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1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女人洗漱罢了之后，便到灶房里生火做饭。
　　韩国清洗漱罢了之后，便来到堂屋，坐到擀凳上，开始忙活。他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韩国清：阿狗，来一段。
　　于是，阿狗便亮开了嗓子，放声歌唱：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
　　
　　韩国清拍了拍头，定了定神儿，静静地凝望着女婿和女儿的房间，不知不觉中，眼睛便有些湿润了……
　　2
　　江汉平原北部，应城县城。
　　车子开出城郊，由东往北奔驰而去。
　　班车上，售票员小唐过来坐在阿狗夫妇旁边的椅子上，关切地问阿狗：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呀？
　　阿狗：从竹溪大山里头。
　　小唐：听口音不太像应城口音，离家的时候不短吧？
　　阿狗：九岁就出去了，已经有十三年了。
　　小唐：怪不得呢，一点本地口音也不带。
　　阿狗：出去的时候太小了，口音很容易改变。
　　小唐：那是。这次回来是探亲还是定居？
　　阿狗：爸爸妈妈当年的冤案已经平反，我们回来是接受遗产。
　　小唐：原先的大部分冤假错案，都得到了平反，下放到农村去的人，基本上都返城了。哎，你们家原先住哪儿呀？你的爸爸妈妈，原先在哪个单位工作？
　　阿狗：我们家原先就住在东郊，爸爸妈妈都在县中教书。
　　小唐：你莫不是汪老师和傅老师的儿子吧？
　　阿狗有些惊异：你怎么知道我的爸爸妈妈？
　　小唐回答：你小姑是我的舅妈呀！你那一年从舅妈家里走了以后，舅舅和舅妈到处找你都没有找到，舅妈差一点把命都搭上了……
　　
　　当年，汪卫红受不了小表弟的辱骂和折磨，趁小姑父和小姑上工之际，搭上了去十堰的班车，去找他的爸爸妈妈。
　　汪朝秀傍晚收工回家，发现红儿不在家里，便问她的宝贝儿子：你红哥到哪里去了？
　　儿子回答：我哪知道他爬到哪里去了？
　　汪朝秀惊慌起来，便立即四处打探。结果不论问谁，都回答不知道。
　　汪朝秀怀疑侄儿又回到家里了。可是，当她心急火燎地赶到红儿的家门前，见大门上的锁根本就没有打开。她又向周边的人打听，得到的回答同样令她失望——不知道。
　　汪朝秀又摸黑赶到姐姐家里，姐姐家里也不见红儿的踪影。
　　汪朝秀和姐姐都惊慌失措了。但是，她们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第二天，汪朝秀和姐姐结伴搭车来到方家集红儿的舅舅家里，仍然不见红儿的影子。并且，红儿的舅舅还告诉她们：方进之老人在红儿被遣送的时候，心脏病突发，经抢救无效，死在医院里。
　　傅成礼对汪朝秀：现在，方伯伯的儿女们，简直恨死我们汪、傅两家了！别说红儿他没有来，就是来了，也很难活着爬出方家集！
　　汪朝秀彻底失望了。她啼哭着叫喊：天哪，这叫什么事儿呀！
　　随即，一头栽进傅成礼门前的池塘里……
　　汪朝秀被救起来以后，傅成礼对她百般劝慰：红儿是我的外甥啊，我不心疼吗？有什么办法呢？为姐夫和姐姐的事儿，爹只是出面求了几句情，就受到了牵连、受到了处罚，你说谁还敢过问呀？那方伯伯，可是县革委方主任的爸爸。连方伯伯都保护不了红儿，我们这些已经受到了牵连的人，能保护得了吗？红儿他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明他还活着。我断定，他已经走出了这个令他撕心裂肺的伤痛地方，到了一个没有人歧视他、侮辱他、折磨他的安全地方去了。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寻死觅活呢？
　　傅成礼的一番话，令汪朝秀茅塞顿开，她也就不觉得那么揪心撕肺了。她也坚信，只要她的红儿还活着，就一定不会忘记她这个小姑，就一定会回来看望她！
　　
　　当阿狗听了小唐的叙述，两行泪水，已悄悄地流出了眼睛。
