惝恍人生 第三章
作品名称:惝恍人生 作者:王凤文 发布时间:2017-04-26 14:07:24 字数:6505
上火车,下火车;上汽车,下汽车,足足地花了两天多的时间,又连续走了一天一夜又零半天的山路,刘桂兰领着乐瀛四姐妹总算平安地到了老家,青石公社,石砬子村。这个村坐落在一个深山大谷的半截腰里,住户的房舍,既连不上一条街,更穿不成一道巷,都是各自为户,各自选择背山向阳的平地而建。全村一共二十一户人家,一百四十一口人。按阶级成分划分,二十一户人家,家家都是贫农,这儿没有阶级敌人,也没人稀罕挑起什么阶级斗争,这里的人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说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可这里与外界几乎是隔绝的。相对城里的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来说,可以断言,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
说起来,那还是八月里的一件事。从百里山路外的青石镇来了三个不知深浅的小青年,要砸村里的山神庙,说是要破四旧,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手持镰刀镢头的村民赶跑了。三个小青年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山谷,一去就没再回来。眼下,刘桂兰的大哥刘桂林是这个山村的头儿,称呼为石砬子小队长。刘桂兰的爹娘,大哥大嫂,一直生活在这个山村里。一条条弯弯的窄窄的高低不平的山间小道,把各家各户连接起来。
刘桂兰的父亲刘青山家住在村子的最西边的一个小山坡下,一个小院里,有两间茅草仓房,四间石板房,是正房,自东向西,刘桂兰的父母住一间;第二间原来是刘桂兰的弟弟和弟媳住着,两年前,弟弟从部队转业被安排在岫岩县武装部工作,弟弟就把弟媳接到县城,这间屋子就空着了。第三间住着大哥大嫂一家;第四间住着大侄子和侄媳妇一家。
时值正午,刘桂兰风尘仆仆地领着四个标标志志的俊俏姑娘进了家门,着实让刘家老小吃了一惊。刘青山老两口把女儿和乐瀛四姐妹迎进了屋里,刘桂兰边诉边泣边诉,悲泗淋漓地讲完了乐家的遭遇。这时再看老两口儿,早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不知什么时候,大哥大嫂侄子侄媳们也早都听了个满耳,一个个无不涕泪交流。
“这哪里是文化革命啊,这是糟践人命啊!”刘青山满脸皱纹紧锁,“唉——这年月,是怎么了?”
“谁知道这是怎么了?”刘桂兰擦着鼻涕,抹着眼泪。“爹,娘,哥哥,嫂子,乐家这四姐妹,就是我的亲闺女啊,你们呢,可要替我养活好她们。”
“兰子,说啥呢?”刘桂兰的母亲拉着乐玉的手,对乐瀛四姐妹说,“孩子们,你们就是我的亲孙女啊,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赏给我们的。”老太太冲着刘桂兰说:“桂兰,你放心,等城里的什么革命太平了,俺和你爹,和你大哥大嫂子,会还给你们两对儿囫囫囵囵,白白胖胖的女儿的。快,咱先啥也别说了,吃饭吧,赶紧预备吃饭。”
