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

　　1
　　盘龙山断崖之上。
　　晚上。
　　韩国清的火塘里。
　　灯光下，韩国清依然是吧哒他的旱烟锅，女人仍然是做着她的针线活。
　　女人将针尖在头发上擦了擦，仿佛是自言自语：早知道阿狗他们今儿到不了地儿，我就该给他们多摊几张烙饼。那六张烙饼，两个年轻人，两顿就吃了，他们这晚饭怎么办呢？韩兴可是正吃奶哩！
　　韩国清烦躁地将烟锅砸得嘣嘣响：我说你能不能别在这儿唠叨了行不行？烙饼吃完了就饿着他们了？那些开饭馆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不都是给那些赶不回家的人们提供方便的吗？只要有钱，什么没有？鸡鸭鱼肉任你选，还要你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成天操那么多淡心你累不累呀？你至于吗你？
　　女人愁苦兮兮：我就是担心我那韩兴没奶吃！
　　韩国清：你担心韩兴没奶吃！你这一担心韩兴他就有奶吃了？
　　女人哑然失笑：也是呀，我就是再担心，也不管用啊！
　　韩国清：这不就得了吗？
　　2
　　火车车箱里，灯光灼亮。
　　列车服务员推着餐车叫喊：供应晚餐了哈！每份盒饭八毛。
　　阿狗咽了咽口水，用商量的语气问妻子：我们买两份盒饭吧！
　　可是，韩朝秀却当即反对：六张烙饼只吃了两张，买个什么盒饭呀？不买了。
　　阿狗：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坐过火车了，你却从来没有坐过火车。你今儿坐上这火车，也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趟。买两份盒饭尝尝是什么味道？也算是个纪念。
　　韩朝秀：我都当了娃儿的妈了，到今儿还不知道那轿子是什么样儿，不是也没找你不依吗？那盒饭能有什么好？花钱雷唬，有妈烙的烙饼好吃吗？那可是妈起五更专门为我们俩烙的烙饼，再不吃就糟蹋了，你舍得吗你？
　　阿狗：我当然舍不得。我是想吃份盒饭当作纪念。
　　韩朝秀：吃份盒饭当作纪念！吃到肚子里了能当什么纪念？火车票不是纪念吗？能铆搁，铆纪念！我们这次回老家要的是钱花，可别弄得事没有办妥，把钱花光了，那不是要了爹妈的命吗？
　　阿狗：钱！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花钱。真是有抠门的爹，就有抠门的丫头，连买两份盒饭也不舍得，活生生地接你爹的老代了！
　　韩朝秀：我本来就是爹的丫头，当然要接爹的老代了！
　　阿狗突然发现他这平时寡言少语的妻子，一旦开了金口，还真是叫你无法辩驳。她虽然抠门，却抠门得在理儿。
　　阿狗心想：你还别说，她的这种抠门，也的确是秉承了她爹的遗传基因，遇事从零算起，要做到精打细算，逐一核准。她爹抠门了大半辈子，抠出了老韩家的荣辱与兴衰，经过了几起几落，终于占到了光鲜。我的妻子从今天开始，离开了爹妈的羽翼，正式掌舵抠门，但不知她能够抠出什么结果？
　　
　　断崖！
　　阿狗仿佛看见断崖之上，岳父岳母正朝这边引颈翘首，热切祈望，祈望着他们能够顺利地办理父母的工资补发、顺利地继承父母的工作。他仿佛看见岳父岳母，正企望着他能够尽快地将两个老人接下断崖，一如他们今天一样，走出深山、走过平原、走进富丽堂皇的幸福家园。
　　阿狗突然加深了对妻子的了解，也加重了对妻子的敬意：原先她一直表现得不言不语，遇事总是保持沉默，是因为父母在上，轮不到她说长道短——这当然是她尊敬父母，孝顺高堂的优良品德。今天，她执政抠门，也是因为她秉承父志、谨遵母训、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的自然表现！
　　阿狗自我解嘲：不吃盒饭就不吃盒饭，反正也不饿；而且那盒饭我也没有吃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如果味道差劲那可就亏得冤枉！妈烙的烙饼确实香脆，令人百吃不厌，回味悠长。让我蒋阿狗花钱去买那未知的盒饭，而舍弃妈起五更专门为我们烙的香脆烙饼，我即使不是傻蛋，也能称得上是二球了！
　　韩朝秀：你不怪我悭得吝人！
　　阿狗哈哈朗笑：什么话嘛？我怪我自个也不会怪你呀韩朝秀同志！
　　韩朝秀嗤笑着轻轻地捶了一下丈夫的肩头：狗哥你又取笑我了！
　　3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火塘里。
