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幼女摔崖

　　从草儿上学的那一天起，她就只吃两顿饭。她饿，她不想上学。因为上学对她来说是更大的苦难！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她是多么自卑，她就躲的远远的流泪，她饿。这是个吃不饱的年龄，而她本来就没吃饱过，上学这几天经常饿的她头晕眼花，有时候竟能看到牛娃在招呼她，冲着她笑。王老师讲什么她一定都听不进去，在学校的几天她只能记住老师的微笑和他满口雪白的白牙。更多的，是同学们鄙视的目光甚至嘲笑。——她是个没娘的孩子，他有一个没人性的父亲。
　　在巧儿上学后的第五天，那是一个阴天的傍晚，和往常一样，一放学草儿就躲在学校残缺土围墙的一个缝隙里，等同学们都雀儿一样欢笑着，蹦跳着回家以后她才走出来最后回家，她得一边捡柴火一边走。她走都一个崖畔，看到最边缘长着几颗蒲公英。蒲公英的小伞已经打开，映衬着崖边新生的一颗小小柳树垂下来的枝条，煞是好看。虽然是个小女孩，但是她瞬间就从这大自然的美丽回到了现实：“蒲公英小伞下的杆儿是甜的”她想，太饿了，眼前的秘笈的金星直晃，她来不及放下肩头的柴捆就冲像悬崖边。就在她瘦小的身体猛然低头蹲下去的抓住一颗蒲公英的小伞时候，柴火捆子由于惯性从她的头顶滑到前方，拽着她坠下了悬崖……。
　　阴沉沉的天空是那么的灰暗，天黑的时候下起了小雨。石头和香儿随大人们收工回来，见他们可怜的妹妹还没有回家，“草儿是从来不乱跑的啊。”他俩的心理七上八下，突然，石头的心理略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就让香儿先做饭，趁父亲还没有回来赶紧去草儿上学的路上去接草儿。牛娃走了才不刚刚三年，三年前的三年羊娃走了，草儿再也不敢出什么事了啊。苦难给予了这个刚刚十四岁的老大以坚强，却也给予了他太多的脆弱，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路走着，一路用颤巍巍的声音喊着：“草儿——，草儿——”谁也听不出这是一个少年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在风雨的山谷里回荡着……。
　　石头走到学校的时候，学校的大门紧锁着，民办教师王老师都回家了。石头的心里一下发了慌。
　　天更黑了，刮起了风，雨越下越大。石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着，时而滑一个跟头，满身是泥：“草儿，你在哪里——”风雨中夹杂着石头无助而焦急的呼喊声。
　　有几点手电的光亮晃动而来，与之相伴的是哭喊着的香儿“草儿！大哥！你们在哪里？快回来啊。咱爸生气了！”还有他们这个父亲的呵斥：“石头！草！快点给我滚回来，今天不打你。”善良的乡亲们尽管十分厌恶他们这个叫狗子的爸爸，想到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尤其是草，但是听到香儿的哭喊寻找草儿的声音还是冒着大雨都出来了。有的人还拿来了自己家平时舍不得用的手电筒。一时间，风声，雨声，石头和草儿哭叫声，他们父亲的呵斥声，乡亲们在雨里嘈杂的行走声和呼唤声响成一片“草儿——”“草——。”
　　当人们找到草儿的时候，她已经第三次晕了过去。她从山崖摔下来的时候，崖边的灌木阻挡了她由于营养不良过分轻的身体，也是那困干柴一只绑在身上，也阻碍了她下坠的速度，她没有被摔死。却被崖边尖锐的岩石划得满身鲜血，快要坠入崖底时，却把两条腿重重的在一个粗壮的树枝上摔断了，立刻就晕了过去。
　　天黑的时候，冰凉的雨水浇在她瘦小的身体上，她醒了，浑身上下都专心的疼，她试了试，只有手还能动，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她把那捆柴放在背上，向意识里的家的方向爬去，直到再一次昏迷……。
　　醒来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石头哥哥焦急地呼喊，她似乎看到了香儿姐姐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想对这两个亲爱的人笑笑，她多么想安慰自己亲爱的哥哥姐姐，哪怕是喊一声：“大哥！大姐！我在这里”却再次昏迷了……
　　在手电光柱下，她小小的脑袋和整个身体都被黄泥包裹着，包括她的头发。成个身体就像正在爬动中却一动不动，两只小手深深地扣在泥水里。两条腿直直地在泥水中，身后拖出两道泥沟，脚尖向身体的外侧，很夸张的与她的腿成直角一根绳子拴在肩头，背上依然背着那一捆同样满是泥浆的柴火！
