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八十二章

　　凰满夷不再在省城闲逛了。他直接赶省城的往火车站，老早的就把车票买好了。距离十二点的火车始发还有一段时间呢。凰满夷来到站前一家食品店，买了几个面包。准备做火车上的晚饭。他可不愿意到餐车里吃饭，那不划算。他觉得花钱多还吃不好，还是自己买点带上，省事又节约。买完了面包，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干脆到站前饭店，很快地吃完了两碗捞面。便急急忙忙地回到了车站候车室。检票了。凰满夷上了车，硬座车厢第十一节第一百号座位。凰满夷对号入座。火车准点开动。
　　一宿又半天，火车到了凤凰县。凰满夷不急不慌地下了车，从出站口走出了车站。偶然间，他看见县委组织部鸿部长、王昶友县长、章程路副县长都站在出站口的正前方。显然，鸿部长他们是在接人了。凰满夷不想见到这些领导人，他要从左侧绕过去，可还是让章程路发现了。章程路高声喊道：“凰满夷！凰满夷——”
　　凰满夷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迎着鸿部长们走了过去：“鸿部长，王县长，章副县长，你们这是——”
　　鸿部长笑着说：“我们来接人。”
　　凰满夷说：“几位领导，你们忙！我走了！再见！”凰满夷扭身就朝汽车站方向走去。
　　鸿部长追了上去，喊道：“满夷同志！你是去省城了吗？”
　　凰满夷站住了，回答道：“是的！我去省城了！我去找省委组织部部长夿士林了！只可惜，他和你们是一路货色！不但不让我见，还把我关进了治安处。鸿部长，这下你满意了吧？你们不用逼我了！正好啊，今天遇见了你，原本我是要写份辞职报告给你的。好了，口头叙述也算数的！鸿部长，我向你说明白。我不当官了！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回家种田了——”
　　凰满夷离开了鸿部长，心平气和地去了汽车站。他不打算再回凤翔镇了，便买了一张直接到凰舞凤镇的长途汽车票。十二点整，汽车准点从车站里开出。也就是下午两点四十多吧，凰满夷回到了凰舞凤镇，回到了自己的家……
　　鸿部长心里当然很不是个滋味了。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凰满夷这个青年大学生的。是的！他是凤凰县组织部部长，可他的权力在哪里啊？还是在管元民手里啊！管元民让他怎么办，他就得怎么办！明知道管元民是个腐败的东西，可又奈何不了这个老腐败官员！怎么说啊，他管元民攀上了夿士林了，贿赂了夿士林，买了个省里农业厅副厅长的官职！还算是老天有眼，这管元民进省城的事暂缓了！省里还派来了五人工作小组。这就好了！或许管元民会得到惩治了。舂青奎，希探财们，会得到法律的制裁了！凰满夷进了省城，告了这一状！告得好啊！告得好！凰满夷对腐败是深恶痛绝！凰满夷真是好样的！相比之下，我又算个什么人啊！屈尊于管元民的手下，围绕着管元民转来转去。我当的这是什么组织部长啊！没有一点点立场原则。我愧对了党对我的多年培养了！我就不配当干部……站在王昶友的旁边，鸿部长在内心里自责着。
　　不一会，荀静带着的工作组成员从卧铺车厢里走出来了。他们刚一出站，王昶友就喊上了：“荀检察长——”
　　王昶友早年间就认识荀静。实际上一直也没断了来往。每次到省里开会，都要顺便去看望荀静的。荀静向王昶友、章程路、鸿部长一一地介绍工作组的成员。介绍完了，握手寒暄已毕，荀静等五人上了专车，他们直接到了县委招待所。王昶友要给安排住处。荀静说：“不用了！我们吃完中午饭，马上就去凤翔镇——”
　　管元民来了，很稳重也很热情：“荀检察长！辛苦了辛苦了！”管元民跟荀静说，“都到三号包间吧！已经预备好了的饭菜！”
　　荀静笑道：“不必要了！我们就在大餐厅，随便吃点。之后，我们马上赶路。”
　　管元民笑道：“干嘛那么着急啊！吃顿饭，能耽误多大工夫啊！”
　　荀静笑道：“请管书记不必客气了！你有事就忙你的吧！我们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好那好！”管元民心想，哼，还真是个老顽固老原则啊！一点点儿也不通融。哼！你们去了凤翔镇，又能怎么样啊？那儿我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了。你们能把舂青奎、希探财怎么样啊？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啊？不能怎么样吧！大不了省城我不去了，农业厅副厅长我不当了！可你们呢？恐怕是有来无回了，那是有来无回啊——
