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阳光 第二章

　　汪奉珉跟吴世殊结婚过日子，顺势顺时顺事。日子过得很美满的。
　　汪廷玉当了几年的政协委员，说什么也要回家了。一九六五年，汪廷玉已经九十三岁了，尽管耳不聋眼不花，可必定年龄不饶人啊。市委领导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跟他说：“政协委员，您老的名字还挂着。市里有重大事情商讨，到您家喊您。”这一年的年底，汪廷玉不再到市政协上班办公了。老人家不坐办公室了！老爷子真的退回到家里了。孟宪玟高兴。她跟汪廷玉说：“汪辰留学留学，还就留在苏联了。咱们出趟国，去莫斯科看看他吧。”汪廷玉说：“他留在苏联，那是国家让他留在那里的。咱们要去苏联看他，也得国家允许才行。”孟宪玟说：“那咱们就跟国家申请申请去苏联探亲。”
　　一九六六年一月六日，汪廷玉孟宪玟赴苏联探亲的护照签证批下来了。老夫妇很不理解，儿子汪辰不就是一个教授吗，怎么外交部也管，安全局也管？市里安全局委派津河市公安局派了一名警卫一位保健医生跟着这对老夫妇。一月八日，他们坐上了北京至莫斯科的国际列车，出发了。
　　小儿子汪辰在莫斯科大学任教。名义上就是一名教授。汪廷玉、孟宪玟认为，实际上也是一名教授啊！妻子是苏联人，叫什么冬妮娅，前后好像还有几串符号。汪廷玉孟宪玟也不愿意去记了。家里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都特别的活波特别的健康。孟宪玟汪廷玉也都特别的喜欢。在莫斯科呆了一周，老夫妇就回来了。老夫妇把汪辰一家人在苏联的生活情况讲给了家里人，家里人也都很高兴很放心了。这时候，汪奉闻已经上初中三年级了，等暑假过后，也就该上高中了。汪家的孩子上学都早，一九五零年到一九六六年之间，孔庆筠在一九五四年八月十五日，又给汪家添了一个女孩，叫汪奉玲。这会已经上初一了。追溯到一九五四年，十月一日，汪君的大儿子汪奉林和革命烈士子女何秀杰正式结婚了。他们自己单过，大学给他们分了房子。汪奉林何秀杰已有两个孩子，女儿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三十日生的，叫汪腊月；男孩一九五九年十月一生的，叫汪国庆。两个孩子聪明过人。汪奉闻的二姐汪奉瑛大学毕业后，在津河市第一中学教数学。也早成家了。丈夫也是老师，是汪奉瑛大学的同学，叫史事明。眼下这个汪家，只有六口人了。汪廷玉、孟宪玟、汪君、孔庆筠、汪奉闻、汪奉玲。
　　一九五八年五月十六日，汪廷玉跟儿子汪君商量：“这么大个院子，咱们不能再住下去了。纺织厂有些工人，家都在外地，都急需要住房。我想了想，两条方案。一是，咱们不搬出这个大院，咱们只留四间房，余下的十二间，都送给工人们居住。二是，咱们干脆搬出这个大院，搬到北大街常宁大胡同工人新村，在那儿买三间平房，够住的就行啊。你和庆筠商量商量。”汪君问道：“您老是什么意见啊？”汪廷玉说：“这个大院全让给工人。咱们搬出和睦道新苑里。搬到北大街常宁大胡同棚户区。”汪君说：“那还商量什么啊？咱们现在就搬吧！”五月二十二日，汪廷玉一家人把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让给了纺织厂的工人，他们搬到了大胡同棚户区，买了三间简易平房。一家人住得很安逸很开心，他们和邻里之间处的比一家人还一家人。六月一日，房管局两位干部刘光大、门尚武带着纺织厂一个副厂长方桂芝到政协委员会找汪廷玉。态度很生硬的，刘光大刘副局长上来就说：“汪副委员长，你应该知道，你们汪家住的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那原本是资本家的房产。根据政策，我们现在就要没收归国有，重新分配给纺织厂的工人居住。我代表津河市房管局正式通知你，给你们家三天时间，赶紧找房搬出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汪廷玉笑道：“刘副局长，十天前，我们家就搬进了常宁大胡同棚户区了。