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达指定的地点(2)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4-21 11:43:31 字数:4082
(三)
喀纳斯村的村支书和村长终于来了。这两位中年男人晃着身子,慢慢腾腾,像生活在山里的马牛羊一样,居然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居然还是当家管理的村干部,硬是让我和我的领导还有一大伙人,足足多等了一个半小时,在坚硬的木板条上把屁股硌得生疼。之后,又有一个响亮的电话突然打到汪书记的手机上,他飞快地接了,是管委会的领导有事让他去一趟,有具体的工作要安排。汪书记转身一走,他们俩人的屁股还没坐热,大门一开一关之间一眼没盯住就又溜走了。没办法,他们从山里下一趟很不容易,能办的事情都办齐办完才算够本。
看着窗外的天渐渐变暗,看着领导的脸色一点点焦虑,我只好握着他们的手,让我的领导带着单位的小车先回阿勒泰市了。一溜烟之后,我送走了他们,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轻松,就像放下一件沉重的提了很久的负重。轻松之后,我就一个人凑着和开车的司机一同吸着烟。是我的掏出来的烟,牌子挺不错吸了不落灰的“白沙”烟。坐在公路边的石沿上,看着过来过去的人流和车流。
汪书记到上级领导那里汇报工作还没有回来,在等他的时间里,我和两名喀纳斯的村干部坐在楼房的荫影里,通过半汉语、半哈萨克语的方式聊了起来。由于太阳正在头顶,地面上的气温也快速地升高起来了,整个县城中流动着灼热的空气。当时,正是下午上班的时候,街道和人行道上的车辆和行人很多,他们或单独行走,或结伙成群,神情安详地走过,他们平静或激动地交流着。孩子们背着各式不同的书包一蹦一跳地走向学校,就是骑着轻便式摩托车的女孩子们,也显出一副幸福安详的模样。这些充满幸福感和热气腾腾的景象,和我们几个隔离了,与县城幸福生活的人们相比,我们几个却像蹲在墙角里的一群乞丐;尤其是村长与村支书,黑黝的面孔、粗糙的皮肤和劳动人民的手脚,特别像一对标准的乞丐;而我也是一副老人的面孔,聚集在一起,与红红火火的城里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喀纳斯村的党支部书记,名叫吐买,猛一看年龄在70岁以上,这是我凭着城市的生活经验,从他被晒得黑红的脸上得当时出的结论。事后,我才知道他今年也才刚满50岁,虽然年龄不大,却已是几个孙子的爷爷了。因为在大山里生活的时间太久,这里每个人的年龄特征也就变得很模糊不清了,很难一下子猜准,这样的错误不仅是我,就是当地的人也难免出现差错。而村长也不例外,叫佐尔格特,从外表看年龄也在50岁以上,他和支书一样,都是在当地出生长大的蒙古族图瓦人,只是年龄小一些,今年也过了40岁。他们都是喀纳斯村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们的爸爸爷爷都生活在那里,都是在当地出生和生长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吐买支书的汉话比佐村长要差一些,但是他对汉话的理解能力要比村长强一些。多年来丰富的生活让他明白,理解对方的想法比聆听对方的言语,更能接近对方真实的思想和外面精彩的世界。支书说话,和与人呆在一起时总爱笑,而且一笑脸上有立即出现二个深深的酒窝,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年轻时肯定非常英俊漂亮;而村长佐尔格特表现出来的孩子气要多一些,由于年轻的缘故,一谈论到他兴趣的事情时,就会立即眉飞色舞起来,加上手指和胳膊的动作,给人一种“巴郎子”(小伙子)的感觉。不过和他交谈还是挺有意思的,他能把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由源头到结果一一道来。
坐在楼角边的凉荫里,我们通过语言和动作加比划不停地交谈着。在交谈里,我知道,他们在县里都有亲戚,不是兄弟姐妹,就是儿子女儿都住在城市里了,他们来来回回到县里办事时,由于想节省些钱,加上吃饭方便,很少住宾馆招待所,多是带着一些山里的土特产,就理直气壮地住进了亲戚的家里。
在少数民族地区里生活过的汉族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汉族人在重视家族亲情方面不如少数民族,少数民族之间相互帮助的事情很多,不但体现在吃住行方面,而且还表现在接待亲戚朋友和管理亲戚孩子方面。由于许多哈萨克、图瓦人家庭多居住在一些边远的、远离城市乡镇的深山牧区,他们上城里办事或孩子上学都非常不方便。所以,他们上城里办事和孩子上学,都需要住在城里的亲戚家里,由自己的亲戚负责上学、生活等诸多事宜。许多上学的孩子在亲戚家里一住就是几年,直到毕业或考上大学。因此,城里的亲戚们不但管理这些孩子的生活,也要关心孩子们的学习,甚至有的还要像自己的父母一样,管到他们的就业工作和成家立业。其中哈萨克这个民族中,你很少能发现有沿街乞求要饭的孩子,后来,我查了一下资料,哈萨克族是世界上唯一没有乞丐的民族,看到这个资料后我感到非常感慨。而做到这一步,不论是中原地区还是西北地区的汉族人家庭都是很难做得到的。细细想想,汉族人的亲戚之间不论血缘远近,感情上也表现得相当冷漠,只有在共同利益上的关系,而很少体现有真正的亲情和关心。
