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妮子，来来，到我办公室，有事。”所长挺严肃的，毕竟身边有其他同事在，上下级还是要有区别的。
　　“所长，急不？不急我处理完手头的事，马上过去。”大妮子还在给下属交待着什么。
　　“嗯……好，我等着。”所长不说急，也不说不急，但一句“我等着”，已经说明了一切。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这样嘀咕：如果不是镇长夫人，估计你得等着！所长说完，“腾腾”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所长，啥事？”五分钟后，大妮子敲开了所长办公室的门。
　　“妮子，来来，坐坐。”所长马上是一副笑脸，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这与大庭广众面前的他却是判若两人。
　　“所长，你客气啥，有事说，能办的我肯定帮忙。”大妮子似乎经历惯了这类的场面，她能想到这事是冲着马天柱去的。
　　“哈哈，你这丫头，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让人心里有底。这就是魄力，看来我这个所长也快被你‘拱’掉了，哈哈。”所长年纪大了些，恭维年轻的下属，绝对不会伤到自己的尊严。
　　“所长，瞧你说的，你领导能力这么强，群众基础又这么牢，我可巴不得能在你手下一辈子呢，多舒心呀。”看看镇长夫人说出的话，可比马天柱圆滑得多了。
　　“哎哟哟，你这丫头，可别捧我了。岁数不饶人呀，事业还得你们年轻人来干，有开拓精神，有精力、有办法，哈哈。你看咱马镇长，一接手招商，这就是一个原子弹爆炸，现在咱镇子可是要活了，这就是能力。”所长竖起了大拇指。
　　“我家那口子就是瞎操心，闲不住，就知道干，脑子可不活络。从部队回来，还是那副德性，净得罪人呀。”大妮子叹着气。这正话反说的功夫，也不知道啥时候练的。
　　“哎哟，话可不能这么说，干工作哪能不得罪人的？但马镇长的能力可是有目共睹的。听说马上要开发了，这可是造福全镇人的百年大计呀，到时候咱都住上了楼房，那生活……可真……哈哈。”所长一顿的感叹、一通的畅想。他还有一二年就退休了，赶上好时候了，趁在职有这层关系，得好好利用下。关系是越用才能越有“关系”，才能是相互越来越紧，他是深谙此道。
　　“动静搞的挺大的，就怕虎头蛇尾。以前咱镇不是……算了，那是领导的事，真要成了那所长你和婶子可以上楼享清福了。”绕了一大圈的话，所长还就是觉得这句话最有用，可以抛砖引玉让自己说出真心的想法来。
　　“是呀是呀，所以呀，你打听打听，等真开发了，楼盖起来了，咱买一套，保证公平竞争。这事呀还真就是马镇长主管，一句话的事儿。”所长抿了一口茶，眯着眼睛看着大妮子。
　　大妮子何尝不清楚，所长的话自然是另有一番意思了，哪有不占便宜的道理。公平价去买，还用搭你这份人情？可她摸不准这事马天柱能不能说上话。于是很有策略地说道：“瞧所长说的，这事能帮上我肯定帮，咱这关系咋的也得优惠价吧？可我听说是开发商投资，卖房也是开发商卖，和政府没多大关系吧？”大妮子开始“糊涂”起来，但实质问题却说了出来。
　　“哈哈，妮子，这是表面上的东西。开发商是谁？马镇长的战友，生死兄弟，我听说还是杨老板的救命恩人。再说了，这片土地是谁的？政府的，政府是谁说了算？领导哇！”所长也直击要害，还很有逻辑。
　　“有道理。所长，如果真这样，我保证让你最先搬进楼去。”大妮子替马天柱拍了板。其实她知道，有些事真得绕开丈夫，直接找杨总，或许更管用。
　　“好，妮子，办事就是痛快。你放心，我肯定下去之前，你的事一定搞定。”所长颇为兴奋。
　　可妮子现在真糊涂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啥事所长会给“搞定”。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只有事情成了后，当事人才恍然大悟。当妮子走上所长岗位后，她才知道，这种交换的价值原来还会滞后地显现出来。
　　