　　香儿尖叫一声扑向草儿，把她满是泥水的的头紧紧抱在怀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能做什么，只是把亲爱苦命的小妹抱在怀里，紧的，紧紧的……。人群里，也有人在抽泣着，唏嘘着，没有人不能不为这样的情景不感到心酸。在远处寻找草儿的石头听到香儿刺耳的哀嚎赶忙跑了过来，跪倒在泥水里，把自己的小妹的腿抬起来放在怀里，泪水和着雨水，哗哗地在脸上流淌。
　　此情，此景，就算是他们变态的父亲，也心酸，毕竟，他是个人，如果草儿这样去了，这就是离他而去的的第三个儿女了。他蹲了下来，耷拉着个脸，把孩子们早都畏惧了的手放在两个孩子的背上，此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没有谁比他更让所有人愤恨和厌恶的了。
　　人们都直愣愣的看着，一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孩子摔死了，再是这没人性的狗子居然闷在那里任由雨水冲洗……没人见过他这样的表情，都担心不知道他会怎样爆发，会不会伤害剩下的这两个孩子？所有人恐惧。厌恶和不放心这个喜怒无常的变态狂。都面面相觑既不敢动也不忍心走。
　　香儿和石头早已哭成泪人，香儿摸索着把草儿脸上的头发往后拢，那头发上夹带着泥浆和血迹，香儿再也不忍碰她这个柔弱的妹妹了，她害怕，她这是她第三次这样害怕了，这样的害怕太深刻，太熟悉，她不想再与这种熟悉接触，她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她以为只要自己战胜了这种感觉草儿就没事了。
　　她正试图与这种情感对抗的时候，那双她不能在熟悉的手抚在了她的肩上，她本能的战栗，所有的神经迅速收紧，可是长久的几秒钟过后疼痛并没有来到，她讶然，爸爸的手在她肩上停顿了片刻后轻轻拨开她和石头，揽腰抱起瘫软的草儿。
　　草儿似乎有了一丝意识，多么温暖的怀抱，多么强有力的胳膊，刚刚冰冷的身体一下子热了，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想在这样的温暖中永久的睡去，她太饿了，太冷了，太困了，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下意识里，她微弱的叫了一声：“爸爸……”就没有意识了……。
　　也许是人们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草儿身上。草儿这一声微弱的“爸爸”就像一声炸雷把人群炸开了花！“草儿活着！”“草活着呢”人们兴奋的喊，更有人在此刻哭出了声来。“草活着……！”狗子也感觉鼻子发酸，喃喃地说着什么，“还不快抱去卫生室啊！”这是人群中反映敏捷的人。“对，先去卫生室”狗子抱着草，用他平时追打孩子的速度跑去大队卫生室，石头、香儿和人群像追着一只大灰狼一样追着狗子似的，一大堆人向大队卫生室飞奔而去。
　　当夜草儿瘦小身体上的伤口在村里卫生室缝合了五十多针，惨不忍睹的情形就连医生也流泪了。第二天，在医生的坚持下狗子把她送到了镇医院，却坚持不住院，镇医院的医生无奈给草儿的双腿打上石膏，开了些药狗子就把草儿放到了家里。
　　人的本性绝不会因为某一件事或者瞬间就可以彻底改变的，草回到家里就再也没换过药，反而因为双腿不能动无法生活自理而经常遭到狗子的呵斥，说她事多。为了少上厕所，草儿常常一整天不喝水。也为了少上厕所狗子一天只许她吃一顿饭，并且严令石头和香儿，照顾草儿不能影响上工。
　　直到有一天，放工回来的香儿给草儿换尿布时候发现草儿的身体很烫，好几处伤口已经化脓了，赶紧告诉狗子让他来看。长时间卧床的草正让狗子觉得烦不胜烦，本来，上工时间孩子们谁也不敢待在家里，正是他这个队长可以把村里烂傻姑弄到家里睡觉的时候，这个害人的草往家里一躺，烂傻姑就再也不来了，毕竟孩子大了却是个孩子万一说出去被傻姑的男人知道了，她傻姑这个日子还过不过了？
　　此时又见香儿说草儿这些一下子就火了：“叫什么叫！叫她死去！伤了就要化脓，化了脓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给我滚。”“可是爸，草在发烧”对妹妹的爱和担心竟让香产生了回嘴的勇气，这可是第一次，狗子勃然大怒：“长本事了，竟敢回嘴，你来---”说着就把鞋脱了下来，香赶紧就往外跑，还是被飞来的鞋底打中了脊背，狗子跛着脚追着，嘴里大骂着：“狗日的贱骨头，都给我死去。敢出去说给外人，我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掐死！”
　　药早都没有了，香儿默默流着泪，每天早晚烧了一盆开水，放凉的时候，擦干眼泪端去给草洗伤口，心如刀割。床上的草儿晕晕沉沉，喃喃地说：“大姐，我没事，不哭，不哭，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