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槐河月夜

　　No.135
　　吃过饭，三口人东扯西拉地聊了会儿天，明水心情好些了。
　　正刷碗呢，手机响了。妈妈帮忙拿过手机，是叶溪！
　　“快开免提！”明水兴奋地说，妈妈点开免提放在桌上，就去扫地了。
　　“喂？……叶溪？”明水觉得心乱跳了几拍，还得压住声音，免得叶溪听出自己的慌张来。
　　“杨……明水，”这称呼，好好一个名字，分了两截，就充满了深意，“吃饭了吗？出来逛逛吧？我在广育门口等你。”
　　广育门口？明水的大脑忽然就灵活起来，惊问道：“你来东城了？”
　　“是啊，今天来的，怕你忙，没告诉你。不是你说的欢迎来东城嘛？这回真来了，我可是来为东城做贡献，你得代表东城人民谢谢我。”叶溪笑着说。
　　“好好好，好说好说。”明水激动地把洗碗巾扔到盆里，又追问了一句，“这回来是学习还是……”
　　“你们这边今年学生收得多，美术老师不够用，杨校长向总部申请调我过来，我也想换换地方，就来了。”
　　真是亲大姑啊，还有谁比她更懂得侄子的心呢？明水感慨万千，长出了一口气：“太好了，我十分钟就到，等我。”
　　明水碗也不刷了，马上洗手洗脸，又换了干净衣服，出门去了。
　　玉秀说是在扫地，其实一个耳朵支楞着呢。这个叶溪就是淑清说的那个叶溪吧，在儿子食物中毒的时候帮过他，妈妈自然是存着无比的好感。
　　看儿子的反应，是个好兆头。
　　房子的事不能再犹豫了。
　　她拨通了淑清的电话，淑清说：“应该是我先邀功请赏的，结果有个家长打电话举报我们用的油漆有毒，环保部门来检查，就忙忘了。”
　　听说叶溪联系了明水，淑清有些得意：“人我是给弄来了，这是个好兆头。今天我侧面问了问小叶，她在东城没有亲戚，有个东城的同学还到北京找了工作。你看，她明知道我和明水的关系，答应来摆明了是对明水有好感。这回就看明水的了。”
　　玉秀也欢喜着，没忘了嘱咐小姑子一句，让她帮着说说好话，成全这个事。两人还商量了买房子的事。
　　No.136
　　明水一路盘算着见了面说什么，风驰电掣到了广育门口。叶溪正站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下，两手抱着包，脚尖一踮一踮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明水的车速慢了下来，心里涌出的好多想法在见到叶溪的一刻都空白了，只留下近距离接触的强烈愿望。不管做什么，只要在一起就够了。
　　已经能闻到清新的洗发水味道，明水停下了车，他把两脚平放在地上，拿下头盔，傻傻地微笑着看着叶溪。
　　叶溪停止了踮脚，侧头望着他，也微笑着，只说一句：“真准时啊，十分钟。”
　　“上车吧。”明水说，像是对一个完全不需要客气的老朋友。
　　叶溪走过来，把包挎在肩上，两手轻扶着明水的双臂，侧身坐到后座上，又把手挪到了明水腰间。
　　这瞬间的接触，像是投了石子在明水的心湖，那波纹就缓缓轻漾开来——明水竟产生了愿意终生照顾这个人的冲动。
　　感情这东西，真是奇妙到无法言喻，它可以一瞬间落到冰点，也可以一眨眼升到沸腾。
　　“看你心情好多了。”“那是，不然还天天哭啊。”
　　“去吃饭？”吃过了。
　　“还需要置办东西吗？”不需要了，槐河的用具都打包带来了。
　　那这个夜晚就是纯纯的陪伴了。东城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本来就在打造旅游城市，绿地、广场、长廊随处都是。但明水不想到人多的地方。
　　车稳稳驶离广育，一路向西到了滨河大道，再折向南。两人都没有说话，就像在槐河走来走去的那一夜，陪伴就是最好的语言吧。
　　风从两鬓吹过，鼓起明水的T恤，掀起叶溪的裙角。风是最好的知音吧，欣喜时给你清爽，悲伤时同你凄凉。
　　叶溪这段时间变了很多，她觉得自己不再有以前事事扔给吴桐的轻松，也不再有时时可能被吴桐的猜疑点燃的烦恼，她丢了以往的俏皮和易怒，多了豁达和沉静。
　　但是面对明水，她却有一点儿莫名的歉意。她能从明水的体贴中感受到明水对她的好感，不过，他太了解自己和吴桐的过去，会不会心存芥蒂？她现在处在踏空的阶段，如果接受他的爱慕，会不会有借他填补空虚的嫌疑？这对明水来说，不……公平。
　　但是，但是，她其实真喜欢这个理性、平和、善解人意的人，和他在一起，她觉得温暖，踏实，他虽然不像吴桐那样壮硕，却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所以，让时间来周转一切吧，她愿意慢慢等待一个好的结局，让一个完全放下吴桐的叶溪和一个全心爱着叶溪的明水在一起。
　　叶溪把头轻轻靠在明水的后背，又把一颗石子投入了明水的心湖。
　　No.137
