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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痛失心肝

作品名称:巧娘      作者:飞瀑流云      发布时间:1970-01-01 08:00:00      字数:7190

  
  在草儿摔了的第七天上午,村学里的王老师来看这个只上了四天学的学生,眼前的景象让他经不住老泪横流:房间里异味扑鼻,一堆破棉絮中躺着瘦小的草儿,昏昏欲睡似醒非醒,腿上的绷带早已乌黑,只几天时间,草儿只剩下一张皮了,皮下的骷髅清晰可见,还有些没有划伤的稚嫩的皮肤上分布着许多暗红的斑点,缝合伤口的线还没有拆,伤口边缘溃烂,向外渗着淡黄色的脓汁,王老师忍住眼泪,走到床前,拉着草儿满是伤痕的小手,感觉很烫,心里一惊,叫:“草儿,草儿……”五十多岁的王老师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更怕自己说话会带出哽咽让草儿听到。“哦,牛娃,我正想你呢,你去哪了,怎么才来……”半醒半梦之间草儿觉得牛娃来了,正拉着她,她好像等牛娃很久了,准备一起去找妈妈。王老师一惊,把自己的脸颊贴在草儿伤痕遍布的小额头上,滚烫得吓人。他放开草儿的手疾步向外走去,眼镜片没能阻止泪水对这张悲伤的脸的冲刷,“怎么会这样!这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疯子似地质问着空气,向大队部疾步走去。
  当大队长带领着村卫生室的医生到草儿床前的时候,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军人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医生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伤口感染引起的败血症。他自责,他懊悔!在忙也不能忘了这个特殊的小病人啊,这家的情况他是有所耳闻的,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使自己把这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掷于这样的凶险地步。“队长叔,败血症晚期,可能,可能……”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使本来就在悲伤中的大队长暴怒:“你他娘的,有屁快放,孩子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掖着藏着的!”医生低下头:“可能很危险,有生命危险……”“他娘的,那还不赶紧治。”“可是,我们村里没有这个医疗条件,至少需要到镇上地段医院,只是……怕太晚了。”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完赶紧转过脸去。“他娘的,老子非毙了他老子!”大队长狠狠地说。灾难面前退伍的老军人也是军人,霎时间他像回到了战场。一边迅速抱起孩子疾步往外走一边说“德明,你去喊有财老汉快点套好车到村卫生室来,准备送孩子去镇医院抢救。大夫跟着我回卫生室先抢救孩子,王老师骑自行车,跑快去镇上,看能找到一辆车不?不行你就去镇政府找我的战友李镇长,就说我快要死了,让他赶紧用车来接!”
  大家分散各自行动,医生跟着大队长向卫生室狂奔而去……
  此时被大队长放开手的巧心里一下子被抽空了,刚刚手里攥着大队长的衣襟她还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而此时她除了心慌和无措对什么都没有感觉了,她嘴里喃喃地念着:“草儿,草儿,我的草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一边被德明叔搀扶着,跟着大队长向不远处的卫生室快步跑去。
  当巧见到草儿的时候,她的草儿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点滴管子,烧得脸颊绯红。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神志不清了,也可能是因为发烧眼前不断出现幻觉,在她烧得满是燎泡的唇间不停地说:“牛娃哥,牛娃,等我,我也想妈妈,我要妈抱,牛娃……”
