感到惭愧啊！说句不怕大家见笑的话，SB连小学校长范安锤，患了精神病，其实我也有精神病的，我的脑海里天天都在闹着什么阶级斗争。看着老师，个个都是阶级敌人，看着学生，好像个个都是小反革命（同志们笑得前仰后合）。扯淡啊，谁是阶级敌人啊？哪个是反革命啊？我这不是精神病吗？学校不搞教育教学，还要学校干什么？老师不好好教学，不传授知识，要你老师干什么啊？RR连老师个个都是真的老师。我敢说，RR连的老师们也得过精神病，可一下子被汪焘政委被小汪校长给医治好了（同志们又是一阵大笑）从RR连小学校，我们取得了真经。教师就是教师；学生就是学生。教育教学秩序井然。好得很！考试！必须考试！我们中学期末就按照RR连小学的考试模式，进行学业考试。绝不含糊……”
　　团部中心小学校长邱慧志谈笑朗然：“要是不亲眼看见汪奉闻校长的深奥知识的运用，有谁能相信，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人啊。团部俱乐部舞台上的公开课咱们就不说了。看看RR连小学校的老师们，实话实说嘛，那真是老师是老师；学生是学生。大家以为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不尽然吧！两年多了，我们的大大小小的学校，有几个老师还是老师啊？有几个学生还是学生啊？有几个老师在认真教学？又有几个老师敢真的教学啊？又有哪个学生敢坐在教室里好好学习文化课本知识啊？这样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RR连老师敢认认真真教学；RR连学生敢认认真真学习课本知识。旗帜鲜明！旗帜就是先导！还有什么好说的啊？回去就领着老师们做！把身份正回来！当真正的老师。考试！一定要恢复考试制度！我坚决拥护团党委的决定。向RR连小学校的老师们学习——”
　　W连小学校长柴守金内心深感愧疚。“孙校长邱校长，你们的话触动了我的灵魂。造反大革命以来，我们就是混日子了。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就什么事也没干，还整天的拿眼睛盯着人家要干事的人，在人家身上找阶级斗争新动向。想想孙校长那话，我呀和范安锤差不多，也真是精神病。见不得阳光。在RR连小学校，这一天，可是真有收获。什么也不说了，回去领着老师们，决不再混天撩日了。我有个打算，余副团长吕科长，我想找个机会，领着我们小学校老师来RR连看看听听课——”余英华马上说道：“很好很好！我们坚决支持。我们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准备在一定的时候，组织各连队小学的老师来RR连小学校参观听课学习。你的想法是太好了。我们回去就统一安排。”吕宏斌也说：“柴校长，你有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教育科所有的同志们都支持你的！”
　　X连的小学校长敬一仁满脸通红。“要说范安锤精神病，我也有的！这是大气候造成的！天空老那么阴沉着，这心里就总有些憋屈。汪奉闻敢掸走浮云，我也敢啊！其实我的担心很多余，有团党委给我们做坚强后盾，做千秋大业的好事，怕什么啊？我在这里表个态。只要让我当一天校长，我就领着老师们好好地教一天学！惭愧的是，今年全团小学统考，我们怕是名落孙山了。我们没正儿八经教学啊。这还有几天了，就期末考试了！尽管这样，我回去也要抓抓紧，做最后的努力！尽量往好里考考——”M连小学校长荆域名一味感叹：“嗨！活在这世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论岁数，我比汪奉闻大两旬。论学识水平，我得比人家小几成！说多了没用。余副团长、吕科长，看我的实际行动吧。