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四十九章

　　看着女儿易英梅一副痛苦的模样。匡志娣心软了。她说：“那好吧！那咱们就去找那对中年夫妇问个明白吧——”
　　再看易天棣早已经离开公社卫生院，回单位上班去了。
　　易英梅和母亲匡志娣，走出了卫生院的院子。
　　易英梅这才想起来，她说：“妈妈，那个锪石奇肯定知道那对中年夫妇家的地址或者工作单位。妈妈，您去问问他吧！我是真不想再见到他了！他这个人简直太可恶了！”
　　匡志娣说：“好吧！你往前慢慢走着，我问完了地址，就撵你去啊！”
　　匡志娣快步走回到锪石奇的诊室。见锪石奇正在扫地。匡志娣很有涵养也很有礼貌地问道：“锪医生！我向你问件事。我问问你啊，昨天下午到你这里给一个男孩看病的中年夫妇，他们家的地址，您一定知道吧？我们没别的意思，有点事要问问清楚。麻烦您了，请您告诉我，好吗？”
　　锪石奇撂下笤帚，说：“有登记的！我现在就给你翻看——”
　　锪石奇拿出昨天的诊断登记簿，查看了一下，指着登记簿说：“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吧？嗯，你看好了啊，看病的男孩叫覃大壮，覃大壮的爸爸叫覃财势，妈妈叫昶本珍。他们家住在五马驾公社昶家围子村。你记好了啊！”
　　匡志娣不客气，说：“锪石奇锪医生，麻烦你用笔给我写下来吧。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是？麻烦您了。”
　　锪石奇说：“不麻烦，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锪石奇给匡志娣写好了覃财势的姓名和详细住址，递给了匡志娣，顺便说道：“这位大姐啊，我跟你们说的话都是认真的。那块表，我真的不要了。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再送来了啊。”
　　匡志娣用眼睛斜瞪了一眼锪石奇，没吱声，就走出了锪石奇的诊室，走出了卫生院的院子，赶紧地撵上了易英梅。她说：“他们住的离咱们这儿不算远的。昶家围子村。咱们快走吧！就去找覃财势、昶本珍。”
　　易英梅、匡志娣走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昶家围子村。
　　在村头，匡志娣向一个坐在大榆树下纳凉的老爷爷问道：“老爷爷，请问，覃财势、昶本珍家住在哪儿啊？”
　　老爷子足有七十多岁，耳不聋眼不花的。老爷子指着说：“你往那面看啊，从西头往东数，第七栋房子，就那个院子，就是覃财势的家。”
　　匡志娣、易英梅连连地道谢：“谢谢！谢谢——”
　　按照老爷爷的指点，易英梅、匡志娣母女俩来到了覃财势的家门前。她们一看啊，院门上锁了。匡志娣说：“看来都下地干活去了。咱们还得问问，他们到哪块地干活去了。”
　　匡志娣正和易英梅说话，就见一位老大妈从旁边院子里出来，问道：“你们是来找覃财势的吗？”
　　匡志娣答道：“是的是的。大妈啊，想必他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我们要跟您问问，他们到哪块地干活去了啊？”
　　老大妈就是覃财势家的邻居和大妈。和大妈说：“在村南第三号玉米地施肥呢。不远。这样吧，我也没什么事，我就领着你们去吧——”
　　匡志娣说：“还是我们自己去吧。就不再麻烦您了。”
　　和大妈说：“不麻烦的！我没什么事的。我就带着你们去找他们。走吧，也就二里多地——”
　　易英梅、匡志娣跟着和大妈就离开了村子，往村南外玉米地走去。
　　和大妈人爱说话，她自我介绍说：“我本人叫宣德琴，我老伴叫和任青，村里人都喊我和大妈。你们就叫我和大妈好了。我们家和覃财势家是多少年的邻居了。想必你们两家是亲戚了？”
　　匡志娣说：“和大妈！您好！我也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女儿，学名叫易英梅。我丈夫姓易，叫易天棣。我本人叫匡志娣。跟和大妈您说，我们和覃财势家没有亲戚。我们是找他们给做个证明——”
　　和大妈一听做个证明四个字，觉得很严肃了。肯定是有事了，肯定还不是什么好事。和大妈问道：“你们在镇里，覃财势在我们昶家围子村，你们找覃财势做什么证明啊？”