  巧,肝胆俱裂,只喊了一声;“我的娃……”顿时晕死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肝肠寸断,眼睁睁看着巧倒在地上,接着一阵手忙脚乱,“我的草……”人中穴强烈的疼痛使巧哭出了看到女人第一声!泪水模糊了所有人的双眼……
  “先救孩子要紧!谁也不许哭。”到底是军人,大队长一声威严的断喝使大家清醒了过来“巧去车上搂着孩子,德明带上钱,多带点!和我一起去,再去一个大夫带上急救药跟着,立刻出发!”他一连串的命令在一瞬间得到了彻底的执行,
  巧紧紧搂着她最小也最放不下的这个女儿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旁边坐着大队长和医生。会计德明叔轮换高举着点滴瓶子。此时的巧已经平静了许多,这个受尽苦楚的女人在灾难来临的时候竟表现出了巨大的勇气,也许她为了给孩子增加些力量,也许她仅仅是希望给自己一丝力量,没有哭声,没有抽泣,只有泪水不住在她脸上静静地流淌。
  严重的伤口感染引起的败血症是非常痛苦的,草儿烧得似晕似醒,眼前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她仿佛总是能看到牛娃在他前面冲她傻笑,她想去追牛娃,香儿却牵着她不断地拿一两块滚烫的湿毛巾擦她的伤口,伤口流了很多血。她仿佛听到石头总是在她耳边喊:“草,草儿,草,妈妈回来了!”她又好像听到妈妈对她说:“草,妈妈回来了,你伤口要是疼,或者你要是害怕了你就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喊‘妈呀’了。”她忍着疼对妈妈笑着,说:“妈,我不疼,我能忍住,求你再也别走了好吗?我真的害怕!”突然,她仿佛看到爸爸来了,提着赶牛的鞭子恶狠狠地跑了过来,一瞬间,妈妈,石头,香儿,全都不见了,只有牛娃牵着她的手拼命地逃跑,可是爸爸越来越近了,都能听到他举起鞭子的声音了,牛娃也不见了,她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突然记起刚才妈妈说的话,可是妈妈此刻不见了,她恐惧急了,无助地,西斯底里的大喊起来:“妈呀!妈呀!妈呀我害怕!”大喊引起了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草儿醒了。
  巧听到了孩子的呼喊,赶紧更紧地搂着孩子不让她乱动,一边急切地呼唤:“草儿,我的娃,妈妈在,妈妈不是人,来晚了,苦了我娃了。”听到这个响动,车上的其他人赶紧停止了对前方的张望,目光聚拢了过来。
  草儿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胆怯的眼神,注视着抱着自己的这个女人,“草,这就是你妈巧,专门回来看你的,别害怕,你会没事,都会好的。”络腮胡子大队长忍者泪水,强颜欢笑。“是呀,她就是你亲妈啊,草儿。”其他几个人附和着。
  “你真是妈妈吗?”草儿不敢相信。“是妈妈,我的草,妈妈来了,妈妈来晚了。”巧大颗的泪水滴在草儿遍布伤痕的脸上。她用手指给孩子擦着,用自己的脸蹭孩子肿胀的小脸,她不敢哭,她也笑不出来,她不敢让孩子看到自己的表情……
  草儿搂住妈妈的脖子,轻轻地说:“妈妈,你跑哪去了?怎么就不要我们了,你还会离开我们吗?”
  “不会了,妈妈再也不离开我的娃了,死都不会再离开了。”巧泪如泉涌。
  “妈妈我饿了。”这简单普通的的四个字,每个人在一生中不知说过多少次,而如今草儿才敢说出口,终于可以不用担心说出来就会挨打了。
  “我娃,一会到镇上,妈给你买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妈妈,我喜欢叫妈妈,我可以不吃,只要能叫妈妈,有妈妈了,我也不疼了。”草儿的眼皮很困倦,但是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皮落下,她看不够,这是自己的妈妈,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妈妈是这个样子,“真好,我有妈妈了。”他爸喃喃地说,像是说给车上人的,又像是自言自语。巧肝肠寸断。
  所有人都落泪了。老刘头抹了一把脸:“驾!”他大喊一声,狠狠抽了平日里他视做儿女的骡子。“驾!你倒是快跑啊,老子给你吃豌豆。”
