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集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7-04-23 19:16:01 字数:6806
1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上午。汪朝秀的家里。
阿狗坐在小姑的身边,面对饱经沧桑的小姑,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小姑比我的爸爸小三岁,比小姑父小五岁,刚近四十岁的人,怎么看都有五十多岁。都说岁月无情催人老,可是,我的小姑,却未免太老了啊!但不知比小姑大五岁的小姑父,如今是否已经见老?
阿狗叹息一声,问小姑:小姑父哪去了?
汪朝秀:到铁路上闹副业去了。
阿狗又问:弟弟呢?
一提起儿子,汪朝秀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提他做什么?蓄一头长毛,成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二愣子搅和在一起,十天半个月不归窝,一归窝还带回一班不三不四的二愣子在家里穷闹腾,弄得你还真不好伺候!这回离家已经有上十天了,哪晓得又死到哪儿鬼混去了?
阿狗:他没读书了?
汪朝秀:早撂书本了。就他那德行,再怎么读也是没有出息!
阿狗的画外音:我们家乡,素来以重男轻女而远近闻名。读书谋求仕途,是男孩子的事情,跟女孩子毫不相干。连表弟都没有读书了,可想而知,我的小表妹恐怕早已辍学了。
阿狗:怎么不让他去当兵呢?
汪朝秀:就他那样,当兵人家要吗?真让他当上了兵,不把别的兵都带坏才怪!
阿狗:那您得管管呀!
汪朝秀:管得了吗?自小惯适了,如今大了,你说不过他,也打不赢他。他简直就是一世祖了,谁也把他没辙!
阿狗:小姑父也管不住他?
汪朝秀:就是他一手惯适的,还指望他管教?我看哪,只有让牢房去管教了!
阿狗:您平时见他和那些人都干些什么呀?
汪朝秀:除了偷鸡摸狗,就是打架斗殴,还能做出什么好事儿?
阿狗的心里,像是猛然被人塞进了一颗铅蛋,既沉重,也难受!阿狗的包裹,就是被三个长毛偷走的。阿狗本想将这件事对小姑讲了出来,又怕小姑听了之后心里更加难受!他只有暂时隐忍,不让小姑知道他们丢失包裹的事情。
汪朝秀突然问侄儿: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落实你爸爸妈妈平反的事儿?
阿狗:您也知道这事儿?
汪朝秀:上面有人到家里来调查过了。还是我把你和你那祝妈妈写的信交给他们的,不然,他们怎么知道你躲进了那大山里头呢?
阿狗由衷地:真是多亏了小姑您哪!不然,上面还真是不容易找到我!
汪朝秀一脸悲哀:可怜你的爸爸妈妈呀,多好的两个人哪,就这样被那方宏海给冤枉死了,连尸也没有人为他们收!等我和你的大姑、你的舅舅把他们的尸体运回来,都腐烂了!
汪朝秀说着说着,就三把眼泪四把流涕、数数拉拉地哭了起来。阿狗也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也就随之涌出了眼眶。
收拾碗筷的朱昌霞,立即来到母亲的身边,悲悲切切地蹲下身去:妈,你怎么又哭了呢?这些年来,您的眼泪还没有流干吗?先头,您一想起红哥就哭,红哥今儿回来了,您应该高兴呀,为什么还哭呢?您看,您这么一哭,把红哥也弄哭了!
汪朝秀立即擦干眼泪,强颜作笑:不哭了,不哭了,妈高兴。
2
上午。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朱老二的老婆十分兴奋地对邻居家的媳妇,议论着汪朝秀的娘家侄儿:听说了吗,秀嫂娘家的那个侄儿,如今已经不姓汪了,他改姓蒋了!
邻居家的媳妇:姓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姓蒋呢?那蒋介石早已被毛主席赶到台湾去了,早被打倒了,他还去姓蒋,真是姓得稀奇!他就不怕政府找他的麻烦?
朱老二的老婆:这还不说,他也不叫卫红了,他叫阿狗!我们当家的说,他叫蒋阿狗!
