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残烟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旧时爱恨依旧穿梭在今人的眼目中，原来，想要忘记的只是苦苦挣扎其中的她，无奈大笑……
　　匆忙赶到的温晏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女孩满目爱意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嘴角带着不同这八年来的浅笑，不曾在那双眼中看到深达眼底的笑意，此刻却深深地印刻在她的眼中，熠熠夺目，连窗外的阳光都已失了光彩。
　　男人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过她的长发，好似他们身上渡过一层明亮的柔光，把他的狼狈暴露的那么彻底，心中撕扯着疼痛。
　　但是看到她久违的笑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他还是轻轻地退回了门外，倚着门外的墙壁，仰着头，苦笑着，原来有些人真的谁也替代不了。而他，是不是应该回到属于他的位置上了呢？
　　“易易，时光总是这样的兜兜转转，而我们也在这样千回百转的时光中长成了各自的陌生的模样。你又何必回到最痛的地方呢。”顾衡浅冷清苦涩的声音打破一室的温暖与美好。
　　程易瞬间抓紧他的手指，好像一松手，又如过去八年里每一次梦醒时，手中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恐惧地看着空洞洞的房间。
　　她快速地摇着头，瞬间握紧那双温暖的手，她不要那种空荡的感觉，好像真的被世界抛弃了。
　　她慌乱地抬起头，故作镇定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阿浅，但眼中的无措与畏惧却又是那么明显地存在着，“阿浅，我的心一直留在这里，去哪里都是流浪。”泪水夺出眼眶，哽咽着，“没有你的日子，漂泊无依，再痛的地方因为你在，都是我最向往的天堂。”
　　她紧紧地抱着他，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支撑走下去的温暖。但他冷冷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让她从心底打起了冷颤，略带一丝的冷笑，“易易，飘荡了八年，你的心是在这里还是在回忆里？我们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如初安好吧，即使远远地看着，那也是静静的安好着，何必强力打破这八年来苦苦维持的平静呢。易易，回去吧。”
　　程易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与决绝，泪，突然大量地涌了出来，痛苦地摇着头，“阿浅，你不要我了吗？”
　　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她的异想天开吗？她的阿浅真的要牵着那个光鲜亮丽的女子，一生相随了吗？
　　顾衡浅突然狠狠地看着她，“程易，至始至终都是你扔下了我，我何时有了选择。你不怕看到我这张相似的脸，又会回到八年前疯疯傻傻的生活中了吗？”
　　顾衡浅扶着痛哭的程易倚在病床上，毅然站了起来，依旧是冷冽的声音，“你当真不怕了吗？”
　　程易看着将要离开的顾衡浅，急忙说：“阿浅，我真的走出来了，衡轩哥他……”。
　　“程易，够了，八年前，我就已知道了，我们之间隔着什么。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各自安好吧。”看着泪流满面的程易，顾衡浅强迫自己决然转身离开。
　　当听到大哥的名字时，他心中的暗潮翻江倒海地涌动着，一种无力感从心中升起，他最终还是败了。
　　“顾衡轩”这三个字就像他心中的定时炸弹，他不怕温晏的温暖陪伴，不怕尹辰的亦师亦友，他只是害怕，他终究抵不了一个离开的人……
　　总以为有些东西在时光的磨砺下早已坚不可摧，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好似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苦笑着，看，不管是八年之前，还是八年之后，他顾衡浅依旧是无能无力。
　　岁月的风似乎只是把彼此打削的愈加尖锐，容不得一点一滴的碎沙。在逐渐积累的时间里，他们都忘记了在指缝中慢慢生长的差异。
　　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微小的淡笑，一个不留心的手势，裂缝瞬间成长，好似万劫不复。是他们对爱太过赤城，看不清人生的迷雾？还是他们太过自负，以为一切尽在掌中？
　　温晏一直呆站在门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看着走过身边的顾衡浅，“你为何还要如此伤她，她那么艰难地完好归来，难道还不够吗？如若这样，我将不会放手。”
　　“温晏，她心中的那个人是谁，你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或许这辈子你我都难以企及。”顾衡浅满含苦涩地望着静悄悄走廊的尽头，“我没那么贪心，只要她眼中只有我一人。只是想让她走出的再坚决一些，让幸福再完整些罢了。”他轻轻拍着温晏的肩旁，“麻烦你了，好好照顾她。”迈着沉重艰难的步子离开了。
