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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满夷当官第五十章

作品名称:凰满夷当官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6-18 08:41:13      字数:6174

  易英梅的爸爸易天棣了解了事实情况,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女儿。便在全家人面前,给女儿易英梅赔了不是:“是我错怪了女儿啊——”
  当天晚上七点多钟,易英梅、匡志娣、易天棣,一家三口人来到了锪石奇的家中。
  锪石奇是一九五八年被打成右派下放到五马驾镇的。家里生活很艰苦。家里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着看书。锪石奇的妻子前些日子得了重病,锪石奇自己给妻子诊断为风湿性心脏病,这会儿,正卧床休息呢。
  见易英梅一家人来了,锪石奇很担心,他率直地说:“我们也是人!可我们的家庭一直是被监督着的。我们有自由,但是都是在公社民兵监督下的自由。你们这么大着胆子地来我家里,我实在是怕你们受到牵连的啊。作为有感情的动物,我们真的感谢你们了!感谢你们这么关心我们信任我们!可是,我们真的真的很怕你们受到政治上的不必要的牵连啊。一旦有事,那是很麻烦的!我们倒没什么!就这样了。可你们呢,出身成分都那么好的。为了我们,你们很没必要的。手表的事,你们千万不要再提了。和大妈捎来的鸡蛋,还是你们收下吧。要么就还由你们给送回去。我们是万万不敢收的!这鸡蛋也会给和大妈带来影响的,何大妈也要受到牵连的!我们只求你们能够理解我们的!我们实在不敢牵连外人不敢连累外人了——”
  “是啊!”锪石奇的妻子躺着说话,“我丈夫说的没错的!手表的事休要再提了!还有易英梅要让我丈夫辅导功课!这也是万万不可以的!这是什么时候啊?怎么可以顶风作案啊?说句不客气的话吧!我们即便有心可也没那个胆子不是?你们还是到县里,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找根红苗正的辅导老师吧!你们这样做,真是太不合时宜了。这是什么时候啊,怎么还敢这么公开地拜师学习,这不是自寻倒霉吗?自寻倒霉倒也罢了,弄不好,我的丈夫会被你们给送进大狱的啊!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我真的很累了,我很累很累了——”
  看看锪石奇全家人的态度,那就是拒绝一切了!易天棣直率老实。他站起身子,跟匡志娣说:“带上鸡蛋篮子,咱们回家。不要再打扰锪医生一家人了——”
  “我们也不送了——”锪石奇一动未动地坐在一把破旧的木椅子上,稳稳地坐着。
  易英梅、匡志娣、易天棣一家三口心情不爽地离开了锪石奇的家——
  回到家里,看着和大妈的这一篮子鸡蛋,匡志娣犯了难了。心想,为送一篮子鸡蛋,再跑一趟昶家围子村,这也不值得。可把人家送给锪医生的鸡蛋化为己有,自己给吃掉?怎么能够啊?自家吃了,这和女儿英梅藏匿人家锪医生的手表,其性质应该是一样的。尽管这四十多个鸡蛋,远没有那块手表值钱,但藏匿的罪过那是一样一样的啊。老辈子人讲话了,不以恶小而为之啊!不行啊,还是要给和大妈送回去的。明天,明天早早地给和大妈家送回去就是了——
  太阳照常升起来了。又是一天开始了。易天棣上班出屋前,嘱咐易英梅道:“哪也不要去啊,在家里看看书!锪石奇的老师,咱们拜不成,以后慢慢想办法就是了。只要肯用功,功到自然成的。我走了!”
  哥哥嫂子在上班前也都叮嘱易英梅:“外面还是不太平的!红卫兵们一时半会还是消停不了的。要是有来找你的,你坚决不要出去啊!你可记住了啊!”
  这会的易英梅愁眉不展啊。为什么啊?出去跟别的红卫兵造反革命,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坚决不支持,就连侄子侄女都是娃娃啊,也都反对!可是总在这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就下地,到庄稼地里干活去。她到哥哥家看了一眼马蹄表,已经是上午七点四十九分了。
  这会儿,易家就剩下匡志娣和女儿易英梅在家里了。当然那屋里还有两个半大孩子。
  匡志娣跟易英梅说:“英梅啊,我跟你说件事啊!你把锪医生那块手表放好了啊!将来再还给人家!你也不要再戴了啊!还有啊,和大妈家的这篮子鸡蛋,你看看,是你给送回去呢,还是我给送回去啊?我心思,孩子不能让他们自个待在家里的,得有人照看着啊。你在家里看孩子,我跑一趟昶家围子。你看行吗?”