怎么纺织厂的鞠永利厂长没跟你们说过吗？你看看这事儿，还让你们亲自跑一趟。真有些对不起了。”门尚武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啊？汪副委员长，你们家真的搬走了？”汪廷玉笑道：“你们实在不相信，你们就去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纺织厂副厂长方桂芝说：“咱们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汪副委员长说得对。”几位干部带着百分之百不信任的眼光和心计，坐着汽车去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了。
　　到了这个大院，这么一看啊，果真如此，十六间房子，十六家住户，住满了。这十六家，户主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原来都是外地的，都刚把家属接到这儿来。方桂芝问一个老太太：“谁让你们搬进来的啊？”老太太说：“是厂长，叫鞠永利，鞠厂长可好了，来这儿看过好几次了，还有那个老人叫什么汪副委员长，每次都陪着鞠厂长来，问这问那问寒问暖的。可关心我们了。”得！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大院，眼睁睁的让纺织厂最最平常的工人们居住了，房管局的两位干部后悔莫及。怎么回事呢？原来啊，房管局新任局长唐明臣，早就看好了这个大院，想通过一定的手段，借着解决纺织厂工人住房的机会，从汪廷玉手里收回这个大院，自家居住。唐局长是这样打算的：名义上收回这个大院，重新分配给纺织厂的缺房户，等从汪廷玉那儿收回来之后，不分给工人，把纺织工人安排到北大街工人新村也就是人们称呼的棚户区去。这样一来，唐局长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住进了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汪廷玉在没有被通知搬出的时间里，居然自家早早的主动的搬进了棚户区，更想不到的是，厂长鞠永利这么快就让工人搬进了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完了，唐局长要把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占为己有的打算，变成了梦想。这能怨谁啊？
　　“父亲总是占主动！”一天下班后，孔庆筠跟丈夫汪君说：“人家还没找他谈呢。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要被房管局收回。”汪君说：“咱父亲，必定是政协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啊。”孔庆筠说：“什么政协委员副委员长啊，挂名而已——”汪君笑了：“挂名也行啊。我这个卫生局副局长，不也是挂个名吗。我想做什么，人家不让做。我就只能扫扫院子了。”孔庆筠说：“回医院当大夫吧，不然业务全荒废了。”汪君苦笑着：“人家不让啊！咱们有什么办法。咱父亲说了，顺其自然吧。顺时顺势顺事吧。扫院子也挺好的，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的，看着也舒心的。”孔庆筠说：“听父亲的话吧，顺其自然吧……”汪君说：“我忘了跟你说了，卫生局给我分了两间平房，在复兴南路邹家胡同。我没要，让给了一个叫李秀芬的科员了。”孔庆筠说：“你做得对！咱父亲肯定是支持你的。咱有地方住就很好的。我们领导也问过我关于房子的事，我说有住的很好的。咱们可不去争，没有一点用处的。”汪廷玉一家住在了棚户区。安安稳稳的和和睦睦的生活着……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下子就滚动到了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了。