　　阿狗的心声：啊，故乡！今天，阔别了十三年以后的今天，我蒋阿狗终于带着我的妻儿，回到了这令人伤心却又梦牵魂绕的故乡！
　　3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一清早便到河边割了一担青草（堆积沤肥），送到生产队的集中地过秤以后，正准备回家吃早饭，突然看见班车开到了湾子里。正在她心生疑虑之时，班车却径直开到了她的家门口停下了。还没有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的外甥女已经下车冲她叫喊：舅妈，您看谁来了？
　　汪朝秀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哥哥年轻时候的面孔。她怀疑自己又出现了幻象，待她仔细一看，“年轻时候的哥哥”已经爬下车来。
　　于是，她惊喜地丢下担子，奔上前去：红儿！我的红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阿狗就势跪在地上，泪眼迷茫地仰望着阔别已久的亲人：小姑！
　　汪朝秀奔到跟前，一如当年一样，将侄儿搂抱在怀里，痛哭失声：红儿，我苦命的红儿呀！都是小姑没用啊，害得你受了那么多罪呀红儿！红儿呀，小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啊！
　　阿狗竭力稳定情绪：小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汪朝秀擦了一把泪：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小唐：舅妈，我己将红哥送到了，我先走了。
　　汪朝秀：荷姑（娘），你还在上班，我就不留你了，放假的时候过来玩！
　　唐荷：好，一定来玩。（她对蒋阿狗）红哥再见！
　　阿狗：谢谢你啦，荷妹妹！
　　4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女人将饭菜端到桌上：当家的，吃饭啦。
　　韩国清刚坐到桌前，女人突然咳嗽不止。他不禁抱怨：你还说我会把身体拖垮！你看看你现在，着凉了吧！赶紧吃点止咳药，咳长了容易伤肺！
　　女人又咳嗽了一阵，却倔强地不肯服药：就咳了两声儿，哪有那么严重啊！
　　韩国清：你都已经当奶奶了，不再年轻了！你还以为你只有十七八岁吗？你有那么刚劲吗？你拖垮了自己受罪不说，还害得我伺候你，你想想划算吗你？
　　女人：我不会让你伺候我的。
　　韩国清：你不会让我伺候你！你真病倒了，秀丫头又不在跟前，我不伺候你谁伺候你？
　　女人：好好，我这就去吃两粒止咳药。
　　韩国清：吃了药赶紧吃饭。猪子你不用管了，吃了饭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地焐上被窝睡上一觉——不要忘了，明日还要回娘家哩！
　　5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的家里。
　　在阿狗的眼里，小姑的家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是三间土砖墙的小瓦房。不同的是，小姑显老了，小表妹也长成大姑娘了。小表妹喊他“红哥”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这位亭亭玉立漂亮的姑娘，就是十三年前的那个鼻涕眼屎搭缱粑的邋遢女孩儿！
　　当阿狗将他的妻儿，介绍给小姑的时候，小姑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看这媳妇的秀气模样，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都说董永的孝心感动了天和地，娶了玉皇大帝的女儿当媳妇儿。红儿呀，你对你爸爸妈妈的孝心，也是感天动地呀！这媳妇莫不是玉皇大帝的第八个女儿吧！要不，为什么就那么漂亮呢？
　　小姑的夸奖，不仅夸得阿狗晕晕乎乎、悠悠飘然，也夸得韩朝秀既乐也羞。韩朝秀可是大山深处的山里丫头，何时听到过别人这样夸奖她呀！
