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二十九章

　　没错的！章程路副县长猜得一点也不错的！凰满夷把管书记、王县长安排妥当了之后，便在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十一点回到了县一中。在回县城一中之前，他回了一趟凰舞凤镇。真让他高兴万分啊！爹爹凰飞腾什么事也没有啊！小学校里有那么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当然都是调皮捣蛋的了，倒是写了几张大字报，贴到了学校的东墙上。也就那么一天的工夫，一场雨下过去了，那几张歪歪斜斜的大字报，就被风吹雨淋下去了。就此以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凰舞凤镇一切的一切都太平如初！这里的人们，安安稳稳地过着舒心日子，仿佛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跟这里没什么关系似的。人们该下田劳动，还是下田劳动。该谈笑风生依旧还是说说笑笑。凰舞凤镇的民风啊，还就是淳朴啊！这让凰满夷就心平气和了！
　　梁国庆向凰满夷述说了矛达旦一伙人围攻县委大院的事情。详细地讲述了他们如何救出了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卓世梅。讲述了他们怎样揭露了矛达旦等几个坏头头的老底儿，最后跟郑山林、灏正义两位副县长一道，把矛达旦等五人送进了县里的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劳动改造大队。梁国庆说：“从现在看来，咱们县里还是很安稳的。矛达旦的造反组织自行解散了。据了解，还有那么三五个，但规模都是很小的，小团体里的人也都很少的。据听说，纺织厂那个造反团体在现在看来，是最大的了，一共九十多人。他们的团体叫红色纺织工人造反团。我做了一个具体的了解，这个团体的头头叫羊觉青，可能是姓名的谐音吧，工人们都管他叫羊绝情！三十九岁，是一个车间副主任。要说咱们凤凰县这家纺织厂，在咱们这个地区算是最大的一家了。厂里四百多工人，只有九十多个工人跟着这个羊觉青造反。不过还好，羊觉青没把他的造反团和矛达旦搅合在一起。他们没到县委揪斗干部，只是在本厂，把书记厂长斗争了那么几回，开了三次批斗会。最近没什么太大的动静了。工厂也一直没停工。这让人很纳闷的，也很欣慰的。羊觉青以后会不会干出别的什么造反的事情，到现在还没人知道。”
　　一个叫兴万海的高二的男生，说：“满夷啊，我有个消息，得跟你说说的。我老姨在省城理工大学读大二。我老姨家是水龙山镇的，嗨，就是我姥姥姥爷家住在水龙山镇。我老姨从省城回来先到的我们家，之后才回水龙山镇了。我老姨为什么回来啊？因为她们大学早就停了课了！她没参加任何造反组织。她跟我妈讲了，说是他们理工大学要组织近千人的造反大军，要来咱们凤凰县，把县政府的大权夺回到什么无产阶级手中。至于什么时候来，没准儿。反正是肯定要来的。我爸在家里说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的！理工大学组织的造反团来咱们县里，那肯定是咱们县里有人到省城煽动的。我爸爸猜想，大概是县委机关里的什么人到省城里搬弄的是非。据说是组织部部长璀民贵早就到省城去了，大家都那么猜想的！反正是无风不起浪的！咱们县啊，想消停，那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这个信息很重要！”凰满夷说，“很明显，肯定是县委机关里的干部去省城了。而且是一心一意要夺权的干部。很可能就是那个璀民贵部长啊！不管是谁吧。反正咱们县里那也是绝对安定不了的了。咱们能做什么啊？该保护的干部，咱们给保护起来就是了。只要省城理工大学的造反团，别再到咱们学校里瞎折腾就成了！再等等看看吧！我想好了，只要咱们校长书记不受冲击，能够安全渡过难关，就行。别的咱们是左右不了的。咱们这些日子，还不能离开学校。等省城理工大学的造反团来这造反之后，咱们看看怎么发展，之后再决定留不留学校了。”
　　梁国庆说：“没错的！没什么事了！也不上课了。咱们也只能各回各的家，干点咱们自己该干的事情了。”
　　深得新校长还真是每天坚持到校。看看报纸，看看杂志。听听广播什么的。打发着这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的日子。学校的其他领导，还有教师们，就不太像深校长这样的坚持到校上班了，有时候你来，有时候他就不来。因为的的确确无事可干的。
　　凰满夷和他的住校的同学们那是天天坚守在学校里，实际还真就是在护校！不住宿的学生，就不常来了。有的到校到操场上打打球，过一会半会的，也就回家了。