　　温晏看着离去的顾衡浅，那落寞的背影透着无尽的凄凉，为何所有的人都已看清她心中的那个人，却只有他一人依旧一直困在原地，当真是当局者迷吗？
　　八年来，无数次地看着她望着东方的天空，喃喃轻语，“阿浅。”
　　就是在那最疼的四年，坚持一点一点挪动双脚，也只为有一天可以美好地站在他身边。为何？为何只有他不懂？
　　程易看着顾衡浅离去的身影，怔怔的，他真的不要她了，慌忙地想要站起来，“阿浅。”便摔下了床。
　　“小易。”温晏闻声快步走了进来，程易抓紧温晏的衣服，“阿晏哥，快扶着我出去，我要告诉阿浅，衡轩哥他还在，我爱的是他，我爱的是他。阿晏哥，快啊。”
　　温晏抱着程易，把她放在床上，“阿晏哥。”程易满含希冀地看着他，“我要去追阿浅啊。”便挣扎着自己起来。
　　温晏看着慌张的程易，按住她的肩膀，“小易，你静一静，顾衡浅走了，等你的腿好了，再去找他好吗？”
　　程易哭着拉着温晏的手臂，“阿晏哥，不要，我要去找他，我求你了，带我去好吗？”
　　温晏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小易，听话，等腿好了，我们再去啊。”
　　程易猛然推开温晏的手，大声吼着，“温晏，你不带我去，那我自己去找他。”
　　温晏用力地把程易按住了，看着她的眼睛大声说，“小易，你觉得现在他愿意见你吗？”
　　程易突然怔住了，像个泄了气的洋娃娃，眼中失去了光彩，“阿晏哥，对不起。”眼泪慢慢地溢出眼眶。
　　温晏一脸疼惜地把她抱进了怀里，“小易啊，别担心，先养好伤再说。让顾衡浅静一静，他一定会想明白的。”
　　程易哑哑地对温晏说道，“阿晏哥，送我回酒店吧。”
　　温晏知道自从那次车祸后，程易对医院便有了深深的恐惧，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说道，“好，我们回酒店。”
　　看着温晏带着程易离开，顾衡浅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没人知道，当看着他的姑娘泪流满面，痛苦地看着他时，他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阻止自己把她抱进怀里，柔声细语安慰的冲动。
　　管她把他当成了谁，管她心中谁重谁轻，他只想拥她入怀。可当想到，每次他家姑娘看他时，眼中那一丝的闪烁，他就知道，不管她怎么坚决地说自己已经走了出来，可依旧对往事有着浓浓的恐惧与自责。
　　如若不完全治愈她心中的伤，不知未来又会因为哪点的风吹草动，缩进往事的龟壳中。他要她，完完全全心安理得地幸福着。
　　顾衡浅揉着有些疼痛的额头，拿出震动着的手机，“喂，阿琛。”
　　“衡浅，你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辛琛开着车，扫了眼座位上的材料说着。
　　“嗯，好的。阿琛，你先去家里，我一会就到，见面再说。”
　　“好，那一会细说。”辛琛便调转了车头。
　　顾衡浅让司机开车。或许，知悉那人的身份，一切都会好起来。
　　回到酒店后，温晏看着睡着的程易，便轻轻地离开了。程易听到轻轻地关门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自从八年前到了英国，便怕极了黑漆漆的房间，养成了开着壁灯睡觉的习惯。程易想，她或许都已忘记是什么时候爱上顾衡浅的了。
　　在这个世间行走，人总是一直在流年今朝的旋窝里挣扎，在松开与抓紧之间徘徊。
　　左边是遗忘，右边是铭记，来的是今时，往的是青春。总愿意把自己留在深深的回忆里，不让任何人闯进来，自己与往事持剑相对，笑谈流年故事。
　　好像总是陷在浓浓的想念中，不想一个人离开，却一次又一次地转身，挥泪执手告别。回忆与想念，充斥着所有风风雨雨的来时路，支撑着一路风霜雨露的奔跑，锤炼着铜墙铁壁的自己。
　　顾衡浅出国求学的第一年，她考进了顾衡浅当初所在的高中部，每天和辛琛穿梭在熟悉的校园中，总会不经意间地问起，“辛琛，衡浅哥还没放学吗？”话刚说完，便低下头，已不知是第几次问起了。
　　辛琛看着低着头，踢着石子的程易，揉了揉她的发顶，牵着她的手，笑着说，“走，快些我知道校门口有家刚开的冰糖葫芦店，可好吃了。快点，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程易知道他只是在缓解自己的思念，笑着跟在辛琛的后面，“唉，辛琛，咱们的自行车不要了啊。”
　　辛琛看着眉眼弯弯的女孩，“今天不要了，我们出去逛逛。明天早上，让老头的警卫员送我们过来。快啊。”
　　那时，她十三岁，离别让她心中的那份懵懂日益清晰。即使年纪与同班同学要小些，但青春期的那些小心思，她已慢慢知晓。
　　看着抽屉中不间断的情书，她更加思念离开的少年了。总会在空闲的时候，拿起画本，回想着少年的音容相貌。
　　看着昏黄的壁灯，浅笑着闭上了眼睛，她的少年飘入了梦中。
　　走过不深不浅的岁月，人最先学会的总是回忆。不深不浅，刚好懂得，懂得年少的无忧，懂得生命的纯粹，懂得往事的飘摇，懂得岁月总是这样地百转千回，懂得人总要慢慢学会长大。
　　回忆是岁月的风在脑海里留下的痕迹，演绎曾经怎样走过漫漫人生的每一个转角，每一个路口。
　　在这不深不浅的时光里，一边懂得，一边放下；在那纯真的青春记忆里，慢慢镌刻彼时的美好，慢慢长成此时的坦然。
　　青春走过了岁月，时光永恒了年少，他们都在滋生的华发中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