旅途劳顿,疲劳至极。乐瀛四姐妹吃完了午饭,刘老太太就把她们安排在了二儿子原来住的屋子。挺宽敞的,也挺干净的,没用怎么收拾,老太太就支使女儿桂兰把现成的被褥铺在了炕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刘老太太对乐瀛四姐妹说:“孩子们啊,一路累得够呛,都洗洗脚,完了都给我睡一觉,好好地解解乏。这儿呀,就是你们的家,你们呀,就啥也别心思了。”说着话,刘桂兰把热气蒸腾的洗脚水端进了屋里,“来,洗脚,一个一个洗。先从小的开始吧。乐钰,你先洗。”刘桂兰忙活着给乐钰脱袜子。“婶子,我自个儿来,你别管了。”刘桂兰笑着,“婶子只能管你们两天,陪你们住两天,婶子我就回奉天。孩子们,你们一定要把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家啊,等太平了,婶子就来接你们回奉天……”刘桂兰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乐瀛四姐妹洗完了脚,刘桂兰让她们一个个地都钻进了被窝。真是太累了,姐四个,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走这么远的山路,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偏远山村。这如此陌生的环境,能不让她们想家吗?她们又怎能不想家啊?爷爷奶奶怎样了?爸爸怎样了?妈妈那僵硬的身躯,让红卫兵们整到哪儿去了?家啊,家,家没了,没了……姐四个的泪水已经流干了,旅途的疲劳致使她们不一会就都睡着了。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十五日下午三点,雪不再下了,天也早就晴了,西北风还在刮着。冒着刺骨的寒风,张大勇和电机厂的其他十三名工人兄弟乘着解放牌汽车来到了东郊垃圾场。在这里,一群争抢啃噬着尸体的野狗,被他们赶到了一边,野狗们实在是不甘心地“汪汪汪”地狂吠着。张大勇他们不再理会那些野狗,任凭它们狂吠,他们在察看着,寻找着,在百十多具的尸体中辨认着东方青竹,辨认着乐泽厚,辨认着孔庆筠。
自文革爆发以来,被红卫兵迫害致死者的尸骸,大都被红卫兵们随意地抛在了这里。用红卫兵们的话来说,对地富反坏右,对牛鬼蛇神,对叛徒特务,那就是要打,打,打,打死喂狗,狗都不吃啊。也许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去吧,这不,赶忙降下了大雪,用雪掩埋了这些冤魂野鬼;可老天爷纯属异想天开,雪,怎么能埋得住死人呢?或许,老天爷是明明知道,雪是埋不住这些被冤枉的死人的,只是和红卫兵们较较劲儿,哼!狗都不吃?你们看看,何止是不吃,还没等春天阳光的融化,野狗们就把这些人从雪里撕扯了出来,实际上是在争抢着吃啊!
仅用了半个多小时,张大勇他们就找到了东方青竹、乐泽厚、孔庆筠的尸体,面目可认,惨不忍睹。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三具尸体抬到了汽车上,用事先准备的白布遮盖严实。汽车从垃圾场出发,直接往新民方向开去。五点多钟的时候,天气已经擦黑,汽车绕过新民县城,向东北方向,行驶了六十多里地,开到了乐家坟茔。不知什么时候,乐家的祖坟被掘平了,三十几尊石碑都被砸得稀巴烂,周围的参天的松柏树木,也都被砍伐精光。不用说,是张解放带人所为,那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张大勇他们知道,掘祖坟,那也是红卫兵们破四旧的革命行动之一呀。张大勇他们各自拿着锹镐,刨的刨,挖的挖,三个坟坑很快就挖得了。大伙儿分组,把乐泽厚、孔庆筠、东方青竹的尸体,轻手轻脚地从汽车上抬到坟坑旁,然后十四个人站成一排,脱下帽子,向着尸体,连接着鞠了三个躬,之后,又都跪了下来,各自叩了三个头。肃穆,恭敬,没有任何人发号司令,没人言语。静悄悄地,开始下葬。没有棺木,只能是白布裹尸。十四个人持锹铲土,轻轻地,再轻轻地,一锹,一锹,一锹……入土为安吧。十四个人心照不宣,十四个人的父辈乃至祖辈,都曾是乐家私营工厂的工人,人情,人间真情,驱使他们自觉组织在一起,来安葬乐家这三位无辜被红卫兵们祸害死的恩人。他们的力量太渺小啊,他们根本无法保护恩人们正常地活下来,他们只能是在恩人们死后想尽办法,豁出一切地殓尸而葬了。对此,无可厚非,这已经实在是大大地超出常规了。