此时咱们的祖国，新生代的革命小将红卫兵们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黄河上下泰山东西白山黑水之间平原盆地草原高山之巅造起反来了，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那真是翻天覆地地覆天翻啊！完了，这下可完了！津河市的资本家，自然是解放前的资本家，不管你是黑色资本家还是红色资本家，通通的一个不落的，都要被游斗，都要被抄家。在抄家时，咱们的红卫兵小将们几乎天天都有收获，什么金条首饰，什么古玩玉器，什么镇宅传家之宝……能藏的藏能掖的掖，能揣的揣能带的带，掖不住的藏不了的带不走的，那就剩下砸了！
　　“津河市最最开明的红色资本家汪廷玉个老不死的还活着呢”。这消息是市里房管局局长唐明臣的三儿子唐慈冠向红卫兵们宣布的。唐慈冠是第三中学高一年级三班的学生，他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架！他是第三中学“全无敌红卫兵造反兵团”的司令。他几次听父亲唐明臣说过，和睦道新苑里八号院原本应该是他们唐家的。可就是因为开明红色资本家汪廷玉的从中作梗，变成了工人们的宿舍。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唐慈冠打听准了汪廷玉家的住址：津河市北大街常宁大胡同棚户区十一段三排一号。“我的天啊！这地界，这是津河市的贫民窟啊。老不死的怎么住进了这样的地界！这还有什么油水可榨啊！”唐慈冠犯了心思。“全无敌红卫兵造反兵团”里有个军师叫路纯意，是位青年男教师，刚走上教育岗位没两年。他跟唐慈冠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不定就能折腾出几箱子金条来呢！贫民窟是他的隐身住所罢了，这说明了他的异人之处，说明了他的狡猾！咱们马上出发，直捣汪廷玉的贫民窟！”
　　这是十一月的十三日。华北大地的冬天刚刚来到，树叶已经凋零，冷风嗖嗖，天时阴时晴。早晨八点，“全无敌红卫兵造反兵团”三十七人全员集合在第三中学的大门口。唐慈冠宣布道：“红卫兵战友们！今天我们要完成一项极为艰巨的揪斗任务。我们要把隐藏很深的伪装好人的所谓的最最开明的红色资本家汪廷玉揪斗出来！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我们要抄他的家，把他打倒了，再踏上一万只脚，叫汪廷玉永远不得翻身！战友们跟我一块唱歌。马克思主义的道理——”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千条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
　　唐慈冠扛着“全无敌红卫兵造反兵团”的大旗，朝着北大街常宁大胡同棚户区进发了。
　　这会儿，汪廷玉的家只有两间简易的平房了。汪廷玉孟宪玟住一间；汪君孔庆筠汪奉闻汪奉玲住一大间。不要忘了，这里被称为棚户区。棚户棚户，顾名思义，搭建个棚子就是一户。一间挨一间一户挨一户，住的都是工人阶级，有钢铁厂的，有纺织厂的，有耐火材料厂的，还有自行车制造厂的。都是顶天立地的产业工人！用当时的话来讲，都是响当当的领导阶级。不要忘了，这个北大街常宁大胡同工人新村，面积很大，住户太多了。其实说是棚户区，是指房屋稠密，实际房子大都是砖瓦结构的，就是居住面积小了点而已。产业工人们上班都是倒班制度，有夜班有白班。上夜班的工人，当然白天都要在家休息睡觉了。想想吧，那么多家工厂的工人，都居住在这个工人新村，白天里，在家休息睡觉的工人能少得了吗？