  易英梅想,在家里待着看孩子,这叫什么事啊?还是出去溜溜好的。于是她说:“妈妈,还是我给和大妈家送鸡蛋吧!您在家看孩子。毕竟我年轻,走得快嘛。我有个主意啊,文化大革命了啊,和大妈家里鸡蛋没地方卖了。这四十六个鸡蛋,干脆,咱们家买下来。您把钱给我。我把钱还给和大妈,这样是不是更好啊?”
  “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匡志娣说,“咱们不能亏了和大妈。原来啊,供销社一个鸡蛋收购时要给农民五分钱,咱们给六分吧。你拿上两块七毛六分钱,到昶家围子,送给和大妈就是了。你现在就拿钱走吧。早去早回。”
  匡志娣数出两块七毛六分钱,交到了易英梅的手上,嘱咐道:“拿好了!路上小心点。遇到红卫兵,你可给我绕道走啊!可万万不要跟着他们去造反革命了啊”
  “妈妈!我记住了!”易英梅把钱装在了兜里,就出了家门。当她走向横头街的时候,还真看见了一伙红卫兵,五六十人呢,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西街口那边走去了。她心想,这指不定又去抄谁的家了。她真的就绕了一条道,赶出了镇外,往昶家围子走去。
  去昶家围子,路很熟悉了。一路没遇上几个行人。不到九点,易英梅就到了和大妈的家中。
  “哎呀!英梅啊!你这是——”和大妈以为易英梅又来找邻居覃财势说事了。很不安地问道:“那事那事不是解决了吗?你这是——”
  易英梅赶紧掏钱,先把两块七角六分钱放到了和大妈家里屋的高桌上面,说:“和大妈,您听我给您解释啊!我不是来找覃财势的!它是这么一回事。您让我们把那篮子鸡蛋送给锪医生。我和我爸爸妈妈一块到锪医生家,除了帮您给他送鸡蛋,还有我要跟锪医生拜师学习。可这两样事,一件也没办成。您送给他的鸡蛋,他说什么也不收。我跟他拜师的事,他更是一百个也不答应。收鸡蛋,怕连累您老人家;收我为学生,怕连累了我们全家。结果是,锪医生坚决地不收您给的鸡蛋,还让我们收下,要么就把鸡蛋还回来。我和我妈想了,您家里鸡蛋富余,干脆,就按照供销社原来的收购价格,我们家就把您那一篮子鸡蛋留下了,把钱给您送来了。这是两块七毛六分钱。你老收好。谢谢和大妈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镇了。”
  和大妈说:“嗨!不就是四十多个鸡蛋吗?你妈妈也是,还给我什么钱啊。拿着吃不就完了吗?谁吃不是吃啊。要我说,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和大妈从桌子上拿起那两块七角六分钱就往易英梅手里递。
  易英梅说什么也不接啊:“和大妈啊!您家里的日子实在不容易的!您就不要再推辞了!就这样!等以后我和我妈都会来看您的。再见和大妈!我回镇了。”
  易英梅走出了和大妈家的院子,和大妈送了一程,就回家了。
  易英梅走在回镇的路上。锪石奇的那块手包让她坚壁清野了,等机会物归原主。她也就没有及时看点的手表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几点几分了。一出昶家围子,她就想,想什么呢?想将来呗!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啊?爸妈哥嫂都不让我跟着红卫兵革命造反。怎么办啊?我只有待在家里好生读书学习了。将来啊?将来还能有考大学的机会吗?看现在这架势,也没有学校上课了,更没有谁学习课本知识了!可公社革命委员会什副主任还公然劝我学习文化课程,还让我向凰满夷学习。还让我去拜锪石奇为师。这真是天下之大滑稽啊!正像锪医生的妻子所说,太不合时宜啊!嗨,爸爸妈妈居然也和什副主任观点相同,不支持革命造反,倒是鼓动我在家自学。这叫什么事啊!易英梅无目的无目标地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昶家围子通往外乡的官道交口处,当她正拐向五马驾镇的道口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身影。那人在往凰舞凤镇的道口走去了。易英梅疾步赶了上去,喊道:“凰满夷!凰满夷——”
  那人站下了,回过头来,一看,问道:“易英梅!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易英梅走到了凰满夷面前,很有些奇怪地反问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凰满夷!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这是打哪儿来到哪儿去啊?”易英梅看着凰满夷胸前佩戴的毛主席像章和为人民服务语录徽章,又看了看凰满夷胳膊佩戴的红卫兵袖标——
  凰满夷没正面回答易英梅的问题。笑道:“看你这装束,应该是不革命不造反了吧?你一定是退出红卫兵组织了。对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易英梅说,“想必你这个昔日里的学生会主席,学习雷锋积极分子优秀学生,佩戴着红卫兵袖标,也只是装装样子给人看吧!我问你,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是不是一位凤凰县县委的老干部?啊?你把那位老干部送到哪儿去了?”
