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三十章

　　大榆树村，也就叫个大榆树村吧！它坐落在一道低矮的山梁上。全村七户人家，五十七口人。行政上隶属于北岔镇公社北岔大队。大榆树村这里被称为北岔大队第十三小队。凰满夷的四姑父凤封贵是十三小队的小队长。
　　凤封贵能和凰飞英成家结婚，那可是巧缘啊！那一年凤封贵刚从朝鲜战场复原回家。为了生活，到了凤凰县县城变卖十几张兽皮。同一天里，凰飞英跟着哥哥凰飞腾也在凤凰县城皮货集上贩卖兽皮。
　　在皮货集市上，他们遇上了一个叫山头青的地头蛇，一个街霸地痞流氓混混！这个叫做山头青的人，四十一岁，是凤凰县里的一大祸害，没人敢惹啊！知道的，走路时远远地看见了之后，那就得远远地躲开了。尤其是在集市上，山头青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欺男霸女啊！强买强卖啊！在当时啊，就是官家人见了他那也要退避三舍的！因为拿山头青实在是没办法。因为山头青的亲娘舅是地区区长，即便是把他送进公安局关起来，那没有几天，也还是要给乖乖地放出来的！
　　凤凰县的兽皮交易集市，在整个地区都是很有规模很有名望的。不要说是四县五乡了，就是临省临市也都有买卖人前来贸易的。凤封贵的家是北岔镇的，来凤凰县赶集那是很平常的事情了。
　　就在这一天的上午十点三十一分，凰飞腾跟妹妹凰飞英正在跟一个热洲商人商谈六张狐狸皮的交易。山头青带着两个流氓地痞站到了他们面前。
　　山头青横道：“你这六张狐狸皮归我了！钱嘛！以后再给！”说着就让两个流氓地痞动手抢货！
　　凰飞腾和妹妹早就知道这个县城里的山头青是个什么货色，更知道他的亲娘舅舅是地区区长。那是万万惹不起的，破财免灾吧！凰飞腾跟热洲那个商人说：“真对不起了！这笔买卖我们不做了！这六张狐狸皮就送给这位大哥了！敬请你谅解！敬请你原谅！再会再会——”
　　这个从遥远的热洲来的商人，那是见多识广的！一看山头青那副样子，就不再言语了！赶紧地把六张狐狸皮递到了山头青及其跟随的手上，连连说：“请笑纳请笑纳！”说完跟着凰飞腾凰飞英就往西面走了——
　　这个时候啊，站在一旁的凤封贵，早就把这一切看了个满眼，听了个真着了！凤封贵年轻啊，十六岁当兵，当兵就打仗，从解放军战士，到赴朝作战的志愿军战士。二十二岁了，才复员回家。在部队里，他练就了一副好本领。当然，军人的正义在他的身上，那早就化成了他的血液！捍卫正义，驱除邪恶！他认为是自己的责任！眼面前的这一幕，叫他痛心啊！都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主人了！怎么？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痞无赖街头恶霸！了得吗？这样的恶霸不加以惩治，加以铲除，何谈人民群众的安居乐业啊！凤封贵个头威猛，形象英俊！在部队上，除了是神枪手之外，还是个练家子，会一些拳脚武功！凤封贵遇事绝不蛮干。他已经问清楚了这个山头青的身世来历背景！心里便更加痛恨眼面前这个街头恶霸了，也对山头青的区长舅舅产生了强烈地憎恶！心想，这哪里是为人民服务的领导啊！分明是是非不分包庇坏人纵容坏人亲属作恶！凤封贵不再多想了，冲着山头青大喊一声：“站住！山头青！把那六张皮子归还给卖主！”说着已经赶到了山头青的面前。山头青拿自个的两只三角眼，白瞪白瞪了凤封贵几眼，张口骂道：“我操你妈的！你是谁啊！识相点！快给我滚开！不然老子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是谁不重要！”凤封贵话语有板有眼一字一顿地说，“赶紧把皮子还给卖家！你听明白了吗？快点——”
　　“哎呀呀喝——”山头青又用两只三角眼扫了扫凤封贵，骂道，“你妈那个巴子的！给你脸你是不要脸啊！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亲娘舅是谁？你小子是活腻味了吧！你妈拉个巴子的一定是个外乡人了！你妈那个巴子的！也是啊，不知者不怪啊！我告诉你啊！我是凤凰县街面上的老大！我亲娘舅舅是地区地委里的第一大官人！是区长！区长葃怀世是我的亲娘舅舅！现在你知道了吧？啊？快滚吧！滚——”