事后,经过了解我才知道,哈萨克族人的这些孩子们,当他们上学毕业后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一定的经济承受能力之后,也一样会回过身子,以乌鸦反哺的方式热心资助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热心帮助亲戚家的孩子,甚至是一个部落里的亲戚。前几天,支书和村长一起到县城来,就是看看寄住在亲戚家的孩子们,当然也一起顺便向出力帮助的亲戚们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四)
一个小时后,汪副书记回来了,由于乡里的李春光书记出差到外地去了,他就代表乡里向上级领导汇报了全乡近期的工作及明年的主要工作思路。
大约在下午北京时间5时正,我们一行五人终于坐进暖气不太好的车子,北京2020车终于启动上路了。望着一点点远去的城市,望着陌生的面孔向身向而去。我觉得自己离文明的世界一点点远了,离自己的亲人和家庭远了,一股淡淡的忧伤紧紧地左右着我的心情,我有一种被放逐外出、四处流浪的感觉,很类似于楚国大诗人屈原衣裳飘荡、离家而去的感情。
好在这种伤感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在空无车辆人迹的公路上,汪书记和吐买、佐尔格特商量起今年的工作来。在他们之间的交谈中,我一点点地知道了一些村里的情况,由于大半年的冬天,乡里没有人员上去进行管理,以致村里的一些人员,尤其是县里的一具个体商贩们,擅自在风景区里趁机盖建了许多接待用的房子。这些房子除了未经政府的审批外,大多数是随意乱建的,破坏了风景区里的整体总体规划。刚才,汪书记就是得到上级领导的指示,要乡政府组织有关人员,在今年的旅游期到来之前,不论有多大的阻力,不论涉及到谁都要及时拆除清理。
近几年来,随着喀纳斯湖旅游的发展,管委会的管理工作没有及时跟上,一些个体商贩为了个人的利益,利用各种关系和背景来这里经营,冬天一过,他们就拉来水泥红砖趁机在风景区内租房建房,这些房屋极大地破坏了极具原始特色的图瓦人村庄,也成为各种社会关系和人际矛盾的集中点。由于这些人通过金钱的力量,买通了政府许多的关键人物,也结识了不少的领导和管理机构,想一下子拆除这些违章房屋,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几年来,乡政府和管委会在经过一冬天之后,每年的开春,第一件事情就是坚决拆除冬天盖建的违章房屋。
毁人财产、拆人房屋,离人夫妻,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很好干的事情。坐在车子里的汪书记一路上都在和二个村干部反复商量着这件事情。
在他们像“拉锯”一样的讨价还价中,首先我感到乡村工作的难度;其次,也感受到乡村干部的用计和策略特有“风味”,安排工作与机关根本不同。乡下是相互之间要有看得到的利益与好处,而机关却是权力的强硬。乡村干部中,双方在用计方面很有创意,你得让我找到说服人的理由,我才能从你给我的理由中找出脱身的办法,从用人的长短优缺到用人的充足理由,从让对方上套的策略到让对主不得不接受的结果;双方之间你进一步,我也就退一步,不过我退一步是为了在另一个地方再进二步;安排工作也体现着你来我往,相互浸透的意思,既贯彻执行了上级领导的工作意图,又顾及了身边身后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用日本鬼子的话说,就是“八路狡猾狡猾”的,农村干部的战略思维和前瞻性一点也不亚于正规学校毕业出来的军事家们。
在前往喀纳斯村的山间公路上,由于冬天才过,路上还积存着多处冻得坚硬的冰雪,稍有不慎,车了就滑到公路边缘的雪堆里。滑到雪中的车子只有靠人推拉,开车的司机脚边都放着一条粗大的麻绳,一遇到车子陷入雪中或滑到山崖边,人就得用绳子把车拉回公路中间的冰槽子里,然后再上车前行。坐在车里得时而下车推拉,时而上车压车,因此,初春时节的县乡公路状况令人不敢说好。我们坐着的车子在路上,沿着两条被压开的冰雪缝隙间蹒跚着,开车的司机两眼盯着前方的山路,忽而转弯,忽而刹车,既不敢加油开快,也不能亦步亦趋。尽管2020车具有很强的越野性能,但到了这样的地方,也只能“吭吭哧哧”得像个喘着粗气的老干部,点着头,抖着腚,一步一步向前行进着。
在汪书记和村干部不停地说话时,我的目光被拉出车窗外。当新疆北部广大的平原地区开始了忙碌的春耕之际,延绵千里的阿尔泰山也才渐渐进入了自己一年一度的春天。去村子的公路是一条旅游用的公路,海拔高的地方仍然是白雪皑皑,而海拔低的地方冰雪融化,公路被太阳晒着地方雪冰已经融化,能看得见公路上的柏油层面,而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却仍旧是坚硬的冰层,车轮子在冰面上打着滑,车身了左扭右拐甩来甩去的,人在车里面如同一个来回摆动的钟摆。
放眼望去,在广袤的大山阳坡处,一大片一大片嫩绿色的草丛刚冒出头来,给蛰伏的大地带来了一种无限的生机。春天才转场来到的毡房和牲畜散落在大山之中,毡房冒出淡青色的袅袅炊烟,与纯蓝的天空和月白的云朵融为一起,构成了边陲牧场的自美丽风光。牧民转场都是有一定秩序的,最先上山的是吃草穷讲究的马群,然后是不太讲究草的牛群,最后是见了什么草都能吃的羊群。目前,正是马群集体上山的时候,在牧区呆得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牧民转场时,马群都是提前几天自已先行到达新的草场,然后在啃食鲜嫩的草丛时等待主人一行的到来。如今,山坡上一头头马匹和牛群,在阳光下吐出憋闷在心里一个冬天的气息,正伸展着萎缩着的腰身,在费力地啃着才长出的草尖。那些嫩芽,娇黄娇黄的像给大地铺上了一片薄薄的花色毡子,在冰雪融化的高坡上,间杂着一片片密集的才开出来的黄色小花朵,这些黄色小花朵沿着坡地向山麓蜿蜒而去,一直长到白色的雪线边沿,给人一种温暖而倦慵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