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开学前后

　　No.129
　　开学前的这段日子对明水来说是难得的悠闲时光。暂时没有新的学习任务，看着各个群里的同学忙着上班赶时间，他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当教师的幸福假期。
　　表弟秦川放假回家来，两家又一起聚着吃饭，明水也和表弟同塌抵足睡了几天。秦川说起研究生的学习生活，他和几个同学通过竞赛争取了一项国家课题，实验资金充足，有机会到国外去考察。明水羡慕得不得了。
　　“哥，不走出去不知道别人的生活到底什么样。我家条件也还行吧？我自己觉着我也不赖，但是和我舍友相比，无论是家境、兴趣爱好、交往能力，我和他们都差得老远，有几个同学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到国外去旅游了。人家的眼界，那叫一个宽，考虑事比我们超前多了。”
　　明水想象着那些幸运的人，除了眼馋，还能怎样呢？
　　“当然也有条件差的。我大学一个西北的女同学，成绩很好，但是因为适应不了城市的生活，就爬上高楼要往下跳，亏得被人救下来。后来慢慢适应了，也很好了，现在和我在一个团队里。她的名言就是，学习是自我超越的唯一途径。我觉得很对，停下学习的脚步，就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哥，你学的是汉语，还得往精和透这个方向努力，找到一个点钻下去。以前学的那些其实还是些皮毛，精髓的东西只有深挖才能得到。台湾一个美学大师就是研读《红楼梦》，结果成了专家级的人物。开讲座、出书、做主播，分享自己的成果，你下个软件听听他的思考，会有很多启发。学无止境啊哥，一个人有理想，圈子是挡不住他成长的。”
　　明水被表弟一下子点醒了。毕业好几年了，除了业务上的学习以外，他沉在网络的浮华中，从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找个感兴趣的点去深入探索一下。
　　虚度光阴。他这样责备自己。
　　No.130
　　但是，新学期马上开始了，还是继续虚度几天吧，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嘛。
　　他痛痛快快地看了几部电影，还花了三天时间把家里翻箱倒柜地整理了一遍，角角落落的蛛网尘土都被他一扫而光，连花盆里的黄叶干花也都清理干净了。他还买了油漆、涂料，把大门、墙壁都粉刷了一遍，家里家外精神了很多，邻居都怀疑他要娶媳妇了呢。
　　“妈，咱把窗帘换换吧。”撤下来的窗帘带着岁月的暗黄。
　　“等你结了婚再说吧。”妈妈还是把窗帘浸在洗衣机里了，“能挡风挡光就是好窗帘。”
　　儿子情绪高涨，淑清打电话来说明水前两天出门是去见一个女孩，妈妈心里也亮堂了。
　　其实这些天明水格外盼望能再见到叶溪，每天早上跑步，他都希望叶溪在身边；晚上乘凉，他也希望叶溪在身边；在网上看电影，他也想如果叶溪在该多好。
　　他体会到了思念一个人的淡淡苦涩淡淡清甜和……牵挂一个人的心绪不宁。
　　No.131
　　叶溪在家呆了两天，回复了所以来自同学朋友的疑问和安慰，并在球球和微信上发表了说说：一切都好，谢谢关心。
　　一群点赞和评论，当然都是为叶溪抱不平的，也有高调的祝福，那其实更是鼓励。叶溪想，如果他们听说了自己也带着男朋友回家的事，一定会多出几分感慨，但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
　　爸爸歇了一天班，一家人顺着滨河大道南下，到了二百公里外槐河与潮河交汇的地方。三口人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四周树木低矮下去，天空无遮无拦，絮状的白云悬在头顶，在夏日的骄阳下给人凉凉的软软的感觉，似乎在诱惑着人躺进去，得一点儿温柔的包裹。
　　叶溪微微闭眼，风轻轻从她的帽檐溜过，从鼻尖滑过去，山路上没有抛净的郁闷在这无声的抚慰下一丝丝抽走了，叶溪感到自己内心轻盈了不少。
　　爸爸说：“喊两嗓子，看谁声音传得远。”
　　他先把两手做成喇叭状，深吸了口气，大喊起来：“哎——”
　　一阵风吹来，把声音刮到一侧去了，叶溪“扑哧”一声笑起来。
　　妈妈又来，别管多大年纪，女性的忸怩还是有的，她也就是应付公事喊了一嗓子。
　　轮到叶溪了。爸爸说：“看见那块地里的人了吧？你就想是在叫他，让他听到你的声音。”
　　叶溪顺着爸爸指的方向看去。山下是一片平原，绿油油的方块一块连着一块，槐河自北向南而来，潮河自东北向南而来，两条河的水在交汇处仍然泾渭分明；潮河流经山地比较多，水色偏黄，槐河水显出幽深的清澈，两色交界的地方出现了波浪形的交汇线，一直延伸到远方。
　　这开阔的视野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那所谓的失心之痛，在渺小之中还值得一提吗？
　　叶溪定了定神，站直身体，提了提气，然后深深呼吸，向着河水流去的方向，长喊一声：“哎——哎——哎——”
　　声音渺渺，随着静静的河水，悠悠而去。
　　在田间劳动的那个人，估计也听到了吧？
　　No.132
