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生尘

　　
　　那些年，恣意妄为的少年好像早已是上一个轮回的故事，光阴轻弃，而她却藏在心中最为流光溢彩的琉璃盏中。
　　倚在窗前，记忆像一张张老照片在眼前慢慢铺开，惊醒了心中的希冀，惊艳了彼时的岁月。
　　年少时的一次无意回眸，青春里的一句温暖问候，让她爱上了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不管日后穿过怎样汹涌的人潮，遇见怎样美好的笑容，他依旧是记忆中最为翩翩的男孩。
　　少时不更事，只知自从爷爷离开后，家中便没有了来来往往的访客。由于本身是女孩，在大院一众男孩中便一直不受欢迎，常被指责是拖油瓶。
　　但那时的程易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因为那个温文雅致的衡浅哥哥一直在身边，因为那个生动有趣的辛琛一直在眼前，暖暖相伴，岁岁欢喜。
　　长大后，当不得不离开时，她才真正地懂得那个荣光无限的世界里，有着多少的无奈，有着多少的心酸，而她的少年又是怎样一点一滴长成铜墙铁壁的模样。
　　就这样，慢慢地，他在身边成了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的少年，她的阿浅。
　　却只是在那些少不更事的旧时光中……
　　想着年少时那段恣意妄为的日子，程易突然笑了，眉梢好像都飘了起来，美丽生动地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好像又回到了，回到了他们的身旁。
　　那时的风很轻，笑容很真，他们都在，日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往前走着，少年俊朗，少年恣意，女孩纯真，美好，安然……
　　打马走过的儿时岁月，肆意地挥霍着年少，伸出手指，轻轻地揉着她毛绒绒的头发，一个温暖俊逸，一个眉眼弯弯，一个张狂肆意。
　　阳光下，草地上，静静地躺着，碎碎念着过去与将来。做着最美的梦，只因身边有着他们。
　　那静谧的午后总会被活蹦乱跳的男孩给打破，传来一声声风铃般的笑声……
　　“辛琛，你干嘛啊。”程易赶快从草地上坐了起来，把辛琛插在她头上的青草抖落下来。
　　“你这丫头，从小到大都没有喊过一声“辛琛哥哥”，我只比衡浅小一岁而已，对不对，衡浅。”辛琛扯着程易的头发，对着顾衡浅说。
　　走过那段长长的分离岁月，再次见面时，看着儿时莽莽撞撞不知愁思的少年，如今已是这般的成熟稳重坚毅帅朗，红妆淡抹，哽咽着，“辛琛哥哥”。
　　隔着那么厚重的岁月洗礼，他们都已长成最好的模样。所幸，都没有辜负时光的馈赠，那句“哥哥”最终由内心深处道出。只是，他们都微红了眼角，却依旧闪烁着晶莹扬起了嘴角。
　　程易慌忙跑到顾衡浅身边，躲在他的身后，“辛琛，你看你哪点像哥哥了，上次你还考倒数了呢，辛爷爷不是还罚你绕着大院跑了二十圈嘛，你还让衡浅哥陪着你跑呢，羞不羞啊。”
　　“你这丫头，那是哥哥故意的，故意的，懂吗？不信，你问衡浅。”辛琛隔着顾衡浅，伸长了胳膊，又扯了下程易的长发。
　　“你能不能不扯我的头发啊，你不要动，我扯一下你的，看疼不疼。”程易说着便站了起来，向辛琛跑去。
　　辛琛拍着头，跑远了，“来啊，追上就让你扯。快来啊，哈哈哈哈……”
　　顾衡浅看着远处追赶打闹的男孩和女孩，听着如风铃般清脆的笑声，温雅而笑，就这样风度翩翩地飞进了她的回忆里。
　　儿时因为有他们在身边，时间似乎都还没有来得及镌刻下生动的印记，便已悄悄走远了。
　　在青春的时光里，他们都肆无忌惮地猖狂着，总以为自己才是命运的唯一。他们与时间赛跑，他们与岁月争辉，挥舞着手臂，告诉天空，他喜欢她，她爱慕着他。
　　在木棉花开的街道上，飘摇的花瓣与白衬衫熠熠生辉，暖暖的如他身上的柔光。肆意妄为的她，谦谦儒雅的他，在短暂的青春里忘记了分离与浅愁。
　　伊人是茶，还是酒，不过一念之间，是醒，还是醉。
　　儿时，她是跟在顾衡浅和辛琛身后的小尾巴，初时急躁的辛琛总是抱怨着顾衡浅，“衡浅，我们是来挑战的，你怎么又把她带来了啊。”