邻居家的媳妇忍不住嗤笑起来:姓蒋,叫阿狗!你还别说,就他那在地上爬的那个样儿,再配上蒋介石的姓,叫他蒋阿狗,还真是挺恰当哩!
朱老二的老婆:他那娃儿又不姓蒋,姓寒(韩),你说这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姓呀!
邻居家的媳妇:姓寒(韩)!我还从来没听说过那么个姓,他的娃儿怎么就姓上了那么个姓呢?
朱老二的老婆:听我的当家人说,他那媳妇儿姓寒(韩),他的娃儿随妈姓,叫寒(韩)心(兴)!
邻居家的媳妇:哎,现在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那出卖祖宗的事儿呀,还真有人做得出来!
朱老二的老婆:唉,秀嫂的娘家,真是断子绝孙喽!
3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上午。汪朝秀的堂屋里。
现在,阿狗面临的难题就是——到底是留下来过一天再走,还是立刻返回县城?阿狗如果留下来过一天再走,就能够更多地体会小姑的温情,聆听小姑的教诲,增进和小姑之间的感情。可是,他却时刻面临着危险。
阿狗的表弟,成天和一班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常常是居无定所,来去的时间也无法把握,说不定你寅时想到他,他卯时就站在你的面前了。小时候,阿狗就吃够了他的苦头,他现在恐怕会坏得冒尖了。不管阿狗的包裹是不是他们一伙人所偷,对于他那类危险人物,还是早作防范,退避三舍为妙!
立刻返回县城,阿狗既舍不得就此离去,又觉得不合情理。阿狗和小姑分别了十三年啊!分别了十三年之后的今天,好不容易和小姑再度重逢,阿狗如果吃顿早饭就仓促地告辞离去,不论是对阿狗,还是对他的小姑,简直就是残忍!
正在阿狗为去留犯愁的时候,小姑叫他:红儿,你们昨夜一定是一夜没睡,到床上睡会儿,中饭熟了我叫你们。
提起睡觉,阿狗骤然觉得困倦至极,哈欠不断。而且,这哈欠就像瘟疫,飞速传染。他的妻子正和儿子呀呀絮叨,一旦被他的哈欠传染,立刻就哈欠连绵。
汪朝秀对侄儿:红儿,带你媳妇儿到你妹妹的床上躺一会儿;你不陪着她,她是不会去睡的。唉,人生地不熟的,也真是难为人家姑娘了!
阿狗对妻子:秀儿,困了我们去睡一会吧!
韩朝秀:你困了你去睡,我抱着娃儿看着包。
阿狗:在小姑家里,有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劫掠?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阿狗的这席话,其实是双关语,一是给老婆壮胆,二是暗示小姑——谨防家贼!
可是,韩朝秀根本就没有听明白。被长毛偷过了一回,听到“长毛”二字心里就寒。别看她一门心思地和儿子絮叨,其实,那看似不经意的后面,隐藏着她细腻的观察。她已经将丈夫和小姑的谈话内容,一丝不漏地听得清楚明白……
韩朝秀:车站那么多人他们都敢偷,这屋里才几个人哪?他们还怕谁不成?
汪朝秀多么精明的人哪!你这山里丫头的这种哑谜,她能猜不透?汪朝秀羞愧得满脸通红,憋闷了许久也没有说出话来。
阿狗:我们睡在房间里,小姑和妹妹都在家里,谁会跑到家里来偷你那些破布烂片?走吧,我们去睡一会儿,没事儿!
韩朝秀虽然同意睡一会儿,却不愿意离开包裹,而是将其带进了房间,搁在床里沿,生怕一不留神,又被那长毛偷了去。
虽然是睡在表妹的床上,韩朝秀依然要求保持在家里睡觉的习惯,丈夫睡里边,幼儿睡中间,她睡外边,随时准备给幼儿端屎端尿。
阿狗也确实困乏之极,躺倒床上不久,便呼呼入睡。
阿狗在睡梦中梦见他的爸爸妈妈临死前的情景——
他的爸爸妈妈因为受不了酷刑的折磨,不约而同地撕开床单,用布条扭成绳子,系在窗棂上自缢而死。
而且,他的爸爸妈妈临死前,都给他留下了同样的遗言:红儿,只要你能够活下来,千万要为爸爸妈妈申冤啊!
