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六十五章

　　组织部部长叫鸿光达，四十三岁，人很热情。他说：“凰满夷同志，请坐请坐！”
　　凰满夷沉稳地坐了下来——
　　鸿部长给管元民书记打电话：“管书记，满夷同志报到了！你先跟他谈谈，还是我现在就告诉他啊？”
　　管元民说：“你就跟他直说了吧，这是组织决定，当然由你这个组织部长宣布给他了。谈完之后，叫他来找我。就这样。”
　　鸿部长跟凰满夷宣布说：“经组织部门研究决定，你到咱们县的凤翔镇当镇长兼党委书记。”
　　凰满夷站起来了，彬彬有礼地说：“鸿部长，我坚决服从组织决定。”
　　“好！好样的！”鸿光达说，“明天你就去上任了。那里的老镇长是你父亲的老同事，舂青奎。你一到任，舂镇长兼党委书记，镇长和书记的重担，就全都由你来挑了。没什么可说的，你没干过，这没关系的。在干中学嘛，在干中不断地积累工作经验。谁都知道，基层工作比较难做的。正因为难做，才选派你去做啊。你是大学生，在考大学之前，你已经在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里练就一番了。组织上相信你，你会干好的。你在大学里也知道，国家正在改革开放，咱们凤凰县当然不能落后啊。政治经济都在大刀阔斧地改革。相对比较起来，凤翔镇落后了一些保守了一些。你到了凤翔镇以后，要依靠群众，深入群众，把那里的一切改革工作做好。我没什么多说的了。管书记让你到他那儿去，他等着你呢。”
　　“那我就去见管书记了。”凰满夷来到了书记办公室。“管书记，您好！”
　　“你好你好！”管元民说，“这一晃，你就大学毕业了。来，快坐下坐下！”
　　凰满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管书记的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
　　管元民说：“鸿部长已经跟你谈完了。让你到凤翔镇去当镇长兼党委书记，是县委全班人研究定下来的。你可能知道一些，凤翔镇在咱们县，算是一个比较艰苦的地方了。虽然景色可观，但经济落后啊！那里的群众比较守旧啊！你到那里工作会有一定难度的。但，我们都相信你，你虽然年轻，可对党对人民的忠诚之心，会使你把一切工作都做好的。你在大学里的表现，我们都知道的。在实践中，你会逐渐走向成熟的。今天中午，你就在机关食堂吃顿饭。晚上，到我家去。还有王县长、章副县长都去。我们要答谢你啊！”
　　凰满夷很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很腼腆地说：“管书记！这万万不可的。万万不可的。答谢什么嘛，就我做的那点事，太平常了！不值得一提不值得一提啊！管书记，这样吧！吃完中午饭，我就去凤翔镇报到。既然组织安排我到那里工作，我就应该立即到位。不能再耽误了。到您家吃饭的事，以后的机会多得很，不在这一朝一夕的。好吗？”
　　管元民笑了：“那也好！也好！就依你的。吃完中午饭，我通知办公室主任，叫他给你派辆车子，你自己骑着去吧。”
　　凰满夷赶忙摆手，笑着说：“不可以不可以的。我去过凤翔镇，还不止一次的。道路，我熟悉得很。我就乘坐我的十一路好了！您放心，十二点半出发，四点半前，我稳到的。”凰满夷在办公室里正跟管元民书记说着话，就见凰飞腾拎着一套行李，进来了。他放下行李说：“管书记，不好意思，满夷走得匆忙，忘给他带上被褥还有这洗漱用具。我赶紧地给他送来了。还好，鸿部长说他还没走，果真在这里。”
　　管元民笑道：“老凰啊，实际你这也是多余的。镇招待所被褥都是现成的。满夷要住宿舍的。不过，自己带上一套也好也好。时间不早了，你跟我们一块到食堂吃中午饭吧。”