　　假期一晃而过，明水接到了报到通知，参加了学校的新教师培训，准备开学了。
　　六小是一所城乡结合部的新建校，学生来源比较复杂。有邻近的四小分流出来的学生，也有附近的村小合并过来的学生，还有很多外来打工人员的孩子。老师也有不同的来路，大部分是和明水一样从农村考选的，也有从各县直小学选调来的骨干教师，一共六十多个人。
　　牛大鹏同学的对象于品超从一小调过来当教导处主任，第一次见到明水就先打了招呼，嘱咐他好好干，有事就说话。
　　明水被分到二年级三班，语文老师、班主任；数学老师是刘老师，也是从乡镇考来的，三十多岁，明水自然对她多一分尊重。
　　开学的日子是繁忙的，打扫教室、接收学生、登记学生信息、安排座次、排路队，带领学生熟悉学校、学习日常行为规范、进行安全教育，整整一天，明水没顾上喝口水，忙得团团转。
　　刘老师倒是很清闲，胳膊上挎着包站在教室门口，或者站在路队后面。学生问她什么事，基本都是一句回答：“杨老师是班主任，去找他。”
　　结果下午大课间第一次出操，明水班就掉队了。
　　说实话明水从实习到工作，从没接触过一个七十多学生的班级，他只看到满眼是一冒一冒的孩子，听到满教室都是嗡嗡声，觉得头都大了。这些孩子第一天开学，也显得格外活跃，大事小事都来问老师，弄得明水听着这个，回答着那个，手里还登记着信息，恨不得多长出几张嘴来。
　　好容易上课了，强调了下纪律，学生们才算平静了下来。
　　中午大课间排路队，别的班级都是一个老师在屋里维持秩序，另一个在走廊里排队，学生经过解散集合几次训练，都记住了自己的位置。明水班里刘老师没来，他只能让临时班长看着教室里的学生，结果可想而知。明水两头吆喝着，还免不了教室里和走廊里都玩成一片，勉勉强强排成了队形，就打预备铃了。
　　下午大课间正式到操场熟悉场地，准备做广播体操。铃声一响，各个班级都迅速行动，明水的学生也冲出教室，但是谁还记得自己的位置呢？于是学生钻来钻去找位置，明水挤来挤去拽学生，乱成一团。一班二班已经走了，四班五班都在等待，明水没有办法，只能把学生叫回屋里，让后面两个班先走。学生们看到人家都走了，有了掉队的感觉，才安静了下来。明水迅速排好队伍小跑着带到操场，在满操场人的注视下直奔自己班级的空位。明水觉得如芒在背，头都不敢抬了。
　　“今天的集合速度比较快，个别班级有拖后腿的现象，希望引以为戒。”
　　还有谁拖了后腿呢？开学第一天，明水就得到了一次不点名的点名批评。
　　大课间结束后，明水利用最后一节活动课给学生重排了路队，也反复训练让学生记住了位置，问题是解决了，但明水还是觉得有些懊丧。
　　刚进入一个新单位，谁不想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呢？
　　No.133
　　放学送路队，明水负责人数多的东队，刘老师负责西队。队伍刚从学校门口分流，刘老师就和人群中一个熟人说起话来，她捂着半边嘴和那个人眉飞色舞地叽咕，学生回头和她挥手再见，她好歹答应了一声。
　　明水拿着班旗回来，就见一个家长跑过来：“老师，教室里还有学生吗？”
　　“没有了。”明水一惊，“怎么了？”
　　“我是付金荣的奶奶，今下午来接，没见着孩子，他们说你是班主任，让我来找你问问。”
　　“付金荣？”明水还不能把所有学生认下来，“你们家在东边还是西边？”
　　“西边，这么多孩子我看不过来，就认你们的班旗，但是等了半天也没见你们班出来啊。”
　　怎么会呢？班旗都在排头的学生手里啊？
　　明水一边陪着老人到西侧接送线去找孩子，一边打电话给刘老师。
　　“什么，班旗？我还忘了要回来呢，叫小孩拿回家了吧？”刘老师半天接了电话，一点儿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付金荣家长没接着孩子，你注意到有人接她了吗？”
　　“我上哪认得，一大堆人，小孩一散就看不见了。”然后电话就挂了。
　　接送线上已经没人了，明水东看西看，急得打转。
　　“打电话联系下你们家的人，看看孩子有没有回家。”
　　老太太只背过一个号码，明水只能顺着这个号码问别的号码，一直到孩子妈妈接电话，说孩子已经接回来了。
　　原来这是个离婚家庭，孩子归爸爸，爷爷奶奶护着不让儿媳妇看。妈妈想孩子啊，就趁着开学第一天偷着来把孩子接走了。
　　“完了，回家老头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老太太抹着眼泪走了。
　　明水才想起还有班主任会，他急匆匆赶往会议室的时候，又被全体与会人员的目光刷了一遍，尤其是正在主持会议的郝副校长，那两道目光更觉得烫人。
　　No.134
　　这一天过的，明水回家滔滔不绝地跟妈妈说了这些烦心事，吐了吐对刘老师的怨气。妈妈边把鸡肉夹给他，边说：“你回家来用几分钟？”
　　“不用十分钟。”
　　“这就是了，以前你风里来雨里去，多少时间都花路上了，我和你奶奶都悬着心呢。现在，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就吃晚饭了，再累也值得。”
　　这么一说，明水又开心起来。
　　奶奶也在一边点头：“你回来了，我们就放心了。抓紧找对象，我等着抱重孙子呢。”
　　呵，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