　　汪朝秀抱过孩子，更是赞不绝口：来，让姑奶奶看看我的小孙孙！哎哟，看这孩子长的，真是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浓眉毛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儿，没有一点不像。哎哟，我还老是担心我们红儿，拖着那么一条断腿，怎么娶得到媳妇儿呀？没想到，这不仅娶到了媳妇儿，还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女；而且啊，还生了这么一个俊秀的娃儿！哎哟，这下放心了，咱汪家有后了！
　　阿狗夫妇听了小姑的夸奖，同样是笑在脸上，甜在心头。
　　汪朝秀问侄儿：娃儿叫什么名字？叫汪什么？
　　阿狗：叫韩兴。
　　汪朝秀：如今时兴叫两个字的名儿，这不是三个字吗？
　　阿狗：是两个字，他妈妈姓韩，娃儿他随妈姓。
　　汪朝秀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自从盘古开天地，还没听说过娃儿随妈的姓。红儿呀，你这还是头一回。这看来呀，如今改革开放，连菩萨祖宗都改了啊！
　　小姑啊，你哪里知道红儿这些年来所经过的种种遭遇啊！如果用文字叙述，恐怕要写出一部长篇小说；三言两语，又怎么能够说得清楚明白呢？阿狗知道一时半会无法向小姑说清这里面的沟沟坎坎，小姑也没有耐心听他解释。阿狗泪水淌流地跪在地上，情牵肺腑地呼喊：小姑！
　　汪朝秀是个明白人，听出了侄儿呼喊的这声“小姑”，所包含的深刻涵义。她心疼地急忙将侄儿拉了起来：起来吧，红儿！快起来，都是小姑不好，惹你伤心了！
　　朱昌霞也陪同母亲和红哥一起，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阿狗刚坐到椅子上，表妹就给他端来了一杯清茶：红哥你喝茶！
　　阿狗从表妹的手中接过茶杯，不由自主地感叹不已：几年不见，霞妹都长成大姑娘了！
　　朱昌霞：都十三年了，还不该长大吗？
　　阿狗：噢，是啊，都十三年了，霞妹今年应该十七岁了吧？
　　朱昌霞：明日就吃十八岁的饭了。
　　阿狗：哎呀，我怎么就将霞妹的生日忘记了呢？今天是三月二十二，正好是霞妹的生日，我居然忘记了给霞妹带生日礼物！
　　朱昌霞将茶杯递给表嫂：我才多大点呀，哪轮得上红哥为我带生日礼物？
　　汪朝秀嗔怒地抱怨：是呀，她才多大点呀，还轮得上你们给她带生日礼物？红儿，不是小姑说你，回来就回来，花那么多钱干什么？
　　阿狗：小姑，霞妹不是说了吗？我都十三年没见到您了，而且，您那侄儿媳妇和小孙子，又是头一回上门，难道不应该带点礼物孝敬您老吗？
　　汪朝秀：好好！红儿你要是这么说，小姑我就没话说了——这些礼物呀，小姑我全受了！
　　阿狗：要是依着丈母娘的心意，愣是要我们带几块大山里头的熏腊肉回来孝敬小姑！小姑你看——（他拍了拍他的那条断腿）我这个样子，什么东西也拿不了；您那侄儿媳妇呢，拖着娃儿不说，还得拎上一大包衣服，确实带不了，还望小姑不要见怪！
　　汪朝秀：红儿呀，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小姑我怎么会见怪呢？你能有这份孝心，小姑已经很知足了！（她望了眼娇美而含羞的侄儿媳妇）单凭你给小姑带回来这仙女一样的媳妇儿，（她将小孙子搂起来站在自己的大腿上闪了闪）带回这么俊秀的孙孙，小姑高兴还来不及哩，怎么会见怪呢？你说是不是呀小孙孙？
　　小家伙面对姑奶奶叽里呱啦地吧哒着小嘴儿，像是正在回答姑奶奶的话。
　　汪朝秀：你也知道姑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呀？哦，是的呀？姑奶奶不会见怪是不是？是的呀……
　　韩朝秀见小姑又是夸自己，又是逗儿子，不禁羞涩地低垂着头。阿狗的心里，也充满了甜蜜……
　　6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良和傅成菊的儿子突然回来了，不仅带回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儿，而且还带回了一个大胖小子！