　　“你可知道！”凤封贵说，“现在是新社会！社会主义新社会！人民当家做主人！葃怀世既然是区长，那是应该为人民服务的！不应该是为你这样的街头恶霸地痞流氓撑腰的！山头青！快把皮子还给卖家！我说最后一遍！”
　　“哎呀呀喝！”山头青骂道，“你妈那个巴子的！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不知道你大爷我是谁了啊！山炮！地枪！你们两给我上！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不偿命！有我舅舅葃怀世，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快！山炮！地枪！给我上啊——”
　　山炮和地枪都是绰号。山炮的真名叫兆逸夫，二十三岁，是个典型的二流子，又瘦又高。地枪原名叫麦城汖，十九岁，因小时候玩火药枪，崩瞎了左眼，现在还有一只右眼。父亲是个磨刀匠，母亲是个瘫子，不能劳动。三年前他父亲到外地山河县镪剪子磨刀，跟当地人发生口角，被人活活地打死了。不久后，他那瘫痪的母亲就上吊自杀了。于是麦城汖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流浪者，素来就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于是便自然地成了山头青的打手了。这两个人平日里总是跟着山头青欺男霸女做尽了坏事。这时候，听着山头青喊他们，叫他们殴打眼面前的如此高大强壮的男子汉，两个人便不免心生怕意，从心里往外一下子就都胆怯起来了。山炮兆逸夫举起了双拳，做出了个进攻的架势；麦城汖也举起了双手，不像是进攻倒像是要投降的架势。
　　山头青看着两个帮凶那副熊样，便开口骂道：“我操你们的亲娘的！平日里供你们吃供你们喝的！怎么？这关键时刻怎么就不给老子我做脸啊！快他妈的给我上啊！快上啊——”
　　麦城汖看了看兆逸夫，兆逸夫瞪了一眼麦城汖，喊了一声：“兄弟啊！打呀——”兆逸夫伸起右拳就往凤封贵的胸膛打去。他那瘦骨嶙峋的拳头也就刚刚举起来，只见凤封贵只用右手那么一抓一推，兆逸夫便一个腚墩儿坐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里麦城汖的双手还没派上用场，就被凤封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搪一推，麦城汖便躺倒在了兆逸夫的身边，“唉吆唉吆”地叫唤起来。
　　山头青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吃屎的货！看老子我怎么收拾这个狗日的东西——”他骂着，就把那六张狐狸皮摔在了地上，很像模像样地拉开了架势，朝着凤封贵扑了上来！凤封贵避实就虚，一个扫堂腿，跟着便是鹞鹰扑鸡，两招既出，山头青便趴在了就地上。凤封贵右脚狠狠地蹋在山头青的背上，双手把山头青的右臂扭到肩头，又用力往下摁压！只疼得山头青“哎呀妈呀”地乱叫起来。凤封贵摁压一下，问上一句：“你还敢在这街面上称王称霸吗？”
　　山头青龇牙咧嘴地如同一头待杀的肉猪般地喊着：“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凤封贵摁压着山头青的肩头，问道：“那六张狐狸皮，你还不还给卖家啊？”
　　山头青疼得直流眼泪，嚎叫着：“我还啊！我还——我还——”
　　凤封贵又狠狠地摁压了一下山头青的膀子，喝道：“你回去转告你那个当区长的亲娘舅葃怀世！你就说，有一个从朝鲜战场上回国的志愿军战士，叫凤封贵！家在北岔镇大榆树村！你就说，凤封贵敬告他葃怀世！胆敢再纵容恶霸流氓做坏事横行乡里！凤封贵就要到省里到北京揭发告状！就建议省里把他立刻拿下法办！山头青！你记住了吗？”
　　“我，我记住了——”山头青哭叫着，“这位凤大爷！饶了我吧！我一定告诉！一定告诉！凤大爷啊！饶了我吧——”