　　汪廷玉和孟宪玟在家里喝茶说话呢。孔庆筠所在大学也都停课了。但她还是每天照常到学校里去上班。到目前，还没有红卫兵找她的麻烦。汪君自然也要照常上班。出了个“资本家出身”的罪名，别的也没什么，有人想整他，也只能拿这个资本家出身说说事儿，他本身并没有被定为资本家。所以啊，他还是安然无恙的。汪奉闻和妹妹汪奉玲想参加人家的红卫兵，人家也不要他们啊。他们就只能每天呆在家里了，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打发着日子。造反运动开始不久，汪奉林曾受到过那么一丁点的冲击，说他是资产阶级反动的学术权威。口头批判那么两回，也就再没人理会了。何秀杰，人家根红苗正，革命烈士子女，谁敢怎么样她啊？想整她，那也只能是在没人地方说说而已，在心里想想而已。
　　唐慈冠率领的“全无敌红卫兵造反兵团”开进了北大街常宁大胡同工人新村。这里的地名按段称呼。按房屋建筑地段东西南北前后排列，从东往西数，从前往后数，每三十栋平房为一段，总排序到了二十二段。汪廷玉家住在工人新村第十一段三排一号。十一段的住户主要是钢铁厂的工人，这儿又叫钢铁厂工人宿舍。唐慈冠的队伍刚进十一段，就被五名年轻工人拦住了。这五名青年工人是段玉海、霍凤鸣、谭俊生、秦玉贵、青国庆。他们都是夜班，几个小青年没那么多的觉，就出来凑到一块，准备到霍凤鸣家打扑克牌。霍凤鸣家紧挨着汪廷玉家，汪廷玉家住三排一号，他们家住二号。段玉海看着扛着造反大旗的唐慈冠。厉声问道：“你们到这来干什么！”唐慈冠没回答段玉海的问题。带头喊起了口号：“打倒大资本家汪廷玉！”红卫兵们跟着喊了起来。明白了，不用问了，他们是来造汪廷玉老人家的反了。段玉海说：“我和秦玉贵在门口照应！谭俊生霍凤鸣青国庆！你们赶紧把夜班的工友们都喊出来！咱们要保护汪爷爷！不能让这帮混蛋得逞！”唐慈冠还在领着红卫兵们喊口号。
　　在家里的汪廷玉孟宪玟已听得很清楚了，唐慈冠他们的口号声大极了！汪奉闻汪奉玲自然也听见了。汪奉闻汪奉玲从屋里出来，没有什么个人家的院落，房前就是通条胡同。汪奉闻汪奉玲看见了几十名红卫兵。“他们来抓爷爷奶奶了！”汪奉闻跟汪奉玲说：“你不要怕，你回屋去吧。我来跟他们说话！”“哥，你小心点啊！”汪奉玲很担心的一步一回头的回到了自家的屋里。汪奉闻走到了唐慈冠跟前：“你们想干什么？”唐慈冠说：“干什么？你没听见吗？我们今天要揪斗所谓的红色资本家汪廷玉！识相的躲远点啊——”几乎是同时，汪廷玉孟宪玟从屋里从容地走了出来，做夜班在家休息的钢铁工人们聚集了上百人而且越聚越多，不仅仅是十一段的工人了，工人新村所有在家休息的工人都往这里集聚了……工人们已把十一段三排围得个水泄不通了……
　　汪廷玉孟宪玟还没说话，钢铁工人段玉海向唐慈冠厉声喝道：“立即停止你们的反革命行动！请你们立即从工人新村滚出去！你们还要保证不再来这里！你们还要向政协委员会的汪副委员长道歉谢罪！听明白了吗？听见了吗？”还没等唐慈冠说话，纺织厂的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工人丘礼荣挤到唐慈冠的跟前。她大声跟工人们说：“工人同志们！我认识这个举大旗的坏头头，他叫唐慈冠——”工人们哈哈大笑：“搪瓷罐儿——别是尿壶吧——哈哈哈——”这个唐慈冠是原来咱们津河市房管局唐明臣局长的儿子，就是他，前几天带着这些不明真相的红卫兵，跑到我们纺织厂公报私仇！想当初，咱们政协的汪副委员长，把自己家的大院让给了纺织厂里家住外地的工人，自家搬到咱们的新村住了。同志们不知道，就是这个家伙的父亲唐明臣，自己想霸占汪老委员长家的房子，也就是那个新苑里八号院。结果泡汤了。他们唐家把没霸占成新苑里八号院的怒气全记在了汪老委员长和我们的鞠厂长身上了。前几天他们就到我们厂妄图揪斗鞠厂长，我们工人团结起来了，把他们轰跑了。今天，这个唐慈冠又领着这帮坏东西，跑这儿来了。这样的坏东西，我们怎么能饶过他们啊？今天，我们必须让唐慈冠跟咱们工人交代清楚！”
　　工人们呐喊起来了：“唐慈冠！你必须交代清楚——”“全无敌红卫兵造反兵团”路纯意军师一看这阵势，心想，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领导阶级发怒了，这还能有好吗？再说了，这唐慈冠公报私仇被人揭发出来了，可不好收场了。路纯意看势不妙，扭身就往人群里钻去，他想溜之大吉。“你往哪儿跑啊？”纺织厂的一个中年女工马文华拽住了路纯意。“你这个坏蛋！我们认识你！你和这个唐慈冠一块去我们厂的！你想跑啊？没门儿！你必须低头认罪！”