告别乐家坟茔,回到市里,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各学校的学生,各工厂的工人,都在连夜闹革命,写标语的写标语,写大字报的写大字报,贴标语的贴标语,贴大字报的贴大字报,审讯的审讯,拷打的拷打,游街的游街,示众的示众,高音喇叭,谁也不让谁,这边播社论,那边念批斗稿;东边放《大海航行靠舵手》、西边放《造反有理》;南边读《最后正告书》、北边播《最后通牒》。闹哄哄,一个乱字难能道明。郑仁没再去工厂,他对弟弟说:“郑义,替我告个假,随便跟张广富编个理由吧。我得回家看看咱爸咱妈。”
郑仁回到家里,老爹老妈心里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总算把乐家的三口人安葬到了乐家坟茔,老两口儿擦抹着从昏花老眼中流出的泪水。“唉,唉——”老爷子叹息着,“多少代的文化人家,多少代的慈善人家,咋就落得个这样的结果呢?这世道……”
“爸!别往下说了。”郑义制止着父亲,“你不说要往远处看嘛。天,不能总是阴的。”
“他爸呀,”老太太咂吧着嘴,“也不知乐瀛她们四姐妹到没到岫岩,我可惦记死了。”
“谁说不是呢?”老爷子附和着。
“我想,肯定没什么问题的。”郑义开导着爸爸妈妈。“我张婶办事,保证没问题。你们二老就放心吧。过几天,我张婶就回来了。”
“我白天打盹儿时,梦里见乐瀛她们到石砬子村了。”老太太神道道地问郑仁:“仁儿啊,你妈这不能是白日做梦吧?”
刘桂兰把乐瀛四姐妹安顿在爹娘家里,感到非常地放心。尽管如此,她还是一个劲儿地给四姐妹喂着定心丸,恨不能一直留下来,陪四姐妹在这儿度过难关。这就要回城了,天还没亮,老妈妈早就做上了早饭。吃饭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乐瀛:“你是大姐,凡事儿,你可要拿得起来。可别老领着妹妹们整天哭鼻子抹眼泪的。别说现在都猫冬,没什么活儿可干,就是到了来年开春儿,有点活儿,也用不着你们。我可给你们凑了那么多的书,有《红楼》《水浒》什么的,也有高中初中的课本什么的,我不知道你们记没记着,我一上你们家,你妈就总跟我念叨,书本可是好东西。今天我就念叨给你们,没什么事儿,都给我看书,不光解闷儿,还得长知识啊。你们记住了吗?”
让爹娘、哥哥嫂子、侄子侄媳好好地照顾乐瀛四姐妹,刘桂兰知道,根本不必告诫,她知道,他们会比疼爱自个的儿女更疼爱乐瀛四姐妹的。太阳刚刚从东边的山谷里钻出来,刘桂兰就上路了。哥哥嫂子,乐瀛四姐妹,送过了一道坎儿,又送过了一道梁儿;送过了一道岭儿,又送过了一道坡儿。“别送了,别送了。”刘桂兰停了下来。他拉了拉乐瀛的手,拍了拍乐滢的肩,摩挲摩挲乐玉的头发,抚摸抚摸乐钰的脸蛋儿:“孩子们,快回去吧。多多地保重……”
哥哥说:“村里农闲,没啥事儿,我送你到县城,顺便看看咱弟弟。”
“那更好了。”刘桂兰对嫂子说,“嫂子,你快领乐瀛她们回吧。回去吧……”
“婶子啊,早点来接我们啊……”乐瀛姐四个紧紧地与刘桂兰抱成了一团哭成了一团……