　　“饶你？”凤封贵用手把山头青拽了起来，说道，“我饶你可以啊！我得把你送进公安局。你早就应该受到法办了——”
　　“用不着啊！用不着的！”山头青说，“你送我到公安局，白费劲的！过不了两天，他们就会把我放了的！”
　　“你先等着！”凤封贵冲着围观群众中的凰飞腾、凰飞英说：“你们赶紧地把这六张狐狸皮收好了！我现在就扭送这个坏家伙去县公安局！我要讨个说法的！”
　　凰飞腾、凰飞英早就看出来了，眼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个英雄啊！是个见义勇为的大英雄啊！凰飞英说：“哥哥！咱们一块跟这位凤英雄去公安局！咱们可是证人啊！这个山头青整个的就是一个强盗啊！凤英雄说的在理！葃怀世区长要是再给他这个外甥做后台，那咱们就连合起来，到省城告他到北京告他！解放了！新社会了！当干部的不能是坏人的保护伞了！走！哥哥！走啊！乡亲们！咱们跟着这位凤英雄一块去县公安局——”
　　凰飞腾收起了那本来就是自己的六张狐狸皮，带上妹妹凰飞英，还有集市上的很多很多觉悟起来的群众，跟着凤封贵，押着山头青、兆逸夫、麦城汖，一块到了凤凰县公安局——
　　公安局办公的地方是平房。院子很大很大的。凤封贵让凰飞腾、凰飞英以及众多的群众，都等在院子里。他跟大家说：“我先进去找局长，我要亲手把这伙作恶多端的街霸流氓交到局长的手上。我要代表咱们所有的群众，跟局长讨个说法。假如局长真的就把这一小撮坏东西放了。那我们就要跟局长好好地理论理论了！我们既要当场问问他，为什么要放掉这些个坏蛋？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那我们今天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啊？”
　　凰飞英、凰飞腾带头喊道：“是！就是这样的——”
　　凤封贵认字，他带着山头青、兆逸夫、麦城汖直接进了局长办公室。当时的局长叫云众囻，四十二岁。其实这个人很是爱憎分明的。他以及公安局里的所有干警，对山头青一伙早就要绳之以法了！可是他们公安局做不了主了。他这个公安局长做不了主了。主管公安政法的副县长晟有利一直充当着山头青们的保护伞。晟有利原来是区长葃怀世的秘书。是葃怀世把晟有利一手提拔成为凤凰县副县长的，说是将来不久就能扶正，当上凤凰县的一把手县长的。葃怀世早就答应了晟有利了，县长，肯定能当上的，还要争取兼任县委第一书记！晟有利那当然是要感恩戴德了！就冲着这一点，他也绝对绝对地不能让葃怀世的大姐姐的大儿子山头青在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上受一点委屈的啊！所以啊！每当山头青在街面上干了坏事，被公安局抓起来的时候，他就要下指示，下命令，让公安局放了山头青。实际上，在晟有利没当副县长的时候，山头青也仅仅是个街面上的一个小小的无赖小小的混混罢了，还不敢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强抢财务，顶多的也就是到酒馆饭店吃完饭赖账不给钱而已。可自打晟有利当上了凤凰县的副县长，这个山头青可算是找到了靠山，恶行愈演愈烈！他懂得啊，县官不如现管啊！亲娘舅是个做官的，是个做大官的，可不在自己生活的地界，八竿子都打不到啊，离得太远！晟有利是谁啊，那是俺亲娘舅的亲信！他晟有利凭啥当上凤凰县的副县长的啊？那还不是凭俺亲娘舅的关系嘛！真是的！他晟有利敢不给我撑腰啊？他要是敢不给我撑腰，那我可就要到地委告你晟有利副县长的黑状了！我要在我的亲娘舅跟前把你说得个家雀去了头，说得你啊啥鸟都不是了啊！得了！就这，山头青还真的就把晟有利这个堂堂的副县长给降服住了！山头青在凤凰县自以为有了晟有利这个靠山，那可真就是无恶不作了！
　　进了公安局局长办公室。云局长一看，得了，山头青又惹事了！