　　于是，朱家大湾沸腾起来了，人们争相传递这一爆炸性的喜讯：汪朝良和傅成菊的儿子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
　　7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的家里。
　　汪朝秀分咐女儿：霞姑（娘），赶紧烧茶，你红哥跟姐姐肯定饿了！
　　阿狗：我们在车站已经吃过了，还不算太饿。
　　汪朝秀给女儿做了一个做饭的手势之后，车转身来面对侄儿：看我，只顾高兴，忘了问侄儿媳妇叫什么名字？
　　阿狗嬉笑起来：小姑，还真是巧了，您那侄儿媳妇呀，她跟您同名字！
　　汪朝秀突然乐得开怀大笑：还真是巧了，我们娘儿俩还真是朝一道门里秀上了！那，我该怎么喊侄儿媳妇呢？
　　没等阿狗回答，韩朝秀接腔了：我爹妈都叫我秀丫头，小姑就叫我秀丫头吧！
　　阿狗立即补充：爹妈有时候也叫她秀儿，我也叫她秀儿。小姑，您叫她秀儿也行！
　　汪朝秀：我们这里不比山里头，不兴丫头丫头地喊人家姑娘。好，我就叫她秀儿！
　　韩朝秀显得尤为腼腆：小姑怎么喊都行，秀儿都乐意！
　　汪朝秀简直乐开了花：好好，秀儿真乖巧，那小姑就叫你秀儿了！
　　韩朝秀羞红了脸：小姑怎么叫都行！
　　8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女人吃了早饭到房间躺到了床上。韩国清将碗筷洗刷了之后，舀上猪食来到猪圈，将猪食倒在猪槽里。
　　可是，猪们根本就不拢边。
　　韩国清嘬起嘴呼唤：咯喏喏喏喏喏喏……
　　猪们还是不拢边。
　　韩国清依然嘬起嘴使劲地呼唤：咯喏喏喏，咯喏喏喏喏喏喏喏……
　　猪们依然不肯拢边。
　　韩国清心中愤慨：狗日的，你们还真不听老子的使唤啊！
　　猪们哄然躲到圈角，冲他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韩国清顺手摸起一根棍子，愤慨地将圈门打开：老子看你狗日的吃不吃？不吃老子抽死你们这些狗日的！
　　然而，还没有等他举起棍子，猪们已经哄哄然地冲出了圈门，奔向房后的树林……
　　9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的家里。
　　朱昌霞端着缘盘来到桌前，将缘盘搁在桌子上；然后，上首搁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桌子左边搁一只碗和一双筷子，很有礼貌地微笑着分别对阿狗夫妇：红哥，秀姐，您们请坐啊！
　　汪朝秀：红儿，秀儿，你们酌起来。我还得去向队长请假哩！
　　随之，她抱着小孙子到大门外面去了。
　　韩朝秀坐到桌子上，面对丈夫：小姑不是说烧茶喝吗？怎么是鸡蛋？
　　阿狗：其实这烧茶，是我们这一带的一种待客之道。所谓“烧茶”，就是为客人炖汤。炖汤的材料不具，鸡肉、猪肉都行。只有将汤炖出来，才能称之为烧茶——客人喝汤，被称之为“喝茶”。
　　韩朝秀尝了尝：这也不是汤呀，怎么都是甜鸡蛋呢？
　　阿狗：当然，在这苍促之中，炖汤待客确实有些为难。但是不要紧，在“喝茶”之前还有铺垫，比如打碗荷包蛋、吃碗肉丝面，惑者是喝一碗素肉汤。这些礼节过了，才是“喝茶”。
　　韩朝秀吃了半个鸡蛋：那就不吃饭了？
　　阿狗：等茶喝罢以后，才上菜喝酒——这当然是上上之客所享受的待遇，普通客人平时很难享受得到。我是小姑娘家的唯一侄儿，也是离家出走十三年之后才回到故乡，而且侄儿媳妇和小孙子又是头次上门；可想而知，小姑招待我的这种待遇，恐怕她的新女婿上门，也不过如此吧！
　　韩朝秀仿佛大彻大悟：哦！
　　阿狗：但是，能称得上上上之客的客人，必须得拎上一块猪肉孝敬长辈！否则，就不能称之为上上之客了，也享受不到上上之客所享受的待遇！
　　韩朝秀：怪不得你已经上车了，还要请吴站长帮忙买肉呢？
　　阿狗：你明白了？
　　韩朝秀：嗯，明白了。
　　阿狗夫妇刚将荷包蛋吃完，朱昌霞就端出了素肉汤。
　　素肉汤喝完之后，才是“喝茶”。今天赶得巧，是朱昌霞的生日，阿狗夫妇也沾上了光，这“喝茶”，居然喝上了鲜美的鸡汤。