　　匡志娣看了看易英梅，说：“和大妈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啊！我这个女儿是中学生，当过红卫兵，红卫兵，您老应该知道的——”
　　和大妈笑道：“知道知道的，就是到处抄人家到处打砸抢的带着红袖标的中学生呗！我们都知道的——”
　　易英梅满脸害臊臊得通红通红的。低着头不言语。
　　匡志娣说：“我们的女儿这会知道自个错了。前些日子里，我女儿跟着红卫兵头头造反革命抄家，犯了错误，私下里匿下了人家一块手表。这不，我们昨天就去公社卫生院，给那个叫锪石奇的医生还手表。锪医生不要，没办法啊，我女儿就把那块手表放在了锪医生的诊疗桌上，也没跟锪医生说一声，就走了。当时你们村的覃财势和他的妻子昶本珍带着他们的儿子覃大壮看病，锪医生正在给躺在病床上的覃大壮做全面检查。我女儿往锪医生诊疗桌上放手表的时候，只有覃财势一个人亲眼看见了。这不嘛，我女儿不想再跟着红卫兵瞎胡折腾了，想在家里自学文化课本。咱们公社革命委员会什副主任推荐说，锪医生数理化英语什么课程都会，建议英梅拜锪医生为师。我们这不是今天大早晨的就到卫生院，找见了锪医生，我们还没提拜师的事呢。锪医生以为我们又给他送手表来了，就断然说，他坚决不要了。我们就纳闷了，奇怪了，锪医生怎么这样说话啊？英梅明明已经把手表放到你锪医生的诊疗桌上了嘛，怎么能这样说话啊？英梅的爸爸和我们一道去的公社卫生院。一听锪医生那么说话，就急眼了，认为英梅孩子不好！本来要把手表还给人家，怎么又匿下了呢？把英梅好顿大骂！我也埋怨了英梅一通。英梅向我们保证，把手表放在了锪医生的诊疗桌上了。你们村的覃财势看得真真的啊！这不，我们就来找覃财势做个证明。证明他亲眼看见了英梅把手表放到了锪医生的诊疗桌上了。”
　　和大妈听完了匡志娣的叙述，心里“咯噔”一下子，得了得了！心想着，覃财势的老毛病又犯了啊。和大妈紧走了两步，问易英梅道：“英梅闺女，你保证把那块手表放在锪医生诊疗桌上了？锪医生，还有覃财势的老婆昶本珍都没看见吗？”
　　易英梅苦苦地说：“和大妈啊！我保证！我向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保证，我把锪医生的那块瑞士牌手表放在了锪医生的诊疗桌上了。我保证，我向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只有覃财势看得真真的，锪医生正在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给覃大壮检查病情，昶本珍毫不走神地关注着锪医生给她儿子做检查。和大妈！请您相信我！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真的把那块手表放在了锪医生的诊疗桌上了。”
　　“大妈相信你啊！”和大妈跟着匡志娣、易英梅往玉米地的方向走着。和大妈跟易英梅、匡志娣说，“英梅是个好闺女！我绝对相信。可锪医生又眼睁睁地没收到手表。这事我算是明白了，彻底地明白了啊。一准是那个覃财势的老毛病又犯了啊。那块手表啊，十成有九成是落在了覃财势的手里了啊——”
　　“这怎么可能啊？”匡志娣说，“覃财势怎么可能拿了那块手表啊？不能够的！还是锪医生做人不地道，不要忘了他可是个大右派啊！一定是锪医生把表收起来了，又向我们做那种不尽人意的表白。真是很不像话的。我们要把覃财势请到卫生院，当面指正锪医生，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真是的！”
　　“也许是你错了！”和大妈说，“既然什副主任能向你们推荐锪医生给英梅作辅导老师，那就足以证明，锪医生是一个好人！是不能够怀疑锪医生的人品的！既然英梅已经把手表放在了诊室的桌子上，锪医生又没收到，这问题很明显了。我跟你们娘俩讲，你们不了解覃财势的做人本质。既然事情赶到这儿了，我也就明讲了吧。覃财势在我们昶家围子村，爱贪占小便宜，小偷小摸那早就出了名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没谁不知道的。还好，他媳妇可是个好人！那人为人处世地道啊！去年他媳妇昶本珍用离婚来威胁他，警告他啊，要是再有小拿小摸贪小便宜的事发生，昶本珍就立即和他离婚！