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六十四章

　　委大爷心想，尸体丢了！这应该是大事啊！应该马上报告领导啊！委大爷这就要去找卫生院的院长，刚走出太平间，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推着担架车，已经把担架车停在了门口，正要往里推呢。委大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面前这个人。问道：“屋里那具姑娘的尸体，是你偷走的吧？”
　　易天棣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哥哥啊！这怎么叫偷呢？老哥哥啊，我跟你说，那姑娘，是我的女儿啊！我这当父亲的，把她运到河边山坡下埋了，让我女儿入土为安了。你说这能叫偷吗？你们镇派出所蓅大观所长，那是我家大儿子的连襟。是他让我来的。我女儿走夜路不幸掉到河里淹死了，是蓅所长到我家告诉我的。我说你这个老哥哥，上班不守职责，我来这儿，找不到你这个值班的！我心里着急不是，我就把我女儿推走了。埋了！你你你，你竟然说我偷尸体！你污蔑我的清白啊！哎哎呀呀呀啊呕欧啊啊呀——”易天棣用手抹着眼睛，在委大爷面前，干嚎着，显得无比悲伤的样子。
　　委大爷知道了，民警凰凤鸣跟他交代过了，死了的闺女叫易英梅，姑娘是河南五马驾镇易天棣家的女儿。易天棣家很快就会来人处理的。听易天棣这么一说，委大爷很不好意思地做着检讨：“对不起了！老弟一定是五马驾镇的易天棣了！易老弟！我向你道歉了！对不起！实在地对不起！我向你赔不是了！”
　　易天棣不再干嚎，说：“老哥哥你记住了啊！这往后办什么事说什么话，不能随随便便的，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再发表意见！好了！担架车还给你了！还有这把铁锹，都还给你了！我走了——”
　　易天棣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凰舞凤镇的卫生院。到客运站，坐上了末班车，很晚才赶回到凤凰县城。他马不停蹄地购买火车票，还好，有一趟八点二十分的过路车。他心里很高兴很踏实了。夜里十点五十分，他到了县城。无奈，在站前旅店住了大半宿。二十一日上午九点半，他顺顺利利地回到了五马驾镇。他心想，不能再去单位了，等下午再上班吧，已经请了病假了。于是他便赶回到了家里。一进屋，匡志娣就跟他说：“嗨，你看看这事整得吐露返账的！昨天下午，英梅念书的师范学院就打来长途电话了，电话打到了咱们镇政府，政府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办事员，你可能认识，就是副乡长的小舅子连安全。他跟我说，省城师范学院学生处打来了长途电话，易英梅自己申请退学了。特此打个长途告诉家长一声。还有师范学院保卫处通知说，要是易英梅到了家了，就马上打个长途电话给师范学院保卫处。没别的意思，为了易英梅的安全。你看看你看看吧！英梅真是自己作死啊！好模好样的干什么就退学不念了啊！你说说，她这不就是自己往死里作吗？她也真是好道不愿意走好日子不愿意过啊！怎么样？把英梅埋在哪儿了？”
　　易天棣坐了下来，说：“就埋在了凤凰河北岸一处山根朝阳的地界了。行了行了！总算是入土为安了！入土为安了——”
　　匡志娣说：“她爸啊，你说，咱们还给师范学院保卫处打长途电话吗？”
　　易天棣说：“这还用说吗？必须得打的。就告诉他们，英梅已经顺利地到家了，就请他们放心也就是了！”
　　下午一点半，易天棣不再装病了，到了单位，待了一会，就跟领导请了一会假，到了邮电所，给省城师范学院保卫处打了个长途电话。他跟人家说：“谢谢领导关心！易英梅已经到家了！今天就到县委机关当打字秘书了——”
　　易英梅死了没了！易天棣跟家里人反复告诫，对外绝对保密，谁也不能泄露易英梅自杀身亡的消息。易天棣逢人就夸自己的女儿易英梅多么多么地优秀，大学毕业就留在省城师范学院当助教了……