　　凤封贵说：“不用问了！你就是云局长了！云局长！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从外县北岔镇到这儿赶集的农民！我是复员军人，我叫凤封贵。今天给你添麻烦来了！我给你押送来的这三个人，想必你早就熟悉的！他们的恶行，你也一定了如指掌的！今天这个叫做山头青的街霸，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别人的六张狐狸皮。还当众叫号，说他的亲娘舅是地委区长！今天，我倒要看看，看看你们这个执法机关，到底能不能管。云局长，你看怎么办啊？”
　　云局长脸有些发红，显然是感到害臊，因为被凤封贵揭了短了。干脆，索性把事情的真相解释给这个外乡人。他跟山头青、邵逸夫、麦城汖三个人说：“你们老实在这待着啊！我去去就回来！”转过头来，他跟凤封贵说，“咱们到隔壁，我跟你说说具体的情况！”
　　凤封贵跟着云局长到了隔壁办公室。云局长说：“凤封贵同志，你是外乡人，你还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对于山头青这几个罪人，我们也真是很无奈的。我们有个副县长，叫晟有利，是主管公安政法口的副县长。晟有利副县长跟葃怀世区长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抓了山头青，前脚抓进来，后脚晟有利副县长就派人来，命令我们放人！我们也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对不对啊！所以啊，请你理解就是了！”
　　“原来不是公安口的事情啊！”凤封贵说，“你们有你们的难处！看来这根子还在上面啊！这样吧！请你相信我！我请求你，给我派三名警察，我不回家了，我要亲自把山头青等三个坏家伙，送到区里送到地委！送交到葃怀世面前！我倒要看看他到底管不管！我就不相信，这新社会了，还治不了山头青这样的地痞流氓了！怎么样？云局长！我是个老兵！我不给你出难题了！就答应我的要求！一切的差旅费都由我来出好了！”
　　云局长想了想，认为今天可遇见了为民除害的英雄了。于是立马答应，派了三名年轻的警察，派了一辆吉普车，让凤封贵当主角，跟着公安战士一起，把山头青、兆逸夫、麦城汖押送到了地委所在地。一到地委，他们就把这三个坏蛋送到了葃怀世的办公室。
　　凤封贵义正辞严，当着葃怀世的面，揭露了凤凰县副县长晟有利为山头青们充当保护伞的不法行径！凤封贵质问葃怀世：“难道我们的新社会还允许山头青这样的街霸流氓地痞横行乡里吗？难道就不应该法办了山头青这样的罪人吗？我以一个老兵的身份，以一个党员的名义，向你，也就是我们的区长提出，山头青是你的亲外甥！但他犯了国法！他就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
　　“对对对啊！”葃怀世说，“我这个大外甥，从小就被我老姐姐惯坏了！他的事，我听说过一点。可具体的他坏到了这个程度，我还真的不了解！凤凰县的副县长晟有利，他是有私心啊！他以为是我提拔了他当上了凤凰县的副县长，他就用这样的办法来报答我！晟有利真是大错特错了！凤封贵同志！你不愧为是一个老兵！不愧为是个党员！你很有正义感！对于我这个外甥，还有他这两个帮凶。我的意见是，坚决按照国家法律办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该关几年就关几年！”葃怀世跟几个公安战士说：“你们把山头青们押回凤凰县！跟公检法各部门研究！依法办事绝不留情！还有凤凰县副县长晟有利，你们放心，我马上就派组织部门的干部去调查核实！如果问题属实！对晟有利，当然也是依法办事的！法不容情的——”
　　就这样，凤凰县公安局的战士，把山头青和他的两个帮凶又都押回到了凤凰县。按照地委区长葃怀世的指示，凤凰县公检法三部门联合执法，山头青及其同伙帮凶都被及时地关进了监狱。山头青罪行严重，被判了十一年零六个月的徒刑。那个晟有利副县长被就地免职，到县城机械修造厂当收发员去了。
　　自这事以后，凰飞英心里就有了凤封贵。于是凰飞英、凤封贵就发展了两个人的关系，于是凰飞英就嫁到了北岔镇大榆树村，成了凤封贵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