你们也别说，自打昶本珍这么的整治他以后啊，在村里头，他还真的就没再犯这毛病了。这次啊，一定是他在卫生院里，见财眼开了，看到了那块手表，老毛病又犯了，私下里拿了那块手表。我敢保证，八九不离十啊，就是他干下的勾当。这回算是找到正根儿了。匡志娣同志，易英梅同学，你们听我的，这不就要到玉米地了吗？得了，你们就在这防风林里等着，我把这件事给你们办了吧。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就是了！哪也不要走动啊！我进地里找他覃财势说话就是了。”
　　易英梅、匡志娣听了和大妈的话，就站在玉米地西面的一片防风林里。耐心地等待着和大妈回来——
　　和大妈越过防风林，走进了玉米地。玉米地里，社员们正在给玉米苗施化肥。覃财势挎着个筐，正在地中间，一把一把地扬撒着肥料。见邻居和大妈走过来了。他把化肥筐放在了垄沟里，迎上前去，问道：“和大妈，我家孩子又有事了？怎么地？”
　　和大妈笑道：“覃财势啊！你家孩子们倒是都没什么事的！玩得很欢实的！你可知道，你摊上大事了啊——”
　　覃财势脸面一下子就变成紫红色了，心虚地问道：“我摊上什么大事了啊？和大妈啊，您可不要吓唬我啊，我胆小啊！”
　　和大妈一下子把脸拉了下来，十分严肃地说：“你这会真是摊上大事了！可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捎点拿点的问题了！你犯了大案了！你自己不知道吗？啊？你还装什么啊？公社革命委员会管治安的副主任带着四个民兵，在村子里等着呢——看样，你这回做的可是一件大案啊！那一块外国进口表，那得值多少钱啊？那得判多少年啊？啊？你心思心思吧！这可不是你偷个萝卜拿棵大葱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更不是一个鸡蛋两个鸡蛋那么便宜了——”
　　听和大妈一提手表，覃财势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覃财势爱贪占小便宜不假，可胆子很小，禁不住一点吓唬。再加上和大妈说公社革命委员会治安副主任带人到了村里，正等着他呢。他可真的被吓坏了。他“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玉米地里，膝下压倒了好几棵玉米苗。他说：“和大妈啊！咱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您可得救救我啊！您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大壮他妈妈啊！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那算彻底地完了，她是肯定地要跟我离婚了！和大妈，我跟您坦白跟您交代，您跟公社来的干部给我说说情好吗？我把那块手表还给锪医生，还不行吗？和大妈，您就是我妈妈，你就是我的亲奶奶！还不行吗？”
　　和大妈笑道：“瞧你这副德行！快站起来吧！你不怕丢人啊！快起来！别让人看出来！”
　　覃财势嘚嘚瑟瑟地站了起来。
　　和大妈道：“我问你，手表现在在哪里呢？”
　　覃财势说：“这手表一定很贵重很值钱的，我一直放在我的口袋里——”覃财势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那块手表，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和大妈。“就是这块手表。是一个学生闺女放在锪医生桌子上的，放完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趁着锪医生给我儿子看病查体摁压肚子的时候，便把这块手表装进了我的衣袋里。还真是的，锪医生还有大壮他妈妈，谁也不知道的啊！和大妈！这算不算我坦白交代啊！坦白从宽啊，抗拒从严啊。我是主动坦白地不是吗？和大妈啊，您是咱们村子里的老治保主任了，我，你还不了解吗？胆子比针鼻儿还小啊！您给我说说情吧！我再也不敢了！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大壮他妈妈啊！和大妈，您把手表转交给革命委员会的干部们，您瞎说几句，就说我在卫生院捡的还不行吗？我就不去见公社的干部们了！和大妈！求您了！我给您叩头了还不行吗——”
