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薄暮散
作品名称:几度流云共飞花 作者:惜暖 发布时间:2017-04-27 13:45:52 字数:3058
镜花水月的境界里,突然找不到了出口,缥缈的美好让人流连忘返,遗失了最初的纯净。
返璞归真好似夙愿,在摇摆不定的欲念里,分崩离析般慢慢远去。灰蒙蒙的阴天里,蕴育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风满楼的瞬间是否会迎来月明星稀的夜晚?
看着客厅里的稳重俊逸的绿色身影,顾衡浅扯动着嘴角,这些年幸好还有他在身边,心会莫名地安静下来。把黑色外套放在衣架上,看着迎面走过来的杨奶奶,“杨奶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
自从六年前,顾衡浅从X国留学回来,顾奶奶与杨奶奶看着工作忙碌日益消瘦的小孙儿,心中自是疼惜,两位老太太商量着,便决定杨奶奶搬出大院来照顾着顾衡浅了。
近几年,他们才搬进顾衡浅精心设计的易园,在昔日女孩幻想中的家里,等着离人的归来。随着杨奶奶年岁的不断增长,顾衡浅总是不放心杨奶奶一个人在偌大的易园中,多次商量着想要在家中为她请一个保姆。
每当这时,杨奶奶总会握着顾衡浅的手,和蔼地笑着,“不用,杨奶奶不习惯有一个陌生人在身边。奶奶现在身体很好,不用担心的.”看着顾衡浅疲惫的脸庞,杨奶奶心疼地拍着他的手,亦知晓他心中的苦楚,“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多抽些时间陪奶奶吃晚饭,可好?”
顾衡浅看着担忧的杨奶奶,笑着应允了下来。两年来,不是特别重要的应酬,顾衡浅几乎每天都会在易园陪着杨奶奶吃晚饭。顾老太太依旧是不太放心,便安排了大院里的一个保姆在这里照顾着。
“我看阿琛那孩子过来了,就和他聊了一会。衡浅,吃饭了吗。”便要往厨房去。
顾衡浅拉住了杨奶奶,“杨奶奶,我吃过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看着站在对面的辛琛,“阿琛,你等我一会。”
杨奶奶摆着手,“不用,你和阿琛聊吧,我自己去房间就可以了。现在也晚了,阿琛啊,你也别回去了,我已经让保姆把客房收拾好了。你们都要早点休息啊,明天早上杨奶奶给你们做生煎。”
辛琛笑着走了过来,抱了抱杨奶奶,“就数杨奶奶最疼我了,好的,您早点休息。”
书房里,辛琛把资料递到顾衡浅的面前,口气略是沉重些,“你还是自己看吧。”
顾衡浅看了眼资料袋,抬头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深沉的辛琛,“是他,对吗?”
辛琛皱着眉头,郑重地点了点头,便走到窗前,黑漆漆的夜空,连稀疏的星星都找寻不到。前尘往事是怎样飘过这座史迹浓厚的城市,那时在国外的他即使日后听过他人简述过,亦不曾详细知晓。
他亦是不舍得经历了那场灾难的人再次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因为他知道在旧事的旋窝中挣扎的人是如何的心碎心痛,又是怎样的天涯相离相思相爱不相见。
而如今,他看着那份资料,红尘往事在眼前飘过时,眼眶依旧是湿润了。
倚在窗前,看着院落里玻璃花房中常开不败的百合。想起八年前,顾衡浅离开顾家时,只身一人,带的只有那一束束盛放的百合,别无其他。
是怎样的落寞与狼狈,现在回想起来,心依旧会有着阵阵疼痛。那个一直以来温润雅致的胸有成竹男人,何时那样狼狈不堪过。
依旧盛放的百合,犹如年少时的女孩,纯净娇美。你的主人已回,或许,不久的明天,这座院落中将恢复昔日的生机。
看着眉头紧锁着,看着资料的顾衡浅,温文尔雅的顾家四少,何时才能重回眼前。他永远忘不了,回国后看到的那副画面。
昔日活灵活现的女孩,像洋娃娃一样毫无生气地呆坐在窗前,好似谁也走不进她的世界。顾衡浅总是坐在轮椅旁,时不时地看着身边的女孩笑着叙说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即使多数情况下没有任何的回应,但那时的顾衡浅却不似这八年来毫无生气,喜怒不知。那时他异常耐心地微笑着,一遍又一遍地教女孩说着自己的名字,“阿浅,阿浅。”
当他向自己诉说女孩可以轻轻呼出“阿浅”时,那份喜笑颜开的俊脸,像个孩子抱着他乱跳,他始终记得。
年少时曾经玩笑着,什么事情可以让温润如玉的少年喜极而跳,而当看着面前欢喜得不能已的男子时,他的眼眶中却溢满了泪水。低着头,他宁愿他一直都是那样的温雅贵胄,而不是经受无情岁月洗礼后的这般欢喜不已。
可,岁月终是辜负了他……
一个人高傲地仰着头,只有他知道他的竹马只是怕眼中的泪会随时滑落,激起世间的风尘淹没了他的坚持与守护。
看似自得地穿梭在时光的每一个荡口中,可这八年来,每每看到他冷峻淡然的模样,心也会跟着扯着疼痛。终究是韶韶时光负了他们,还是他们错失在夺目的岁月中了?