　　通往凤翔镇的路，只能是吉普车了。王昶友给荀静他们安排了一辆吉普车。县委这会有两辆吉普车，两个司机。一个是侯俊生，三十一岁，是管元民的外甥，也就是管元民姐姐家的儿子；还有一个是梅昌胜，二十九岁，是鸿部长的小舅子。荀静他们绝对地不知道，管元民早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管元民的外甥侯俊生，对舅舅那是崇拜无比，管元民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哪怕是让他去死，他也毫不含糊毫不犹豫！舅舅管元民已经跟他讲了，当不成农业厅副厅长了，进不了省城了，省里的工作组就要来了。工作组五人，要到凤翔镇调查。管元民跟外甥侯俊生说：“他们是不想让我活了！跟省里派来的工作组，那就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不是他们灭亡，那我就得去死了！我不能死啊！对吧？我死了你父母们怎么办啊？我的家人怎么办啊？你们家人怎么办啊？我不能死的！必须让他们去死！他们本来就是找死来了！本来就是到这里送死了来了啊！我就不能客气了不是！我得主动出击。老天赐给了那一条通往凤翔镇的山间土道。老天把你赐给了舅舅！你放心！你爸爸妈妈弟弟妹妹！都由我来照顾！你妻子两个孩子，都由我来养活！我决定，你开车送工作组的人去凤翔镇，等你的吉普车开上第三道山岭的时候，左面不是立陡山崖吗？你就加速把吉普车开下右面的山崖，与他们同归于尽！你敢吗？你干吗？”
　　侯俊生两眼圆瞪，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敢！我干！我愿意和工作组的人同归于尽！舅舅！别忘了多多地给我烧些纸钱——”
　　眼下，管元民并没有受到组织的处分处置呢。一切的工作他还是在正常地开展着。县委里不是有两部吉普车吗？为了能够准确无误地让工作组的人，坐着侯俊生开的吉普车去凤翔镇，管元民于是就安排了另一辆吉普车，拉着自己去三合镇走一趟。其实确实没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事，也算是有点事的。三合镇中学校长的儿子结婚，给管元民发了请柬，也给教委主任欣创艺发了请柬。管元民在机关食堂吃完了饭，便先前一步，让司机梅昌胜开车，拉着他和欣创艺，就去了三合镇。车上，欣创艺说起了省城省委书记饶树青、副检察长荀静的女儿荀克芹的事情。
　　管元民问欣创艺：“荀克芹的调函发出了吗？”
　　欣创艺说：“发出了！”
　　管元民赞说：“要说咱们的省委书记夫妇真是铁面无私，为国为民，不询一点私情，绝不走后门。手里握着那么大的权力，把乘龙快婿凰满夷调进省城，随便安排在什么部门都可以的，这点事他们都不肯办！铁面无私没错，可一点人情都不讲了！没人情了啊！没了人情的人还能算人吗？啊！连自家的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了，生生地给打发到咱们这穷山僻壤来了。既然人家愿意来，那就欢迎嘛！是进县一中吗？”
　　欣创艺说：“荀克芹主动要求到凰满夷的家乡凰舞凤镇的镇中学！”
　　管元民说：“好啊好啊！那里还真缺教师呢！”
　　欣创艺说：“管书记啊！说到荀克芹，我就想起了凰满夷。凰满夷坚决要求要当个老师，中学语文教师也行，小学语文老师也行——”
　　管元民问道：“凰满夷找过你了吗？”
　　欣创艺回答道：“找过了——”
　　管元民问道：“你答应了吗？”
　　欣创艺看了看管元民，笑道：“哪那么简单啊！我当然没答应了！”
　　管元民托着个大腮帮子，想了想，说：“你听我的，他要是再找你的话，你就痛快地答应他，叫他老老实实地在凰舞凤镇，跟那个大书记的女儿一块教书就得了！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得太绝的！太绝了，就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你听明白了吗？”
　　欣创艺说：“我听明白了！管书记，要不还是我主动地联系凰满夷吧。毕竟是省委书记的女婿嘛！”
　　管元民笑道：“你的悟性很高啊！你想得对！回过头来，你不妨去一趟凰舞凤镇，那小子回家种地了！早就知道他五一结婚五一结婚的，我还真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谁在哪里，却原来竟是个省委书记的女儿！这个凰满夷啊，总是真人不露相的！总是有惊人之举的！还真不是一般的人！”
　　欣创艺说：“管书记，那咱们从三合镇一回来，我就去凰舞凤镇吧。去和凰满夷好好地接触接触！满足他要当教师的愿望——”
　　吉普车继续往三合镇的方向开去。三合镇在凤凰县城的东北面，凤翔镇在凤凰县城的西北面。通往三合镇的公路相对而言，路面状况要比通往凤翔镇的路面强得多得多。但也是山道弯弯路途环环。
　　欣创艺问管元民：“省里来工作组了，干嘛到凤翔镇啊？”
　　管元民说：“老镇长书记舂青奎出了点问题。你应该听说了啊！”
　　欣创艺说：“只言片语，不太详知。卖官卖职，不知真假。省委工作组是为了这事而来吗？”
　　管元民笑道：“也许吧！具体的我这个县委书记也还真的就不知道的！不知道也好！避嫌啊……”
　　管元民跟欣创艺一路上说着话，吉普车在山间公路上颠颠簸簸地继续往三合镇方向行驶着。管元民心里在想着：外甥啊，舅舅我一定一定照顾好你的家人！放心地带着省城工作组的人走吧走吧走吧——