　　灯光下，韩国清依然是吧哒他的旱烟锅，女人仍然是做着她的针线活。
　　女人缭完最后一针打上结，将线剪断：当家的，后儿我娘家的侄儿他娃儿抓周，你就去散散心吧。
　　韩国清吐了一口唾沫：我的心情好得很，用不着散心。再说了，那娃儿抓周是你们娘们的场合，我这大老爷们去凑什么热闹？还是你去吧！
　　女人：这秀丫头又不在跟前，我去了你中饭怎么办？
　　韩国清：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啦？秀丫头不在跟前我就吃不上饭了？我没吃过猪肉难道就没见过猪子吗？做饭有什么巧？比我这擀鞭还难吗？
　　女人：也是啊！当家人那么能干，凡事儿一看都会，哪能做不了饭呢？
　　韩国清：这不就得了吗？
　　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好，我去。我喂了猪仔再走，中午就不用喂了，我晚上回来喂它们！
　　韩国清：你是说我连个猪仔都喂不了？
　　女人赶紧陪着笑脸：不是，当家的，我是怕你累着了！
　　4
　　火车车箱里，灯光灼亮。
　　晚餐供应过后，列车服务员又推着开水叫喊：开水，免费供应开水。
　　可是阿狗却没有水杯。既然妻子不舍得花钱，阿狗也就不喝开水了：苹果不仅开胃养颜，也能解渴充饥。
　　乘务员小李见阿狗夫妇一直没有喝开水，通过交谈获悉他们没有水杯。
　　于是，小李拿出自己的茶杯，供他们使用：下车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也算是我送给你们的一份纪念品。
　　茶杯属于奖品，印有“武汉铁路局”的字样。下车之前，阿狗对那热情而慷慨的小李表示了感谢：谢谢你小李！这茶杯属于奖品，我们不能接受！
　　小李：为什不能接受？
　　阿狗笑了笑：这种茶杯只有武汉铁路局的先进工作者才有，借用一下还可以，如果据为己有，别人还会把我蒋阿狗当作扒手看待。
　　小李：噢，原来大哥姓蒋啊！
　　阿狗：我确实姓蒋。
　　小李：蒋大哥你真逗！好，既然蒋大哥不肯接受，我也就不勉强了！
　　小李将阿狗夫妇送下了火车，对车站工作人员作了简明扼要地交待：吴站长啊，我这兄弟回老家探亲，你看现在都半夜三更了，离天亮还早着哩！你关照一下，让他们明儿早晨搭上回家的班车。
　　吴站长立即承诺：放心吧你，保证将他们送上班车。
　　吴站长是一个不足三十岁的青年男人。小小年纪，居然当上了站长，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阿狗对这位年轻的吴站长充满了敬意。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呜呜地呼啸着驱动着一条绿色的巨龙，向南方奔驰而去。阿狗的左腿支撑，右手撑住地面，扬起左手冲站在车门上的小李挥手致意：再见啦小李！
　　列车消失在黎明前的夜幕之中。
　　吴站长提着阿狗夫妇的衣袋，将他们领进了车站，并为他们安排了座位。
　　阿狗的画外音：这个时候，我和妻子虽然经过了近二十个小时的旅途劳顿，却依然显得精神饱满、激动昂奋。因为，我们已经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5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房间里。
　　韩国清夫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许久已后，女人忍不住咕叨：我那韩兴该不会摘床吧！要是摘床那可就受罪呀！
　　韩国清用膝盖顶了一下女人：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呀！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你难道就没有瞌睡？
　　女人连忙赔不是：又闹得你睡不安稳了！好，我再也不吭声了！
　　6
　　应城火车站。
　　凌晨两点二十分。
　　应城火车站是一个县级小站，特快列车根本就不停；上下车的旅客也不会太多，候车室里也只有二十几个人。而那二十几个人，有仰靠在椅背上打盹的；有躺倒在椅子上睡觉的；有一对青年男女相拥着情话缠绵；还有三个蓄着如同狮毛的、不男不女的二擀子，正斗地主画王八。
　　吴站长问阿狗：需不需要住旅社？
　　阿狗毫不犹豫地回答：都这时候了，住旅社不划算。
　　吴站长：也是呀，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离天亮还有三个多小时。这种时候，旅社难找不说，劳神费力地去了，住宿费一分不会少，只住三个多小时，确实不划算。