  “妈妈,你知道吗?牛娃和我一样想妈妈,他死的时候是喊着妈妈死去的。我要找他去,告诉他我们的妈妈回来了……”草儿喃喃地说着,紧紧搂着巧脖子的满是伤痕的小手渐渐松开,垂了下来,轻轻地合上了镶嵌在充满稚气脸上的眼睛……
  “我的娃!我苦命的草啊!——我的娃!——啊!——”黝黑的山谷里,巧母狼一样的哀嚎久久地回荡着。
  “吁——”老刘头勒住满身大汗的骡子。
  一辆吉普车拐过前方的山梁,雪亮的车灯划破黑暗,风驰电掣一般驶到在他们的马车前,戛然刹住。
  
  九母子重逢
  
  马车静静地走在山道上,来时的嘈杂急迫已深敛于人们的内心。此时的安静是可怕的。山谷里马蹄的“得得”声和车轮的“吱吱”声在山谷里回荡。
  巧已经安静了下来,紧紧抱着草儿渐渐发凉的身体,她心里冷极了。无意识地轻轻拍打着草儿瘦小的身体,不停地低声吟唱着古老的催眠歌谣:“娃娃睡觉觉,睡醒来了吃馍馍,喝汤汤……”——多么温馨的歌谣,此时却充斥着巧凄凉的声音,那么的刺人心魄!刺碎了一车人的心。人们都衔着眼泪低头不语,任凭骡子不紧不慢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唉——!”老军人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骡车走走颠颠,巧仍然紧紧抱着草儿,她苦不堪言,只觉钻心的疼,那疼痛清晰而透彻。抱着浑身是伤的草儿,她想起那时候自己和孩子们经常满身淤青。她终于想起来她的同样苦命的其他的孩子,那些孩子的身上也不会好到哪儿里吧?她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也恨自己的逃离,她不配做他们的妈妈,夜色里这个孤独的母亲看不到人生的一点亮光。
  突然有个脆脆弱弱的声音出现在前方,“是东岔村的马车吗?”听着声音分明是个孩子,怯懦的语气却让人们的心一颤。已经下半夜了,漆黑阴冷的山道上怎么会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大队长跳下车来:“你是谁,谁家的孩子?怎么这时候跑这么远干嘛?”“大队长爷爷吧?”石头显然听出了这个声音里透着的威严,“我是石头,狗,狗,狗子的娃。”“谁?”人们都惊呆了,这个地方距离东岔村还有还几十里路呢,真的是狗子的孩子黑灯瞎火的走了几十里山路找香儿来了?所有人的眼泪都止不住又流了下来。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怯生生得出现在人们眼前。
  这正是石头和香儿。每天只要放工铃声一响,他们就没命的往家里跑去看他们可怜的草儿。今天回家却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的草儿不见了!草儿两条腿都断了才几天啊,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跑出去的。“难道……”香儿刚说了一半就把石头惊出了一身冷汗!是的,妈妈刚走的时候狗子就嫌草儿是个女孩还那么小,太大的累赘,要把她扔大路上让别人去捡。难道如今他看到草儿受伤严重又要把草儿扔了让人捡?绝不能让他这样,香儿可是当初羊娃用命保下来的的啊,“不!”石头大喊一声向外冲去,“哥,等我!”香儿反应过来知道石头干什么去,跟着往外跑,两个孩子大哭着跑去找妹妹。
  当他们喘着粗气跑到大队部门口时候,大队部门口有一大堆人正在议论着巧和草儿,看到石头和香儿喘着粗气跑过来,有认识的人就把他们拦住了,告诉他们,他们的妹妹病很重,大队长领着人带着草儿去镇上看病,他们的妈妈也回来了,一起去了。“妈妈?”短暂的惊喜之后,他们觉得不会是真的,一定是叔叔婶子们为了安慰他们哄他们的。“草儿病得很严重了?”他们一下想起这几天草儿烧得不停地说胡话,现在都惊动大队长了!他们刚刚有点松懈的心又紧紧地崩住了。“草儿——”香儿首先哭了。接连的苦难使孩子们迅速成长了起来。石头扑簌扑簌的流着眼泪,拉住香儿的手,向村里唯一通往镇上的公路走去。
  天渐渐地黑了,两个孩子一路哭着,跑一段走一段,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辆马车缓缓迎面驶来。
  石头握着香儿的手。来人喊出石头的名字时,香的手紧了一下,石头也更紧地握了一下香儿的手,是安慰妹妹,也是给自己勇气。