冬日的僻野山村里,时光似乎很难让人打发的。这里没有电灯,家家户户都点煤油灯。经济条件说得过去的,家里就点一盏玻璃罩子灯,生活困难的,只能备用一盏自造的油灯,或墨水瓶儿,或捡来的小罐头瓶儿,灌里点煤油,把盖儿穿个孔儿,插进一绺线作灯捻儿,夜里有事儿就点一点,夜里没事儿,那是绝对不点灯的。全村二十一户人家,只有三户人家有玻璃罩子灯,一户是村里的会计老欧家;一户是东岗上的秦福家,秦福的大儿子是县中学的语文老师。剩下的一户自然是刘桂兰的爹妈家了。全村二十一户人家,只有一户家里有半导体收音机,那自然也是刘桂兰的爹妈家了,是两年前刘桂兰回村时带回来的。这驾长城牌小型半导体收音机,是丈夫张大勇从百货大楼买来,可以说是张大勇孝敬岳父岳母的高档次的礼品呢。一家人凭借着它,才知道山外的事情;一村人有了它,才知道山外的大事。
乐瀛四姐妹来到了刘家,这刘爷爷刘奶奶生怕这姐四个过不惯,刘爷爷把半导体收音机拿过来,递给乐瀛。“孩子们,没事儿,拿它解解闷儿吧。”刘奶奶把屋子里的玻璃罩子灯端了过来,放在桌案上,“孩子们,没事干,就听你婶子的话,点上这盏灯,看看书吧。”正是冬天,日短夜长,早上快八点了,太阳才懒洋洋地沿着东山脚慢慢地爬上来;下午不到四点,它就顺着西山坡溜走了。正所谓白天好过,夜晚难熬呀。乐瀛姐四个来到石砬子村已经六天了,这六天的光景,咋就像是六年呢?这里的冬天,家家户户都吃两顿饭,上午九点多钟的时候吃早饭,一般家里吃的都是玉米面饽饽,咸菜,小馇子粥。下午三点多吃晚饭,一般家里吃的都是大馇子干饭或高粱米干饭,配上菜,或土豆熬萝卜,或粉条熬酸菜。刘桂兰回家的那天,就暗地里告诉了爹娘,每天要给乐瀛姐妹吃三顿饭,临走时又暗暗地叮嘱了好几遍。刘爷爷刘奶奶把女儿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中,丝毫也不含糊,每早七点半叫她们吃早饭,中午十一点半吃中午饭,下午四点半吃晚饭。
十一月二十一日,掐指算来,这是乐瀛姐四个到石砬子村的第七天。刘奶奶还有刘家大婶子,伺候姐四个吃完早饭,说几句话,就各自回房了。乐瀛说:“妹妹们,有一件事,你们看出来没有?”
乐玉没加思考,就说:“姐,我早就要跟你们说。刘爷爷奶奶家,每天只吃两顿饭,单独给咱们吃三顿饭。是这件事吧?”
“没错。”乐瀛说,“妹妹们,咱们可不是来做客的,是来人家避难的。咱可不能再给刘爷爷家添麻烦了。从今儿起,咱们就和刘爷爷刘奶奶一起吃两顿饭,人家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可不能让爷爷奶奶再另起锅灶了。”
“还有,”乐玉说,“姐,咱们不能整天呆在刘爷爷家,啥活也不干,光吃白饭,咱们得帮爷爷奶奶干点活啊。”
“对!对啊!”乐瀛说:“你们看看,爷爷奶奶都那么大岁数了,每天给咱们做饭,烧水,伺候咱们洗头洗脚的,咱们怎么好意思让人家伺候呢?你们都看到了吧,这里吃水该多难啊!我昨天问张大哥家里的三丫儿,她说,她们吃水,要往北绕过三道梁爬过一道坡,到一个叫凤鸣岭的凤鸣泉取水。一去一回得一天的路程呢。”
“姐,”乐滢说,“咱们现在就挑上水桶,去凤鸣泉,取水,怎么样?”
“没问题。”乐瀛做出决定。“咱们不能告诉刘奶奶。一会儿,乐玉乐钰你们俩先把水桶和扁担拿到院外,顺山坡先下去,我和乐滢跟奶奶告假,就说咱们到青石镇寄信去。”说做就做。乐玉乐钰悄没声地把一对木水桶和一条竹扁担拿出了院外;顺屋后山坡走下去了。乐瀛乐滢来到刘奶奶的屋里。“奶奶,我们要到青石镇寄封信。”
“行,行。”刘奶奶答应了,“路上可要小心啊!寄完了就回来,可别耽搁。今儿天还挺好的,去吧。互相照应着点儿,免得叫奶奶担心。”
到了坡下一个山岔口,乐瀛姐四个正犹豫,不知去凤鸣泉的山道怎么走。乐玉往右前方一望,惊喜地叫道:“姐姐,你们看,那不是有个挑水桶的人吗!”