　　明水知道一处平缓的河滩，水很浅，可以涉水而行。他奔向那里，锁了车，和叶溪并肩穿过一片树林。这里已经是郊区了，周围很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明水觉得每一分钟都让他心波荡漾，他有时提醒叶溪注意脚下，有时轻扶一下叶溪的胳膊，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所有的心意都倾注在一个女孩身上。
　　河水在月光下缓缓地流着，这里的河面宽，河床高，河水就在卵石上跳跃，发出汩汩的声音，像是轻柔的音乐。
　　月光，两侧大桥上远远的灯光，河面的波光，两人眼眸中的熠熠星光，然后和着流水的轻唱，明水觉得心中空空的，静静的，蒙蒙的，柔柔的。看看身边的叶溪，她也一脸恬静，凝望着天空皓月出神，明水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脱下鞋踏入河水中。叶溪也脱了鞋，把手放进明水伸过来的手里，与他一起涉水而行。清凉的河水爬上脚面，像翻过一座小山，又兴冲冲地向前奔去，后来的又继续从脚面上爬过去了，这种痒痒的感觉令人心情舒畅。
　　明水吹起了口哨，是《心升明月》，在无字的曲调中，那些字分明敲打着叶溪的心——
　　青山随云走/大地沿河流/这深情一片/等待你收留/这美丽的世界/已经拥有你/我已经拥有/这美丽世界……
　　
　　他们过了河，脚落在对面的沙滩上，温热的沙麻酥酥地摩擦着脚掌，一踩就是一个脚窝，像一串串印章盖在沙滩上。
　　两人倚在一个沙堆上，静静享受这段美好时光。
　　“为什么来东城？”明水侧脸来问。
　　“因为……这里没有人对我过度关心，那是一种随时出现的压力。”叶溪微笑着说。
　　呵呵，明水想到了暑假前吴桐来后同事们那种关心，那种不能言说就转化为含义颇深的目光的关心，那种让人感觉没穿衣服一样的只想找个缝儿钻进去的压力。当时他多么在意，现在又有什么呢？
　　“只要内心坦然，一切都会过去。”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想来清静下。”叶溪把手从膝上松开，实实在在倚在沙堆上说。
　　“吴桐……”明水觉得自己对吴桐的感情很古怪，以前是酸溜溜的羡慕，现在是惋惜和同情。虽然他很喜欢叶溪，却更希望叶溪好好地和吴桐在一起，似乎那才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完美。
　　“上次你走了以后，我呆了两天也回槐河了。妈妈说他和小罗又去过我家两次，还一块儿吃了顿饺子，妈妈还说，小罗很朴实，家庭条件不好，对吴桐百依百顺的，是个好媳妇，我们也就放心了。”叶溪说到最后，也长出了口气。
　　“哦。”看到叶溪释然的样子，明水也觉得高兴，“上次来还欠你一顿饭呢，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
　　“好啊，我刚来，还没有办饭卡，我喜欢吃灌汤包，有近的店吧？”叶溪同意，“不过，你已经又帮我一次，所以我们两不相欠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明水。
　　明水也正转头看她，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似乎听得见彼此的心跳，感受得到彼此心中的温度。
　　叶溪先回了头，抓起身边的卵石在眼前把玩，明水依然看着她，看她长长的睫毛一上一下地忽闪着，怎么也看不够。
　　“有件事我自作主张了，就是你空间里的文章，有几篇我看着怪好，发给我学姐了，她经常发表文章，我想让她看看够不够发表的水平。”叶溪暑假闲着的时候就在明水的空间里看文章，随手就推荐给尤曼了。
　　“呵，我就是自娱自乐，想留下点思考的痕迹，发表的梦连做也不敢做。别让你学姐看着笑话。”明水紧张了，一骨碌坐起来。
　　“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学姐说她帮着投稿看看，还嘱咐你以后写文章要存起来，别发到空间里，会被编辑们做网上抄袭处理的。”
　　“哦。”
　　
　　就这样说说停停，彼此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要不是妈妈来电话催，两人还不知道已经是深夜了呢。
　　好在广育的宿舍在附近的公寓楼上，迟归不会有人怪罪。
　　
　　第二天早上，明水一身运动装等在广育门口，叶溪也穿着运动装来了。两人一起到滨河大道跑步，然后在当地连锁的隆盛茶点吃了早饭，各自上班去了。
　　明水昨晚就睡了三个小时，此刻却觉得浑身都是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