  易英梅的问话,让凰满夷吃惊不小。他跟易英梅摆了摆手,示意她小声说话,到路边谈谈。易英梅跟凰满夷走到路边一棵银杏树下。凰满夷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再向你保密了!我把凤凰县章程路副县长送到大深山里去了。我五爷爷在那里。怎么样?这下满意了吧?不瞒你说,我带着红袖标,还有这胸前的像章徽章,就是掩人耳目的。跟你说明了吧。我早就从我们县一中回到我们家了。”
  “我听说了!是我家后院邻居,还有我们五马驾公社什副主任说的。你在家里复习功课,学习高中课程,还在你们县里找了辅导高中课程的老师——”
  “原职不是老师!”凰满夷说,“严格地说起来是一个右派呢。怎么的,连这些,他们也都跟你说了?看来真还没什么秘密可以保守住了的。我从大深山里出来,正要从这儿往家里赶路,万万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了你啊!怎么样?没去参加游街示众啊?”
  易英梅的脸变得通红通的了。她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爸我妈我哥哥嫂子,都劝我不要再跟着红卫兵们瞎胡折腾了。劝我向你学习,也要在家里学习学习功课的。什副主任还给我推荐了一位辅导教师,嗨!这事太巧了,那人叫锪石奇,也是一个下放的右派,在我们公社卫生院当一个被民兵监督下的医生。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我去拜师!那位锪石奇坚决地不答应,他和他的妻子都说这不合时宜!你说啊!我有什么办法啊?”
  “易英梅同学!”凰满夷问道,“你是真心实意地要学习功课吗?”
  “那当然了!”易英梅说,“我虽然看不明白将来会是怎样的,将来会不会还可以考大学。可有一条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是让自己的头脑里多装一点文化,那就会使自己少一点愚蠢。所以啊,我不管将来怎么样,我是要听什副主任的话,听我爸我妈的话。因为他们说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我跟你说,就在你路过我们五马驾镇的那天,我们这儿发生了人命大案了!我们镇里的红卫兵司令瓮昶笾还有一个和我很要好的女红卫兵叫栓娅矫,都被七里泡村一个杀猪匠给杀了,给肢解了给解剖了。那叫一个惨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凰满夷说,“这事我知道了!知道得很具体了。你就不必说了!别看我年龄不大,可我也很相信报应!瓮昶笾、栓娅矫,他们就是遭了报应了!我们还是不说他们吧!还是说说你啊,你不是真的要学点高中的功课吗?这样吧!你没拜成老师。我呢,有老师指导辅导。咱们虽然不属于一个县,可咱们两镇距离不算远的。不管红卫兵们怎么瞎折腾,这电话线还没给剪断的。你如果在自学高中功课时,遇到了难解的问题,你就在公社里给我们公社革命委员会打电话。我爸爸就是主任。一接一个准儿!你就找我!我能在电话里给你说明白,就在电话里说明白。在电话里说不明白的,我就到你们家里,不就是几十里的山路嘛,没关系的!你看行吗?”
  “哎呀妈呀!”易英梅显得很激动了,说,“太好了太好了!我爸我妈他们要是知道这事,那可要高兴死了啊!凰满夷同学!这事就这么定了啊!你说话可得算话啊!到公社革命委员会里打电话,这是不难的。我爸就在公社机关里工作。那个什副主任也特别地支持鼓励我学习功课。我遇到问题,就到公社革命委员会给你们凰舞凤镇革命委员会打电话。就找你吧?”
  “可以的!”凰满夷说,“就找我!或者就让我爸爸先先接,再喊我也行的!”
  “凰满夷同学!这都几点了啊!”易英梅说,“要不你先到我们家去吧!吃完了中午饭,再回凰舞凤镇也不迟啊!”