　　凰满夷把父亲送来的行李归置在椅子上，跟着管元民、凰飞腾到食堂吃完了中午饭。凰飞腾骑着自行车回凰舞凤镇了。这里，凰满夷背上行李，带着简单的洗漱用具，向着凤翔镇，也出发了。
　　凤翔镇坐落在北凤凰山的山北面，四周群山环绕，算得上是个古镇，比凰舞凤镇要古老得多。有史学家考查推算过，宋朝初期，这里只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凤凰县县志上是这样记载的：“宋朝初年，一个叫舂科举的人，带着一家二十七口人来到这里。当时这里是一片丛林。舂科举三十九岁，原籍洛阳人。十八岁就在朝廷的军队里当差，三十岁当上了副指挥使，后来就没再升迁。三十八岁的时候，因指挥使员步金强暴了他的妻子，他怒不可遏，杀死了指挥使，之后便携家带口，在部下好友的庇护下，逃进了北凤凰山区的密林深处。至此，舂科举一家人便在这里开荒种地，繁衍生息。到了舂科举的孙子辈，这里便形成了规模。又过了些年，这里不仅仅是舂科举一族人了。逃荒的避难的，陆陆续续进来很多外姓人家。舂姓人家很包容，来者不拒，纳为一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种地打粮，共同狩猎网鱼。到了元朝年间，这里便已经是一个拥有八百户人家近一万人口的小镇了。特别特别幸运的是，这个小镇，历来没遭受过战争的摧残，所以镇里面明清时代的住房建筑都原样地保留了下来……到了现在，小镇规模比原先没再扩大，街巷还是几百年前的街巷，房舍也是几百年前的房舍，只是人口老去的老去了，新生的新生了。依然维系在万人以下。体制嘛，这会儿，已经把公社改称为乡镇了。凤翔镇下辖十三个自然村，十三个自然村的总人口将近一万人，可耕种土地一千一百垧。凤翔小镇的自然景观好，有山有水的，的确是个好地方。但有一样，这里的人大都不求富贵荣华，有吃有喝不愁吃穿，就非常非常地满足了。生活节奏相应的讲，相当地慢。做工的经商的种田的都一样，历来不起早不贪黑，永远是那么慢慢悠悠慢慢悠悠的，这让外来人很看不惯的。比如一位农民给玉米地除草间苗吧，就和东北农民比较吧，一垅五百米长的玉米地，东北的农民除草间苗最多最多半个小时也就干完了，这里的农人呢，最快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他们不用长把锄头，用的是小把锄头，带个小板凳，放在垄沟里，是一点一点的，一棵一棵地把杂草从玉米苗的周围除掉。间苗时候，要一手摁住留下来的苗儿，把多余的玉米苗，一根一根地拔掉。之后，挪动板凳，选定好位置，再坐下，再一棵一棵地除草，间苗！那哪里是给玉米除草间苗啊！那简直就是在绣花啊！干上一会，还要喝上一杯茶水——十三个自然村的农人大都是这样的。干农活不紧不慢，干别的也从不着急……别看都这样，田地里的农活没有谁耽误了的。春种夏管秋收冬储，哪一样也没落下。生产队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劳动模范，也没有什么二流子懒汉。所谓的搞破鞋的倒真有，也就是外界所说的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村村都有，习以为常。这里的人根本不把这事当回事，根本不是事。可以这么说吧，哪个女的看上哪个男的了，那就来一回嘛！哪个男的要跟哪个女的整一回，那就整吧！很随便也很自然的。没有嫉妒没有仇恨没有为此事而伤了和气的！这一点啊！这儿要比外界早开放至少也得几百年了。家家的孩子倒是都有名有姓，至于刨根问底地追问到底是谁的儿子谁的女儿，那根本是没人考证没人追究的！关于这一点啊，多赘述几笔了。多少年前，咱们可就无从考证具体时间具体年月日时了啊！这事啊得从舂家逃到这里说起了。有一天晚上，舂科举的父亲舂自然，不知怎么就来了性子，当时啊，屋里坐着很多人呢。舂自然身下面那物件就长硬起来了！他当着很多家人的面，就把自个的妹妹舂自顺给干了！一开始啊，全家人没有不震惊的！一个个的便都纷纷地大骂舂自然是活畜生！都要打死他！
