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晃儿就入冬了。冬天里倒是没什新鲜事发生，除了李伟整天乐呵呵的，就再没什么让人值得开心的事情了。自打娶了媳妇，就不理我这个哥们了，尤其这几天妮儿就要生了，瞧他整天嘚嘚瑟瑟，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那天，知道李伟有事没来，在做完手里的工作后，我便拿着午饭躲进常铮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吃饭总觉得没意思，索性又和她凑在了一起。还和以前一样我的饭碗总要被她搜刮一番的，似乎我也习惯了，所以我并没有在意，就在我们为了盘子里一块黄豆大小的肉而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一愣神的工夫肉就没了，还得起来给她当小差。
　　“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刚接起电话就听见李伟在电话那头“叽里咕噜”地喊着。
　　“这都什么呀，你慢点说？”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妮儿她生了、生了，俩大胖小子呢。”李伟兴奋地跟什么似的。
　　“俩！哈哈真的？我说你小子这也忒能干了。你等着，我就来——哎哎哎你别吃了。”我放下电话就拉着常铮往出走。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常铮在一旁问道。
　　“妮儿她生了，俩大胖小子呢。”我兴奋地抓住了常铮的肩膀。
　　“真的？那快呀。”一听到这消息，她也兴奋得跟什么似的，随后我们就一溜烟儿地跑到了医院。
　　“我说你们可算来了，我、我、我这可怎么养啊我。”此时的李伟正抱着那俩崽子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呢。
　　“瞅你那傻样儿，有什么不好养的，给我——”没想到常铮会那么喜欢小孩子，从李伟手中接过来一个又换了一个，说什么也放不下了，那个稀罕劲儿就像是自己生的孩子一样，大概这是女人的天性吧。
　　“就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想要还没有呢。”李伟喜得贵子，打那以后他就像掉进了蜜罐子里，见天的就知道傻乐呵，不过那烦心的事情还在后头呢，今后可有他受的了。那段时间常铮隔三差五的就往妮儿哪里跑，瞧她整天乐呵呵的，身上的戾气荡然无存，这一高兴还做了那俩儿孩子的干妈。满月酒也是在厂里她亲自操办的，也许今年最热闹的事莫过于此了。
　　那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时断时续，一连持续了好几天，那雪片就像是故意被人从天宫里丢下来的，又稠又柔好像是在迎接某个人的到来，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研究新款的呢绒大衣，最近的一段时期那种衣服非常流行，可我们现有的设备根本生产不出来那样高质量的料子，只能从外面进，由于价格昂贵质量都是一般货色。起初生产的那一批大衣销量和口碑都不是很好，厂子面临新的挑战和机遇，正当我们百思而不得其法的时候，一个人却将我们眼前的一切彻底改变了。
　　那天，一场莫名的大雪在午夜悄悄地降临，又在清晨时分截然而止，当我费力的从那层厚厚的白雪中推开工厂大门的时候，一辆豪华的汽车已然停在了门口。愣神的工夫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人，一个女人，正当我思绪翻涌的时候突然那房檐上的一堆积雪突然崩塌了下来，正好砸中了我，我在她面前成了雪人。
　　“你怎么来了？”悸动让我顾不得去追究那场意外，
　　“我来看看北方的雪，顺便也来看看你。”她娇嫩的小脸上涌现出一丝红晕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嘻——怎么不欢迎啊？”那笑正是久违了的。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还没等我想好再说什么的时候，常铮已然出现在了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想想刚才那一次突如其来的雪崩，原来是她一手造成的。
　　接下来的日子，那个叫婉婷的姑娘就总会到厂子这里来找我，起初只是隔三差五的来，后来混的熟了几乎每天都来，看得出婉婷对于服装的热爱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渐渐地她开始对我们所做的指手画脚起来。然而奇怪的是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反感和厌恶，而是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欣赏，甚至厂里有什么大事小情的，别人总会先去请教一下婉婷。喧宾夺主，这对于一向凶巴巴的常铮倒是个不小的打击。
　　一个千金大小姐，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不光是为了看雪那么简单的，更不会为了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人。那天，我正和李伟议论着最近一些奇怪的事情，婉婷又早早地过来找我，可还没顾得跟我说上一句就被常铮叫到了办公室，紧接着我和李伟也跟了过去，隐忍了许久的常铮终于要爆发了。
　　“说说吧，到底来干什么呀？”常铮终于亮出了底牌。
　　“为了生意——也是为了他。”此言一出我一脸的吃惊，和李伟面面相观。原来她是上海一家有着国际品牌的服装公司，为了多项发展想在东北建立自己的工厂，主要是冬季的服装，这跟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藏得可够深的，说吧，什么条件？”在听完婉婷的叙述后，常铮倒也直来直去。
　　“我来注资，但前提是小野花必须纳入本公司，也就是说——”看得出婉婷也是个生意高手。
　　“也就是说我们都得听你的。”婉婷还没说完常铮就一语点破。
　　“也可以这么理解。”她默认了。
　　“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小野花是我的现在是将来也是。”婉婷触及了常铮的底线，这也是我的。