阿狗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
4
鄂西北大山深处。
盘龙山断崖之上。
上午。韩国清摇摇晃晃地从树林里出来,弯下腰去,双手撑住膝盖,喘着粗气:哎呦,我的妈呀,累死我了!
女人急忙迎上前去,关切地搀扶着当家人:他爹,你没事儿吧?
韩国清直起腰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儿。
女人:它们跑了就跑了,你撵它们干嘛?
韩国清:我不去撵,它们跑丢了怎么办?
女人:它们又不是才逮回来的奶花,怎么会跑丢呢?再说了,你的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它们的四条腿呢?
韩国清:你还别说,转去十年,就我的这两条腿,我不拧住它们那四条腿的尾巴,摔死它们才叫怪了!
女人:转去十年,如果是跑下坡,你说不定能拧得住它们的尾巴;要是跑上坡,你再刚劲也拧不住它们的尾巴。
韩国清梗了梗脖子:为什么拧不住?
女人:你没见猪子的前腿比后腿短不少吗?跑上坡是它们的本领。它们跑上坡的时候,除了狗和那些四条腿的野兽,谁也跑不过它们。
韩国清:我说怎么明见着它们跑进了林子里,我跟着撵都撵不上,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它们的影子呢?哎,我就不明白了,我好心喂它们,它们怎么见了我像见到仇人似的呢?
女人让当家人走在前头:你从来都没有拢过猪圈的边,它们根本就不认得你;你倒进猪槽里的食,它们当然不会吃了。
韩国清扭转身来:你越说越玄乎了,有那么玄乎吗?
女人:我跟你说,我第一次喂它们的时候,也是跟你今儿一样,它们都躲到角落里不肯拢边。末了,还是秀丫头过来拿起和食棍,轻轻地敲打着猪槽对它们说,“我怀宝宝了,以后再也不能喂你们了。以后呀,就由我妈喂你们了。你们可要听话哟,都不许耍性子!”还真是怪了,秀丫头只说了那句话,它们就过来吃食了。
韩国清:有这种事儿?我就不相信,就那几头猪,还能听得懂人话!
女人:你别看它们都是畜生,它们可通人性呢,就差会说话……
5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上午。汪朝秀的家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阿狗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他听出是小姑正在与人争吵。妻子也醒了,正在给幼儿喂奶。阿狗让她待在房间里,先不要出去——她也确实不敢出去。
房门一打开,阿狗立刻认出,堂屋里那三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正是在应城火车站候车室里见到的三个长毛。
阿狗的双手压在门槛上,仰望着那三个长毛。而那三个长毛,都惊讶地盯着他。
其中一个:昌武,这玩艺儿怎么跑到你家里来了?
朱昌武:我怎么知道。
汪朝秀对儿子:这就是你哥,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朱昌武就是阿狗的表弟。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从他的身上,根本就找不出十三年前的影子。故此,在应城火车站候车室里,阿狗并没有将他认出来。
现在,阿狗更应该装作根本就不曾见过他。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得多留个心眼。他们如果知道阿狗怀疑他们偷了阿狗夫妇的包裹,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朱昌武盯着阿狗铆瞅,瞅得他浑身发毛。直到阿狗爬到堂屋,坐到了椅子上,朱昌武才仿佛如梦初醒:噢,记得,哥根本就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阿狗嬉笑了:是呀,我永远只能在地上爬,再也不可能站立行走了。弟弟倒是变化不小,变得更加英俊潇洒了。
朱昌武显得极为热情地拖过一把椅子,坐到阿狗的身边:哥也有不少变化,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哎,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汪朝秀代替侄儿回答:今天早上刚到。
朱昌武又对阿狗:听说哥娶了一个漂亮的嫂子,还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嫂子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阿狗:回来了——昨晚一宿没合眼,刚躺下睡着。
朱昌武显得通情达理地笑了笑:那行,多年没有回来,这回可得多住些日子。家里歇处窄,我们还是到别处玩去。
之后,另外两个长毛当即起身,朝门口走去……
6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上午。邻居家的媳妇问朱老二的老婆:听说那个什么狗的媳妇儿还是个小美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朱老二的老婆:听我的当家人说,那阿狗的媳妇确实长得漂亮,两条粗大的辫子,都打齐屁股盘子!