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回到连队后，我就领着老师们，干点老师应该干的活儿。让学生都有个学生样！”H连的小学校长海师玉说：“我是一个顶顶胆小怕事的人。素日里求个安安稳稳，倒还没跟着人家干坏事，可好事也没怎么做过。混日子，不好好教孩子，说真的，可不是我一个人。对吧？可这名堂上是老师，却整日里不做老师的事儿，这也真的对不起祖国对不起祖宗。我看开了，RR连的老师们个个都了不起。我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当个真正的老师，好好教学生知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那么容易的。我不表示什么海枯石烂志不变的决心了。回到连队，想尽办法，把RR连小学校的经验，变成我们小学校的行动就得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汽车开到了小学校。余英华吕宏斌一行十八人上了汽车。来时十九人，因范安锤精神病复发住院治疗去了。汽车开出了RR连小学校，开出了RR连……
　　各连队小学校已经接到了团部教育科的电话通知。七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两天，教育科组织统一考试。汲取RR连小学校的考试经验，各连队都要抽调青年党员到小学校配合老师监考。各连队小学校长互换学校，担任考点主考。考试结束后，由主考人员把试卷送到团部教育科。教育科组织教师统一批阅。这可不得了。造反大革命前，也没这样搞过啊！谁出的主意啊？汪奉闻出的主意。前些日子，汪奉闻曾就统一考试的问题，提了两点建议：一，互换监考教师，教育科派人领队；二，统一批阅试卷。教育科再三斟酌，采纳了一部分，各连队互换监考教师这一点，没予以采纳。主要考虑人员太多，交通工具不便利。就汪奉闻这两条建议，那可真是具有先见之明，几年后，不但在全兵团教育领域里推广了，后来啊，全省都这样了。有点意思吧！
　　七月十九日了，明天就要进行统一考试了。各连队小学校长互换单位，都是本着就近互换，交通工具自行解决。食宿自行解决。汪奉闻要去RY连；RY连的小学校长佟合铁来RR连。RY连在RR连西南方向，两个连队相距十一里地。不算很远。如果骑自行车，再慢也就半个小时而已。汪奉闻没有自行车。马胜利说：“汪校长啊，你就骑我的自行车吧！”汪奉闻说：“我走路快，我干脆就走路吧！”这天下午的两节课没有上。上午放学后，值日生把教室打扫干净了，考场布置好了。汪奉闻决定，把孩子们放回家了。老师们的课不能不上啊！业务课要上，文化课更要上啊。汪奉闻说：“今天下午，咱们全用上了。把夜校的课提前上了。晚上我早点休息，明天我起早去RY连。马老师，学校里的事，你就负责吧。有什么事，跟主考佟校长一块商量。跟阚指导员联系。”马胜利说：“学校里的事你放心。你只管安心的去RY连。”汪奉闻说：“路程不远，我当天就回来。明天夜校照常上课。明天早晨我要早早的走，到那儿得给他们的老师和连队派来的主监考开个会。”
　　汪奉闻给老师们上了一下午课。他也不感觉累。吃晚饭的时候，他找见了阚连东：“阚指导员，我建议，还是派期中考试时那六位同志到小学校吧。”阚连东说：“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说呢。那六位同志很负责任。咱就这样定了。汪校长，你还是骑自行车去吧，路还是很好的。你骑我的车，怎么样？”汪奉闻说：“我还是锻炼锻炼，走走跑跑吧。我明早四点钟走，用不了五点，我准到，其实半个小时或者四十分钟的，我就能走到的。”阚连东问汪奉闻：“早饭怎么办啊？你不吃早饭了？”汪奉闻说：“我已经买了两个馒头，买了咸萝卜条。跟沈三丰借了把水壶。路上连吃带喝，什么也不耽误。”一切都安排妥了。