  “不不不!”凰满夷说,“我必须赶回去!时间宝贵啊!真的就不能浪费的。我书本什么的没带在身上啊!我回家,得抓紧时间攻读高二高三的课本啊——”
  “那好吧!”易英梅内心里一阵阵泛着热浪。“那就以后再见吧!”
  凰满夷继续往凰舞凤镇赶路。易英梅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渐渐远去的凰满夷。终于看不见了,易英梅这才移动脚步,往五马驾镇的家中赶路了……
  中午时分,易英梅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是满心高兴满脸高兴。母亲匡志娣把饭菜都端到了桌子上,一家人开始吃中午饭了。匡志娣问女儿易英梅:“英梅,把钱交到和大妈手上了吧?”
  易英梅笑道:“妈妈这话的口气不大对的。莫不是怀疑我贪下了那两块七角六分钱吗?告诉妈妈,我已经圆满地完成了送钱的任务。不仅如此,我还有了辅导指导我自学高中课程的老师了啊——”
  “啊——”爸爸妈妈哥哥嫂子连侄子侄女都瞪起眼睛,看着易英梅啊!
  匡志娣惊诧不已,问道:“你又去卫生院找锪医生了?锪医生答应你做你的辅导教师了?”
  “说哪里话啊?”易英梅笑道,“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这五马驾镇除了锪石奇有学问,难道就没别人了吗?妈你也太看重锪石奇了!我没去卫生院,我是在大道口拜见的老师!就在昶家围子一进官道的交叉路口,天上一下子就给我掉下来一个老师——”
  “越说越没谱了!”爸爸易天棣说,“严肃一点说话!是哪儿的人啊?干什么的?怎么遇上的?不能无缘无故随便拜师的!说说,那老师是干什么的?”
  易英梅笑着干脆把筷子放下了,笑着说:“我在那个交叉道口,遇见了凰舞凤镇的凰满夷同学啊!凰满夷!咱们家人都知道的——”
  “哎哎呀呀——”哥哥嫂子端起饭碗特别高兴地继续吃饭了。
  妈妈“扑哧”一笑,没再说什么。
  爸爸易天棣很久以来都没露过笑脸了,这会儿他笑了:“好啊!好啊!这还真是老天有眼的。老话说,守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凰满夷,那时候全省都有名的好学生!虽然都念高一,年级相同,年纪也相同,可我知道,那孩子不同寻常的。那孩子打一上中学就成了个人物了。学习成绩没有可比的。虽然凰满夷不是老师,可比起咱们家英梅来讲,那也还是可以当英梅的老师的!这事我一百个支持!好啊好啊——”
  哥哥嫂子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比喜悦的笑容。小侄子侄女也都乐了起来——
  “爸爸!”易英梅说,“您说的太对了!我跟你们讲,凰满夷把凤凰县一位老副县长送到深山老林他五爷爷那儿去了,今天是回凰舞凤镇,偏巧我们就在交叉道口遇上了!要说这也真是很巧的!我们就说起学习功课拜师的事。我把没拜成锪石奇为师的事讲给了凰满夷同学。凰满夷同学问我是真学假学。我回答当然是真学啊。于是他就跟我约定了,我在咱们家里学习功课,遇到不懂不会的问题,可以给凰舞凤镇公社革命委员会打电话找他,他给我解答,因为他在凤凰县县城里有了辅导老师了。实在在电话里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到咱们家来帮助我解决问题。实质上凰满夷同学拜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啊!只不过是间接了一点而已啊。这下子你们就放心吧!我是再也不跟外面的红卫兵们革命造反抄家游街示众批判斗争了!我要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读高中书了——”
  这顿饭是多久以来,易家一家人吃得最开心的了。全家人都为易英梅高兴啊!
  转天,易英梅到了县城,找同学,找老师,凑齐了高中三个年级的全科课本,有的还借到了参考书。她真是满载而归了。下午三点多钟,她一进家门,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屋,埋头研读起高二的课本了……
  当然,易英梅跟凰满夷都是一样的。她白天也是到公社的农田里跟着社员们一块种地除草间苗施肥……收获庄稼,只有阴雨天还有晚上的时候,才集中精力研读高中功课。随着时间的推移,凰满夷也罢,易英梅也好,年龄都在一年又一年的增大。眼看着都过了婚嫁的年龄。英梅家的门槛,差不多被爱管这大事的人踏破了。同样的,凰满夷家的门槛也是一样,被关心他终身大事的好心人给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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