邻居家的媳妇:你们是一门的,你就没过去看看?
朱老二的老婆: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两只眼睛,鼻子上两个洞,也不会多长点什么。再说,人家也没请我,也没接我,我才懒烦得哩!
邻居家的媳妇笑了笑:哎,你说那么漂亮的姑娘,嫁给一个成天在地上爬的玩意儿她冤不冤哪!
朱老二的老婆:肯定是惦记着老汪家的遗产呀!
邻居家的媳妇:也是呀,你说这陡然从天上掉下来好几万,而且还能够顺利顶职吃上商品粮,谁不动心呀!
朱老二的老婆:唉,那可是爹妈的命换来的呀!
邻居家的媳妇:不聊了,队长吹哨子了。赶紧上工,迟到了扣工分划不来……
7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上午。汪朝秀的家里。
阿狗眼见表弟一行扬长而去,却又无可奈何。他几次张口准备喊住表弟,结果还是没有喊出口。捉贼必须拿赃!那包裹里除开阿狗的衣物和幼儿的肚兜、尿布,就是几份证明材料和他们的《结婚证》、《荣誉证书》。那些东西,对朱昌武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也许早丢到某一背静处了。现在,他们两手空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包裹是他们所偷,贸然向他讨要证明材料,弄不好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汪朝秀一见到他们就心烦。也正是因为她心烦,才跟她的宝贝儿子吵了起来,以至于把阿狗吵醒。她巴不得他们早点滚远点。汪朝秀痛心地对侄儿:你都看见了,就是这副德行!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阿狗本想把丟失包裹的事儿,对小姑讲了出来,却又担心她的心里更加难受。阿狗反而违心地劝慰小姑:别为他操心,接了媳妇儿就好了。
汪朝秀:接媳妇儿!就他那三不像人、四不像鬼的样子,谁家的闺女瞎了眼睛会嫁给他呀!姑娘倒是带到家里来过几回,那也是跟他一样的货色,混不成器的二流子!
阿狗:只要他喜欢就行,管他二流子三流子!
汪朝秀:一个二愣子,再娶个二流子,哎——我说不出他们那曲板!
“那曲板”,是应城一带的方言,其意就是那一曲快板,属于贬义词。“说不出他们那曲板”,就是无法用快板书的形式,说明他们丑态百出的行为。阿狗多年不曾听到家乡的方言,尤其是“那曲板”,就更是早已匿音于耳。今日突然听到小姑说出这一方言,他不禁觉得既亲切、也温馨,而且还令他忍不住笑了。
可是,笑过之后,阿狗却觉得心里苦中夹涩。
韩朝秀抱着儿子,来到了堂屋。汪朝秀急忙上前,从侄儿媳妇怀里接过幼儿:这一嘈,把你们都吵醒了啵?
韩朝秀轻柔地:睡醒了。
汪朝秀吩咐女儿:霞姑,做中饭。
韩朝秀问丈夫:狗哥,你刚才是不是见到了那三个偷包裹的长毛?
阿狗:不是那三个人。
汪朝秀见侄儿两口子说话神神秘秘,不禁笑着问:说什么悄悄话呀——还怕小姑听见?
没等阿狗答言,韩朝秀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昨儿晚上,我们的包裹被三个长毛偷走了。
汪朝秀呆愣地瞅着侄儿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她幽幽地抱怨:你们怎么不早说呢?这时候晓得他们又死到哪里去了?
阿狗:没事儿,小姑,您别搁在心上。
汪朝秀问:包裹里装了些什么?
阿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的几件衣服和娃儿的小衣小袜、肚兜尿布。
汪朝秀盯着侄儿问:再没有别的重要东西?