　　阿狗边喝鸡汤，边向妻子介绍家乡的待客之道：茶喝完以后，才是正式喝酒，但不是吃饭。根据应城一带的乡俗，无论有客无客，只要是喝酒，都要等酒喝清洁了才能吃饭，否则，就被称之为“犯上”！也就是说，边吃饭边喝酒，酒就压在饭上面了，是对长辈不尊敬，甚至于是有辱长辈，忤逆不孝，有犯上作乱之嫌。故而，称之为“犯上”！
　　韩朝秀听得津津有味：我怎么就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这些呢？
　　阿狗：这种事儿如果在大山里头随便讲出来，别人会以为我是为家乡炫富而欺负山里人穷！
　　韩朝秀心服口服：狗哥你想事儿总是那么周到！
　　阿狗：还有，这客人如果有女客，那就要看女客是否喝酒？如果女客不喝酒，即使是客人，也要等待喝酒的人将酒喝彻底，才能上桌吃饭。倘若女客喝酒，还必须得有女人作陪。
　　韩朝秀：我明白了，我滴酒不尝，也就没有资格跟你一起上桌了。反正我也吃饱了，我去给韩兴畏奶。
　　10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女人刚一迷糊，就被当家人的吆喝所惊醒。她翻身下床，来到房子外，才知道猪子冲出了圈外，逃进了树林。
　　她叹息声声地来到圈前，拿起猪槽边的和食棍子，轻轻地敲打着猪槽：咯喏喏喏，喏喏喏喏喏喏……
　　时候不大，三头逃向树林里的猪子，相邀哼哼着摇摇摆摆地来到了圈前……
　　11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的家里。
　　阿狗的画外音！小姑父和表弟都不在家，我是男人，斟酒陪酒，也得男人担当，这才具备礼仪；请来有头有面的男人作陪，那就更是尊重有加！
　　菜端到桌子上了，陪客也到了——这人阿狗认识，是小姑家的一个小叔子，快四十岁了，应该是长辈。
　　阿狗立即扶着墙壁，单腿独立表示礼仪：二叔！
　　二叔：卫红，你怎么舍得回来一趟呢？
　　阿狗：二叔，这不是情况特殊吗？我就是想回来也回来不了啊！
　　二叔：现在好了，你爸爸妈妈的问题总算是得到了解决，你不仅可以领到你爸爸妈妈补发的工资，而且还可以顶职！
　　阿狗：是呀，这都是党的政策好啊，不然，哪有我蒋阿狗的今天？
　　二叔尤为惊诧：卫红你说什么？蒋阿狗！
　　12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抱着小孙子每到一处，都会倍受关注……
　　汪朝秀抱着小孙子来到队长的家里，队长立即起身相迎：其实你不来请假，我也知道，你那离家出走了十三年的侄儿回来了，你再怎么的，也该呆在家里陪陪你那侄儿！
　　汪朝秀：就是这样，我才来请假哩！
　　队长：好好，这事儿就这么说，十天半个月不敢承许，三五天的假期没问题。你就安心地陪陪你那侄儿吧！
　　队长老婆前来捞了一下幼儿的脸蛋儿：这是你那侄儿的娃儿？看看，长得真秀溜！
　　汪朝秀充满了自豪：跟我红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忒逗人喜欢！
　　13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的家里。
　　阿狗右手拿住筷子，横平前伸，左手微张呈相托状：二叔，您慢用！
　　二叔：我这个陪客酒量有限，你没用好！
　　阿狗：让一个长辈来陪我喝酒，这是我莫大的荣幸，哪有不用好之说呢？
　　二叔：好好，用好了就好！
　　阿狗：确实用好了，倒是二叔捉（拘）礼（泥）了！
　　阿狗一离开饭桌二叔便问：你玩什么？是玩麻将，还是玩纸牌？
　　阿狗：玩赌是我的死角，至今仍然不能开窍。这当然是受命运的制约所造成的。
　　二叔：要不找两个人来斗下地主？
　　阿狗面含愧疚：我真不玩赌！
　　陪客虽然扫兴，也不便离去。因为他是陪客，客人不赌，他也得陪客人抽烟、喝茶、聊家常。
　　可是，让阿狗同这么一个好赌之人聊家常，他也聊不出什么名堂。
　　陪客先生也觉得枯燥乏味。没有聊上三句，便起身向汪朝秀告辞：秀嫂，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