  巧依然紧紧地搂着已经冰凉的草儿试图站起身来,刘老汉赶紧刹住了车,“娃娃,我的娃,你俩是谁?”她问,这话问得所有的人好心酸!巧已经泣不成声,人们搀扶着她走下车来。
  “草儿呢?草儿怎么样了?好了吗?”石头顾不上这个女人是谁,急切地问。“爷爷,我听人说你带人给草儿看病去了,草儿呢?”香儿也急切地问。这个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汉子,平生第一次不知道怎么面对两个可怜的孩子,“我我我……”他支吾着,转过脸去把旁边的会计德明往前推。
  巧默然,她只是流泪,抽泣地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如何告诉孩子们这个残酷的事实。九年了,她怎么会想到这两个孩子经历了怎样更为残酷的事实!九年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她的哪两个孩子,她怎么说?她说什么?她该怎样告诉孩子她就是那个不管他们死活自己跑了的,那个不是人的妈妈!“老天爷啊,我巧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让我此生生生的受这活剐!”一阵眩晕,巧赶紧靠在车轮上——她不能倒,她巧要是倒了让孩子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她咬着牙,抵御着阵阵袭来的眩晕。
  村里的医生默默擦着眼泪,暗暗搀扶着巧,一只手帮她托住她怀里的草儿。“是石头和香儿吧,草儿在车上睡着了,你们先别担心,咱们回去再说。”赶车的老刘头拍拍巧,示意她不要说话,帮着应付着石头和香儿。
  “草儿!草儿在?草儿没事吧?镇里的医生怎么说的?打针了没有?我看……”谁也没想到香儿这个怯懦的小女孩听到“草儿”两个字,突然甩开石头的手冲过来,事情在人们最猝不及防的时候露馅了。当她试图拨开车边的巧娘上车看草儿的时候,突然看见草儿在巧娘的怀里,一种不想的预感“嗡”的一下冲上她的头脑,她慌忙去拉草的手——冰凉冰凉的!“我的娃娃,我苦命的草儿去了!”巧娘再也装不下去了,放声大哭!
  石头冲了上来,拼尽全身的力气从巧娘的怀里夺过草儿,和香儿一起抱着坐在地上大哭。大人们都背过身去唏嘘不已。巧儿也坐在地上,搂住他俩不住颤抖的肩头,泪流如雨。她努力辨认着自己的孩子“我的娃娃,你是石头吧?”石头只顾哭。她抓住石头的衣服又问:“是羊娃?”这句话如同伤口撒盐,石头愤怒地仰起脸来:“你是谁?”“我是你妈啊,你的亲妈——巧!”听到这句话石头和香儿都止住了哭泣,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对于石头来说这个女人的确有点熟悉,但是对于巧来说,母亲是什么样子她只有在梦里见过,但绝不是这么憔悴苍老的样子。
  “娃娃,她就是您们的亲娘巧啊!”沉默了很久,刘老汉凑上来说。“是呀,娃娃,这就是你们亲妈。”大队长想用母子团聚的好情绪安慰这几个可怜的人,也凑上来说。香儿悲喜交加,刚喊出一个字:“妈——”就被石头粗暴的打断了:“香儿!她不是咱们的妈!咱们没妈!”
  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突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香儿也惊呆了“大哥,我们日日夜夜盼着妈妈回来啊,你这是怎么了?”
  石头放下草儿,猛地站了起来,摆脱巧儿企图抱他的手,用自己的双手用力推着巧儿;“你走,你快走,你不是我妈,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妈!”
  巧肝肠寸断,“石头,我的娃娃,是妈不好,妈不是人,当初不该抛下你们五个自己逃跑了,要不是妈跑了,也决不让草儿这样死啊!可妈也是没办法啊,你爸把妈往死里打……”
  “你住嘴——!”石头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为了不让狗子打死你,就让狗子打死羊娃吗!”
  石头的话像一声炸雷,“啊——!”几个大人异口同声地惊叫了一声,香儿第一个清醒过来:“哥!”她大喊一声。
  此时的石头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香儿,这个时候了害怕什么!你别说话,我就是要告诉她,她怎么害死羊娃的,如今羊娃死了,草儿也死了,我们怕什么!”