“对!就跟着他走!”乐瀛对妹妹们说。
从背影,只能辨别出前面挑水桶的人是个男的,一身蓝棉衣,戴着狗皮帽子,看不到脸面,不知道是个多大岁数的人。乐瀛四姐妹与前面的男人始终保持着二三百米远的距离,那个人上坡,她们就上坡;那个人下坎儿,她们就下坎儿;你挑一会儿,我挑一会儿,姐四个来回地轮换挑着空桶。这通往凤鸣泉的山道,上上下下曲曲弯弯地,倒还比较好走,没有一块绊脚石,也没有险要的陡坡。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了,究竟几点了呢?看看天上的太阳,早已挂上中天,大概是十二点多吧。姐四个身上都热乎乎的,脸上都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溢出了汗水。她们正爬坡,距山岭的顶端还有一段路程,往上望,前面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不用说,他是下岭了。姐四个加快了脚步,奋力地往岭峰爬着。
到了峰顶,俯瞰下面,一团蒸汽漂浮在山谷。不用说,蒸汽下面就是凤鸣泉。姐四个赶紧下山,在距离凤鸣泉约四百多米的地方,和那个男人遇了个正着。看清楚了,这个男人也就是三十多岁,黑红的脸膛,透着健康。他稳稳当当地用肩膀横挑着两桶水,一步一步地往岭上攀登。乐瀛姐四个赶紧闪在路旁,给这个男子让出道来。这个男子停了下来,当心地把水桶放在山道的石阶上,笑呵呵地问道:“你们是西坡上老刘家的亲戚吧?你们是从奉天来的,对吗?”
“是呀!”乐玉冲着这个男人问,“你咋知道的?”
“让我想想,该怎么论呢?”男人说,“刘老大就是刘桂林,是我大姐夫,是亲姐夫,这么一排,你们还得管我叫叔叔或者舅舅吧?”还没等乐瀛姐四个回话,男人就接着说上了,“我叫陈焕章,我姐把你们家的事都给我说了,我和我媳妇,就是你们的婶子吧,这几天正要看看你们呢,没想到,在这山旮旯碰上了。我这回可得去我姐姐家了,怎么可以让你们跑这么远的山路来打水呢?我得好好地说说我姐。真是地……”
“唉呀,叔叔,叔叔,陈叔叔!”乐瀛急忙解释,“没有人让我们来,绝对不是我刘婶让来的。我们,我们觉得在家里呆着没事干,我们偷着来的。”
“是的,是我们自个儿愿意来的。”三个妹妹异口同声。
“那就好那就好。”陈焕章说,“你们在这站着,我到泉边给你们把水打来,泉水边结了冰,可滑了,我怕摔着你们啊。”陈焕章夺过两只水桶,用自个的扁担挑着就往深谷中的泉边走去。姐四个还是跟着陈焕章到了泉水边。好大的一孔山泉啊,泉水顺着泉眼汩汩地往上冒着,水往更低处流淌着,形成了一股瀑布。陈焕章把一只桶用短绳索拴在了扁担钩上,猛力地抛进泉眼里,立时装满了泉水的木桶就被他用力地提到了边上,提着桶梁,托着桶底,把水倒进那只空桶里。然后又一次把木桶抛进泉眼里,把桶提上来,解开扁担钩上的绳索,用扁担挑起了满满的两桶水,离开泉边,往岭上攀登。
“陈叔叔,让我们挑吧。”乐瀛央求着。陈焕章撂下担子:“也行,锻炼锻炼。”他告诉乐瀛四姐妹,“爬坡挑水,下坎挑水,关键是掌握好水桶的角度,让扁担均匀地横在双肩上,要一步一步地迈稳步子。”
乐瀛按照陈焕章的指点,挑起了担子,一步一步地往岭上攀登……
姐四个倒换着,你挑一段路程,我挑一段路程,上岭,下坡。生活,这就是生活啊,从这里,她们挑起了生活的担子,走上了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