　　阿狗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吴站长叮嘱阿狗：不住旅社就千万不能瞌睡，谨防扒手行窃！
　　阿狗：那是，先不说扒手行窃，我们也得照顾儿子呀！
　　吴站长再三叮嘱阿狗：可不能大意了，如今的贼，不仅技术精湛，而且胆大妄为，不论什么场合，也不管人多人少，他都敢偷，也能顺利得手。
　　阿狗的心声：我携带的这几千块，可是岳父辛辛苦苦地挣来的，是岳父岳母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万一不慎弄丟或者是被偷，我那精于算计、也善于抠门儿的岳父，岂不是犹如被人割下了一块心头肉吗？
　　于是，阿狗对吴站长充满了感激：谢谢吴站长提醒，我们一定会小心谨慎！。
　　吴站长望了望女人怀抱里的幼儿，尤为重要地叮嘱阿狗：如今人贩子同样活动猖獗，拐卖妇女儿童的事情屡见不鲜，有时候居然丧心病狂地连婴幼儿也要拐卖。那些人贩子可以说是见缝插针、满地投蛆，千方百计地寻找一切可以下手的机会伺机下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某一疏于防范之人的孩子拐走、偷走、甚至于抢走。你们带着幼儿，一定要小心提防啊！
　　阿狗嬉笑了：儿子是我延续香火、传宗接代的根苗。他将肩负着汪、桂、蒋、韩四大家族的香火延续！他是老婆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岳父岳母的心肝宝贝。如果儿子这次随我回故乡有个什么闪失，我的岳父岳母非把我蒋阿狗活剥了不可！
　　吴站长也笑了：你真逗！
　　7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房间里。
　　鸡笼里的那只大公鸡已经叫过了两遍，韩国清夫妇还是难以入睡。
　　韩国清索性翻身坐了起来，穿上了棉袄。他将油灯点燃，从衣袋里掏出烟锅，装上烟沫，吧哒起来。
　　女人也穿上了棉袄，仰靠在床头上……
　　8
　　凌晨三点零五分。
　　应城火车站外面的小吃店里，正忙碌着给上下车的旅客承办夜消。
　　应城火车站候车室。
　　那香喷喷的气味，令人垂涎欲滴。阿狗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问老婆：你饿吗？
　　韩朝秀：有点饿。
　　阿狗：把烙饼拿出来，我们吃了它。
　　韩朝秀：离天亮还早着哩！这时候吃了，天亮了吃什么？
　　阿狗：天亮了就没有东西吃了？这里离小姑的家只有八里路，眨巴一下眼睛就到了。
　　韩朝秀拿出一张烙饼递给丈夫，自己却不肯吃。
　　阿狗：你也吃呀！
　　韩朝秀：我这时候不吃，留着上车之前吃。
　　阿狗：哎呀，你真是个死脑筋呀！天亮了还怕没有东西吃？那外面不是有小餐馆吗？
　　韩朝秀：人家就白给你吃？
　　阿狗：不就是俩钱吗？
　　韩朝秀：俩钱还少？一个钱也不能乱花！
　　阿狗：说去说来还是舍不得花钱。（他忧虑地恳求着女人）大人事儿小，娃儿吃奶事儿大！你这样刻薄自己，等于刻薄了咱韩兴呀！算我求你了，为了咱韩兴，你还是吃点东西吧！
　　阿狗的话音刚落，儿子醒了。小家伙眼睛一睁就找奶，找不到奶就哭。韩朝秀连忙将衣扣解开，将奶头塞进儿子的嘴里。
　　原先，只要她将奶头塞进儿子的嘴里，便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啼哭的声音立刻会戛然而止。而现在，那小家伙叼着奶头可劲地吮吸，就是嘬不出奶水，他当然不耐烦了。他不仅没有终止啼哭，反而令啼哭声更加尖利。
　　韩朝秀：不是正给你吃奶吗？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呢？
　　阿狗：他不依不饶？换了我也不干。
　　韩朝秀：你像个爹说话吗你？
　　阿狗：你看你那奶子，瘪成什么样了，能有奶水吗？你还说我不像个爹说话，他嘬不出奶水，肯定不干哪！
　　韩朝秀神情忧郁：昨儿早晨奶子还胀得鼓鼓的，怎么就猛不丁地瘪成这样了呢？
　　阿狗有些激动了：你晕车吐得死去活来，你不伤身体吗？你就抠吧你！再这样抠下去，怕是站都站不稳了，你还有奶水喂儿子？
　　小家伙揪心的啼哭，不仅令阿狗心疼，也令候车室里的其他旅客心烦。人们纷纷抱怨不该让孩子这么哭闹。
　　韩朝秀听了人们的抱怨，更是忧心如焚：这该怎么办呀？
　　一个旅客当即提醒：没有奶了用奶瓶喂牛奶或奶粉呀！