　　“全无敌红卫兵造反兵团”的几十个红卫兵个个低头耷脑，心里骂着唐慈冠和军师路纯意：“两个王八蛋！干的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一个十七岁的女红卫兵温梅梅大声喊了起来：“同学们！红卫兵战友们！我们上当了！我们这是第二次被唐慈冠和路纯意给利用了。咱们要反戈一击，杀他们两个一个回马枪！”几十个红卫兵呐喊起来了：“杀回马枪！反戈一击！回头是岸……”唐慈冠、路纯意一看大势已去，赶紧弯腰低头认罪，生怕说晚了，会被工人阶级把命给革走了！唐慈冠说：“我有罪！请工人阶级饶恕我！我公报私仇！我还想抄家，抄金条——”路纯意也赶忙说：“我不是人！我想趁火打劫！在抄家的时候，私匿金条和玉器首饰——”
　　怎么处理这两个坏东西啊？送公安局吧！“把他俩送进派出所！”那时候，到处都在造反，这坏人要送到哪里，一时工人们还真说不准了。老工人丘礼荣说：“同志们啊，让这两个坏蛋跟咱们工人阶级做个保证，只要不再胡闹了，老老实实地在家反省问题，咱们就把他们放了吧——”这个主意好。不然也真没地方可送啊！工人同志们都喊着：“好！你们两个说说吧！再说说吧——”唐慈冠路纯意跟工人们做了保证，说了三遍再也不敢了。工人们放他们走了——汪廷玉孟宪玟心里感动。感谢工人同志们，是这些工人有礼有节有力的保护了他们的生命啊……
　　顺势——顺时——顺事——儿媳妇孔庆筠后来说：“倘若咱们家没从新苑里八号院搬出来，倘若咱们家没住进工人新村，后果会是怎样的呢？咱们的父亲，顺势顺时顺事！咱们永远阳光——”
　　多么大的运动啊！排山倒海势不可挡！津河市原来的大大小小的资本家有谁逃过了这天大的劫难啊？除了汪廷玉一家。可以负责任地说，没有！绝对的没有第二家了！汪家人安然无恙！
　　还有呢！
　　在横扫牛鬼蛇神风暴猛袭的时候，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两点。汪奉闻的大姐汪奉珉被医院的造反派当作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给毫不客气地揪了出来。汪奉闻的大姐夫汪奉珉的丈夫吴世殊急眼了，带着自己的所有的奖章、证件急三火四地乘车赶到医院批斗现场。他把自己用鲜血换来的这些军功章及证件放在医院造反派头子的桌子上，然后敞开胸膛，裸露出大腿，露出累累伤疤，正义凛然地宣布：“我是汪奉珉的丈夫，是津河市粮食局的局长。我是铁杆的无产阶级，铁杆的贫农，特级战斗英雄。汪奉珉嫁给了我，是国家民政部党组织定下的。我妻子不是反动学术权威，她救死扶伤，救了那么多无产阶级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的生命，你们不能再斗她！如果再斗，耽误她的工作，耽误她治病救人，一切后果将由你们负责！”
　　造反的头头是锅炉房的一个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工人，他被战斗英雄吴世殊震住了。点头弯腰地摘下了戴在汪奉珉头上的高高的纸帽子，摘下了挂在汪奉珉脖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打倒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汪奉珉”的大牌子。汪奉珉上班给患者治病去了。英雄吴世殊公开地保护了资本家出身的汪奉珉，是那样的果敢！那样的爽快！至此，整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汪奉珉和她的家庭都安然无恙。
　　顺势乎？顺时乎？顺事乎？汪奉珉一家人阳光灿烂！汪廷玉、孟宪玟；汪君、孔庆筠、汪奉林、何秀杰、汪奉瑛，还有汪奉闻汪奉玲，汪家人在有史以来的巨大的运动中全然毫发无损。究其所以，为什么啊？顺时顺势顺事，汪家人永远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