　　时间一晃就是四年啊！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十九日，凰满夷和他的同学们拿到了本科毕业证，这就大学毕业了。在这一年的五月六月的时候，省城里很多机关单位大学中学，就都陆续不断地到师范学院招人了！几家报社还有电视台广播电台也都来此招人！这个时候正赶上国家百废待兴的时日，各个单位各个部门都急需用人急需人才！这会的大学毕业生分配工作，可以用一个词来说明，供不应求！这一点都不夸张的！别的院校不说，就这师范学院的毕业生，这一届的学生，可以说，无论哪个系的，除了凰满夷一个人，几乎全部留在了省城。凰满夷的情况特殊啊！可以说，多家单位都看好了他，都有诚意要他。像省日报社坚决要他，去了就做部门主任！像省机关，省城市委机关，都坚决要他，上班就是副科级干部。结果是凰满夷没能留在省城任何单位工作！凰满夷回到了凤凰县。这个结果，让整个中文系都震惊了。这么一位品学兼优的大学本科毕业生，怎么就没留在省城工作，哪怕是进一所普通中学当一名语文教师呢！原本省日报社都跟凰满夷个人敲定了，马上就报到工作，凰满夷也答应了，就去日报社。可还没等他去报到。省日报社社长就给学院打来了电话，说，不要凰满夷了。学院问什么原因，报社说无可奉告。眼看着同学们都在省城工作了，凰满夷心思，我还是不行啊！不够优秀的。报社去不得了，那就到一所普通中学吧。哪想到，没有一所中学敢要他的，凰满夷本身，还有学院的负责人，都纳闷儿了，问人家什么原因，都是一句话，无可奉告，就是不能要！嗨！凰满夷心思着，我这是怎么了啊？一个中文系的班长，一直是学生会主席，我的成绩门门都是优秀啊！我哪里出了问题了呢？嗨！算了吧！想那么多干什么啊！回老家，回凰舞凤镇，到镇中学当个老师总该行吧？凰满夷不再为此而动脑筋了。他决定立即回家，回凤凰县凰舞凤镇老家了！临行前，系主任学生处处长学院院长副院长都为他送行，也都为他没能留在省城而惋惜。院长一定是知道就里的，当凰满夷不能进省城任何一个单位一个部门工作的时候，学生处处长就跟院长提出了建议，要把凰满夷留在师范学院当教师。万没想到，院长表态，坚决地不同意！这真让学生处处长很不理解了。学院也是正处在用人之际，凰满夷这么优秀的学生，毕业了，不留在学校，近水楼台不得月！这太让人不可理解不可思议了！在火车站车厢旁，凰满夷一个一个地跟师范学院领导握手告别，脸上没有丝毫沮丧失意的表现。院长又跟凰满夷握手，说：“保持联系啊！祝你好运——”学院其他的领导干部心里都替凰满夷感到万分地遗憾，一个个心里话道：这院长是在往凰满夷身上伤口处大把地撒盐啊！都这份儿上了，还祝什么好运！这不是没事找乐吗？太伤人心了！再看凰满夷，笑呵呵地：“我绝对不会忘记我的大学的！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凰满夷上车了！火车开了，凰满夷回家了，火车带走了师范学院绝大部分领导的遗憾和疑议，凰满夷不能分配在省城工作，是不是家里父母或是别的什么亲人出了什么政治问题了吧……
　　夿士林这会已经是省委组织部部长了。在给凤凰县县委老干部落实政策的时候，他曾经留下话给一中的深校长，也留下话给管元民、王昶友、章程路，说，凰满夷是一个很有造就的人才。将来一定要委以重用。凰满夷很有前途！在凰满夷大学毕业前，夿士林专门派了两名干部到师范学院，跟院长打了招呼作了指示，凰满夷省委组织部有安排的——看看吧！省委组织部早就有了安排，省城里还有哪个单位能把他要走啊！但这事没能让凰满夷自己知道。这大概也是组织部门对凰满夷的一种考验吧！也未可知！
　　凰满夷回来了！全家高兴。凰飞腾和妻子，还有爷爷奶奶及其他亲人，就没有一个人问他大学毕业了，分配在哪儿工作了。全家人欢欢喜喜，只是欢迎凰满夷回家。这时候的凰满夷已经三十一岁了。家里人没有关心他工作分配的问题，个个都关心的是凰满夷的婚姻问题。凰飞腾自认为，易英梅跟凰满夷早就黄了，在大学里，比易英梅条件好的女大学生有的是，就凭儿子方方面面的条件，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于是他说：“满夷啊，安稳安稳，就把婚结了吧。我这是多余的问话啊，易英梅留在省城了吗？”
　　凰妻也似乎挺关心这件事，没别的，就是想知道个结果，她跟那个历史系的主任步政经结婚没结婚。于是她也问道：“易英梅留在你们师范大学当助教了吗？”
　　凰满夷先回答爸爸的问题，连同回答妈妈的问题：“结婚的事还得放一放的。爸爸妈妈，你们放心，这事好办的。到时候就让你们抱上孙子孙女就是了！爸爸妈妈，你们还挺关心易英梅啊！你们的消息恐怕也太闭塞了。大一下学期刚一开学，没几天，她就自动申请退学回五马驾镇了。她那个男朋友步政经，也死了几年了。细节不用说了。都是人家的事，咱们不应该当做闲话来说的。”