　　看着瞪着无辜眼神的女孩，顾衡浅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头发，“小丫头不是没人陪着玩嘛，何况这样的小事，你一个人不就可以了吗？”
　　小孩子的心思，辛琛笑着也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那一会可要看好了，看哥哥怎么打趴下他们。”
　　跟着跟着，小丫头长成了小姑娘，男孩们长成了温润的少年，肆意的少年。
　　“衡浅哥，小心啊。”一旁观战的女孩大声的喊着，看着大院孩子的战斗，好像从小到大，他们总是这样的打闹。
　　战斗结束，收拾收拾，少年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而那个恣意妄为的少年却挂了彩。女孩轻轻按了一下辛琛挂了彩的脸颊，“看来今天又得我背黑锅了。”
　　顾衡浅笑着，依旧揉了揉她的发顶。长大后，她似乎成了他们每次打架的由头，看着乖巧的女孩红着眼睛，“辛爷爷，大院的那群孩子又欺负我，辛琛为了给我出气，又和他们打架了。”
　　看着挂了彩的孙子，辛爷爷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辛琛，“你看你出息，这些人都打不过，你看衡浅受伤了吗？”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逃过顾、辛家两位老爷子的家法伺候。
　　喜欢回忆里遍野的蒲公英中，追风少年轻盈的身姿，肆意妄为的笑声；喜欢书上木棉花开的街道，花季女孩悸动的心事，若有若无的相思。
　　是身陷故事的美好中难以自拔，还是向往着幸福的结局为她展开？
　　羡慕故事中衣袂飞扬的少年，手起棋落间，尽是潇洒风姿，钟情一人；羡慕故事中率性纯真的女孩，疯疯傻傻中，走出人生精彩，心性合一。终是坏心横起，嫉妒了他们。
　　栀子花绽放的花季雨季中，他已是翩翩少年，她出落的日益美好，用心守护着梦想花开，温柔的手指理着为他而飘扬的长发，笑容甜甜，心想与她游戏人间天堂。
　　天涯之外，海角之内，微风吹着白衣飘飘，笑谈往事以后。守护着最美的梦，只因牵着他的手。
　　遇见不多不少的素人，记得的依旧是那年风度翩翩的男孩。
　　不多不少，恰是心喜，心喜少时的纯真，心喜男孩的干净，心喜青春的恣意，心喜年少兜兜转转的随遇而安，心喜人总是走过青春学会长大。
　　白衣少年是时光馈赠的美好，教会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美好。
　　在国外的一个又一个一个人的街角，她总是微笑着，看着东方那个有着她的阿浅的国度。年少时期的爱恋，在时光深处幻化成花，支撑着一路的挣扎与涅槃。
　　那时他已高三，由于高中毕业后便出国去X军校，所以高三下学期便一直陪着快要中考的程易。
　　年仅十三岁的程易，虽顽皮贪玩，但却异常的聪慧，在程爸爸和顾衡浅的指导下，一路绿灯地连跳了几级。小小年纪，便要中考了。
　　趴在书桌上，把玩着笔的女孩，轻皱眉头看着一旁的男孩，“哥，你看这道题怎么做啊？”
　　看着趴在书桌上，面露苦色的女孩，顾衡浅走到书桌前，轻拍她的发顶，暖暖地开口，“易易坐好了，小心近视眼。”
　　程易正襟危坐，“哥，为什么我总是学不好物理呢？”
　　在程家书房里转悠了半天的辛琛，敲了下程易的头，“你笨呗，你说你爸爸一个N大物理学教授，你怎么就那么笨呢，那么笨呢？”
　　程易瞪了他一眼，“就你聪明，还不是经常考倒数。”
　　“你怎么天天揪着这件事不放啊，下次哥哥一定要考个第一给你看看。”辛琛拿着书信誓旦旦地说。
　　程易笑着看着他，“就你，还是算了吧。”
　　“阿琛，你就不要逗易易了。过来，你最擅长的物理。”顾衡浅向辛琛招了招手。
　　“初中的物理还不是小意思吗？”便把程易的物理书拿了过去，“小易，过来，这是这样的……”程易认真地听着，“明白了吗？”
　　程易摸着下巴，“嗯嗯，比我们老师讲的还要清楚。”拍着辛琛的肩膀，“没想到，辛家大少爷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辛琛得瑟地看起了旁边的书，“那是，这才是小爷的真实水平。”
　　“易易，阿琛的物理很好的，每次考试都是满分，以后我出国了，不会的就去找他。”顾衡浅浅皱眉头看着程易。