  巧脑袋“嗡嗡”作响,只听石头狂吼着:“你!就是你这个妈,当初不顾草儿只有不足两岁,自己跑了离开了这个家。狗子说没人养,也养不活草儿,要把她扔到大路上去。我们都不敢说话。在他抱起草儿往外走的时候,羊娃拼命抱着狗子的腿不让他往外走,被狗子一脚踢开,他急了,扑上去咬了狗子一口把狗子腿咬破了,狗子就,就狠狠在羊娃胸口踢了两脚,有用脚踩踏他的身体,头,羊娃,羊娃……羊娃当时就吐血了,晚上哀嚎了一夜,不住吐血,天没亮就死了……那惨状,比牛娃得结核病吐血死的还惨!你说!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啊?”石头大哭起来,说不下去。
  “天爷爷啊——!”巧仰面朝天,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跌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医生和会计德明叔赶紧蹲下抢救。大队长一拳砸在路边的岩石上:“畜生啊!虎毒都不食子呢,我把这个畜生,我把这个杀人犯!……”血,顺着老英雄的手腕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尘土中。刘老汉嘴唇快速地蠕动着,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石头和香儿吓傻了,也不哭,也不喊,呆若木鸡……
  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那就是王老师。他是骑着自行车去公社要车的。当他心急火燎赶到公社时,公社的人正在吃晚饭,他找到公社书记对他说:“我是东岔村的,我们大队长让你开车火速去一趟。”“哦,我的老伙计呀,什么事啊?”书记问。“他说旧伤有点复发,需要来一趟镇医院。”王老师实在担心书记不去,就开始撒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什么?”书记立刻放下碗“你看看你这个人,有人有病,不管是什么人我们都应该全力帮助,何况他可是国家的功臣,你也不早点说啰啰嗦嗦半天!”一边往食堂外面走一边喊:“小王,快点!立刻开车,走!救人。”
  看着书记和小王开着车心里火燎的向东岔村的方向疾驰而去,王老师的一颗心落了地。一边庆幸书记着急没看他由于撒谎而变得猴腚一样的脸,一边擦着头上的虚汗就去镇医院门口等草儿他们到来。谁知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大队长捎话说半道上草儿已经死了,叫他回去!一个小生命就这样去了?他想起来的时候巧的情景,谢绝了书记让他明天早上再回去的好意,骑上自行车就来追赶大队长的马车。
  当他赶上马车的时候,恰好就是石头和香儿出现的时候,他没想好安慰这两个孩子,就一直默默在后面听着,泪水几度模糊了他的双眼。当石头和香儿不认巧的时候,他正准备上前劝说,谁知突然听到了这一出人间惨剧。这个老学究老泪横流。和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这个老学究要是个嫉恶如仇、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怒不可遏:“可恶啊,可恶!”他歇下被泪水打湿的眼镜,用手指擦拭着眼镜片:“不行!这是杀人犯!我要告他去!对,现在就去!”他调转车头,嘴唇动得很快声音却很小,喃喃地说:“世代民风淳厚的东岔村,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啊!丢人啊,可恶!”他擦干眼泪,登上自行车向镇里飞驰而去……
  半晌,巧苏醒了过来,目光呆滞看着人们,终于她看到了她呆若木鸡的两个孩子,挣扎着,踉跄着,亟不可待的一把把他们抓在怀里:“牛娃死了?我娃不怕,告诉妈,牛娃怎么死的?”两个孩子惊魂未定,木然地点点头。
  “羊娃,牛娃,草儿……”巧嘴里喃喃地念叨着。突然,她猛地推开扶着她的人们,忽地跪在地上,使劲揪自己的头发,嘴里喊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我的孩子们……”人们一时不知所措,她又跪着左右开弓狠狠抽着自己的嘴巴:“你不是人,你对不起羊娃,你对不起牛娃,你对不起草儿……”血,顺着她的嘴角流淌着,她一下接一下的打着自己的脸,那样的瘆人。
  “妈!我的妈,你这是干什么”香儿首先飞快地爬了过去,一头钻到巧怀里抓住巧的一只手。
  “妈,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其实我们都想你!”石头也爬了过去,钻到巧怀里抓住了巧的另一只手。“妈,羊娃的死憋得我好难受,这些年我与谁说?我错了,你别打自己了,我害怕……”这个小男子汉呜呜地大哭起来。
  巧抱着她五个孩子中剩下来的一双儿女,泣不成声,母子三人的哭声在山谷里回荡。晨风呜呜地吹过贫瘠的土地,荒凉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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