阿狗:没有——就是应城教育局的公函和竹溪那边的几份证明材料。
汪朝秀立马捶胸顿足:还说没有!这可是你的命根子呀红儿!那个砍千刀的,当年不是他百般地辱骂你、虐待你,你也不会离家出走。如今,你好不容易拖妻带子地回来了,他又跟你来了这么一曲!不行,我得找他去!
汪朝秀将幼儿递给侄儿媳妇,扭身就要往外走。阿狗伸手拉住小姑: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们偷的,您这样贸然找了去,万一不是他们干的,您让我们兄弟俩日后怎么见面呀!
汪朝秀觉得侄儿的话在理儿,也就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可是,当侄儿将丢失包裹的经过向她讲述了一遍,她不禁伤心得捶胸大哭:肯定没错,就是那砍千刀的干的好事儿!不行,我非找到他不可!
阿狗紧紧地拉住小姑不松。见到小姑如此伤心,阿狗虽然悲愤,却依然显得平心静气:其实,我这形象就是最好的证明,谁也伪造不了。明天您和我们一起到教育局,不是又多了一份证明吗?
汪朝秀想了想:是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你和你那祝妈妈写给我的信,我都交给了教育局,那也是最好的证明材料。行,我明天陪你们去。
可是,阿狗却不敢告诉小姑,他已经向派出所报案。如果阿狗知道这事是表弟所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报案。哪怕是警察向他了解情况,他也一定会有所隐瞒。
阿狗的内心:表弟啊表弟,你这做的叫什么事儿呀!
8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上午。
朱老二的老婆在地上,公然以一个演说家的身份自居,充分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将汪朝秀娘家的侄儿,添油加醋地尽情渲染……
9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晌午。汪朝秀的家里。
吃中饭的时候,汪朝秀又要去找陪客,却被侄儿拦住了。
阿狗:多了外人夹在中间,反而影响我们娘儿俩聊家常。
白天,一直没有间断有人前来问长问短,阿狗和小姑一直没有机会静下来聊聊家常。直到吃了晚饭以后,那些关心的人们才终止了关心。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汪朝秀才有机会,向侄儿介绍那过去的十三年,家乡的巨大变化。
汪朝秀告诉侄儿:文化大革命时期,那些跳得高、蹿得猛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该撤职查办的,撤职查办了;该判刑的,判了刑;该执行枪决的,被枪决了。
阿狗和韩朝秀静静地聆听着小姑的叙述。
汪朝秀:那个陷害你爸爸妈妈的方宏海,也落得了被枪毙的下场。
阿狗:我的爸爸妈妈也该安息了!
汪朝秀还告诉侄儿:政策变了,形势好了,喂猪、养鸡,再也不被当作资本主义了;也允许出外闹副业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阿狗也向小姑讲述了他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
阿狗从离家出走找爸爸妈妈的经过,一直讲到他找到竹溪县,找到了祝妈妈。当他泪水淌流地讲到祝妈妈,罹难于泥石流之下,他又成为孤儿的时候,他的小姑禁不住泪流满面:红儿呀,你的命也真够苦的!可怜你那祝妈妈,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
阿狗的妻子和小表妹,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聆听,一直泪水不断。
阿狗:是蒋爸爸收养了我和小妹,小妹才得以继续读书;而我却拜师学艺,这才认识了秀儿。
汪朝秀:都说好心有好报。红儿呀,你看你这媳妇儿,真是跟画上的仙女一样俊秀哩!这也算是老天爷有眼哪!不然,像你这样拖着一条断腿的残疾人,怎么娶得到媳妇儿呀?
阿狗向妻子望去,见她依然泪水涔涔。韩朝秀见丈夫注视她,立即擦干眼泪,冲小姑嫣然一笑,算是回报了小姑对她的称赞。
当阿狗讲到蒋爸爸,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时候,他的小姑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当阿狗讲到小妹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武汉大学之时,小姑不由得对那个历尽劫难,却又艰难奋起的姑娘赞不绝口:真是个好姑娘啊!她的爹妈的在天之灵,也会为她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