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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品名称:褪 色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7-04-19 16:08:31      字数:3341

  “小凤,小凤,来来,这有你一封信。”马有财老伴儿拎着打扫卫生的工具从镇政府收发室走过,看门的老杨头叫住了她。自从到政府干了勤杂工,儿子的信就一直邮到这里。
  “杨师傅,谁来的?”小凤放下手中的工具。
  “部队上来的,肯定是柱子这孩子,八成是又升官了吧!嘿嘿。”老杨满脸堆着笑,几根稀疏的胡子乱颤着。
  “升啥官呀,还天天升官呢。”小凤接过信,心里美滋滋的。
  拿着信找个没人的地方,急切地抽出信瓤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这脸就僵硬起来,怀里像揣了一壶开水,忙三火四地把信往裤袋里一塞,撒腿就往家跑。跑了几步又转回头冲看门的老扬头喊了一嗓子:“杨师傅,我家有事,先回去会儿。”不等老杨头回话,人已一溜风地飘远了。
  望着小凤风风火火的背影,老杨头纳闷,自语着:“家里出事了?跟火上房似的。”捋了两把胡子,又摇摇头,“不对呀,家里出了事这咋还儿子来信告诉她?定是柱子出事了。坏了,准是出事了。”国人就是喜欢琢磨,这琢磨来琢磨去,没事也琢磨出事了。
  
  “啥?结婚?跟谁结婚?”马有财一把抢过老伴儿手中的信,哆哆嗦嗦看了起来。
  “他爹,你说咋办吧!过两天儿子就回来了,这也太急了吧?还啥都没准备呢,真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老伴儿跺着脚,双手不停拍着大腿。
  马有财看看信,手慢慢稳定下来,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最后竟是“哈哈”笑出了声来。
  “笑!还有闲心笑?这都火烧眉毛了,也不知道想点办法。”老伴儿瞪着眼睛埋怨着他。
  “哈哈,这才是我儿子。又升官了,又结婚了,有出息了,哈哈,嗯,有出息。不过你说这小子和大妮子啥时候搞上的?咱咋一点也不知道呢?这小子,行,有两下子,哈哈。”马有财根本没看老伴儿的眼神,只知道自己乐。
  “我说你个死老家伙,别光笑哇,拿个主意咋办。这婚咋结呀!”老伴开始转着圈,哎哟哎哟像牙痛。
  “嘿嘿,哎呀,这小子,有种有种,升了官,又娶了媳妇,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呀。嘿嘿!”马有财边叠信,边继续“哈哈”,这嘴就没闭上,顺手又卷起了烟。
  看着马有财傻乐的样子,老伴儿真的急了,一把把卷了半截的烟打落在地,双脚跺得更厉害了。
  “嗨!你……你……你是政府的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马有财瞪了一眼老伴儿。自从老伴儿到政府当了勤杂工,这地位无形中让马有财给捧得高高的,心里还真有些怕她。政府是啥机关?那是专政机关,吃皇粮的,谁不怕?“文革”时的斗争影子在他脑海里是挥之不去。
  他又开始卷烟,慢条斯理地说:“看把你急的,多大岁数了?一点也稳不住架,还能成大事不。柱子信中不是说了吗,一切从简,办个证就成了,搞什么形式呢。这事你和李嫂商量下,现在你们是亲家母了,必须两家一齐定下来。”
  这句话可说到了点子上,老伴儿一下像从梦中醒来一般,一扭身:“李姐,李姐……姐……”扯着嗓子奔李嫂家院子颠去。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清溪本来就不大,别看对外闭塞,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是活络着。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哪怕是再秘密,那也是隔墙有耳,何况这又是结婚的喜事,更是老马家与寡妇李嫂家的喜事。于是乎,本来是私家的喜事,现在居然成了公家的大事、喜事、政治事。这回这位当了七八年副镇长的老郭,可算逮住了这个天大的机会,要好好表现自己一番。
  这天,刚刚在外喝了点酒的老郭,晃悠着一进家门,阴阳怪气的老伴儿就又上演了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的“三娘教子”的传统剧。
  “哎哟,这又是喝党的酒去了?你们可真是‘酒精’考验的党的好干部,别看老百姓日子过得紧巴巴,你们的小脸每天都是红扑扑的。你这是为官一任,振兴酒坊吧?”“咣当”一声,小瓢扔在锅台上。这铝制的水瓢,刚卖了一年多,但被老郭老伴这样摔来磕去的,已经伤痕累累,瘪瘪塌塌了。
  “不懂政治少瞎掺乎,这是工作需要。现在不喝酒能办成事?妇人之见。”老郭像背台词,顺口就来。
  “是是,以后镇里再开会,别上茶水,直接上酒,省多少事?”老伴儿操起涮帚“哗哗”涮着锅。
  “简直是胡说八道,还要不要政府形象了?你这干部家属,也不知道说话讲个分寸,丢人现眼。”老郭掏出烟卷点燃。
  “哟哟,还形象?这形象……啧啧,这形象……”这是这场短剧的结尾词。老郭老伴儿开始沉默,干起活来“叮啷咣当”,用行动发泄着不满。奔五十的人了,天天喝,酒是公家的,身体是自己的,这又伤身又伤胃,伤得两人晚上睡觉总是背靠着背,两口子那点事也就甭琢磨了。
  