　　覃财势这就要跪下给和大妈叩头。和大妈赶紧地拦住覃财势，严肃地说：“这事很严重！算你小子聪明，主动地把手表拿出来了！嗯！行啊！看在咱们这么多年邻居的份上，我就不领你去见公社大干部了！不过，还是要把这事跟昶本珍说说清楚的——”
　　“何大妈，我的亲妈啊！”覃财势“扑通”一下又跪在了和大妈跟前，抱着和大妈的大腿，求饶说，“和大妈，我对天发誓！我永远不再偷摸捎拿了！老天在上，大地在下，我要是再犯这毛病，您就切断我的双手！和大妈！您可万万不能跟我老婆说这事的啊！和大妈，我的亲妈啊！求您了好人做到底吧——”
　　因为各自分了片，覃财势周围的社员都各自撒各自的肥料，距离都不太近，所以覃财势跟和大妈说些什么，谁也没听见，谁也没注意。昶本珍距离覃财势就更远了，在玉米地的最最东边呢。和大妈别看嘴上那么说，要把这事告诉给昶本珍，实际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哪里忍心看着覃财势一家就因为这一块手表散伙了呢！她相信覃财势还是可以教育好的。于是她把覃财势搀扶了起来，说：“只要你保证不再犯了！大妈我就不跟你媳妇说。”
　　覃财势连连说：“和大妈！我保证保证不再犯了啊——”
　　和大妈说：“那好吧！那就这样！你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千万千万不能再犯了！要是再犯，你不仅要离婚，你还要被送进监狱！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绝对的记住了！”覃财势说，“我要是再犯了！不仅砍断我的双手，让我没家离婚让我断子绝孙——”
　　和大妈最后说：“好了！好了！你的态度不错！我一定跟公社干部们说，你是主动坦白主动把手表交出来的！坦白自然从宽了！你好好干活吧！别的就不要瞎想了！你的表现真的很不错的！你放心，这事就算过去了！只要你自己不跟你媳妇说，就行了啊！好了！公社的干部都等着结果呢！我回去了！你快快地干活吧——”和大妈离开了玉米地，稳稳当当地走进了防风树林——
　　“怎么样啊？”匡志娣迎上前来，赶忙地问道，“是覃财势把手表拿去了吗？”
　　和大妈从手绢里把手表拿出来，说：“你们看，是这块手表吧？还真是一块好手表啊！好了！拿回来了！拿回来了——”她把手表递到了匡志娣手上。“好了！好了！一片乌云散了！你们娘俩回去，好好地跟锪医生讲讲。我想啊，锪医生不想把手表收回去，那是真心实意的！现在还在运动中啊！有一个词啊，听年轻人们说的，叫心有余悸。我给你们一个建议吧，把眼光往远里放，看得远远的，等过去了这个岁月，天下太平了，你们再把这手表还给锪医生，到那时候，他就自然会收回去了。”
　　到了村子，和大妈留易英梅、匡志娣吃中午饭。这娘俩说什么也不吃。不吃就不吃吧，和大妈给匡志娣拿上了一篮子鸡蛋，大约四十多个：“这都是我们自己家里养的鸡下的蛋，一般舍不得吃。原本可以到公社供销社换些油盐酱醋，这会也不行了。家里的鸡蛋吃不了的，你们就带回去吧！”
　　匡志娣说：“和大妈！和大妈啊！这可万万使不得的！我们不能拿的！坚决不能带的！”
　　易英梅也说：“和奶奶！谢谢您了！您家里不容易的！这些鸡蛋，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带走的！”
　　“那这样吧！”和大妈说，“锪医生是个好人啊！也曾给我看过病。我理应感谢感谢锪医生的。英梅呢，又要拜锪医生为师。你们就受累，把这筐鸡蛋带给锪医生。他家够苦的啊。好吗？算是我感谢锪医生的礼物，也算是你们请锪医生作辅导老师的见面礼。这样总可以了吧？”
　　匡志娣说：“这样是可以的！但主要是您的心意！我们会跟锪医生讲明白的！好了！那我们就带上了！我们一定转送给锪医生！请和大妈放心！这是您和大妈对锪医生的回报！”
　　易英梅、匡志娣母女二人在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回到了他们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