　　五月二十八日上午九点多。主管教育卫生工作的副县长章程路骑着辆自行车到了第一中学。他进了深校长的办公室。
　　深校长苦着一副脸色，问道：“我们的章副县长啊！我们什么时候能正常上课啊？”
　　“没日子了！”章程路苦笑着说，“你是明知故问啊！你不是每天都看报纸看杂志听广播吗？这形势，你还看不出来吗？”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啊！”深得新说，“咱们凤凰县，那个最大的造反团体，不是都自行解散了吗？那几个坏头头，不也被送进了劳改大队了吗？咱们这儿已经太平了啊！”
　　“我的深校长啊！”章程路说，“看来你还真的不知道实质！我跟你说，这世界上的事物，没有孤立存在的。都是互相联系的！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你应该明白的。你根本不知道，咱们县委组织部部长璀民贵去省城搬大兵去了！省城理工大学的造反团，将近一千人啊，马上就要到咱们凤凰县来了！这消息啊，还是我弟弟告诉我的。我弟弟在省城理工大学念大三，他不愿意参加红卫兵组织，就跑回来当什么逍遥派了！一开始啊，我们还不知道是咱们县里人去省城找的！昨天下午，我才听副部长卓世梅跟我讲的。她说，璀民贵部长到省城去了好多天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去了。这不昨天回来了。一回来，就让卓副部长牵头组织机关革命造反团。说是要紧密配合从省城来帮助咱们造反革命的红卫兵小将们，把凤凰县的党政大全，一股脑儿地彻底地夺回到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手中！要打倒县里的所有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要推翻县政府，建立革命委员会！卓世梅不敢不听璀民贵的，于是就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的串联动员，动员串联。得了，除了自封的县长郑山林，自封的县委书记灏正义，还有我，这个被他俩封的常务副县长副书记之外，县里所有的干部都被卓世梅组织起来了，还起了个很响亮的名号，叫声震九霄红色革命造反团！昨天晚上开了誓师大会！就等着省城理工大学的造反团来了。老深同志啊，你想想看，咱们凤凰县还能避开这苦难一劫吗？避免不了了！老深啊，可叹那个自命不凡的郑县长，那个踌躇满志的灏书记，还不知道马上就要倒大霉了！马上就要被人家夺权了！老深啊！我来你这儿，是想跟你打听一个学生——”
　　“都这份儿了！”深得新说，“你还能关心学生！章副县长，你问哪一个学生啊？”
　　“就是一中的学生会主席凰满夷！”章程路问道，“这个凰满夷还在学校吗？”
　　“在啊！在啊！”深得新说，“他一直带领着高中部的学生，保护着我们的学校啊！章副县长，你找凰满夷有什么事啊？”
　　“我啊！”章程路很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老深啊，我问你，你知道咱们的管书记、王县长都到哪里去了啊？”
　　“这我可不知道！”深得新说 ，“两位县委的主要领导，说是已经失踪不少日子了啊！怎么？你不是怀疑管书记、王县长的失踪跟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凰满夷有关系吧？”
　　“算你猜对了！”章程路说，“我推测，是凰满夷把两位县委主要领导保护起来了。”
　　“这事也是可能的！”深得新笑道，“十有八九啊，还就是凰满夷把管元民、王昶友保护起来了。他这是为全县人民做好事啊！”
　　“所以啊！”章程路说，“眼看着我也要倒霉了！按说呢，即便是省城理工大学造反团的红卫兵们来了，他们伙同璀民贵的县委机关造反团夺权，也是夺不到我头上来的！可是所谓的郑县长、灏书记，非得给我封个什么常务副县长副书记！这不就在人家夺权之列了吗？所以啊，我就来这儿找找凰满夷同学，问问啊，能不能把我也保护起来——”
　　“这个——”深得新心想，好你个章程路副县长啊，你还真好意思啊！人家还没整到你的头上呢，看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好意思啊！深得新说，“章副县长啊，省城的造反团不是还没来吗？县委机关的造反团不也还没造你的反夺你的权吗？你干什么就这样的躲起来了啊？”