　　这时候，舂自然的父亲舂理性说话了：“都给我住手啊！自然只是顺其自然罢了！我跟你们讲，就这事啊，他就是自然的！是顺其自然的！毫不隐晦毫不隐忍的！这本来就是很自然很自然的事！不要再闹了！都不要再假装正经了！绝对呀接受以往的历史教训了！想当初，总指挥使整了咱家女人一把，咱家男人就把人家给砍了头！结果咱们就都躲避杀身之祸！拉家带口地跑到这里来了啊！这很不值得的！那男女交媾的物件是大自然的！这个东西，就是上天大自然给我们人的享受享乐的东西！大自然没明言告诉人类，谁搞谁都成，那就是大自然在作弄人类罢了！跟人类开玩笑罢了！它不把实际意思告诉给人间的人们！可实际上呢！咱们人啊，必须顺其自然啊！你比如男和女相交这东西，这大自然告诉咱们，相交啊，就是自然的东西！有了想法了，那就得结合结合啊！不能强行控制强行制约的！强行了就造成了咱们人类人的心里生理障碍了！那就是要得大病了啊！对不？这结合啊，不就是个结合结合嘛，！结合完了，男女都应该是欢愉的！欢愉的懂吗？这东西！女性往往是假正经一点的！实际也是嗷嗷嗷地需要的！可有的女的啊，顺心了，是结合；不顺心了，就大骂男的流氓不正经强暴强奸！没那事的！什么这个那个的！上苍造人原本就造了男女二人！别的都是胡扯的！男女二人就是男女双方！男人和女人！很简单很简单的！上苍也就是大自然啊，就是为了让男女二人永远地在这世上享乐，就给了个阴阳结合整事的过程！这过程，就是男和女的交媾啊！什么乱伦不乱轮的！那都是这人自己瞎整出来的戒规！玉皇大帝整天和玉女们嘻嘻鬼混！阎王爷日夜和女鬼们纠缠！皇帝整天地跟嫔妃搞啊搞的！这说明了什么啊？就是大自然给的那点事啊！不要瞎闹腾了！谁什么时候想了有感觉了，谁就整事，只要是个女的，有谁是谁了！啊！我说过了！顺其自然！只要是顺其自然了！那这人世间可就没了麻烦了啊！可以说就没有了任何任何的麻烦了啊！麻烦都是自找的！贪心不足呗！天下的女人本是公共男人的，可让皇帝都给占有了！那还不引起反抗吗？对吗？不要小心眼小里小气的！女人到时候了，就是需要男人整事的，实际上，这就是自然！至于，哪个男人整了哪个女人，那又能怎么样啊？那都是自然地！自然啊！明白吗？谁知道这世上的人，一时时地一会会地就都忘记了什么是大自然了。那女的啊，上帝稍微给了她点特殊容貌，她就要靠这张脸面获得特殊的利益！利益熏心了！把自己那个自然的东西物件，当做了资本，当做了赚钱的工具机器了！这不就违背了大自然原本的规律了吗？所以啊，就给这人世间带来了无端的乱象！无端的麻烦！不是一般的乱象！是太乱太乱的乱象！太大太大的麻烦！为这一点点男女相交之事，杀人放火！死伤无数啊！这值得吗！不就是大自然给世上男女的那件东西吗？干什么啊！本来都是乐乐呵呵和和谐谐的那点事，弄得啊满世界，弄得整个地球，整天价就是没完没了的为那点逼事吊事斗个没完没了！弄得个你死我活了！每天每日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就是这点没完没了的逼事吊事了！男贪官贪得无厌就是为了那几个嫩嫩的逼！女贪官为了几根硬硬的吊恨不能把国库掏空啊！值得吗？啊？！男女，大自然的造化就是这两样配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啊！啊？！”