  生了一会儿的闷气,老伴还是心痛老头,倒了一杯茶水送给半躺在沙发上的老郭,狠狠地剜了一眼。突然想起啥事,推了一把半梦半醒的老郭:“哎,听说了吗?老马家要办喜事了。哎,听到没有!”
  “办就办呗,到时候随礼不就得了。我这干部身份也不能总露面,不合适,不合适。”老郭哼哼叽叽地答。
  “这回咋不出头了?人家马有财对你可不薄呀,你不去给人家撑撑面子?那酒都喝狗肚子去了?”
  “谁?你说谁家办喜事?!”老郭“呼”地一下坐了起来,血红的眼睛贼溜溜盯着老伴儿。
  “老马家呀!”
  “哪个老马家?!”
  “马有财呗,还哪个老马家。”
  “他儿子?就是那个马天柱?要结婚了?!”老郭这酒醒了一半,抓起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又“哇”地吐了一地,嘴唇烫得火辣辣的。
  “可不是咋地,你还不知道?”
  “马有财?马天柱!结婚!好事,大事,政治大事!”老郭一下子从沙发上窜了起来,脚也有根了,身子也不晃了,围着屋地转着圈,嘴里跟念经叨咕个不停。
  老伴儿看着丈夫这反常的举动,心里纳了闷了。人家结婚,这老头子像遇到了生死决择的大事一样,他可从来没这样思考过政治大事。“听人家说,柱子说是喜事新办,悄悄登个记,找几个亲戚吃一顿,根本没想通知外人,听说是家事,不搞铺张。”老伴儿道听途说,但还真是无风不起浪,八九不离十。
  “糊涂,这是老马家的私事?这是镇政府的大事,是政治大事,拥军大事,是公事。”老郭情绪有些激动。吴书记的拥军策划,他可是深深领会了,此事一定要抓住。老马家办婚事就是特殊,不同一般。别看喝了不少的酒,但老郭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你……你这是干嘛去?天都要黑了,又上哪去?”看着老郭穿衣要往外走,老伴急着问。
  “我去老马家问问。如果那小子真结婚,那得政府出面协调,政府要为英雄办婚礼,这是拥军优抚的大事。”话音一落,老郭就蹿了出去。
  老郭是脚步急匆匆,像踩了风火轮。这个机会他必须抓住,好果这事办好了,那自己在政治上一定更成熟了,吴书记的政治资本那更厚实了,那全镇、全县的“双拥”就……
  边走边寻思,眼瞅着看到了马有财家的大院,突然老郭停下了脚步。他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心里一惊,扭头又颠回了家。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搞清楚了吗?”老伴儿诧异地问。
  “这事不对,我不请求吴书记,咋能私自做主呢?那领导还咋看我?明天请示书记再定。”老郭想到了不能“隔着锅台上炕”的组织程序,这可是仕途上的大忌呀。
  “你瞅瞅你们这心眼,这哪来那么多的说道。要不说这政府办事效率低下,屁大点事,请示来请示去,黄瓜菜早凉了。这政府……这官僚……”老伴儿撇着嘴,一副鄙视的眼神。
  “婆娘懂个啥?妇人之见。凡事没有组织程序,不维护领导的权威,那成何体统!”老郭往沙发上一坐,沙发上还留着刚才屁股的余温,心里盘算着如何汇报自己的想法。这时,他端起水杯,想起了一点点慢慢喝……
  
  六月的天,正是火辣辣的日子,能闷死个人。马天柱坐在拥挤的车厢里,心里也是火辣辣的。这是他离开家乡后第三次坐上返乡的列车。第一次是受伤后组织特批了几天的假,第二次是军校毕业后去新部队报到途中顺路回家呆了一天,这一次却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所以,他觉得这次的车比上两次都慢。他在心里祈祷着:慢点不要紧,只要不晚点就成。不过列车晚点,在经常坐车的百姓眼里,那是“正常”的事,人多、车少、路况差,晚一两个小时都属正常,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特征。
  马天柱对面,坐着一位五十出头的老汉,一看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民。黝黑油汪的脸膛,额头上是深深的三道皱纹,比寸头还短的灰白相间的头发,略厚的嘴唇,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上身是件褪了色的草绿色上衣,下身深蓝色的肥裤子,脚上是一双黄胶鞋,浑身上下都是灰突突的,唯独那双眼睛晶亮,灵活闪动,透出一种精明。从上车开始,两人只是相视笑了一下,就再也没说话,一个小时都过去了,还是相对无言,似乎注定没什么交集。马天柱眺望着远处移动的风景,这位老汉盯着马天柱头上的五角星和两块红领章,似乎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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