　　荀静等一行五人，挤挤巴巴地坐上了侯俊生开的那辆吉普车，就上了路，赶往凤翔镇了。除了组长荀静，年龄最大，现年五十四岁；余下的组员，最大的要数荣曼生了，四十七岁，是一个很优秀的检察官；再就是旭华民，三十六岁；谭富英，三十一岁，是个优秀的女检察官；最小的二十九岁，鱼泶茂。巧了！鱼泶茂是凰满夷在省城师范学院里的同学。只不过在读书上学时候，很少接触，彼此没什么个人的太深的交情，也就是见面打招呼罢了。鱼泶茂跟省委组织部部长夿士林家沾点亲戚。绕来绕去绕去绕来，八竿子还算能够上的一个亲戚。尽管要上攀三辈上到四辈吧，可总算还是攀上了。鱼泶茂的爷爷的父亲跟夿士林爷爷的弟弟是连襟。就这层关系，鱼泶茂算是攀上了一棵大树，送了礼花了钱，进了省检察院，当上了检察官！就是这么回事儿！这次荀静组织到凤翔镇的工作组，原本没有这个鱼泶茂的！原来安排的是一个叫栓喜梅的年轻检察官，也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大学毕业生，是北京人民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家在常春市，二十七岁。偏巧那天她男朋友从常春市来这里办事，为了照顾栓喜梅同志吧，于是就更换了这个鱼泶茂同志。恰恰鱼泶茂也还真就想外出溜达溜达。他知道凰满夷班长是凤凰县凰舞凤镇的，也知道了凰满夷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凤翔镇当镇长书记。当然已经知道凰满夷被撤职，现在是个闲置官员，是个主管计划生育的副镇长，可笑的是连个办公室都没混上，还要在停尸间的山房里办公睡觉。鱼泶茂要睁大眼睛看看昔日里那个学生会主席中文系班长，到底变成了个什么样子了！鱼泶茂想起了旧恨：读大三的时候，鱼泶茂原本不住宿舍，家就住在省城。可他却总爱到学生宿舍瞎惹惹！有一天，鱼泶茂在学生吃晚饭的时候，溜进了男生六号寝室，偷走了宿舍里两台收录机，都是学生学习英语用的。在他匆匆下楼的时候，凰满夷在楼梯口跟他相遇了。凰满夷看着鱼泶茂很有点行色匆匆，还背着个不算很小的黄色书包，便觉得很有点可疑很有点奇怪。鱼泶茂没敢搭理凰满夷，急急忙忙地下楼。凰满夷大声喊住了他：“你站住！鱼泶茂！我找你有事——”鱼泶茂不理睬凰满夷，竟然加快脚步，跑出了宿舍楼。凰满夷在学院大门口拽住了鱼泶茂。“你怕什么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啊？”鱼泶茂磕磕巴巴了：“我着忙回家赶公共汽车啊，我我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真是的——”说着就又要跑。俗话说做贼心虚啊！凰满夷看出来了，鱼泶茂的书包里很有名堂的。他把鱼泶茂拉进了传达门卫室，跟鱼泶茂说：“把你书包里的东西赶紧地拿出来吧！我把东西带回宿舍还给人家。不算你盗窃！我用我的人格作保证，只要你拿出来了，保你没任何问题的。”鱼泶茂实在没辙了，只得乖乖地把两台收录机从书包里拿出来，交给了凰满夷，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走出了学院大门，回家了。这事啊，凰满夷还真的就没跟任何人说！毕业之后，鱼泶茂常常想起在凰满夷跟前那丢人现眼的一幕丑剧，每每想起来，每每就在心里憎恨凰满夷一次……这回啊，他心思着，等见到了凰满夷，非要狠狠地奚落奚落凰满夷不可！鱼泶茂真是不怀好意啊！不怀好意的人，往往会遭天谴报应的！这一点你不相信不行的！可这所谓的天谴报应，往往也是双刃剑！天谴报应，就应该看准了啊！不能够好坏人不分地乱报应不是！鱼泶茂在车里坐着，不时地往窗外面看着风景。心里念念不忘早点看见凰满夷，他心思，舂青奎也罢，希探财也好，娄牵花是谁啊，县委书记管元民是老几啊？关我什么事啊……
　　吉普车摇摇晃晃上颠下簸地往前开着，时而上坡时而下坎儿！因为有纪律，车上的人都很少说话，或者干脆不说话的。即便是说话，也都是与调查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的话。由于路况不好，荀静看得出，司机侯俊生师傅神情一直显得很紧张。脸上不时地淌下了滴滴汗水。荀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偶尔提醒提醒道：“侯师傅，小心点啊！慢点慢点啊——”她看着前面的路，的确为司机师傅以及他们这一行人担心啊！心里提示着：可千万千万别出事啊！千万千万别出事啊……荀静看到了，那前面的公路右侧，就是悬崖峭壁啊，她都不敢往右看了，身上不禁直发毛。她把自己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侯俊生身上。她说：“侯师傅，您停车吧！我们下去，走着走。这车——我们不坐了！看这路段，有些太危险了。您停停车，让我们下车走着走吧——”
　　侯俊生不言语，一声不吭。反而狠劲地踩了踩油门。荀静看着侯俊生师傅加快了吉普车的速度，恶狠狠地往右再往右打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