　　阿狗：我这娃儿从来就没有用过奶瓶，也没有估计到这样的事儿，哪有奶瓶呀？
　　幸亏候车的旅客中，有一位大嫂带有奶瓶和奶粉，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9
　　盘龙山断崖之上。
　　凌晨。
　　韩国清的房间。
　　灯光下，韩国清吧哒完一烟锅烟沫，又换上了一烟锅烟沫，不停地吧哒。
　　女人索性穿上裤子，来到了床下。
　　韩国清：现在连五更都不到，你起床干什么？
　　女人：躺在床上腰疼，我到火塘里烤火。
　　10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应城火车站候车室。
　　就在阿狗夫妇为幼儿的啼哭而揪心得没有方寸之时，他们的衣包却不翼而飞了。那三个斗地主画王八的长毛，也不知去向。
　　毫无疑问，阿狗夫妇的衣包，一定是那三个斗地主的长毛偷走了。所幸的是，他们临行前将钱分别缝在贴身的内衣内裤里，那包里只装有他们两口子的换洗衣服和幼儿的小衣、小袜和肚兜、尿布，一分钱也没有。
　　啊！阿狗突然想起了那份应城县教育局的公函和盘龙大队、天宝公社、盘龙小学、天宝中学的四份证明材料，以及他们的《结婚证》和获奖的《荣誉证书》，都放在包裹里。那些东西可是比钱还要重要，那可是阿狗回归故乡的依据，也是他的希望！倘若丢失了那份公函，他用什么证明他蒋阿狗，就是汪朝良和傅成菊的儿子？谁又能证明他蒋阿狗，就是十三年前，那个寻找父母，一去未归的汪卫红呢？
　　真是“大意失荊州”啊！
　　正在阿狗懊恼不已、老婆伤心落泪的时候，热心的吴站长前来向他问明了情况，立即向车站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民警让他到治安值班室，询问那三个长毛的像貌特征。
　　阿狗：我们当时隔那几个长毛有一定的距离，只看清他们都蓄着长毛；而且，当时娃儿的啼哭弄得人一愁不展，根本就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
　　阿狗只有如实相告，警察也作了笔录。
　　警察问：你们包裹里装了些什么的物件？
　　阿狗：那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是小事儿，关键是那些证明材料一丢失，我用什么证明我就是我爹妈的儿子呢？
　　警察：证明材料可以重新办理，如果钱财被盗，谁也补办不了！
　　阿狗：没钱，一分钱也没有。
　　警察：钱财没有被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把你的姓名和通讯地址留下来，一有结果我们尽快地通知你们。
　　阿狗非常激动：那我就先谢谢您了，警察同志！
　　警察显得极为平静：不用谢，应该的！
　　阿狗心乱如麻：我的老婆啊，这回可是抠门抠得亏呀！你如果舍得吃些东西给予养份，怎么会有断奶的事情发生呢？如果不是因为断奶导致儿子啼哭不止，那小偷怎么会有可趁之隙呢？
　　11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火塘里没有点灯。女人将火吹着，静静地望着那燃烧的火苗发愣……
　　韩国清夫妇的房间里。
　　韩国清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猛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涩……
　　12
　　凌晨四点十三分。
　　应城火车站候车室。
　　阿狗跟派出所民警作笔录的时候，吴站长一直陪伴着韩朝秀。
　　吴站长虽然费尽了口舌，对韩朝秀好言相劝，她依然是悔恨交加、泪水涔涔。
　　阿狗爬到韩朝秀的身边坐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儿，那些证明材料要不要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有我这么一个活证明——我往那儿一趴，谁敢不承认我就是狗人汪卫红呀！
　　吴站长突然欣慰地笑了：是呀，就你这形象，谁也伪造不了！那不是活证明，而是铁证如山哪！
　　阿狗：是呀，什么都可以伪造，我这狗人汪卫红，是无论如何也伪造不了的。你这回总该放心了吧？
　　韩朝秀：就算是那些证明弄丟了不碍事儿，我娃儿的衣服肚兜怎么办？那可是我千针万线绣出来的呀！
　　阿狗：是，你是绣得辛苦！可是，现在已经丢了，你就是把肠子悔断了，也不能把弄丢的肚兜和衣服悔回来啊！