　　“那你把他让给我。”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噗”刚喝到嘴的茶都喷了出去，我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会有如此大的胆量，更不敢相信她会为了我。
　　“不就一臭男人吗，只要他愿意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这儿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她看看我随后愤愤离开。
　　“不是——”我刚想起身拦她，可婉婷又一下子拽住了我，那慌张焦急的神情又让我不得不停止了挣扎。
　　“哥们儿，你多保重，保重啊。”此时幸灾乐祸的李伟也离开了。
　　就这样，婉婷在上天刻意的安排下，走进了我的生活，每每地看见婉婷的笑脸总会有一种熟悉和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这样在婉婷毫不掩饰和避讳下，我们也很快确立了朋友关系，然而有一种爱情它来得迅速也必将走得匆忙。
　　接下来的日子，厂里的事大都交给了常铮和李伟，我和婉婷就只顾着游山玩水，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只是想看见她的微笑和她的影子，所以我从未追究过根源，和这段爱情的本质。
　　虽说婉婷是来考察的，可半个月过去看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只是先期注入了一笔资金，剩下的就再没有提及。由于幸福来得太突然，那些日子我几乎没有理过厂里的任何事情，更没有关心过常铮，甚至都和她也很少见面了。
　　那天，我正和婉婷在街边的一家混沌店里吃混沌，看她这个大家闺秀，对什么都是循规蹈矩，唯独对吃的不会挑剔，就像常文永远也阻挡不住她对美食的贪婪。
　　“你能不能让他们离远点吗？再不也给他们弄两碗婉尝尝。”婷每次出来身边总混跟着两个魁梧的保镖，这总会让我有些不得劲儿。
　　“他们才不会听我的呢，这两个人可都是老家伙的人，我也没办法。”她略有忌讳的小声对我说。
　　“老家伙？我说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这样啊？”对于如此称呼的人我感到好奇。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调皮地说道。
　　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着，和婉婷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是在做梦，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也不可能在一起，更不会有什么结果；可那种熟悉的感觉总会让我流连其中不能自拔，我承认那里有常文的影子也有我的渴望，所以我沉沦其中。
　　那天，当我沉寂在美好的梦境里时，李伟突然来电话，说厂里出大事了再问什么他就再没说什么，只是隐约听见常铮在里面大吼大叫的，想必真出什么事情了吧，就赶紧起来回厂子去了，一进到办公室里就见常铮和婉婷正争得面红耳赤的。
　　“怎么了这是。”没想到婉婷会自己来厂子。
　　“你问她——”常铮怒气冲冲地把一张报纸拍到了我的面前。
　　“这怎么回事啊？”我看过报纸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三天前婉婷作为上海公司的首席代表已然和另一家更具规模的服装大公司签约了，对于我们完全蒙在鼓里，难怪常铮那么生气。
　　“不错，我是骗了你们，可你们也清楚，你们的厂子连三流的都算不上，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项目投给你们，你想的也简单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有涵养连撒谎都是很有哲理的。
　　“不是都商量好了吗？”对于婉婷的欺骗我也感到震惊。
　　“对不起，我——”她抓着我的手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我什么呀？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他。一见钟情的我见多了，像你这样倒贴的还真是世间罕有啊，能从上海跟到这来够痴情的呀——还有你，你瞧瞧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可是名门闺秀、大户人家的千金，正儿八经的cio，身价十几个亿，就你那怂样你哪点能配得上人家啊？别做梦了。”常铮的一番话让我无言以对。
　　“那你能吗？”婉婷也涨红了脸和她针锋相对。
　　“我、我有什么好的？”常铮看了看我，随即大家下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大概是婉婷第一次跟人家吵架吧，自那天以后她再没来厂里，也不再来找我，甚至连一点音讯也没有，无事可做的我又回到了厂子，可气头上的常铮怎么也不待见我。因为婉婷的毁约，厂里的人大都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我自然也成了罪魁祸首成了过街老鼠，唯一支持我的铁哥们儿也因为自己的那两个小崽子没时间搭理我。
　　生活好像就是这样的混乱，没人会预知风雨，然而它们早已在天空里聚集，只是我无法预知它来时的方向。
　　那天，当我正无事可做的在外面抽着烟，突然有一伙人将我掳上了车。当迷迷糊糊的醒来时，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头正坐在我的面前，他似乎在和别人议论着什么，这屋子颇为豪华，想必是什么酒店别墅之类的地方吧，总之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像，确实像他。”那个老头对着我品头论足想买菜一样，这让我很是懊恼。
　　“像你大爷，我——”被人无缘无故的弄到这么个地方，搁谁也会怨气冲天的。不过还没等我有一丝的反抗，就被身后的那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死死地按在了沙发上。