　　“你可不知道的！”章程路的脸又变成哭丧的颜色了。“我弟弟说了！那帮红卫兵啊，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稍有不顺，就能把你打死的！他们就是草菅人命啊！人啊，总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不是？要说我也是不怕死的！可不怕死是不怕死，可分怎么个不怕死啊！你说，我要是真正的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跟日本鬼子跟美国鬼子拼个刺刀见红，那死得也值得不是！可你说说，就在这样的和平年代里，白白地让一些不知姓名的无冤无仇的孩子们无缘无故地给打死了！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啊！这值得吗？你不知道啊！我预感到了！就是灏书记、郑县长不封给我常务副县长副书记，我想，我也是好不了的！怎么说啊？我曾经几次三番地得罪了璀民贵部长。我在管书记、王县长那儿检举过他接受贿赂，往县委机关重要部门安插亲信！搞非组织活动！这次啊，璀民贵那是一定一定地要报复我了！老深啊，你说说，一旦他们发起造反夺权进攻，他们夺权，那还不得活活地先要了我的命啊！我是想啊，死在他们手上很不值得啊！所以啊，我才来找凰满夷同学。我请求他，像保护管书记、王县长一样，把我也给保护起来。你说，凰满夷同学会答应吗？”
　　听了章程路副县长的一番解释，深得新觉得章程路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的的确确，一个堂堂的副县长，死在那帮人手里，还真是太不值得了！于是他说：“凰满夷一定会答应的！这位同学很有仁心的！不但有胆而且善行！这样吧！你在这等等，我去找他，把你的情况先跟他讲讲。顺便也是探问探问啊！对吧？章副县长！”
　　“对对对！”章程路说，“依你说的！你先问问。你先问问——”
　　深得新在高一一班教室里找见了凰满夷。凰满夷正在练习毛笔书法，在临摹颜真卿的字帖！见深得新来了，他赶紧地放下毛笔，站了起来，恭敬地问道：“深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啊？你尽管说吧！”
　　深得新看了看边上的同学，说：“跟我走，咱们到外边说说。”
　　凰满夷跟着深得新走出了教室。他们走到了东面操场上一排双杠的右侧，停了下来。深得新说：“凰满夷同学啊！咱们县委又要大难临头了。你应该知道了，县委机关组织部部长璀民贵和副部长卓世梅组织了个造反团，要和省城理工大学的红卫兵造反团，里应外合展开夺权斗争了。县委的章程路副县长，就是原来主管教育卫生的副县长，你认识的！很可能就要遭到他们的迫害。我想问问你啊，你们家那地界是个山区，你能不能帮帮章副县长渡渡难关，想个办法找个地界，把他给保护起来啊？”
　　“行！”凰满夷坚定地答应了！“这事我来做！深校长！你转告章副县长，容我想想，我想啊！今天晚上就行动！您问问章副县长，能不能找一辆吉普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要是能有一辆吉普车就太好了！实在找不到吉普车，找一辆马车也行的。马车也找不到，那只好跟我步行到山区乡下了啊！您先问问吧，好吗？”
　　深得新很受感动：“好的！好的！这样吧，章副县长就在我的办公室，我现在就去问问。你在这里等着我啊！”深得新回到了办公室，直截了当地跟章程路说，“章副县长，凰满夷特别果断地答应了你的要求！他让我问问你，能找到吉普车吗？没有吉普车，马车也行的！马车也找不到，那就只好步行了！他要把你送到山区乡下——”
　　章程路心思了一会，心想啊，用吉普车，用马车，那目标太大了！县委有吉普车，怎么可以用啊？机关食堂里有一辆马车，用来购买蔬菜什么的，那也不能用的！怎么跟食堂讲啊？跟食堂借马车？一个堂堂的副县长，怎么跟人家说啊！想来想去，章程路决定说：“不行的！吉普车不能坐的！马车，更不能坐了！深校长，你跟他说，我能吃苦的！什么时间，在哪里找见他，我跟他步行去山区去乡下——”
　　深得新赶忙到双杠场地，跟凰满夷说：“章副县长说了，吉普车有，但目标太大，绝对地不能坐！马车，机关食堂也有，但也不能坐！他说了，他愿意跟你一道步行去山区去乡下！”
　　凰满夷说：“那好吧！深校长，您告诉他，今晚八点半，在城西柳林道长城烧饼店门口汇合！我在那里等章副县长——”
　　当晚八点半，章程路特别准点地赶到了约会地点。章程路书包里装满了干粮，还带了两个军用水壶，当然都装满了水：“章副县长！咱们赶夜路！这就走吧——”
　　凰满夷要把章程路副县长送到凤凰河南岸乌伊岭山区北岔镇大榆树村的四姑姑家里去。这个村子，不属于凤凰县，属于南面的鹤鸣岗县。路程基本都是山路，而且都是小道。行程大约一百九十多里地。从凤凰县县城出发，往西南走，走出十三里丘陵地带，趟过凤凰河，进入北乌伊岭山脉，沿着乌伊岭山脉，途径十三个小山村，两个大一点的镇子。没的说，章程路跟着凰满夷同学，不能说是经历了万水千山千难万险吧，可也真的是很艰难啊！三天后的下午三点二十九分，凰满夷终于把章程路副县长安全地送到了他的四姑姑凰飞英的家中：“章副县长！咱们终于到了！您就在这个小村子里，保你万无一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