　　韩朝秀抽泣着抱怨：那人也真是，偷什么不行，偏把我娃儿的小衣、小袜跟肚兜偷了去，这叫我的娃儿穿什么呀！
　　阿狗：哎呀，这乡下哪儿没有娃儿穿的破布烂片呀？你还担心咱娃儿冻着了？
　　韩朝秀：咱娃儿就穿那破布烂片？穿成那样你也抱得出去？
　　抱不出去也没有办法。大人的衣服还有地方买，娃儿的小衣、小袜和肚兜，恐怕无处可买。因为那是我设计的，是老婆千针万线刺绣的专利，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心和情，任何人都不能代替！我理解老婆的心情，可是我却不忍心看到她为此而伤心落泪。我得想个办法哄她开心。
　　于是，阿狗眉飞色舞地向妻子夸上了他的小姑：我小姑的刺绣手艺，那可是远近闻名！她刺绣的娃儿肚兜，你生十个娃儿也穿不完！
　　韩朝秀：你只想哄我开心才这么编的，你小姑那么忙，哪有工夫绣肚兜？
　　阿狗：不信是吧？那些肚兜上的画，都是我从小姑那里学来的。
　　韩朝秀：真的？
　　阿狗：骗你算小狗！
　　韩朝秀终于破涕为笑了：你本来就是小狗。
　　阿狗：是，我是小狗！
　　韩朝秀用手指头挠着娃儿柔嫩的脸蛋儿，嬉笑着咕嗒：你那狗爹本来就是小狗，你说是不是的呀韩兴？哦，是的呀！
　　娃儿吃饱了，也就安分了。他咿哩哇啦地同他的母亲絮叨不休，仿佛他真明白妈妈说的是什么。
　　韩朝秀又对娃儿：一看你就像你那狗爹的那个狗样！真是你那狗爹的狗娃儿！哦，是的呀，是你那狗爹的狗娃儿呀！
　　见到他们母子俩絮叨得欢畅，阿狗也就放心了。
　　13
　　盘龙山断崖之上。
　　韩国清的家里。
　　早晨。
　　火塘里，女人泪水淌流，抽泣声声……
　　韩国清突然来到火塘里：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大清早哭哭啼啼你至于吗你？
　　女人哽咽地抬袖擦着眼睛：我，哪有哭呀？
　　韩国清的嗓音走调：你没哭你在干什么？
　　女人申辩：是灰尘迷住了我的眼睛……
　　14
　　应城火车站。
　　天一亮，吴站长首先陪同阿狗夫妇，到火车站对面的商店，每人买了一套衣服和鞋袜。其实，一般商店卖的都有婴幼儿服饰，阿狗夫妇也顺便给他们的儿子买了几套。
　　
　　盘龙山断崖之上。
　　蒋阿狗的房间。
　　阿狗对老婆：离开故乡十三年了，而且你和娃儿也是头次回到故乡，家族中的叔伯婶娘可以撇开不论，嫡亲的小姑，无论如何也要买些礼品表表心意。
　　韩朝秀：你是当家的，你看着办。
　　阿狗：我打算买一条烟、两瓶酒、一包麻糖、一瓶罐头。
　　韩朝秀：你是当家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早晨。
　　应城火车站。
　　阿狗在车站商店，将这些东西买齐打包。上车的时候，还是吴站长帮忙将这些东西提到车上。
　　阿狗突然问吴站长：这附近有肉卖吗？
　　吴站长是本地人，对本地的乡俗定然谙熟：菜市场就有，离这儿不远，只有里把路。你要多少？
　　阿狗：多年不回来一趟，小姑她是老人，不割块肉去，总是与礼不周！割四斤——只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吴站长：不麻烦，我去给你割。骑上自行车，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真是没过多大一会儿，吴站长就将肉买回来了。四斤七两肉，单价一块三，共计六块一毛一分钱——吴站长只收了六块钱。之后，他对售票员：小唐，麻烦你把我的这兄弟，安全地送到目的地。
　　小唐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嬉笑着郑重承诺：是，吴站长，一定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阿狗激动地拉住吴站长的手：真是太感谢你了，吴站长！等我安顿下来以后，一定请你到家里喝酒。
　　吴站长显得有些惭愧：也怪我们没有搞好治安，害得你蒙受损失，也害得弟妹流眼泪。真是惭愧！等你把一切事情理料清楚了，到我家里聚一聚。你嫂子呀，也是一个好客之人！
　　阿狗：到时候一定登门拜望！
　　吴站长：我们一家人都会表示欢迎！（他又对小唐）小唐，这一路上就麻烦你费心了，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这回小唐表现得十分正经：放心吧吴哥！我说过，一定把他们安全地送到家门口！
　　汽车启动了，吴站长还站在那里冲阿狗叫喊：把事办妥了，到这里来找我，一起到家里去见见你嫂子！
　　阿狗：到时候一定登门感谢！