　　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一日。三点半，汪奉闻就起来了。漱漱口刷刷牙，洗洗脸。还没到四点，他就走出了宿舍。他背着书包，书包里装着两个大白面馒头，四根萝卜条咸菜。还有一本高中三年级的数学课本。他挎着水壶，沈三丰的水壶是一把老式的军用铝制水壶，容量特大，能装二斤多水。这里的夏天，天亮的特别的早，三点多一点就出太阳了。现在已经是四点多了，太阳已经老高了。汪奉闻走在公路上，公路两旁都是白杨树，一棵连一棵的，高大挺拔，就像一个个神色严肃的卫兵，腰板拔的流直，整整齐齐的站在公路两边。公路不算太宽，两辆解放牌汽车能够并行。路面特平整，走了大约有一半的路程了，汪奉闻掏出馒头咸菜，开始吃早饭了。没多会工夫，他就吃完了早饭。都快到了，他也没遇上RY连小学校长佟合铁。他原以为会在路上碰见佟合铁的。结果，汪奉闻已经走进了RY连，也没见到佟合铁的影子。人家一定是骑自行车的，根本不用这么早出发。可不是吗，还不到五点呢。八点钟正式考试，还有三个钟头呢。这时间可是很富裕的。汪奉闻不去管人家佟合铁早走晚走了。他迈着大步，走进了RY连小学校校园——
　　小学校坐落在连队的西北面，距离连队的居民区不到一千米。好像所有的生产连队的小学校都是一个人设计的，结构布局都基本一样。两栋砖瓦房。一个大操场，周围都是杨树。汪奉闻坐了下来，倚在一棵白杨树干上。拿出高中三年级的上册数学，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这儿的气候很好，早晨挺凉快的，尽管是七月下旬了，早晚的气候还是很爽人的。凉凉快快地看会书，才惬意呢！半本课本看完了，时间七点半了，小学校里还没有人来。八点考试，老师们七点半总得到校了。佟合铁是怎么安排布置的啊？汪奉闻未免替RY连小学校的师生们着急了。又等了有十来分钟，有十来个学生进校园了，紧跟着，有两名女老师进校园了。学生们进教室了。汪奉闻迎着两位女老师走了过去。两位女老师都在三十岁左右，汪奉闻主动介绍自己：“我是RR连小学校的校长汪奉闻。我来你们学校负责主考。”两位女老师也做自我介绍。一个说：“我是三年级班主任瞿凤枝。”一个说：“我是一年级班主任邹训华。”汪奉闻着急啊：“这都七点四十多了，怎么监考老师考试的学生还没来啊？”
　　瞿凤枝哭丧个脸，说：“汪校长，你还不知道啊，我们小学校的佟校长，尽耍花活，他昨天跟老师们讲：‘你们懂什么啊？考什么试啊？他团政委汪焘副团长余英华教育科长吕宏斌，他们是找死呢！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谁啊？是老几啊？我大伯佟光狵在省教委，是省教委的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他是咱们省‘白虫河大学’的副教授，‘白大大学’的出了名的人物！俺大伯回俺们家来，俺把咱们团汪焘政委余英华副团长整教育的事，都跟俺大伯说了，俺滴水没漏的全讲了，啥三天教育会议，啥恢复考试制度，啥学生升留级制度！啥考老师的试！啥统考啥的！俺是全讲给了俺大伯！俺大伯昨天刚走，刚回省城，正要把咱们团汪焘政委余英华副团长吕宏斌科长汪奉闻小校长的事儿向省里全面汇报呢！考啥试啊？明明是复辟资本主义！你们不要听信什么团党委的什么狗屁文件！那都是那个现役军人汪焘在那儿瞎整！整不好啊！他是要掉脑袋的！我跟大家讲了，我是这个小学校的校长。偏巧了，佟光狵是我大伯！我大伯是带头砸烂十七年教育体系教育制度的革命造反派的领袖人物领军人物。全省人民都知道！我就从来没听汪焘瞎咧咧！不吃那一套，你们啊，照样哄着孩子们玩！有什么事我兜着……”