“衡浅,你准备怎么办?”辛琛走到看过资料后一直沉思着的顾衡浅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看着远方朦朦胧胧的灯光,其实他一直都在怀疑那个男人的身份,那份在程易身边的熟悉与默契,那相似的轮廓让他总会产生错觉。
可当真的知晓他的身份时,心中却少了那份悸动,淡然平静,“明天去英国吧,十年未见,我想,他或许也很想看到我吧。”
夜深人静时,看着空荡荡的院落,顾衡浅时常在想,当年决绝着执意要离去的程易,是把自己囚禁在那次意外之中,还是恨着因他而起的祸事。
同时他又有着些许的期许,恨着也好,至少在那深渊中有他陪着她一起挣扎,这样便可以时时骨血相随。不然,在这漫长无情的岁月中,他恐怕早已消失在她的心中,了无踪迹了。
天翻地覆的疼痛十年,向时光借来的两年幸福,终究还是消磨在蹉跎挣扎的八年岁月中了。深夜猛然醒来,耳边总会荡漾在那时的哭吼。
她说,阿浅,我们分手吧。
她说,哥,我们怎么回得去,横着生与死,或许只能一生慢慢泅渡了。
她说,顾衡浅,你是不是还想要我继续疯下去。
可不管隔着怎样的生与死的怨恨,差着怎样尘与土的混沌,他只想是她在这个残忍世界中,一丝可以触摸到的温暖。然而,她却生生地剥离而去,决绝的好似此生不见。
走过风雨,穿过红尘,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里,八年后,他依然只想与她守着一份清宁,几许淡然,平凡度日。
流年的往事里,谁的笑声温暖了他的世界?青春的琐事里,谁的双手托起她的希冀?行走在时光的隧道上,左边是遗忘,右边是铭记。遗忘些什么,又该铭记些什么呢?
遗忘曾经的缺憾,错过的人,叉道的路,迷茫的心。铭记点滴的美好,竹马的纯真,柳绿花飞的向往,阳光未来的信念。
总说遗忘的是美好,铭记的是缺失,因而一些人,一段路,一片情,就像一半天的夕阳霞光,美丽而短暂;又好似一指流沙,紧握而不得。
看着八年后巧笑嫣然的她,他想幸福应该可以走进了吧。
他始终记得十年前回国那天,异国他乡的天空是那样的湛蓝。离别之际,他好像才发现它的一丝美好,拍下美丽的天空,作为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满心欢喜地回来了。
后来,坐在英国街角发呆的程易经常想,如果当时不任性妄为,是不是人生又该是另一番光景了:
十八岁时,他与她订婚,在美丽百合的簇拥下,牵着他的手,笑意盈盈地依偎在他身旁;
二十三岁时,挽着爸爸的手臂,走过那条长长的红毯,牵着他的手,许下白头相守的誓言;
二十五岁时,趴在他的肩头,看着咿咿呀呀的儿女,十指紧扣相视一笑,守候一室温暖,油盐酱醋袅袅炊烟;
六十岁时,轻抚他的白发,含饴弄孙,走过大院的角角落落,扬起眼角的皱纹,搀扶着看西下的夕阳;
八十岁时,摇着蒲扇,晃着摇椅,依旧是儿时的少年,如花的女孩,相约下一世的相知相爱相伴相随。
然而,时光总是百转千回,毫无余地地把他们推向了另外一片天地。
爱上摄影的她,喜欢上了那一身的红衣,在风雨中飘摇飞舞,丝丝绕绕席卷了几世的离思与愁念,最温柔的不过是那一低头的浅笑,光影交替间,她的少年一袭红衫好似走了过来。
今朝来世好似那一帘的幽梦,今朝的才子与佳人,来世的烽火与离乱,无奈间,一捧孟婆汤,今朝的风轻云淡,来世的潇洒儿郎。
一个人的夜晚,总会想起,百年前的层层衣袂,千年来的沉沉钟声,走过几千里的山山水水,翩翩少年的旧土依然是记忆中最美的红尘。
人往,水起,月依旧,或许早在千年前,今日的一言一行早已规划在字里行间。千年风雨,也不过是物是,人非,情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