　　程易听顾衡浅这么一说，想起了，还有三个月他就要出国了，瞬间又蔫了下来。
　　顾衡浅看着他家姑娘眉头紧锁的模样，笑着说：“快点，看书吧，等中考过后带你出去玩。”
　　由于程易面临中考，无形中冲淡了顾衡浅将要离开的别意。
　　路过青春年少，一张张稚嫩的脸，带着一丝不安与满满的好奇，欢快地道一句，你好。
　　青春的男孩与女孩，带着激扬文字的豪情，怀着潇洒凌云的壮志，一路拼搏与努力。在成长的转角中，话别，相拥，挥手，走向各自的人生轨道。
　　微笑着执手，后会有期。
　　却不想，重逢必是久久的分离后……
　　年少的童话里，有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翩飞的梦。木棉花下的相视而笑，懵懂青涩，发丝飞舞，指尖相扣。
　　单车上随风而舞的白色衬衫，干净爽朗，一抹微笑，欢悦心暖。耳边好像依旧听得到风铃般的笑声，肆意无忧。
　　她始终记得他离开的那个午后，她站在顾家客厅里，顾老爷子看着日益稳重的孙子，看了一眼身边眼泪汪汪的老伴，“不就是四年吗，你怎么还哭了啊。”
　　顾奶奶瞪了一眼顾老爷子，“四年啊，我们衡浅第一次离家那么久。”
　　虽然每年寒暑假，顾爷爷会把他丢进军营磨砺磨砺，但毕竟也只是一两个月啊。顾家老三由于一直在N市工作，顾衡浅便一直与顾老爷子住在大院。由于顾家爸妈工作比较忙，顾衡浅几乎都是顾奶奶带大的，顾奶奶自然是舍不得。
　　因为这样，即使那些年与爷爷一直僵持着，但每个星期也必然会回大院看望奶奶，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
　　“姐姐，您啊，就放宽心，您还不放心衡浅吗，他会好好的。”杨奶奶微笑着，劝慰着顾奶奶，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孩子即将远行，杨奶奶心中自然也是不舍与伤心的。
　　但生在顾家这样的人家，或许一出生便已注定了今后要走的路，何况又是顾家老爷子当成接班人培养着的顾衡浅。
　　顾衡浅笑着，“爷爷，奶奶，杨奶奶，爸爸，妈妈，您们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抬眼看着远处红着眼睛的女孩，走了过去，轻轻地抱着她，“四年很快的，易易要好好的长大。衡浅哥，会很快就回来的。”
　　程易紧紧地抱着顾衡浅，“哥，要好好的。我在家等着你回来。”
　　顾衡浅放开程易，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好，易易长大了，哥哥就回来了。”
　　看着旁边的辛琛，辛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会好好的看着这丫头的，放心。”
　　顾衡浅拍着他的肩膀，“谢谢。”
　　“你我之间需要吗，况且这丫头不也是我的妹妹吗，等我一年。”辛琛郑重地说道。
　　“好。”顾衡浅便转过身来，看着顾衡轩，“大哥，你送我去机场吧。爷爷，奶奶，杨奶奶，爸爸，妈妈都不要去了，让大哥送我吧。”又对身后的程易和辛琛说，“你们也不要去了。”
　　程易刚想说，我也去啊。
　　顾爷爷便发话了，“就让衡轩送衡浅去机场吧，大家就都别去了。小易啊，走，陪爷爷去后院浇花去。”
　　程易恋恋不舍地看着顾衡浅笑着朝她挥手，让她随爷爷去吧。
　　当后来的某一日，已是顾太太的某人，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在阳光中俊逸无比的侧脸，眼角浅浅的细纹反而让他平添了成熟的魅力，轻轻抚着扬起嘴角的脸庞，“阿浅，其实我们从未真的分离过，好像每一次的分开，我们从未说过再见。”
　　温柔无限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动他的心弦，与她十指相扣，抬眼看着穿过窗纱洒进房间的阳光，“是啊，从未分离过。”
　　一盏浊灯，一杯清水，一身白衣，一把摇椅，照亮明天的艳阳，洗净往昔的悲伤，潇洒走过今日的路，缓缓摇着他日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