　　邹训华也说：“佟校长跟我们大家说：‘咱们小学校反潮流！坚决不参加团部教育科的什么统考考试！我保证咱们都是反潮流的英雄！你们静静地等候吧，咱们的汪焘政委余英华副团长，没几天就得下台滚蛋了！他们的脑袋也再不会长在他们自个的脖子上了！到时候，没准儿俺就去当团政委了！’汪校长啊，我们是真心听从团党委的安排命令。可你看看，我们没有办法啊！老师们，心里都反感佟合铁。可他必定是我们小学校的头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
　　汪奉闻什么都明白了。他问道：“这学期，你们在课堂上教孩子们的书本知识了吗？”邹训华瞿凤枝说：“教了！在这一点上，老师们还是凭着良心，虽说是混了点，可总体还是按书本教学了。”汪奉闻说：“这就好这就好！你们的佟校长他知道他要去RR连当主考吗？”瞿凤枝说：“知道知道！可他说，他坚决不去！他要坚持真理！不和复辟资本主义的人同流合污！他跟老师们讲，坚决不去！团政委也不能把他咋地——”汪奉闻又问道：“瞿老师、邹老师，八点前，老师们同学们都能到校吗？”瞿凤枝说：“一般都能的。不会有太多的的学生迟到的。”汪奉闻又问道：“连里的党员监考的同志，连里安排了吗？”邹训华抢先说：“我们的指导员温鸿翔都安排了。他不买佟校长的账！他给我们老师开了会，派人派车到团部取回了试卷，都锁在了连部里。估计，温指导员一会会来学校的……
　　情况严重啊！汪奉闻知道，佟合铁是不会去RR连了。兵团的电话通讯设备是先进的。赶紧给RR连打个电话，告知马胜利他们，不要等候RY连佟合铁了！到点马上考试！“瞿老师，麻烦你赶紧去趟连部，给我们连队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主考校长不去了，按正点进行正常考试！”瞿凤枝骑自行车到连部打完了电话就回学校了。
　　RY连小学校的师生们都到齐了。指导员温鸿翔和六名年轻党员带着统考试卷来到了小学校。汪奉闻和温鸿翔指导员商量决定，马上考试！时间晚了九分钟。汪奉闻提议：“延长九分钟！”一切都在正常进行着。温鸿翔不敢怠慢，各考场巡视着。他跟汪奉闻说：“汪校长，佟合铁的渎职情况，我们已经打电话报告给了团部教育科。团部教育科吕科长说，佟合铁已经触犯了军队的军律！佟合铁马上就会受到军律的处罚的！咱们是人民解放军序列！一切按军事管理处置！佟合铁必定要受到军律的严惩的！”
　　RY连队小学校按部就班的在进行着期末全团统一考试，RR连小学校更是秩序井然的进行着期末统一考试。监考教师们一个个高度负责！
　　八点到九点，语文考试进行完了。九点半到十点半，算数考试进行完了。下午学生们休息。汪奉闻跟温鸿翔指导员说：“试卷，我明天带走上交团部教育科。你一定要锁好！”在RY连吃完了中午饭，汪奉闻就回RR连了。
　　两天的统一考试结束了。RY连出现了纰漏。纰漏，不是指学生老师们怎么样了，而是那个校长佟合铁。两天的考试时间里，佟合铁没到小学校，他上哪儿去了？他跑到县城里找到了他在县城读高中时候的一位女同学高丽杰。高丽杰早已是有夫之妇，三十六岁了，孩子都三个了。佟合铁跟高丽杰吹嘘自己的大伯父佟光狵如何如何了得，将来一定能够把他调到省城教育委员会公干。高丽杰头脑清晰，绝不上佟合铁的勾，佟合铁到底还是没黏糊上高丽杰。酸酸楚楚的回到了RY连。
　　佟合铁触犯了军律！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一定要严肃处罚！S团司令部下发了一道军令：逮捕佟合铁……
　　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十分，兵团司令部军事法庭开始审判佟合铁！
　　佟合铁的伯父佟光狵一心想干预兵团S团的教育教学事业。无奈！兵团属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一切按军事条例执行。军队有军队的教育教学，地方不得干预……S团的教育教学事业按照团党委的办学思路，向着阳光之路，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