　　舂理性的这番言论是否正确，这还要看社会实践的检验了！不过有头有脸的人就认同了很早年间舂自然的说法了，他们提出，当代社会应该顺其自然，要是不是为了国家纳税收钱，那就干脆，整那男女之事啊就放开了吧，省的官员们包二奶三奶四奶五奶的了！省的抓什么流氓犯了！干干脆脆地就来个大大地新开放好了！实在还不放开，那就把洗头房桑拿中心洗浴中心娱乐中心等等中心，让他们合法化，国家纳税去啊！不就得了嘛！自由啊！没事了少闹事了啊！人世间说穿了说白了就这点逼事吊事啊！有什么复杂的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就把事情弄得云山雾罩了，人类就自己给自己找倒霉了啊！简单点，什么事情就都好办了啊——
　　当今的这样的有头有脸有识之士，还是没有多少人认可的！或者是根本就是些个淫士刀娼也未见得！当然了！他们立马被痛斥：“鼓吹性解放！纯粹的臭流氓！没有好下场——”
　　凤翔镇的人绝对地绝对地顺其自然的！绝对绝对地不为这点逼事吊事闹腾的！
　　在这地界，家家都有吃有喝有穿的，谁家跟谁家也不攀不比。从没有为了争抢一棵大葱两头大蒜的事争吵过。从不闹腾谁家的媳妇跟谁家的光棍搞上了。谁家的老公公扒了儿媳妇的灰！谁谁家的大伯子上了兄弟媳妇的床！别看凤翔镇及其所辖的十三个自然村，都不算富裕，不很有钱，可社会治安好得很。说起来好像都没人会相信，就凤翔镇及其所辖的十三个自然村里，多少年来，即便是前些年那场造反革命运动里，也没有过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等等的烂事！说起来更没人会相信，就这个凤翔镇及其所辖的十三个自然村，就没人写过、贴过大字报，就没有过什么红卫兵造反组织。从公元一九六六年到现在吧，这里的人真的就好像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外界呢，也好像都不知道在这里有一座凤翔镇，周边还有十三个村子。这么说吧，凤翔镇到凤凰县，根本就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一般情况下，镇里的人和周边村子里的人，很少到县城去的。即便是在有事时候，不得不办，才用腿脚丈量着路程，步行到四十多里外的县城。久而久之，才踏出一条较近的土路，山道，独轮车马车牛车驴车勉强地可以通过了。这儿到县城没有特修专修的公路啊！管元民原本要派车送凰满夷到这凤翔镇报到。那是管元民开了句玩笑罢了，派车？倒是真要派的，那要看派的是什么车了，说是派一辆车？管书记是要让办公室主任给凰满夷借辆自行车罢了。凤翔镇和山南面的凰舞凤镇地理地貌差不许多，四面环山，镇子和村子，都坐落在这山中的盆地间丘陵间。公路大道，没有的，山道土路才是主要交通。汽车那是开不进来的，马车牛车驴车勉强的，在上好的天气里，还能畅通，要是赶上下大雨下大雪什么的，那这样的畜车也是走不得的了！凰满夷当然是知道的。县一中高中同班同学舂向阳、女同学乐颖颖，一个是凤翔镇头道岭村的，一个是三湖村的。凰满夷到过舂向阳家两次，到过乐颖颖家一次。这不，里外里的，凰满夷到过三次凤翔镇了吧！县城到凤翔镇的路，他说他熟悉，那就是熟悉的。所以啊，他也就谢绝了管书记给他派的自行车了，索性背着行李来个急行军就得了。要说镇子里有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的。一个也没有的。管书记提到的老镇长老书记舂青奎，他听父亲凰飞腾说过，人很不错的，是个和蔼可亲诸事都好商量的官儿。有个绰号叫“不倒翁”的老同志，是个相当有经验的老基层干部。凰满夷走着土路攀着山道，四十多里路，三个多小时，就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