　　凰飞腾、凰妻都赞同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易英梅的事情。热闹一阵子，平静下来了。当父母的当然都要关心儿子的前途的。凰妻心里没数没根没谱的，心里惦记着凰满夷毕业后工作的事情。凰飞腾不然，他早就知道了，县委管书记早就跟他透了信，说是省委组织部部长夿士林的安排，凰飞腾毕业后，先回到凤凰县，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先从乡镇的工作做起，毕业一回来，就让他到凰舞凤镇十六里开外，坐落在北凤凰山北面的凤翔镇当镇长兼党委书记。一毕业就当干部。当时凰飞腾是既高兴又担心。原本的原本，他是非常非常支持凰满夷当官的，可后来就改变了这样的打算，不想让凰满夷走仕途之路，只是想让凰满夷当一名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那就心安理得了。可凰满夷大概也许差不多备不住就有点官运，竟遇上好官了，像救了管元民、王昶友、章程路，这都是凤凰县里一顶一的人物啊！嗨，又遇上了省里的工作组组长夿士林，谁承想人家夿士林现在就当上了省委组织部部长了！天啊，那可是管官儿的官啊！多大的官啊！人家发话，要叫凰满夷当官，要从最基层的官当起，要一步一步地往上提拔啊！按理说这是多么大的好事啊，可凰飞腾担心啊，凰满夷毕竟还年轻，又从没干过乡镇里的工作。又人生地不熟的。担心凰满夷干不好啊！要是干不好，他自个下台不要紧的，可那不是辜负了夿士林、管元民、王昶友、章程路这些老干部们的期望了吗？凰飞腾的嘴巴很严啊，这虽然是他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可他从没跟妻子及别的家人说起过。凰妻一直被蒙在鼓里。凰妻没有别的奢望，只是啊，凰满夷大学毕业了，能在家门口的中学或者小学校里当个老师，那就是她最大的期盼了。她问凰满夷：“满夷啊，工作分配有着落了吧？是在咱们镇小学，还是镇中学啊？”
　　凰满夷笑道：“妈妈！这个咱们可说不准的。我的档案关系留在了县里了。到小学到中学，那都是县委组织部和教育科的安排了。”
　　凰妻有点着急：“怎么还没给确定下来啊？满夷啊？我问你，你这大学念完了，这上面不会再让你回家种地了吧？”
　　凰满夷笑道：“妈妈！估计不会的。党和国家供我上大学，那也是花费不少的！估计当个老师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嗨！就是真让我回家种地！那也挺好的！种田嘛！世界上只要是人，活着就得吃饭不是？人活都吃饭，需得种田人啊！妈妈！您放心，儿子就是回家种田，那也会不一般的！干什么都一样的。妈妈，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凰妻说：“那还用说啊，四年大学哪能白上啊，道理那是必须比我们懂得多的。好了好了！妈妈最关心的啊，还真不是你到底干什么工作，就是回家种地，那也得娶媳妇不是啊？老老实实跟妈妈说说，在大学里，就没处个女朋友？”
　　凰满夷说：“我们刚上大学不久啊，学院里就因为搞对象闹出了人命。为此学院下了规定，决不允许在学院内搞对象的。妈妈，我跟你说了啊，我保证，保证在明年五一节时，给你娶个媳妇就是了。”
　　凰妻高兴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儿说话从来都是算话的。我信我信啊！这我就放心了！你即便是当个农民，回家种地，妈妈我也举双手赞成的——”
　　凰满夷一回来，因为工作还没着落，于是便忙着走亲串友了。这一晃就过了元旦，一九八二年就到了。多快啊！元旦刚过，也就是元月的四日，八点。凰满夷就接到了县委组织部的通知，叫他立即到县委组织部报到！这可不能怠慢啊！凰飞腾和妻子没有表示出多么大的兴奋。凰满夷也很平淡。凰妻问凰飞腾：“他爸啊！我不明白啊，要是让满夷回来种地，那还归县委组织部管啊？种地也得要上组织关系了啊！现在管理人口管理得严格了啊！”
　　凰飞腾笑道：“你呀还真不明白！组织部是干什么的？是管干部的。咱满夷不是回家种地当农民，我估摸着啊，这是要让满夷当官啊——”
　　凰妻说：“当什么官啊？当官咱们就不要当了，跟上面说说，咱满夷就当个中学老师吧！那职业稳妥。文雅！”
　　凰飞腾说：“满夷上完了大学，那就是国家的人了！他要干什么，咱们自己说了不算了。必须服从组织的。咱满夷跟我一样，都是在组织的在党的。他早就是党的人了。你说哪个还能不听党的啊！”
　　凰妻笑道：“那好吧！那就听党的！党让干啥就干啥吧。那咱们就不当老师了。还不行吗？”
　　不用家里人送行了。凰满夷坐上九点的客车，两个小时后，就到了凤凰县城。十一点二十分，他走进了县委组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