　　“呦！醒了，看不出还是个倔脾气。”那老头还挺幽默的，并没有因为我的粗鲁而动气，看样子是个明事理却又大度的人。
　　“你们把我弄这来想干什么呀？”我迫切的想知道在我身上将要发生什么。
　　“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把婉婷怎么了？”一提到婉婷，他立时变得严肃而又谨慎起来。
　　“我把她睡了。”我是故意刺激他一下，看他之后有什么反应。
　　“怎么可能，呵呵呵——你这臭小子。”老人家犹豫了一会，随后做出了反应。
　　“嘿嘿嘿，是不可能，不过您到底是她什么人呢？”虽说那几个保镖都是阴森森的，可看得出他却是一个和善而不失威严的人，想必和婉婷也有着紧密的关系吧。
　　“你说呢？”他意有所指。
　　“您该不会是那个老家伙吧？”我试探性的问道，随后小心翼翼的凑到了他的身旁，他没阻拦也没有拒绝。
　　“呵呵——这个傻孩子连这个也告诉你了？”他并不介意我这么无理，因为跟他比起来我这是最轻的了。
　　“没有，我猜的。”
　　“平时在家里头就我们爷俩，没意思，记得小时候我把她惹毛了。唉！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她就在不叫我爸了，老家伙，这一叫就是十几年反而习惯了。”老头沉寂在美好的回忆里，看得出婉婷在他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和老头聊着聊着竟有些投缘。
　　“是她欺骗了我们，所以——”我把婉婷受委屈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就你们那几台破机器，三四十个人也叫厂，亏你还在为那个疯女人说好话。”老头子似乎一早就把我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她也没说什么呀，再说了那也是我的厂子，您白手起家的时候那厂子想必也不会比我们的大多少吧。”我据理力争。
　　“哼！——你知道婉婷为什么会看上你吗？”他看看我随后话锋一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到现在还云里雾里的呢，哪有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想着做朋友的。
　　“这是她在美留学时交的男朋友后来分开了，那是她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我本该阻止的，可婉婷的脾气我最了解，认死理。我原以为多给他一些物质上的来满足他，希望他能对婉婷好，可最后他还是欺骗了她，到现在她还蒙在鼓里。这次她看上了你，就因为——”突然他从怀里掏出来几张相片，相片上的人和我却有几分神似
　　“就因为我长得像，怪不得——那您就不怕我也骗您，您那么有钱就不怕我把你这牢底坐穿？”我深深体会到了婉婷的痛苦，也深知作为一位父亲的心情。
　　“给你一个经理先干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他还真不是一般人。
　　“我不会去的，我在厂里那也是经理，我和她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我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和婉婷在一起我也不是为了钱。”
　　“为了女人，而那个女人也很像我的女儿。”他把什么事情都弄得一清二楚，甚至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是的，我不虚伪，也不需要。”
　　“不识抬举，好吧你们可以继续交往一段时间，可以暂时弥补一下受伤的心，把伤害降到最低。但是你绝不能碰她，除非你先搞清楚你想要什么，或许等婉婷搞清楚她想要什么，否则——”这个老家伙还真是喜怒无常。
　　“否则怎样？”
　　“否则你会和那个混蛋一样，也许比他更惨——”他一个眼神那些个保镖上来就把我按住了，随即就把我从窗户恶狠狠地扔了下去。幸好那楼底下是个大泳池不然我可真就一命呜呼了，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婉婷开门进来。
　　“我说你这个老家伙，怎么翻脸不认人呢，啊——”我在楼下向上面喊道。那天，湿漉漉地回到厂子，可所有人对我的消失不闻不问，还真是冷血。
　　“我都让人家给绑架了，你们怎么都跟没事人一样？”我看着常铮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这不没事嘛，说不定哪家千金大小姐要把你金屋藏娇呢，怕什么呀。”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哥们儿有难你怎么也不吭个声啊。”我看看一旁若无其事的李伟。
　　“嗨！我家那两个小崽子还管不过来呢，哪有空搭理你呀，我跟你说我——”李伟竟跟我这打马虎眼。
　　“得得得，我算看出来了，你、还有你，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你——”看他们的样子我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刚出门就听见他们在里面幸灾乐祸的笑起个没完。正心灰意冷的时候婉婷来了，看样子她心情是好多了，
　　“老家伙没把你怎么样吧？”一见到婉婷我整个人都不知怎么好了。
　　“还别说那泳池还真大，要不是我急于逃命，怎么也得在里面多待会儿。”我打趣儿到。
　　“别生气，老家伙那是跟你闹着玩儿呢。”
　　“我知道，其实你爸挺好的，以后别老家伙老家伙的叫，多难听啊。”
　　“嘻嘻好呀。”她笑着答应了。
　　“哎，我就不明白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再普通不过了，为什么呀？咱么俩就见过两次面，上下都不超过十分钟。”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缘分。
　　“因为——”有些事情是她不愿提及的。
　　“就以为我长得像你以前的男朋友？算了过一天是一天吧。”看着蔚蓝的天空下依偎在肩头的婉婷，也许我们追寻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在寻找暂时的依靠，相互弥补内心的空洞和虚无，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