　　俗话说的“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也得是早早喜欢在水里泡的鸭子知道。政府开发的事搞的是紧锣密鼓，而那些善于抓机遇、拉关系、看风头的人忙得更是不亦乐乎。在全国都开始经商的淘金、挣钱的浪潮下，经济意识、商品意识，比任何知识都快地给小镇的人洗了脑，也洗精了那些先站在潮头的弄潮儿。于是乎，前期的“铺垫”工作已经悄然展开，绝对的没有“政绩工程”的大张旗鼓，但绝对具有实际效果的扎扎实实。连窘迫的光屁股时的尿尿和泥都可以成为关系网中的一“结”了。
　　马天柱成了焦点中的焦点，核心中的核心，关系网中的“结中结”，所以，他也是格外的忙活。不是他愿意忙碌，而实在是身不由已，关系、面子、责任、后果，一切都落到了饭桌上，礼物中，酒杯里……
　　“柱子哥，你没忘咱小时候，光屁股上你家鱼塘偷鱼吧？嘿嘿，那鱼用火一烤，可真香。如果再偷一次就好了，来，为小时候的光屁股干一杯！”铁蛋已经七分醉，“光屁股”这三字，在饭桌上他提了不下十几回。
　　“我说蛋子，就这点出息？都快奔四十的人了，还老是偷鱼摸虾的，你不嫌丢人呀？”小馒头也喝得晕忽忽的，胀红的脸撇着铁蛋，“想吃鱼，兄弟给你搞儿条，柱子啥身份，咋还能去偷鱼呢？”
　　“你懂个屁，那味道能一样吗？你没听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哈哈，来，整一口。”铁蛋说话粗，已经没法改变了。
　　“我说哥儿个，可别提偷鱼的事，几次差点没挨我爹打。我爹知道鱼塘里的鱼少了，肯定是我领着你们干的，可咱不吱声，他也就装着不知道了。现在想想呀，是老爹的良苦用心呀，就怕孩子饿着。我说铁蛋，哥儿个，挣钱好好孝敬下老爹老妈，当一个孝子，才是真的。来，咱祝老人家都平安健康，干！”马天柱把手中的杯子倒过来，一滴酒沿着杯壁滴落。
　　“唉！孝敬？唉，拿啥孝敬呀，唉……”铁蛋有些伤感，叹着气，操起酒瓶往自己杯里倒酒。
　　“哎哎，行了，铁蛋，少喝点。一说孝敬你就唉声叹气的。咋了？家里有困难了？咱是光屁股的兄弟，有啥话不好说的？”马天柱看着铁蛋这样，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柱哥，你看这别人都能出去挣两钱儿，可我这不行呀。家里老人放不下，只能整个卖猪肉的活计，饿不着就不错了，唉……”铁蛋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是一副委屈的样子，眼睛使劲眨巴两下，似乎还挤出几滴水汪汪的东西来。
　　“铁蛋，你咋这没出息呢？有困难说，咱谁跟谁？”小馒头急着表态了。
　　“对，铁蛋，咱可是好兄弟，我不能看着你不管，有啥困难只要我能帮上，没说的。”马天柱本来就是一个义气之人，借着酒劲和小馒头的话，再一次把自己逼到了前台。
　　铁蛋抹了一把眼睛，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柱子哥，我就是觉得这卖肉啥时候能致富，没钱老娘也过不上好日子，我是琢磨着转转行，搞点挣钱的买卖啥的。”
　　“这还不好说，柱子现在正管这事。现在镇上不是搞开发吗？给你找点活还不容易？是不是柱子。咱们也都借个光，搭个车啥的。”小馒头人小嘴快，又在外混了几年的卖服装生意，脑子灵活着呢。
　　“说，想干点啥？”马天柱不绕这弯子，直盯着铁蛋。
　　“柱哥，咱不是搞建筑嘛，我有个亲戚正好经营建筑材料，什么砖、水泥的，人家还有厂子，如果能给开发商供应上，那可就解决了大问题了，你看……”铁蛋端着酒，瞅着马天柱。
　　“你的材料质量、价格咋样？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不过我可以给你牵个线，搭个桥，用不用人家可要货比三家的。”马天柱也没把握，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能顶多少钱。
　　“成，你只管说句话，其他的我公平竞争，你这就是对兄弟的最大照顾了。来，为我们的共同致富，干了！”铁蛋像被针扎了一下，精神头一下子上来了，满满的一杯酒一口见了底……
　　小馒头一句话不说，抬手就干。他知道，马天柱这句话的份量。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况且马天柱与开发商又是生死战友关系。要说这种关系就值一杯酒钱，没错，它还真是一钱不值；可要说这种关系也值一座金山，那也不过分。这么大的工程，只要笔头子这歪歪点，那洒洒点，就那么稍稍滴几滴的量，就够兄弟几个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